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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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一起施救的夜晚,?如一只巨大黑色魔物現形的烏雲裹挾着下方公路。
龍泉山地質災難一旦從這裏為開端波及到普通的城市,?人間多地的秩序後續收到了影響,所以顧東來無論是情和法,?都必須作為人間的明王出面解決這一場災難。
當紫衣法身下的顧東來一路踏着烈火,?只身從雲中跳入山底尋找着一個人的所在,龍泉山上不斷向天空擴散的黑色火焰已經快把一步步接近那個器冢深處的孔雀的羽毛給燒毀了。
他已經斬殺了那萬鬼深處的那一只乾達婆女的魂魄。
當孔雀镗刺穿那女子魂魄中的最後一法,使其皈依我佛,?那伴着‘咔咔’聲扭動着脖子站起的白骨女子面骨凹陷,雙股發黃的發辮垂在耳側,?頭頂是一頂金頂大蓮花帽,身上則是破碎的流沙紅衣裙,?全身上下,?可以清晰看見被分化後的筋骨,?血肉脖子細長如蛇,?而且是那種斑斓五彩的蟒蛇。她的整張臉就是一張白骨。血管,?肌肉組織沒有一絲水分,卻又閃着一種活物在呼吸喘氣的血。
那白骨活動時的每一絲表情恰恰是如此生動,宛若活人,?使血光在她被一張幹屍皮囊包裹的白骨下流動。
“叮鈴叮鈴——”白骨化為的肉身和随着她在風沙中走動時起來的魔氣中滾滾而來,?她生前所服下的最後一味魔藥令她活到了至今,也最終化為了一只妖。
而見狀,?手握那最後法門的顧東來顧不得多等,單手擦拭着鼻梁上的血和汗就閉眼感覺着對方的存在繼續往那黑色烈火中央去找人。
路上,他的心髒一路都在抽痛,?痛的他險些跌倒躺在這血海之中就徹底迷失了,但一次次咬着牙撐着孔雀镗站了起來後,長發男人還是一步步走向了那心髒傳來痛楚的地方。
因為,就在方才,他的兩顆心髒中竟意外感知到了一種陌生的隐痛,那是和某個人曾經共情所産生的特殊聯系,讓他這一刻感知到了對方的生死。
他在心中一遍遍祈求。祈求我佛能看在他多年來在人間的鎮守,将他這一世唯一不舍得割舍的這一份心痛還給他,卻越走,胸膛上那一道長疤越來越痛。
而終于,趕在顧東來自己就要死在這劇烈的心痛之中時候。
當一步步踏入那仿佛早在等待他的禁制中央的顧東來在混合着血水流淌了一地的妖魔屍體和一個人。那個雙眼蒙着白布的人的身影混合着純白和血紅,地沖靈下佛和魔的對抗,都抵不過眼前這一幕對于長發明王來說的觸目驚心。
這是誰的血。這是誰身體裏流出的血。這些到底是誰身體裏流出的……血。
眼眶一下變得猙獰危險的顧東來一個人在這生死之時,再度來救他。兩個人一起用共情擋下眼前難關,但此時那血人般的方定海也倒在了顧東來一下的懷中。
見狀,鮮紅的痕跡開始順着長發男人那仿佛要流淌出心頭血的眼眶流下。他表情模糊地死死地抱住懷中這個人,長發落在二人脖頸中,身體越來越抖,咬着牙的表情越來越痛到無法喘息,只有一千一萬個心痛,和對這個人再難割舍的情深義重。
“你怎麽樣,痛不痛,我來了……你要不要緊,讓我抱抱你。”
怕的後背都冷汗直冒的顧東來一連串地湊在他蒼白的鼻梁嘴唇邊輕聲問,感覺到兩個人如同過去一同支撐彼此般挨着對方的肩膀,盲眼的年輕僧人這時才在一番生死之鬥後回摟住他汗濕的腰背回答道,
“我沒事……知道你在。我聽到……你一步步走來的腳步聲,還有你近在遲尺的心跳和花香味。”
“你不怕死麽,瘋子!到底你是和尚還是瘋子!”
