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和顧絨說話的阿婆帶着白廚帽, 身上還穿着純白的廚師服,領口處微微露出些紅色,好像是阿婆在廚師服底下穿了件紅衣裳, 那紅衣裳還是帶金布包邊的, 紅色的布料上似乎用金線的絲線繡着些字, 但是字大半都掩在廚師服下面,僅有幾道筆劃露出, 只能讓人知道那約莫是字, 然而具體是什麽字卻是看不清的。
顧絨還在心裏琢磨着學校什麽時候在煥山這邊請了這麽大年紀的阿婆來當廚師,就聽到老阿婆笑呵呵地回他說:“老板去上廁所咯,不曉得什麽時候回來。”
阿婆說話還帶點口音,顧絨覺得她的口音也很熟悉, 好像昨天帶他們環游煥山的觀光車司機就是這樣的口音, 不過基地這裏的廚師都是煥山的, 他們說話帶點口音也正常。
顧絨還瞧見小賣部外面有張折疊木桌, 桌上一副打開的撲克牌, 旁邊還有幾個矮凳,大概是教職工別墅這邊的人在這打過牌, 剛好這裏陽光正好, 于是顧絨就順勢拖出椅子坐下, 和阿婆說:“那我在這等一會吧, 剛剛也曬曬太陽。”
別看昨晚顧絨信誓旦旦地跟沈秋戟講要孤身待在基地,一副壯烈慷慨的模樣, 實際上大家都走後顧絨就一直在別墅的小花園裏待着,坐在陽光好的地方畫畫, 因為溫暖的陽光能叫他心安些。
雖然昨晚在喜喪上撞邪也是青天大白日的時候, 不過顧絨将幾次撞邪經歷都對比了下, 感覺白日裏撞鬼沒在密閉的環境中那樣叫人絕望害怕,就想反正如果都要撞鬼,那還不如待在陽光下。
阿婆見顧絨坐下自己一個人疊着撲克牌玩,笑了笑沒說什麽,轉身進食堂去了。
顧絨等了大概又有數分鐘,小賣部老板依舊沒回來,他揉了揉因為饑餓而有些發痛的胃部,又看看小賣部裏近在咫尺的各種零食和飲料,都想着要不要幹脆先拿包薯片吃着,他也不亂走動,就在這裏坐着,等老板回來後就第一時間給老板付錢?
然而他又不是餓得快死了,良好的教養叫顧絨做不出這樣沒付錢就先拿了店裏東西的事,顧絨猶豫再三還是覺得:就這樣餓一頓也不會少塊肉,反正馬上就到食堂的飯點了,再撐一撐也行。
于是顧絨又開始用撲克疊塔打發時間。
他疊出一個四層卻未倒的撲克塔後覺得自己今日運氣還不錯:孤身一人待了這麽久也沒見鬼,沈秋戟路笑雩那邊好像也沒事,或許沈秋戟猜錯了,昨天他們喜喪上見鬼就是純粹的意外。
這樣想着,顧絨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拿出手機準備把這個四層的撲克塔拍下來當做今天給家人“報平安”的朋友圈,可是正當顧絨編輯好了文字要發朋友圈時,他才發現自己手機沒信號了。
基地食堂的信號很差嗎?
顧絨蹙眉凝思,他将手機舉高四下比了比,都沒有接收到信號,一個叫人悚然脊背發寒的念頭忽然躍入顧絨腦海——好像每次撞邪時,信號也是這樣差的。
顧絨僵在原地,他明明是站在陽光之中,不知為何卻如置冰窖,層層陰氣像是從地底伸出的死人手,死死拽住他的腳踝拖着他往看不見的深淵墜去。
就好像此刻他經歷的一切都是幻覺,真正顧絨在昨天的喜喪上被那兩個紙紮成的金童玉女,一拍肩,二打腦,三就推入棺材裏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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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絨幾乎都可以看到棺材自低頭垂目齊攢攢跪出一條往生路的孝子賢孫們頭頂上過去,那對金童玉女在棺口用不似真人的黑豆眼盯着他,再伸出一動就會發出紙張摩挲聲的小手來拍他的肩,異口同聲問他道:“這是老夫人的喜喪,你為何不笑?”
“這是老夫人的喜喪,你為何不笑?”
這句話像是顧絨的幻覺,又像是真實響在顧絨耳畔,與此同時,他的肩膀也真的被人拍了一下:“同學。”
“啊——!”
