第37章
“什麽情況啊?”柏沁有點莫名隋桢對他的這種敵意,還想和付瓊說兩句話,隋桢已經準備上了場。
付瓊沒辦法,對他聳聳肩膀,只能坐到了場邊的椅子上。
他個子不夠打籃球,真打起來也能打,但在他們這群人裏,估計和球是一個待遇。
隋桢打籃球他看得不多,只覺得和他打游戲一樣,進攻兇猛,但其中有暗流湧動的克制和冷靜,細節到位。而且他手長腳長,有老天賞飯吃的運動天賦。
不過這一次可就更兇了,兇到付瓊坐在那兒看了一會,感覺他們這比賽打出了生死局的氣勢。
付瓊手指慢慢磨蹭着這手串,垂頭看着。
“喂!!”
“啊——防他—!!”
“艹!!”
付瓊擡頭,之前隋桢在體育課課上被艾維盯,這回兩人一隊,隋桢全力盯梢的對象就是柏沁一個人,只要球到了柏沁的手裏,隋桢絕對把他盯得死死的。
柏沁一開始還會高聲和他開玩笑:“哥們兒,別老盯我一個人啊?我帥啊?”
隋桢手腕勾起去攔截,柏沁往後挪步,邊得瑟:“哎喲,那麽兇?”
隋桢冷笑:“我說過你一個都進不了。”
柏沁确實一開始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但上半場結束,柏沁發現他天真了。
幾個人中場休息已經大汗淋漓,隋桢拉着衣擺在擦下巴的汗,胸口起伏着喘氣。那邊已經被盯急眼兒了、毫無競技體育體驗感的柏沁跑過來嚷嚷:“大哥我跟你有仇啊??”
Advertisement
隋桢仰頭喝水,不理他。
付瓊給他們買了水,一張張發餐巾紙:“阿柏喝水嗎?”
“學長你看他!”柏沁接過水抱怨,“他好煩吶!”
隋桢喝完把瓶子一擰,單手遙遙投進垃圾桶,水瓶子晃蕩幾下,跳出了垃圾桶外。
“哈哈哈哈哈!!”柏沁馬上找到了諷刺他的機會,學着他樣子一個投,進了。
“啧啧啧。”柏沁搖搖頭嘲諷他,“就這?三分神射手?大神?”
隋桢臉色陰沉,轉眼看他:“休息完了?”
“完了啊。”柏沁大大方方回看回去。
“走。”隋桢說,“下半場我們算個人分,誰高誰請客。”
“切,那你等着請客吧。”柏沁道。
艾維跑來喝水看見這一幕,戰戰兢兢走到付瓊旁邊:“他們倆□□味為什麽那麽濃啊?”
“……”付瓊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多年後付瓊和柏沁回憶起他和隋桢相見的這一天,付瓊問他和隋桢為什麽能打籃球打得這麽難舍難分。
“他就是個神經病!”柏沁想起那一天還又好氣又好笑的,“一不認識的男的怒氣沖沖來挑事兒,盯防我上半場惡心我,整得和我有仇一樣?我心想我哪兒得罪你了啊……”
“那你為什麽最後和他越打越激動了……我記得那天你們倆打到天黑。”付瓊問。
“我這個人,別的沒有。就是勝負欲十足,我不管這神經病到底要幹什麽,反正我不能輸。”柏沁說,“現在想想,他當時就把我當假想情敵啊?”
“不可能吧。”付瓊淡淡道,“他那時候又不喜歡我。”
“看不懂他。”柏沁說,“想想也是,如果他那時候那麽在意你喜歡你,幹嘛不和你在一起啊?”
付瓊搖搖頭。
他記得那天隋桢和柏沁一直打到天黑。
他們宿舍的人和艾維都一個接一個趴地上了,兩個人還在籃筐下一對一。
付瓊拿了包裏的濕巾,給他們宿舍的幾個猛男把凳子擦幹淨,拍了拍:“坐。”
“哇,他倆瘋了!”艾維坐下來,喝了付瓊遞過來的水感嘆道。
“他倆永動機啊,這得打到什麽時候結束?”另一個人問。
“這是男人該死的勝負欲。”艾維說,“學長你要不問問?”
付瓊想想也是,跑到球場邊,對着那邊問:“六點了!你們幾點結束啊?”
球場上只有球鞋的摩擦聲和周圍越來越多圍觀者的竊竊私語聲。
付瓊又道:“別打了,餓了!”
隋桢聽了這句話,終于運着球過來,把球丢給了柏沁。
“不打啦?!”柏沁不服氣喊,“再來啊!”
隋桢沒理他,走到付瓊面前,他胸口劇烈起伏,在大口地喘着氣,看起來已經到了體力極限。
付瓊讓他把衣服穿上:“快點穿上,我餓了。”
他把柏沁的外套也拿給他:“阿柏,你的。”
“哎喲不想穿。”柏沁用手扇着說,“熱死爸爸了。”
“要感冒的。”付瓊說。“穿上。”
“你好像我媽啊學長,你……”他話音未落,看見隋桢已經乖乖穿上了。
柏沁:“?”