“……明王都不怕,我怕……什麽。”
瘋子。真是瘋子。顧東來一把跪在地上閉眼抱着他單薄清瘦的後腰,一雙手都在發着抖的長發男人這次真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不敢去想,要是自己慢了一步,他這一輩子還能不能等到兩個人再見面的時候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孔雀大明王終于明白了所謂情愛之苦。竟然真的是如此之苦,令人患得患失。
不得清醒,聚也苦,散也苦,愛也是苦,恨也是苦,可這一千一萬個苦加在一起,只要這個人伸出手來,卻也令人心甘情願,死不放手。
“我帶你走好不好,方定海……今晚的劫數,眼前的劫難,我們一起度過。”
“但我真的……現在再問一次。”
“如果你接下來……你有機會可以真正走出這道山門,你願不願意和顧東來一起走,從此以後只和他兩個人……浪跡天涯,只跟我一個人走……”
明明深陷險境,但身旁這個和他并肩作戰的叫顧東來的人,果然還是這樣。
他是世上最執着的人,也是世上最重情的人,無論他眼前這個無情冷漠的和尚到底要親自傷他多少次,他永遠都會無畏無懼地向他伸出這一只拯救他的手。
佛毒還在身體中持續發作,方定海感覺到了世上最大不過的痛,世上最大不過的幸,卻也品出了世上最大不過的苦。
如不成佛,今夜為他而死的所有師弟所受的這還長劫數則無法被他所度。如若從此一去不回就此成佛,一世佛狂之後,有一人之心注定要被他所辜負。佛到底在這邁過人和佛一條路前,把選擇權給了他,也又一次把屠刀給了他。
可是腦海中寺廟中的屍山血海,和顧東來的深情交托卻仿佛成了方定海作為凡人命中的一道劫。即便眼前山火交加,雷刑即将落下,都抵不上他對于顧東來這一刻的心痛。
乾達婆說的沒錯,這一生,他确實罪該萬死,将和他共赴生死的人陷于情愛之苦中,又必須去舍棄這一段情愛,這就是他所犯下的最該
“……”
心想到這裏,回憶着寺中已經生靈塗炭的情形,已經不能回頭年輕僧人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劫數沖頂中快速而無情流逝,只那一張冰冷透頂的仰望着二人頭頂天空的臉色紙白,眼盲下的灰色眼珠子看不見任何東西,也根本湧現不出更多普通人的情感了。
“顧東來。”
“方定海做不到,他這一生……無法跟你走,他永遠不可能……和你走。”
三次了。這是第三次這個人拒絕了他。顧東來的自尊和驕傲使他能為這個人付出不計回報的彼此救贖,他并不覺得這是多麽放低自己手段的事,因為愛并無對錯,為喜歡的人赴湯蹈火更不值得慚愧羞恥。
但是都到了這個關頭了,心念着三法未破,胸膛中也有着成佛之路要走的顧東來也不可能再低下自己同作為男人的頭,去繼續向他卑微哀求這毫無希望的人間愛情。
“……好。”
“方定海……你很好。”
和他一起抓着對方一條手臂倒在山林洞壁後,顧東來死死閉着雙眼,仿佛等待這一個問題答案終于解脫般望着烏雲密布天空扯了扯嘴角,等他擡起一只手扶着額頭望着二人頭頂的雷火大劫。
已經感知不到身體上究竟有多少道沿途被魔所啃咬的痕跡他的臉上滿是血和汗,卻到底從手掌中紫光中,攥着一張已經鮮血淋漓掌心中的陰符出來開口道。
“方定海,顧東來從認識你開始,就不是一個十全十美的好人,我過去總是在人間以魔的姿态游戲和游走,帶着玩弄一切的心态遠遠觀望着凡人心中各種善惡欲望,把生死和人命當做玩具,你是我第一個覺得和我有一樣信念,卻又不一樣堅持的人,所以,我才會跨出當初……那一步。”