顧絨被驚吓到了,本能地叫了一聲,等記起沈秋戟教他的招數後,便開始瘋狂拔頭發——然而也不知是他手軟無力,還是他的發根太堅韌不肯離去的緣故,顧絨竟然連拔了七八根,把整齊的頭發撓得淩亂也都沒能齊根拔下一根頭發,那些被他拽下來的頭發都是從半揪斷的,沒有帶根的。
那道聲音又在顧絨身後響起:“同學……你在做什麽?”
顧絨木着臉緩緩轉過身,對上了阿婆的衰老卻不渾濁的眼睛,阿婆目瞪開口地望着他,手還保持着舉高拍肩的動作。
“……阿婆,剛剛是您拍了我的肩膀嗎?”顧絨驚魂未定地看着她問。
“是啊。”阿婆讷讷地收回手,指着食堂說,“你說你餓,我就去給你先下了碗面,來問你要不要進去吃?”
顧絨:“……”
看來還是他太大驚小怪了,顧絨撫着胸口長籲出一口氣,平複着自己方才狂亂的心跳,稍作休息後他肚子又開始“叽咕叽咕”的叫。
他們來煥山之前就交過來寫生的錢了,食宿都不用另外花錢,所以阿婆給他單獨煮的面顧絨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去吃。
顧絨正要應下,甚至他都已經擡步要往食堂裏面走了,可就在顧絨要踏入食堂的前一秒,顧絨又頓住了,他低頭望向自己擡起的足尖——再邁一步他就要離開溫暖明亮的陽光,進入到雖然也明亮寬敞,卻在室內,是一個如果門關上他又無法離開的封閉環境中裏去。
所以哪怕顧絨現在能看食堂窗口那邊還有幾個穿着白色廚師衣服的男廚在忙碌,顧絨也不敢進去。
“還是算了吧,阿婆。”顧絨讪讪地退回去,坐到小賣部外的折疊桌旁搓着手臂上冒起的雞皮疙瘩,随便找了個借口說,“食堂裏面沒空調太冷了,我想在外面曬着太陽吃所以才打算來買泡面的。”
“哎喲,你還這麽年輕,怎麽就這樣怕冷,老了小心像我得痛風哦。”阿婆搖搖頭,感慨兩聲後倒也沒多說什麽,轉身又進了食堂。
顧絨坐在食堂外面,嗅着裏面傳來的陣陣面香,有點胃疼又有些委屈,他甚至都覺得自己離瘋不遠了,或許他就算不退學也真該休學回家休息一段時間了,不然他去哪都要先仔細觀察,再反複猜測幻想裏面會不會有鬼,自己會不會死亡,那他以後還怎麽正常生活?
不,或許他已經沒有正常生活了,如果回到家以後他還會見鬼呢?如果連在家裏都不能給予他足夠的安全感?那他還要怎樣活下去?
顧絨抿着唇越想越難過,難過之餘還在想食堂裏到底在煮什麽東西,怎麽這麽香啊?而且香味還越來越濃了……
直到一雙枯瘦如老樹枝的手顫巍巍捧着碗面陡然出現在顧絨面前,他才驟然發現,原來是阿婆把那碗面捧出來給他了。
那碗面煮的噴香,有幾根上海青白菜,還加了紅燒肉碼子,最上層還蓋了個溏心荷包蛋。
顧絨擡起頭呆呆地望着阿婆。
阿婆和藹地對他笑着,手在圍腰上擦了擦,又從口袋裏掏出一雙筷子遞給他,溫柔地說:“快吃吧,離飯點還有半個小時呢,我怕你餓不住。”
“謝謝阿婆。”顧絨鼻子有些酸,他眨了眨眼睛沒壓下這股酸澀,視線還有些模糊。
阿婆笑着沒再說話,把面放下後就回食堂了,顧絨低頭吃面,熱乎乎的面條驅散了饑餓,也将他身體的寒意一股驅散。
吃碗面後顧絨正想着要把碗還去食堂,一轉身就看見阿婆抱着個大菜籃子出來,好像是打算在外頭曬着太陽擇菜。
“阿婆我幫你。”顧絨上去給她放好了椅子,又幫着她把菜籃放到地上。
但是阿婆卻叫顧絨把椅子和菜籃往陰涼處放,指着自己的眼睛說:“放陰處吧,我眼睛花了,見不得太刺眼的陽光。”
顧絨順着她的意思照辦了,末了要把碗筷收拾進去,阿婆卻笑笑又道:“你就放那吧,等會我和菜籃子一起拿進去,食堂裏面冷,你不是怕冷嗎?”
