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當時腦海沒有任何想法就沖了進去, 事後回想起來,當時他那麽做只是無法接受沈秋戟右臂斷了,或者是……死在執斧男鬼的斧頭下。
在顧絨的認知裏, 沈秋戟雖然平時看上去很不着調,撞了邪也不改性子,還敢和鬼對噴, 可那是因為他有本事, 就像他說出的那句話:他能夠保證自己不會死。
顧絨也是這樣相信着的。
沈秋戟那麽厲害,普通的鬼根本連碰都碰不到他,之前教室大屠殺時執斧男鬼砍了另外一個女生的雙臂, 對于同樣回答的沈秋戟卻都只是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 所以當顧絨看到沈秋戟右手被砍斷時,他就慌了——這個鬼很兇惡,他現在砍了沈秋戟的手,下一次砍的就是沈秋戟的頭了。
所以顧絨沖了進去, 他知道自己進去後大概會死, 但是沒關系,他或許還是可以繼續重生的, 這樣做時顧絨沒有經過思考,就好像他能夠接受自己反複死亡,卻連看到沈秋戟死在自己面前一次都不願意。如果需要他再一次死亡重置時間才能換回沈秋戟完好無損的右臂,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死。
顧絨也沒去深思過自己這樣的想法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以為大概是報恩——報答沈秋戟自他開始撞邪死亡以來一直的照顧。
他之前和沈秋戟關系那麽差, 沈秋戟居然都願意去醫院給他做看護陪床,撞了邪又一直想辦法幫他解決, 還暴露了自己隐藏許久的秘密, 甚至還為他擋刀!
這不是大善人是什麽?
顧絨雙眸晶亮, 十分敬佩沈秋戟的為人。
但沈秋戟望着顧絨的眼睛,和他對視片刻後眸光閃爍了下,忽地就轉過頭避開顧絨的視線看向窗外,語氣不屑道:“我需要你給我擋刀嗎?你那就是給我搗亂。”
顧絨和沈秋戟在一起後近墨者黑早就學會不要臉,腆笑着湊上去和沈秋戟說:“好好好,我需要沈爸比你給我擋,我以後保證不會這樣了,我一定聽你的話。我幹了壞事想要和你道歉,沈秋戟你有什麽想要的嗎?我都可以滿足你。”
“行行行,我不罵你壞我大事了,你也別說這些甜言蜜語糖衣炮彈來哄我,還滿足我?這種話被人聽見了真是……又壞我清白。”沈秋戟用手肘推推顧絨,不過卻是虛晃一槍,并未真的将青年推遠,“我保着你活下來了,你到現在卻都還沒告訴我你的秘密是什麽。”
“我能複活。”
顧絨說話算話,沈秋戟都為他擋了一斧頭了,他要是還不信任沈秋戟那可真是沒有良心,所以現在沈秋戟問起顧絨立馬就将自己從第一次死亡開始的所有事情,以及每一次死亡都講給了沈秋戟知曉。
顧絨叨叨說了許久,擰了瓶水在喝解渴,那邊沉默的沈秋戟聽完所有事後,他說的第一句話卻是:“這麽說,在醫院時我還害你死了兩次?”
“是的。”顧絨在咽水的空檔回了沈秋戟一句,“不過這沒關系,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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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那時沈秋戟大概也不知道這樣做會害死他。
“怎麽不重要了?”然而沈秋戟卻猛然回頭望着他說。
顧絨瞧着沈秋戟的臉色,總覺得他好像在生氣,說話的聲音也是沉悶的:“我過于自負了,那時我抱着你,我以為……那個女鬼無法傷害你,抱歉。”
沒想到沈秋戟居然會用這樣認真的語氣和他道歉,顧絨聽得都愣了一瞬,而後才說:“沒關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秋戟沒有那段記憶,因為顧絨的重生把那段經歷重置了,他知道的只是顧絨捂着他的嘴巴,然後答應了女鬼幫他找孩子。
他那會是第一次和顧絨一起踏入那種從未見過的鬼域,所以就以為也像幼時撞鬼那樣,只要心中不懼,厲鬼自然會被他喝退,也無法觸碰傷害到他,卻沒料到厲鬼傷他不成,還能傷害顧絨,現在想想的确是他剛愎自用,還連累了顧絨。
如果顧絨不會重生的話……青年是不是就會這樣死去?
光是想到這樣的結果,沈秋戟就覺得有些窒息的異樣感,他想着可能是因為不能開窗的大巴車過于憋悶吧。
沈秋戟深吸一口氣,也不看顧絨,只是垂着眼睛道:“顧絨,我忽然覺得你最好再死一次。”
顧絨聞言怔忡在原處。
沈秋戟随即又沉聲繼續道:“你死後重置時間,別再告訴我這個秘密,也別告訴任何人。”
原來是因為這樣。
顧絨笑了笑說:“沒事啊,我相信你不會說出去的,再說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要是把我的秘密說出去,我也可以把你的秘密——”
“你不懂,因為我不能死。”沈秋戟驟然打斷顧絨的話。
可是顧絨不明白,疑惑道:“你不能死關我這個秘密什麽事?”