“我以為……自己可以做到抽身而退,但是我失敗了,我輸給你了,方定海,顧東來今生到此已經做了一回你的手下敗将了。”
親口承認自己敗給這個人一次。這輩子頭一次如此坦誠的顧東來說完卻也垂眸透過滿臉血痕看了一眼手中那一張,又明知對方什麽都看不見才握緊了自己的手。
地藏王在這場劫數開始前的所贈給他的那一張換身換命符在此。
以顧東來這條佛身為身旁這個人換身換命,在佛劫來臨時,把這個人的佛毒全數給他,助他成佛擺脫塵世痛苦,這就是顧東來一開始心中的那一個打算。
方定海。
顧東來這就把你的佛毒之恩還了,也把對你的一切凡人情愛統統給還了。顧東來這輩子不會再向任何人低頭,更不會向你低頭,不愛之過,統統都一筆勾銷,我們從此就互不相欠了。
“可我現在還是要實話告訴你,在我的心中對一個人的愛絕對不是破壞,更不是對任何人的亵渎逼迫,去逼一個我喜歡的人來放棄他自己,成全我這個瘋子狂妄自負的愛。”
“我永遠只願和我愛的人一起成就彼此,永世攜手,要是他也有着自己的決心和意志,因此顧東來活到這個地步的驕傲,同樣不允許他輕易低下頭去做那個向你祈求的卑微者。”
“顧東來的價值,就是他這一生都不會向任何人屈服乞求的尊嚴和驕傲。”
“所以,我們兩個人說好吧……如果,我們這次都能一起活着度過這場成佛之劫,就和三年前一樣好好說再見吧。”
“方定海成了佛以後。一切都會恢複原位。顧東來把他的命還給你,你也把他自己的命還給他,他不會再喜歡你只會愛他自己,你今後就一直,一直好好地做你的佛,我們從此以後……就真的互不相欠。”
“……”
親耳聽到這即便和他斬斷情緣,也要将自己的情愛全部告知的長發男人這一番瘋狂浪漫,用情至深的話語,倒在他懷中的白衣僧人如石頭般堅定的心口深處一陣陣的陌生抽痛,他無法看見身旁這個人表情。
但年輕僧人只是用冰冷到快死去的呼吸聲,感覺着二人再一次身處于器冢之中發下自己的誓言,就令他和對方陷入了一模一樣的劫數中痛的心髒都收縮了起來。
“好,只要你我這次……都活着,度過這場生死大劫。”
“從此以後,方定海和顧東來各自只做自己的那一個佛,此生不再相見。更……互不相欠了。”
這一句各自說出的決裂之語,兩個人雖然面上都真正做到冷漠無情,但這從此真的要決裂,再不回頭的話語,當說出來的剎那,已經用盡了力氣的他們胸膛中的全部,同理,方定海也是。
他們的心都痛的厲害。
但不再在這危難時刻有一絲一毫的生存意志上的動搖,或是為心中的私人情愛有更多掙紮,才是他們兩個一生所追求的一條真正的道路。
佛狂一出,這天地已經成了他們共同渡劫的一方舞臺。
一同拼勁全力踏着那山崖上的一根危鎖,二人一起縱身躍下。那面容慘白,眼前一片漆黑卻站起來摸索着前方去路的和尚一身出塵冷峻,胸口染血的白色僧衣。
那脖頸中的白色佛珠向後飄了起來,腳下那雙從血海中踏步而來的僧鞋缥缈地穿過一片片落葉。
他和那個人一起赴死般堅定無畏地飛向山下,顧東來的長發落在他的頸窩中,感受到胸膛挨着對方的胸膛。自己的手臂摟着對方的脖頸。那人的手則護着自己的腰和一條腿。
山裏的鳥在這一刻仿佛受到某種感召一同來保護尊敬着孔雀明王,在半空趕來齊齊為二人遭受天雷劫數護法,那夜風任由起長發被吹起,一身法相之中若隐若現的頭冠,深藍,深綠色的眼瞳狀羽毛掉落。
他們一起乘着這夜風如同長出了翅膀一般飛在山林樹木的上空,劃破黑夜白晝見的界限,如同兩只破空降臨的鳥兒半尋找着他們的生機。
“摩诃摩瑜利羅阇!”
“…若有所求,至心念誦!皆得如是,無病延年,命終之後,生彼世界,得不退轉,乃至菩提。是故曼殊室利!”