這閻王爺怎麽這麽乖?
柏沁喝了兩口水,終于把氣兒給順了。
“怎麽樣啊?”柏沁問艾維,“我贏他沒?”
“誰他媽給你們倆算,你們打死在場上算數。”艾維說。
隋桢把衣服穿好,挎上了包,艾維擡手喊他:“大神!下次再一起打啊!”
柏沁站在付瓊旁邊,說請他吃冰棍兒,付瓊就教育他打完籃球不能馬上吃冰棍兒,剛沒說完兩句呢,隋桢過來扯他後兜帽。
付瓊被拎兔子似的被拉得一踉跄:“!”
“吃飯。”隋桢說着就不由分說拉着他走。
“學長明天來畫室哦。”柏沁遠遠喊。
“好……欸!欸欸欸……”付瓊被換了個個兒,接着隋桢拉着他手腕走了。
隋桢似乎真的打到筋疲力盡,在秋日裏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渾身是汗,付瓊和他回了家,讓他先洗澡,洗完了付瓊才把飯菜放在桌上。
“吃不下。”隋桢咳嗽了兩聲,捂着腹部。
“你明天肯定會腰酸背疼的,我給你捏捏腿吧。”付瓊自己拿起筷子,想起什麽,把手上隋桢纏上的手串拿下來,“這個,你的。”
隋桢接過月牙色的手串,又一圈圈纏自己手上。
付瓊盯着他手腕看,忽然覺得這是個時機,趕緊問:
“這是誰送你的嗎?它看起來對你很重要。”
隋桢垂着眼,沉默了半晌,才道:“是我媽媽。”
付瓊愣了一下。
他可能早該想到可能和隋桢的家人有關系,但沒想到隋桢就這麽淡淡說出了口。
“這是媽媽的遺物,一串牦牛骨的手串,小時候爸爸丢媽媽東西的時候,我悄悄收起來的。”隋桢捏着手串,“我爸找了新的妻子後,那時候搬家,準備把我媽的東西全丢了。”
付瓊道:“……媽媽看你現在這麽好,應該很開心的。”
“我其實這些年對她的樣子和感覺都淡了很多。”隋桢說,“但它像一個護身符,我知道它在保護我。”
難過和酸澀的情緒翻湧上來,付瓊最見不得隋桢這種看似堅硬的人現在這個樣子。
沉默寡言的安靜背後,孤獨複雜的情緒覆蓋着這個男孩周身,蒙了一層灰色。付瓊有時候想,沒有這些事情發生的隋桢會是什麽樣呢?他會獲得一個,更完整更好的人格和人生嗎?
他不知道,因為沒有這種“如果”。
付瓊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鏈,輕聲道:“會好的,如果往後你漫無目的,或是向着其他的方向走,我會想辦法帶你回來。”
“我不會走的。”付瓊看着隋桢。
隋桢沒有說話,神色柔和下來。
他把手覆蓋上自己的手鏈,道:“我有時候會想象我媽媽的樣子,可我實在想象不出來。”
“所以偶爾我覺得,我會不自覺被溫柔的力量吸引。”隋桢看向他,“比如……”
“我?”付瓊指指自己,有點疑似害羞地垂下頭,“我溫柔……嗎?”
隋桢哼笑了一聲:“你說呢。”
他剛笑完,忽然臉部就扭曲了一下,付瓊手捏着他腿部掐緊,那酸脹感迅速到達大腦蔓延全身。
“輕點!”隋桢抽氣道。
“按摩不能溫柔。”付瓊擡起頭,帶着點狡猾的笑說,“腿給我擡起來。”
……
進入冬季之後,付瓊覺得時間慢了很多。
每天早晨起床對于他來說變成了困難的事,但隋桢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煩惱,他偶爾還會下樓小跑兩圈上來,再叫醒睡在暖和的被窩裏的付瓊。
冬天的空調費很貴,他們倆的屋子狹小,在南方沒有暖氣的地方,空調費也是很要命的東西。被窩永遠有潮濕的觸感,捂不熱,不舒服。
付瓊是個小機靈鬼兒,想了個辦法,每天睡前用吹風機把被窩吹得幹燥後再躺進去,後來實在太麻煩,他們兩個人才去買了電熱毯。
但房屋的電如果兩個電熱毯同時開啓就有跳閘的風險,隋桢總是讓付瓊先開,開完再換自己。
後來有幾回他憋不住了,兩個人就挨在一起,在狹小的上下鋪裏互相捂熱。
新年越來越近了,又一年要開始了。
過完今年,付瓊在學校裏的日子會越來越少,下半學期的課少了,還有實習的學分,到了大四,他們就要在實習和畢設中度過整個學期。
盡管這個年還沒有開始,付瓊已經開始隐隐約約焦慮了起來。
他現在晚間去網吧打工,周末有一天去柏沁的畫室,在裏面閑時可以畫上一天的畫,如果忙起來,又能多掙一點錢。生活被塞得滿滿當當的,一點富裕的空隙都沒有。
