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1)
千斤彌勒,?對陣方海恨。
當首輪放大蒙山的抽簽結果從作為比賽的裁判何秘書的口中這麽一出,?整個被熱血沸騰情緒敗過的寺廟競賽場周圍的氣氛立刻被點燃。
華嚴十八僧團這邊也率先被阿羅漢們響徹半空的擊掌口哨和亢奮尖叫給包圍了。
“好樣的!千斤!”
“第一個上場的就是你!今天就由你在這龍泉上替師傅揚眉吐氣,搓一搓對面那幫白癡銳氣的時候了!”
這一聲喝彩,?場外站着的靈芝頭陀說着大笑了起來,?說完用力拍了拍千斤彌勒的胳膊。
那脖子裏是一串黑色佛珠,身穿一件露出半臂胸膛僧衣的千斤彌勒對此也當着實叉難佗的面,揮起藕段般的大胳膊朝着龍泉山這邊大喝一聲。
而反觀龍泉山場外觀看席這一邊。大夥在聽到抽簽者名字出現之後,?則是伴随着明顯氣勢一弱下去的一刻靜默。
接着,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明顯不太好了。
【“沒想到,?第一個上場的竟然就是你家海恨師弟。”】
這一句,顧東來對某人用的是傳聲。長卷發的明王殿下說着低頭用手拉下鼻子上的盲人大墨鏡,?站在方定海身邊撞了下他,?語調卻也很像和對方唠嗑似的來了一句。
他們倆所處的地方,?将會在接下來完全掌握整個法會大典上所有上場者的一舉一動。而這對于顧東來這種天生來對于鬥法打架有着別樣興趣的人倒也足夠有意思。
【“這個結果從來是生死輪而定,?第一輪,?從來都是法力對法力,華嚴的最大力者對龍泉山最弱力者,沒什麽問題。】
法僧師兄把一切面孔中的常人表情情緒都遮擋在同樣一副盲人墨鏡後,?也如此負手冷冰冰回答。
【“話雖然是這麽說,?可這一場就這樣開頭,過程對你師弟還有所有人來說肯定很緩慢也很艱難,?也不利于熱場子,而且待會兒萬一場子還沒熱起來,就直接結束了怎麽辦。”】
顧東來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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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跟我賭一把。”】
方定海回他。
【“行,?既然你很有自信,那就賭一把。”】
他們倆這麽一來一往的對話私下進行着。似乎沒有對眼前這個抽簽結果有太多驚訝或者意外。
因為據過往法會大典地規則看來,從古至今決出法僧頭名的佛門法會都是放大蒙山抽簽是由生死輪而定。
大蒙山。
從古至今都是團體賽事,在此降魔驅鬼度衆生于苦海的過程考驗的不止有法僧一個人,更有僧團對于佛法的真正感悟之心。
偏偏,生死輪中一切關于凡人命運生死的選擇随因果而生,有因才生果。由佛法中所生的因果抉擇之間,本來就是要在雙方最基礎的五人中選取三法能夠彼此挾制,而實力又能在雙方競賽前擇取的。
這樣的結果,看似荒唐滑稽,卻可能真的是佛祖給龍泉山的一場考驗。
只是,不知道這看着的确力量懸殊的第一場最後到底該如何開打。而心想着,長發男人的雙眼流露出若有所思,和方定海一起就這麽往二人這會兒所站在對面的華嚴僧團那一邊看了眼。
相比起龍泉山這一邊,那頭确實在提前慶祝了,更甚至毫不掩飾對龍泉山這一邊的眼神輕蔑。
更‘不負衆望’的是,相比起華嚴十八僧團的來勢洶洶,他們身後這幫人只能用‘七零八落’來形容,海孽這個家夥更是率先一下喊了一嗓子。
“靠!這今天第一場抽簽的手氣也太差了吧,第一場就這樣這後面還怎麽打,對面還是那個大肉山,是個人上去都得死無——唔——你悶大家捂我嘴幹澀麽——”
這話,海孽個家夥這還沒說完就被師兄們集體動手打了。
這個一貫廢話最多的眼鏡宅吃抱住光頭嗷了一聲還明白怎麽回事,卻在被大夥死死捂嘴時,看到了他‘幸運兒’師弟那慘白可憐的臉色。
“第,第一個上去的就是……我?為,為什麽……師兄,咱們要不要直接換……換替補,那個,那個人……我,我我,我真的不行——”
作為命中注定要被佛祖第一個選上去代表龍泉山弟子的人。方海恨這一臉震驚地拿手指着自己的樣子慫到不行,話沒說完,更是兩眼一閉直接就這麽撅了過去。
“喂!海恨!你這是搞毛啊!這又不是讓你上去和人比考試,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暈個屁!”