兩聲随着身上的佛狂之氣越演越烈,炸開整個地面一片片向半空飛起的大喝響起,二人背後的兩面如半空對峙的半坡峰上,各有半塊被他們狂化狀态下連劈帶砍直接削去了一半。
左邊,淩亂不堪中亦有正法彰顯,最中央一個數千道品白色佛光劈砍後彙聚在中央的一個‘法’字,這一面于如神兵的禪柄直插進山體中央。
右邊,則是一處繁花漂浮于半空的半空洞穴,那大洞穴最上方,由令人目不暇接的箭痕所插進最深處的孔洞,數千個孔洞中有流水下落,底下還書寫一個‘殺’一字。
法和殺。
這兩個一筆一劃都顯得殺氣極重,支配他們行動力的念頭一度使林子半空連尋常妖獸鳥兒都自動地繞開了他們。
山林,天地和風之間,不言不語的兩個人露天破衣入定打坐中,雙手落在一條腿上,就只有琉璃佛鈴‘叮鈴鈴’作響的帝釋和孔雀镗上頭的七寶金輪在依稀閃爍。
他們的腦子裏沒有了一切外在欲/望。
不需要笑,不需要怒。七情之外,盡是荒唐,在這種以狂悟佛地行為支配下不需要有人欲,不需要情愛支配,他們連自己和對方的名字都已經完全忘掉了。
自己是誰,對方是誰,已經不再重要,只完完全全地将自己整個人抽離了人的感情,只以花草蟲魚,山風湖泊融于這山林的五感去感受周遭萬物的聲音,去完成這一場悟法。
睡。渴。想。念。
愛,欲,情,仇。
求不得,愛不得,悔不得。
這一切凡人念想,盡數作為一個個飄散出血液中的金色梵文被佛法世界籠罩着的大腦所一點點遺忘。這正是速來二人心中所貫徹的,或者說長久以來貫徹佛心,佛理,佛法一說。
八十八道雷火随着兩個人一起進入佛狂狀态這就開始了!
灰色烏雲裹挾着山火,火焰中央,兩個歷劫的人一起化為一品白色,一紫色的法相,火焰中的摩呼羅迦和孔雀一起變為巨大的坐騎保護着下方的主人,這時,天火已經來了——
一道!
又是一道!
接二連三的雷火從裂開了的界線劈上了他們的肉身,使兩個凡人之軀的準佛都發出了一聲咬牙閉眼下的低吼,地面開始開裂,腦子開始空白,死亡也開始接近他們。
人間那道白色/界線上空的一道道雷火破壞着地面,追逐着突破準佛境界的兩個修佛者,兩人則一起對抗着彼此迄今為止所經歷最大最兇最險的一場命運。
體內發作的佛毒一點點和即将大功告成的成佛之劫交織在一起的方定海當下頂過前八十道天雷,并和顧東來終于一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帝釋碎裂成一塊包圍在他的白色僧衣旁,而伴随着毒殺佛祖的毒藥流進他的心口,他血紅一片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一滴滴鮮血和汗液順着二人的脖頸淌下,渡劫中僧人的僧衣和明王的長發被風吹起,他和顧東來各自如同兩個對抗着命運的固執之人站在這雷電之中,都已經接近于粉身碎骨,肉身将死的狀态了。
可天和地,卻在這無上光明洩露出了一絲氣魄驚人,洶湧磅礴的無上生機!
萬物此間和彼間之中搭起送往生者上路的蓮花橋梁,遠遠看着半空中竟好像有一千,一萬多半透明的白色蓮花在旋轉,盛開,綻放。
那打開了界線通往另一彼端的地方迸發出不同尋常的光亮,外面的世界在燃燒在黑色的熊熊大火,器冢內部所有死去的古佛世界中的法器卻一把把地在這水晶洞窟內閃爍了起來。
外頭的那一只乾達婆已經灰飛煙滅,這被白色/界線上方的雷火逼得已經逃不出去,只剩下被困的那兩個人了。
如果這一場預言之中黑色山火繼續蔓延,他們今晚就只能一起活生生地和這數千萬把死亡的法器一起死在這兒了。
那被二人所一起闖入,躲避劫數的古老佛脈深處的奇異景象在此刻竟無比地令人難忘。懸空的水珠凝結成一個半透明的佛頭,有一個法壇大洞一般的石穴,外邊沒有開發,內裏無法進入。在這十六羅漢的遺跡,古佛脈蓮華色洞穴深處的一尊釋迦摩尼和衆菩薩皈依西天時圖景的古佛像下異象再次發生了——
“——!你現在在幹什麽,給我醒醒!”
因為此時,在這一道道從界線之外追着兩個人的身影一起劈下的雷火一團紅色魔光侵蝕了大半身體的方定海被魔氣所侵蝕了心智,又一次變回了蟒身。
神智混亂下,方定海身上的血氣影響了顧東來元神。二人周身亂竄的心魔和佛狂的雙重影響下卻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誰能想到他們終于解決了乾達婆留在龍泉山上的怨恨,長發混合着脖頸中汗水和血液的顧東來在大火中一步步踏着火,用燃燒着通紅通紅手掌握住孔雀镋,一邊卻還得面對這個佛劫狀态中已經不人不鬼的法僧。
“這個時候正是……突破你我成佛境界的……關鍵……你現在突然開始分心,這到底是怎麽了!方定海!你給我清醒過來!你怎麽可以放棄!”