倒是隋桢。
他的直播事業在年底有了些意想不到的轉機。
彼時藍鯨tv的專區裏正在做類似主題征集的活動,付瓊當時看完問隋桢有沒有興趣參加。隋桢之後直播了兩場,介于平臺給的流量不少,他很快獲得了更多的關注度。
因為這次征集活動中的出色表現,平臺扶持主播,當時贈送了他一臺s3,他們租住的地方還真有個平時不用的電視,付瓊和隋桢兩個人就把那邊清了出來,搭出了個小地方,放上個墊子就能坐在那邊舒舒服服玩游戲。
隋桢玩主機游戲也不差,特別擅長需要反應速度的高難度技巧類游戲,也開始逐步逐步把自己的重心從推塔網游裏轉移到一些劇情流的rg游戲上。
好像這一舉動,讓他漸漸開始找到自己的強項和節奏。
很多人都是先做做視頻,後開直播,隋桢是反過來,在自己的領域向外輻射,效果也相當不錯。
付瓊當時找到了柏沁,開始讓柏沁教他視頻剪輯,他上手很快,幫着隋桢完成了幾個視頻,發到了公共平臺上去,反響也都還不錯。
扣掉平臺的抽成,他們每個月的直播收入終于開始可觀起來。
快過年之前,隋桢讓付瓊辭去網吧的工作,專心幫他打理這些瑣碎的事情。
那時付瓊答應了他。
他在網吧工作的時間感覺很長,但細細回想這大半年又仿佛很快。他和隋桢第一次在網吧門口見面,後來跟着他來網吧,再後來他成了隋桢的輔助,現在又成了他專職的“輔助”。付瓊後來回想起來,這長長的夏日到冬季的時間,是他和隋桢之後能想到的最難忘的時光。
他們倆雖然都浸潤在對未來的迷茫裏,但都還有因為年輕而一往直前的目标,他也好,隋桢也好,單純又炙熱。
隋桢每天都很忙碌,除了學期末的課業作業之外還要直播,有些出名的苗頭之後,随着直播間的人數增加,随之而來的□□也多了起來,付瓊知道隋桢心理和生理上的壓力都很大。
彈幕上的辱罵和嘲諷是常有的事,還有人因為一點不如意的小事跑來他的直播間評論區甚至私信去罵他,隋桢即便關了私信不看,這種情況也并沒有好轉,而随着他獲得越來越多的關注後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隋桢不是有一個有耐心的人,但因為總有正面彈幕和留言中夾雜着讓人作嘔的話語,他愈發平複不了的煩躁就如影随形。
“啪!——”是隋桢重重摔耳機的聲音。
“……”付瓊從書本裏擡起頭,看見隋桢把直播頁面關了,仰頭用雙手覆蓋着自己的臉頰,來回搓着。
付瓊翻身下床穿着拖鞋走過去,揉了揉他的頭。
“好他媽煩。”隋桢悶聲說。
“你壓力太大了。”付瓊道,“要不我們停播兩天吧。”
“我過年要回去,沒有時間攢夠時長。”隋桢長長嘆出一口氣,放下手,“……停播不了。”
“可是累了就該休息。”付瓊說,“你睡太晚了,好幾次沒有必要的、不是你自己水平的失誤出現,就是因為你不休息影響反應速度,去休息一會吧。”
隋桢似乎确實有點困了,扶着椅背站起來揉揉眼睛:“……那我休息一會。”
“嗯……”付瓊點點頭,看着他一個跨步,躺到了付瓊的床上,“……”
付瓊走過去拍拍他:“起來起來……怎麽又睡我床上。”
隋桢把被子裹緊,不打算管他:“……”
“喂……”付瓊爬到床上,俯身去隋桢的旁邊。
隋桢呼吸很沉,已經側過頭去睡着了。
付瓊把他額前的頭發撫開,隋桢擡手捏住他的手腕,而後捏着揣回了被子裏。付瓊忍不住笑起來,笑着笑着,看見隋桢微微張開的嘴唇。
和隋桢睡一個被窩的時候,付瓊總是在他的身邊心猿意馬,尤其是早上的時候……他也是男人,隋桢也是男人,有回睡得迷迷糊糊貼一起,付瓊被莫名的熱意燙醒。
想到這些,他又看着隋桢的嘴唇,吞咽了一口口水。
如果讓隋桢知道自己睡着的時候被他偷親了,隋桢會不會把他趕出去……
但真的很想親他,想嘗嘗他的味道。
他其實有無數次的機會,但湊近了隋桢,看見隋桢毫無防備的臉,偷偷吃他豆腐的愧疚又會翻湧上來。
他猶豫半晌,悄悄地蹭了蹭他的鼻尖。接着快速翻回了自己床上,在床上捂着心口,長長呼出一口氣。
隋桢沒有動,呼吸還是沉而緩慢。
付瓊靠過去了一點,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