“顧絨,你還真是……”沈秋戟頓了頓話音,“我想說你傻,可你又聰明的瞞了我這麽久,我說你不傻,你卻連我的話都聽不懂嗎?”
沈秋戟側身望向顧絨,見青年雙目一眨不眨,眼中滿是的全心信任,他的話又講不出口了,沉默幾秒後才說:“算了,顧絨,你記住,這件事除了我以外,你永遠永遠也別讓任何人知道。我可以守住這個秘密,但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
“我知道,我就是相信你才和你說的。”顧絨用肩膀撞撞他,抿嘴笑着,“你都替我擋刀了,我記得呢。”
那你就不記得我害你死了兩次的事?
沈秋戟有些悶氣,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比氣更加強烈的感覺是他想把顧絨拉近自己肆意揉捏的欲望,這股欲望攪得他難以安生,所以沈秋戟不看顧絨了,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在和顧絨說話道:“不過這到底是為什麽?我以前也見過鬼,那些人躲在我身邊鬼便無法觸及他們,被我厲聲喝罵便會膽怯逃開。除非是煞氣極重的十惡厲鬼,但不管是醫院那兩個女鬼,還是我們明心樓裏這兩個,他們身上煞氣都遠不至于這樣深重,到了不畏懼我的地步。”
深重到能逼得他使用以枝代肢,甚至還能夠用鬼器傷他。
在他跟了七叔以後,就再也沒鬼能夠傷他了,明心樓這次真是叫人納悶,更叫他納悶的還有能夠無限重生複活的顧絨。也難怪顧絨後來不怕見鬼後死亡了——他根本就不會死。
沈秋戟思忖許久,想了很多,最後叮囑顧絨:“總之你的能力別濫用,你這個能力和我不同,不知何時起,也不知何時止,萬一這個能力哪天消失了你又不知道,那你的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了。”
“我知道的。”顧絨點點頭,“我不會再胡亂赴死了。”
“我回頭給你些書,你去看看學學。”沈秋戟始終還是不放心,“我感覺你很愛撞邪,我這門你學不了,你多知道一些忌諱防身也是好的。”
顧絨又問他:“不是折福折壽嗎?”
沈秋戟道:“那也只能兩害取其輕了。”
顧絨覺得有道理,折壽就折壽吧,比起早夭還是賺了的,他勤加養生或許還能安穩活到六七十歲呢。
明心樓這檔事最終沒鬧大,這種事要是放其他學生身上可能早就被傳得神乎其神玄之又玄了,可惜這邊有個教馬克思的胡老師,還有個死不信邪的葉桦,都幫着解釋說那不是靈異事件,只是幻覺,所以劉佳夢和夏詩回家休養了一周也能正常歸校上課了,大家都沒留下什麽後遺症和心理陰影。
而大教學樓的承重柱修了兩周了還是沒修好,不過經過蘑菇包中毒數名學生和一位教師在409教室出現幻覺的事件後,學校也不讓同學去明心樓上課了。
并且還直接停了所有需要在教室裏上的大課,讓任課老師提前先給學生布置了實踐課,後面又申報備案找了工程隊過來,要将明心樓推平。
或許不久後這裏又會有棟嶄新的教學樓出現,又或者此地風水實在不宜建樓,會被改成一個新操場亦或別的活動場地也說不準,沈秋戟告訴他,樓沒了,裏面的魂就都可以離開,重新投胎,或者依照犯下的罪孽在地府受審。
“明心樓那的風水真的很差嗎?”顧絨去上體育課休息時,望着路邊開進學校炸樓的施工車問,“我看不出來到底好不好,沈秋戟你能看出來嗎?”
沈秋戟和顧絨不是一個體育班的,不過現在沈秋戟肩膀的傷口還沒拆線,他不能參加體育課的訓練,他班上別的學生都在跑步,就他一個人能夠坐在階梯上休息。
因為沈秋戟受傷是因為自己,所以這段時間都對沈秋戟小意照顧,連上體育都幫着沈秋戟準備了水,還貼心地擰開瓶蓋遞到他面前。
沈秋戟沒想到受傷了還能享受到顧絨的照顧,便覺得這頓傷受得也不吃虧,尾巴也跟着翹了起來,聞言頭也不擡地說:“我怎麽會看得出來?我又不是搞風水的。”
“那我回頭自己看些風水書研究下,不過你不是——懂很多那種事嗎?還能把畫中的東西變成真的。”
顧絨伸出手,仿比着沈秋戟之前的動作,落在專業人的眼中就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滑稽,但沈秋戟悄悄掀眼看他,結果這一看就再也挪不開眼了,杵着額角瞧得是津津有味。
他也不知為何,明明是十月秋末近冬的時季了,可他最近一瞧顧絨就覺得他像是春色盈野時枝頭盛放的杏花,長欄高栅全都擋不住,一雙杏眼眸光湛湛,每寸流轉的眼波都像是一把小鈎子,宛如那探出牆頭的紅瓊杏花,迎風招展地勾拉着他靠近。
要叫人折下置于掌心輕撫,又百般愛憐摩挲,最後放入珍貴的玉瓶擱在桌上,每日缱绻相伴,纏綿不離,才能不辜負這好顏色。
第三邪·月亮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