難倒……是佛毒發作了。眼看帝釋和魔箭已經折斷在地上,那一個人血淋淋地躺在這古老器冢之中,臉色如紙白的方定海不斷地從口腔吐出那一團團黑色血液的顧東來突然懂了。
這流竄于佛身之中的毒令年輕僧人完全失去了本性,只被魔的意志所支配着,他近距離用血紅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顧東來,那總是冰冷卻也有着屬于他的溫度的眸子只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鮮紅色。
這樣的眼神,就像是要把顧東來吃掉。
“你現在……現在這是做什麽。”
聽到顧東來這話,閉着眼,脖子裏都是冷汗的方定海卻表情冰冷奇怪地把他一下抓着,兩個人滾進了器冢內裏混亂不堪的法陣中央的對方喉嚨裏發出怪異而質問的聲音。
這個佛狂下,他根本不認識,也根本不認識他的方定海一把将他抓起來,重重壓倒在了身後的洞壁,又不由分說不顧二人身處何地就丢在了這黑暗無光的器冢深處,他那張突然湊近,像是野獸般扭曲了慘白的面孔。
能斬殺神魔的佛狂狀态,使二人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絕情狠心。
加之身中佛毒焚燒肉身心肺的疼痛,也使年輕僧人只能一次次靠近懷中這個無比熟悉的人,埋頭從嗓子裏發出陣陣的可怕嘶吼。
他在一陣奇怪的烈火焚身下聞到了世上最好聞的花香從‘這朵花’身上散發出來。他抑制不住自己粗暴地抱住了‘這朵花’,并不顧對方的掙紮強硬地使其屈從于自己,一定要他向自己完全展示他作為鮮花的美麗。
好香。真的好香。就像是抱着一朵世上最好聞的鮮花,這豔麗妖魅的花香味使雙眼失明下的年輕僧人現在就像一個方寸大亂下的孩童,他琉璃清冷般化作的疏冷面容不再對着顧東來薄情,反而混亂劇痛心智回到了懵懂茫然時,只想把心裏最想要地完完全全擁有。
就算是要他的雙手折斷這亂了佛心的花莖,碾碎花瓣花蕊,咽下花露,徹底毀掉花也一定要得到他。他不知道自己手掌下的花也會痛,更不明白這一切是他清醒作為法僧時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做的事。就只是将擁有花,将他占為己有視作自己內心的極樂。
“方定海,你這到底怎麽是回事——!呃——”
一口被對方發瘋般施虐地用牙齒毫不留情的狠狠咬住喉嚨給警告了,顧東來給了他一拳,自己也痛得閉上眼睛。
但下一刻感覺到這個湊到自己脖頸間的人到底想做什麽,他本來已經擡起準備一把和他厮打在一起的手卻停了——因為顧東來心口一震,看向他們所處的到底是什麽地方突然意識到了他為什麽會這樣。
八部之一,乾達婆意為尋香,能淩空降下凡人歡樂。它們是香神或樂神。是佛教中歡樂吉祥的象征。
更關鍵的是,當凡人受乾達婆死去身體血液流淌出來的香氣影響,只會在入魔之中想要做這世上最快樂的事,而這樣所謂極樂之事落在一個一個和他一樣的男人身上,就只暗示了一種結果——
欲極。豔極。沉淪地獄方得肉身超脫之極。
這一至關重要的一點想通,使被困在器冢中,卻唯有顧東來和這個人彼此面對面的處境變得恐怖了起來,一時這悶悶的呼吸聲搞得氣氛可怕而緊張。
“別這樣碰我。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們是朋友,兄弟是……是一生的對手!絕對,不能在這個關頭就此無法回頭,你到底明不明白——!!方定海——”