見狀,旁邊其他幾個做師兄趕緊拿阿伽陀藥往這家夥嘴裏一頓‘搶救’。
海問師兄看他這樣,不得已只得面色沉下來揮了揮示意大家讓開,又一個單手劈活人才把這臭小子給弄醒了。
這雷厲風行對着師弟的小身板毫不留情就一掌下去。海恨被自己師兄手段暴力到嗷嗚一聲原地一醒過來,可卻還是一副呼吸急促地平躺在地上動不得的樣子。
“嗚嗚……師兄,我,我真的不行——我錯了……我當初就不該出家,我就不該學佛,學佛救不了地球人!!我要走我要立刻就走!!”
這丢人現眼的小子一嘤嘤啜泣起來。別說上場和人打架了。根本連上場挨完一場打都不太行。
只是,這個關頭,代表着佛門弟子于神魔世界戰勝三千法衆積攢下來的千年來尊嚴榮辱的他就算只能被迫挨打,也得硬着頭皮上去。
可畢竟,就連顧東來這個非他們本廟中人的外來者都清楚。
方海恨本人身為龍泉山寺院第三代僧人中排行正好十六的長老。不僅是第三代年紀最小的長老,也是第三代法力最弱的長老。更是第三代中堪稱沒有一樣修煉方面能拿得出手的長老。
雖然出家人本應該要有的三法——法身,法相,法器,他到這個年紀也算一個都不缺了。
但衆所周知,他在佛門修煉上的天賦和實力純粹是個摸瞎。
他過往比一般人要厲害一點的最強戰績,就是考研八戰八敗。且每年還在繼續不停地堅持報名下山考試,所以至今還只是未成功上岸的考研狗一名。
除此之外,法僧師兄家這位只會學習的師弟生平就連一只雞都沒有降服過,随便一只後山的妖魔鬼怪都可能刺激到他脆弱纖細的神經。
而也是注意到他們這邊一團根本就是亂的架勢。實叉難佗也不動聲色地抱手着端坐在塑料板凳上和他們倆對視了一眼,兩邊卻也有着白熱化的眼神交鋒。
“師傅,您快看對面他們那幫人的慫樣,嘻嘻……我們千斤師弟這次絕對贏定了……就是可惜了對面有幾個還長得挺帥的……”
站在自己師傅後面的花齋仙子笑的花枝招展。這兩邊眼神對峙下,對方壓倒性的實力已經不能再明顯了。
對此,注意到實叉難佗落在他們這邊的視線。方定海這個眼神冷淡,負手站着的法僧師兄暫且沒開口說話。但當他回頭往師弟那邊看了一眼,注意到自家法僧師兄的面子很可能就要毀于一旦的師兄弟二人還是簡單對話了一句。
“方海恨。”
方定海頭也不回地叫了一聲自己師弟的名字。
“法,法僧師兄……我……我……”
面色虛弱的方海恨鼻子裏塞着兩團可憐的衛生紙,被大夥拿廣告傘暫且遮擋着頭頂的大太陽,套着比賽的衣服眼淚巴巴躺在凳子上。
“記住我昨天和你說的話,照着你自己內心的想法來,也要對得起你自己。”
“輸贏是你自己的,無論如何,後面還有我們大家。”
這話,令弱雞十六師弟肩膀一僵,半晌埋着頭,聽了卻也在鼻子紅紅地抽搭着點點頭。
法僧師兄的一句話從來都是抵過千萬句。
這也是在這關頭,唯一能令方海恨沒力氣的腿站起來一步步走上這賽場的一點精神支撐了。
也是這兩邊折騰了半天。作為兩邊的方大蒙山第一輪參賽人員,千斤彌勒和方海恨都已經各自入場了。
而當法會大典的競技陣法被啓動,一圈站樁周圍能夠使旁人進入的光擋住了內裏,何小明作為這一場法會的裁判,秉持着規則的原則趕緊小跑到他們倆當中,卻也被二人這堪稱恐怖的身高體型差給搞得不安了起來。
“來,兩,兩位大師,請,請先倒數五個數,再做好準備……”
這話,按住二人雙手讓他們做好賽前準備的何秘書說着卻也緊張地望向二人。
因為一眼望去,這兩個兩方派出的佛門弟子的體型根本就是重型坦克,對幼兒園搖搖車的區別。
那白白胖胖,撇開本人來頭看着還有三分憨态的千斤彌勒淨身高光這麽看快有超過三米,他整個人的胳膊腿還有龐大的頭顱都像一座小山一樣。
那敞露在僧衣外的肚子高高地挺着。滿身的胖肉堆在脂肪和肌肉率比例完美的四肢軀幹上,可看整體上臺前,這個胖彌勒擡起小腿的步伐卻出乎意料地非常飄逸輕便。此為彌勒身形,光這一點,這千斤彌勒就是一個佛門難得的高手。
對比之下,方海恨的個頭至多只到這彌勒的肚子一下。
那吓得發抖,嘴唇透着白,光頭下的臉又瘦又白,一看就是個從小到大都供認的寺廟裏長大的書呆子。即便這會兒穿着龍泉山賽事統一着裝,卻還是雙腿打哆嗦站不住的樣子,就更顯得人特別膽小沒用和好欺負了。