顧絨哪好意思告訴阿婆自己不敢進去其實是怕鬼,根本就不是怕冷,就尴尬地捏了捏耳垂說:“那我幫阿婆您擇菜。”
“好咯。”阿婆把菜葉子分給顧絨一半,還教他如何擇菜,掐去根和爛葉,再把菜掰成數段。
顧絨雖然從小到大都沒幹過這種事,做起來卻很容易上手,幾分鐘後動作就由一開始的生疏變成了熟練,他的潔癖在這會兒倒不會發作,在他看來這些都是能果腹的糧食,沒什麽好嫌棄的。
阿婆還和他閑聊:“村裏頭昨個好像有位老太太去了,是喜喪,在廣場那邊搭了戲臺,還在講相聲,很有意思,你怎麽不去看看?我見你好多同學都去了。”
顧絨對昨天喜喪上沖煞的情景現在還心有餘悸,聞言苦笑道:“我屬兔的,聽說那位老太太屬雞,我屬相和她相沖,去了不太好。”
阿婆嘆氣說:“唉也是,那些孫輩就是愛大驚小怪,都是喜喪了就該和和氣氣的走,結果卻吓着人了,真該讓他們來給你賠禮道歉,真是對不住了。”
因為吃了阿婆的一碗面,顧絨始終埋頭專心擇菜,想幫阿婆的忙,結果聽見阿婆忽然說了這麽句有些奇怪的話,手上擇菜的動作就微頓了下。
他的目光也不由從菜籃上挪開,看向阿婆。
這一看,顧絨就發現阿婆穿的是雙紅布鞋,那紅布鞋和她廚師衣服底下的紅衣大概是同種料子,緞面的,閃着不明顯的光澤,上頭用金色的絲線同樣繡着“福、祿、壽”的字樣。
阿婆穿的黑褲子也是同料子的緞面,上面雖然沒繡着字,但是卻印有牡丹、胖魚、和壽星公的暗紋,不仔細看的話是看不出來的,普通人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多想,只當阿婆穿的喜慶。
但為了活命看了不少書的顧絨卻一眼就能認出,阿婆身上穿的這一身衣服——是壽衣。
而壽衣,是穿在死人身上的。
顧絨瞪大眼睛,即便他竭力掩藏自己的異樣,手指卻始終控制不住微微發顫,他不敢擡頭再去看慈善和藹的阿婆,耳中只有如雷打鼓作響的心跳聲。
那阿婆說完剛才那句話“哎呀”一聲,也不知是感慨自己不小心說錯了話暴露身份,還是為了別的什麽,勤手快腳把菜籃子最後幾根菜擇好放下,又在廚師圍腰上擦了擦手說:“我本想幫同學你把碗和菜籃一起收進去,但老頭子來找我了,催我趕緊走,你現在不餓了吧?”
顧絨膽怯,連話都說不出,他也不知道回答鬼的問題會不會出事,僵硬地搖了搖腦袋算作回答,又後知後覺想起他和這位阿婆已經聊天聊了許久了。
阿婆對他的回答像是很滿意,站起身往一旁走去,聲音漸行漸遠:“不餓了那就好,家裏人快幾年沒讓我做過飯了,看來我手藝還沒生疏……”
至此再無聲息。
顧絨等了好半晌都沒發現有其他異樣發生後才擡頭環顧四周,阿婆已經沒有了蹤跡,這時食堂裏又走出來一個男人,嘴裏嘀咕着:“我的油麥菜呢?被人偷了嗎?”
他出來後看見顧絨面前放着個菜籃,本來想訓斥是不是顧絨偷偷拿了他的菜,結果一看裏面油麥菜都是擇好的,顧絨手上還捏着最後根沒擇好的菜,表情便變得和氣了,問顧絨道:“同學,是你幫忙擇的菜嗎?我還以為丢了呢。”
顧絨把菜放回菜籃裏,神情怔然如實道:“是我和……一位阿婆擇的菜。”
男廚師撓着頭,滿臉驚訝之色:“咱們基地有年紀大點的老阿婆在嗎?我怎麽沒見過。”
我見了,還是穿壽衣的,我是心理素質好,你見了可能也要穿壽衣了。顧絨心道。
男廚師把菜籃子抱進食堂了。
顧絨想起他後面的折疊木桌上還有碗吃完的面碗沒收進去,轉身剛要叫男廚師幫幫忙連碗一塊帶走,他實在不敢進食堂。
誰知一轉頭顧絨卻看到一對熟悉的金童玉女紙人正躲在桌下,其中的玉女手還不知何時偷偷摸進了他的口袋,見他回頭,玉女便停下動作,和金童齊齊擡頭用黑豆眼盯着他。
一人兩鬼沉默對視。
最後是貌似在幹扒手壞事的玉女先開口出聲的:“小哥哥,阿婆讓我和你道歉,對不起,我請你吃……呀!”