這一聲聲怒斥,顧東來傷勢嚴重,筋骨差不多斷裂的胸膛下卻滑落着衣衫,被迫像一朵盛開了的豔麗花朵一樣咬住凄豔嘴唇的長發男人臉色交雜着受傷失血之後的白,面頰也因為對方怪異的觸碰而漲紅起來。
他活了三個輪回從沒有真正地經歷過這種類似的事。他的臉和脖子完全地在無光下完全紅了。恥辱,被那個人完全看到自己真實的羞恥怪異使顧東來無法去再正視兩個人此刻的處境。
二人在洞穴中像要動手殺了對方一樣。而在此過程中,顧東來的法身和法相受這人的影響而完全現身了,顧東來禁不住胸口的怒火閉眼大吼讓他住手,連聲音都嘶啞起來了卻無計可施。
明明以二人的性格為人,也不可能真受這魔氣影響就入魔做出毀了自己修行的事,可他們除了這完美無比的佛身,還有一顆人心,這就使在這樣混亂的情形下二人有着更多身不由己。他們都在抗拒對方,從內心到身體。可是每一根手指又都在叫嚣着世上最卑劣無恥只想要沉淪于現世的懲罰。
而眼看那蠶食人心智的佛毒已經把僧人的整個腰背上都染上了血紅色的血光,半人半孔雀和摩呼羅迦一起神魂不穩。曾經他們倆的腦子和意識都無比清醒冷靜,關乎于個人意志和理想兩個人比誰都要分的清楚。他們一起低頭發出粗重喘息神智混亂下竟看不見也聽不見了,可他們不該,也絕不能去做出這樣違背了佛前光明純潔的事,但是這種時候,命運已經将唯一的答案交給了顧東來自己選擇,是否要真的萬劫不複就只看他自己了。
而心想着,光是想想都覺得荒唐悶痛得要命胸中散發着血腥味的氣,顧東來一身混合着二人男性身上焦灼氣息的,使心口上的疤痕和貼在皮膚胸膛上的冷汗。
他抵在洞壁上,一頭如雲鬓般散落,猶如媚/骨天成的黑色長卷發盡數披散在面頰上。蒼白的脖頸猶如被折斷般,下一秒,卻被年輕僧人用一只蒼白的手掌暴力地捏着他的下巴使二人不得不直視彼此充滿了血絲的雙眼,接着,從來強勢不容人有一絲輕視怠慢的明王那身為男子的身體像一朵散發着濃烈香氣的蓮花般被暴力敞開。那被冷汗浸透了額頭的長發垂在他雙眸眼角,絕美放肆而蒼白無血色的臉頰上,卻是真正地把自己最不可能地尊嚴和驕傲都給了這個人。
他死死咬着血已經流出口腔。他和這個人都根本不得章法,既怒又痛的情形下,顧東來眼前完全看不清楚東西,因為腦子裏的抵抗黑的發紅,血氣沖上眼眶,渾身上下都被心中的劇痛抖得厲害。
他是一個男人。一個活的世上任何一個人都驕傲,強大,完美的男人,有擔當,胸懷和修為無可挑剔的靈山孔雀王。
他本不該這麽為世上另一個人低頭彎腰,更不該把自己的真實像這樣對着另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面前撕開恥辱般被動呈現。
因為那會讓人看到那一份隐秘固執,更會讓世上的任何一個人為他發瘋着魔。
而眼看,自己已經被這完全瘋了的人一步步逼成了這樣。
只聽地上碎裂的佛鈴叮鈴一聲,那折斷了,已經沒有任何靈識存在的半截帝釋竟然在這時被第一次經歷這些年輕僧人的粗暴且可怕用手拾了起來。
撕碎的襯衫被丢棄在池水中,眼前只見那法器已經折斷,不可能在用來傷人,那這前端冰冷圓柱會被和尚用來幹什麽也已經不言而喻。見此,脖子被他掐住,一只手也在掐着他的顧東來眼睛一下變得充血起來,雙拳死死抓握的同時用殺氣四溢的眼神就仇恨般咬着牙道,
“方定海,你現在到底……還看不看得出來,我是誰!……我是,顧東來,你現在這麽……對我……是什麽意思!”
話落,這個根本已經不記得顧東來是誰的混賬就已經漠然冷酷不顧他的一點尊嚴将長發男人完全地雙手摁住,又将半截折斷了的帝釋發揮起了從前從沒有過的用處。
已經淪落至此,身不由己的長發男人一下朝後仰去嘶吼了起來,埋頭用手臂不得不埋住自己煞白面頰時,更在這樣的對待下,徹底淪為了一件并不存在支配自己權力的工具。
帝釋殺魔無數,到了這個關頭卻也在被他的主人用最羞辱的辦法殺死一個魔。
顧東來痛的一雙手擱在地上流血不止,十根慘白的手指都已經死死抓進肉裏都抵不上這一絲一毫的痛。在二人一個經歷着斷情之苦,一個經歷着情魔之苦的瞬間用那折斷了的法器将他的自尊也全部踩碎了。
“你心裏既然……沒有我,為什麽,現在還要在自己成佛的最後一刻這麽羞辱我——”“我這一輩子……到底欠了你什麽!方定海,告訴我,我到底欠了你什麽!只因為我對所有的情都是錯,你現在就要這樣是不是——”“方定海!你已經逼着我和你做了斷,為什麽現在還要這樣毀了我!方定海——給我放開!我要殺了你——”
當他用自己完全能打敗對方的手腳全部力氣去抵抗這個人的剎那,顧東來緊緊閉着不想和對方對視的模糊雙眼已經被完全地羞恥和自尊的崩塌所打敗。
那順着鼻子眼眶因為怒極了反而極其慘烈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絕望羞辱疼痛到只能從鼻梁邊緣滑落,幾近快要掉下的淚,心性高傲如他一滴接着一滴,那必須服從和受人支配的淚順着他放肆張揚,都從明王本人那不可一世的雙眼中不停落下。
他一次又一次為了這場荒唐的愛,在這個人面前這樣無聲無息地低頭哭,這把他整個人弄得快要死在這個地方的淚卻從眼睛裏完全停不下來。
那心中毀滅一切,令他忘了神佛的瘋狂的愛,使他丢了佛菩薩給予他一輩子的無畏光明。夠瘋,夠狠,卻也是炙熱燃燒自己卻也要替這個人忍下這份屈辱的決心和意志。
這麽想着,渾身上下都是受傷之後流淌下的冷汗。
那因雙雙難以消去的不明隐忍克制而青筋暴起的雙手掌控着彼此的脖頸處生死,明明是骨架身形一點不顯瘦弱反而很強勢的成年男子,但當他的感覺到僧人的手,彼此深處散發卻還給人一股無邊蠱惑,動搖佛心的味道。
兩個人都像是恨透了對方一樣閉着自己滿含怨憎恨怒癡的雙眼,不去看對方模樣打坐互相交換法力,兩個俗世之人存在于彼此颠倒妄想中竟像是化為了那佛門法器引磬和金剛鈴,顧東來在方定海的支配下卻也像是完全沒了自由,被折斷翅膀關在這裏。
佛經雲,引磬是寺院的僧道中所使用的打擊樂器。又稱手磬。形似盅,形狀與仰缽形坐磬相同。置于一根木柄上端,木柄長約三十五厘米,用細長銅棍敲擊。
引磬的用法一般由左手持握磬柄下端。磬口朝上,舉過心口和你的口相齊,右手執金屬磬釺敲擊磬體而發音。
那黃銅所制的金剛鈴漸漸散發出法器該有的模樣,也由僧人的手掌在自己的夢中以最為高潔無塵的方式教導着迷途的凡人如何該去使用他。他們手握着那樂器的彼端,共奏佛樂。
半空中掀起地上可怕劫難的八十八道雷電還在追逐着二人。
成佛之時,還在繼續,可底下卻另有一番兇險劫數在逼瘋着兩個人。
“——!你!方定海!”這一聲聲,支離破碎的怒斥,從性格強大的長發男人低着頭也不得不嗓子裏發出。他咬着手背也忍不住流露出反抗,又很快被入魔下的僧人鎮壓,接着二人雙雙發火朝上方一起受法力擊碎的山石碎裂聲,以及周圍讓人簡直能記住一輩子終生難忘的野獸般的低吼咆哮和淩遲處死般的痛苦使人發瘋。
但當那一刻即将落下時,從始至終面孔沒能在魔氣中顯出的方定海卻突然向繞過顧東來放他一條生路般剎了車。
而隔着二人血紅一片,只追求原始快樂行為在支配行動力的通紅雙眼,頂着将要破掉具足戒的可怕後果,滿頭汗水,心中默念經文的僧人只抓着顧東來的一只手深深地就抱住了他。
正常襯衫那麽脆弱無力被殘暴雙手撕扯聲可怕的讓人心驚膽戰。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