她不說話還好,那一說話隸屬鬼娃,陰森空靈的腔調就叫顧絨渾身雞皮疙瘩狂冒,連頭皮都是蹿麻的,更別提玉女最後那聲仿若痛呼的詭異尖叫。
不過這樣一來,顧絨倒想起了他口袋裏還揣着沈秋戟給他的護身符,玉女大概是碰到了護身符。
所以等玉女将手從顧絨口袋裏伸出來時,她半截胳膊已經燒沒了,袖口處只剩下光禿禿的手腕,黑豆眼變成了要哭的淚眼,委屈巴巴地瞧着顧絨。
顧絨比她更委屈,甚至紅着眼睛比玉女更先一步飙出淚花了,撐着兩條打顫的腿連滾帶爬往院場跑。
玉女伸着斷手喊他,活像要來找顧絨索命算賬:“小哥哥你別跑呀……”
金童也伸出手來想拉他的領子。
顧絨見狀跑得更快了,但他實在腳軟,沒走兩步就一個不穩,屁股着地跌坐在地上,然後“蹬蹬蹬”地掉下臺階,揪住他領子的金童雖然有人樣,可身體始終是紙糊的,輕飄飄被顧絨帶着一塊跌下樓梯,連聲音都随着顧絨跌下樓梯的動作被甩成一段段的:“你跑得太快啦……啊!啊!啊啊啊——”
它們似乎懼怕陽光,顧絨之前又一直浴在陽光底下,所以它們剛剛才躲在木桌底下避陽,現在顧絨帶着金童滾到了陽光底,等顧絨停在臺階最下面終于不再跌了時,金童就哭喊慘叫着“阿婆嗚嗚嗚”然後屁滾尿流用比顧絨更狼狽的姿勢趕緊往陰涼處蹿,和玉女一起躲在陰處不敢過來。
顧絨都顧不上跌疼的屁股了,更不敢回頭瞧它們兩個,站起來就趕緊往陽光更足的地方溜。
他口袋裏的東西因為劇烈的跑步動作掉了出來,落在灰色地磚粉粉的幾粒很是顯眼,顧絨慢下動作正要細看,卻“哐——”地撞進一個人懷裏。
那人穿着黑色的外套,身上只有洗衣粉的檸檬幹淨味道,他雙手抱住顧絨的肩,語氣裏難以藏住的焦急和擔憂:“顧絨你沒事吧?”
哦,這是沈秋戟的聲音。顧絨聽出來了。
不過他此刻靠在沈秋戟懷裏,思維卻發散了下,在想沈秋戟現在身上怎麽不是力士沐浴露櫻花味的香氣了?再後來又記起基地宿舍這邊只有舒膚佳香皂可以洗澡,沒有沐浴露,所以沈秋戟不香了。
顧絨站穩後抹抹臉上被吓出的生理淚水,他倒是沒想哭,但是奈何眼睛管不住,回答沈秋戟說:“我沒事,诶,你怎麽就回來了?路笑雩他們呢?”
沈秋戟見青年雙目通紅,雪腮旁都是漣漣的淚,根本不信顧絨的話,捧着他的臉皺眉道:“你沒事哭成這樣?還一副逃命的樣子?”
“我又見鬼了啊。”顧絨和他說,“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被吓了就容易哭,實際上我不是很想哭的……”
“你又見鬼了?!”沈秋戟拔高聲音,像是比顧絨還要驚愕,還帶着些仿佛從此就要再也見不到顧絨的絕望,聲音沙啞道,“那、那你要退學了嗎?”
“要不你請一段時間假吧,你這情況特殊,我帶你回我家找我七叔幫你……”
“我不退。”顧絨納悶,他又沒死,沈秋戟在絕望什麽?但等他聽了沈秋戟後面那句話也無暇去理會沈秋戟的絕望了,抓着他的手臂迫不及待地答應,“找你七叔?找他幫我看看我的命格嗎?好啊好啊。”
“嗯?”但是沈秋戟卻和他各說各的,“你不是說你再見鬼就要退學了嗎?怎麽又不退了?”
顧絨其實現在還是怕的,不管是穿壽衣的阿婆再怎樣和顏悅色,那一對後來和他好言道歉的紙人金童玉女又如何乖巧讨喜,後面狼狽逃走的樣子又多麽搞笑,他們也都是鬼。
可他腹中的飽腹感是真實存在的,因為他吃了阿婆給他煮的面。
顧絨低頭,看向剛剛從他口袋裏掉出落在地上粉色東西——那是幾顆糖。
玉女之前那個動作應該不是要偷他的東西,金童攔他也不是要索他的命,是要給他塞糖賠禮道歉,而她那句沒說完的話則是“我請你吃糖”。
如果他猜的沒錯,那位阿婆可能是喜喪上仙去的老夫人,包括那對金童玉女這次過來可能都是為了昨天喜喪上沖煞吓到他的事情道歉。
顧絨心裏頭五味雜陳,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害怕,還是該擺出些別的情緒,這次撞鬼的經歷不如先前恐怖,反而還透着些許……溫情?
所以沈秋戟問起,顧絨就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因為我忽然發現,好像也不是所有鬼都那麽可怕,或許也有好鬼的。”
譬如在明心樓的姣姣,她其實最後也沒傷害他們,四樓的窗戶早就被打破了,但是在他們眼中窗戶是打不破的,那大概是姣姣遮了他們的眼睛,不然會有人真的從四樓跳下去——她把他們留下來,不過想和他們一塊走出明心樓,但她不知道,只要有她在,所有人都無法離開。
沈秋戟聽了顧絨的話下意識地反駁:“鬼哪有什麽好的?都死了還逗留人間——”
等到顧絨擡頭看向他時,沈秋戟又硬生生改了口,假笑道:“——也許是不得已的,或許我們該給他們一些理解和關懷。”
“……”
顧絨擦擦淚痕,耷着肩搖頭說:“理解可以,關懷就算了。”
阿婆和金童玉女對他突如其來的關懷就差點把他吓死。
不過這也讓顧絨得以肯定了一件事:“我一個人待着又見鬼了,還是青天大白日裏見的,看來前幾次撞邪都是因為我自己的緣故,和你,和市醫院,包括我們學校的明心樓都沒太大的關系,真正的導火索是我。”
醫院和教學樓那種地方向來就有與鬼怪有關的傳說,真見鬼了也沒什麽稀奇的,但是在喜喪和學長學姐親口證實說從未有過怪事發生的煥山寫生基地,還是大白天裏見鬼情況就不一樣了,顧絨覺得這大概真是因為自己擔不住這一身帝王命骨,而招來的邪門禍事吧。
顧絨将自己剛剛經歷的那些事都和沈秋戟講了,沈秋戟聽完後也臉色陰沉和他說:“路笑雩陳晉謝梓晗他們三個人膽子大,今天早上在廣場那看了半天的戲,我想着讓他們給你試試到底有沒有鬼就沒阻止,不過他們的确沒看到髒東西,看戲看得入迷,都沒畫畫。你十一點半那會和路笑雩發完微信後,我順便去問了下謝梓晗他們屬什麽,陳晉和路笑雩沒問題,但謝梓晗居然和你同歲,和你一樣是屬兔的。”
可昨天謝梓晗根本沒轉身回避出殡,他也沒沖煞,沖煞的就唯獨顧絨一個人,這下子要硬講顧絨和過往那些撞邪事完全無關,都是沒有半點說服力的。
沈秋戟震驚愕然之後便是後怕,趕緊讓路笑雩再聯系顧絨,他怕顧絨一個人在基地出事。
結果後面路笑雩不管怎麽給顧絨發微信,顧絨都沒回話,打電話過去也是不在服務區,沈秋戟擔心就立馬往基地趕,而村莊和基地有好差不多十幾公裏的路,沈秋戟等不了大巴,是跑回來的。
不過顧絨今天撞鬼有驚無險,還被阿婆一碗面和金童狼狽逃走的模樣鍛煉了膽子,再加上他對撞邪事和自己有脫不開的幹系一事早有心理準備,現在都管不上害怕了,只擔心地問:“什麽?他們都沒畫畫?那你也不督促一下,晚上交不出作業我們的小組成績怎麽辦啊?”
沈秋戟見顧絨現在還有空想他的小組成績,看來是真沒打算要退學,陰沉的神色褪去了不少,抱着顧絨安慰他說:“沒關系,還有一下午的時間的,我聽事主說他們下午不擺戲臺了,所以陳晉他們下午應該能夠專心畫畫。”
顧絨沒被安慰好,狐疑地目光看向沈秋戟:“那你呢?你畫畫了嗎?”
沈秋戟以拳抵唇咳了兩聲:“事主請的兩位相聲大爺,在戲臺上講的相聲着實有些搞笑……”
顧絨:“?”
這就是你不好好學習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