“……那個,你,你好。”
一身僧衣的身子原地像根脫水茄子,方海問一副臉都憋紅的模樣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滾——開——千斤,不和你——這種毫無用處的——廢人——說話,哈——呼——你,輸,定,了,小個子。”
那口中仿佛慢放一切的聲音般響起,大光頭千斤彌勒掄起一條胳膊捶捶胸口,用鼻子裏裏發出悶悶的聲音朝方海恨放話了。
這一句‘毫無用處的廢人’,把方海恨身體中最後的一點勇氣和血色都像是一次性抽幹了。
他雙眼呆呆地站在原地。耳朵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
而胖彌勒說完,卻已經彎下腰端了端兩邊褲子的系帶,又如真正的佛門強者般給予對手這樣一句致命打擊後,容不得兩邊多發生更多言語摩擦,何小明秘書就已經将橫在二人之中的手臂擡起,又一下宣讀了大蒙山時固定的開場咒語——
①“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現在,我宣布,第一輪比賽現在正式開始——”
這話一落,一聲尖銳的哨子聲伴着賽場外法陣上方的光芒已經是徹底亮起。在兩邊僧團所有和尚們共同的注視下,中央那兩個一胖一弱不約而同閉上眼睛,握起拳頭沖着對方怒而大喝一聲。
“啊啊啊啊啊!!”
這一觸即發到堪稱澎湃而洶湧的佛門大戰使人屏住呼吸。一剎那,借助神行沖向對方的二人周遭都有一團顏色不同的光迸發出來。
“南無自在如來——千斤灌頂!嗚——嘛——轟——”
在胖僧人張到最大口中的一聲大喝中,千斤彌勒一個縱身跳躍像一座山般飛起,又在衆目睽睽下用雙拳對撞了一下。
他的兩個拳頭碰撞之中,一團掌心滋生出來的黑色佛光也自此彙聚為兩顆陰陽佛珠。
左為白,右為黑。一黑一白兩顆像是菩提果子一般的大佛珠在大和尚手臂中如自在佛法般繞身體一整個游走時。
他的護體佛光為一道道雷電般砸了下來。那黑色雷電以包圍之時裹住整個法會大典賽場,一時間掀起一股把場上各種加油彩旗都一股腦吹起來的可怕飓風。
而當彌勒僧人口中那咒語落下,即從身後的背上迸發出四只白色蓮藕手臂。
這為千斤彌勒的法相——蓮藕身,因為世上若有和骨骼最相近的生靈,即為藕,藕也是佛教中最為佛所推崇的修煉法身的材料,而接着,這總共六只手臂擡起,眉心有蓮花一朵的彌勒僧人才像是一座半大山峰般重重地撞了上去。
這一個大家夥從半空飛身一撞下來。整個場地都震蕩了一下。站在原地,雙眼被這胖彌勒身上的氣流吓得面無人色的方海恨肉眼可見地閉了一下。
他瘦弱而無力的手臂在底下交叉在前方擋住了臉。
但一個咬牙踉跄後,一身單薄的海清色僧衣和哆嗦個不停的雙腿還是一下被風沖的飛了起來。
在他身後,黑白佛珠引發的一個個半空中的風穴險些将他整個身子吸入進去。還是靠着方海恨自己一把抓住一根站樁,身子趴在地上才不得已留在了場上。
“救……救命——救……救命……”
這一剎那,害怕到無法睜開眼睛的師弟那一句句微弱可憐的求救咽在嘴裏。可這種情況下,如果他只這樣自顧自地叫救命而不要求替補,法會就還是要繼續進行下去。
而底下,方定海和顧東來還有其餘人将這驚心動魄的一切看在眼裏。
但那一邊目睹一切的華嚴十八僧團中的靈芝頭陀卻已經是和現場解說員一樣原地抱手一擊掌,指着上方雙眼放光開口道,
“來了!這就是千斤的法身和法器!六臂蓮藕法身和菩提佛珠!這可是以佛辇金蓮結下來的蓮藕經五禪修行得到的護法法身!尋常肉身得蓮藕重塑,即可重如金鼎,這樣華嚴最強的‘力’,你們區區龍泉山可有應對辦法!”
這一句從靈芝頭陀空中響徹兩邊賽場上的厲害解說,是個人都能聽得出這千斤彌勒法身的了不起之處。
這一邊所有龍泉僧人遠遠地面色都不太好,每一個人更是因場上這瞬息萬變的情況而心口一下都被吊了起來。
因為,這要是海恨和豆芽菜一樣根本沒長好的身體被千斤彌勒的法身給直接打中了一次,那這場大蒙山法會的第一局幾乎不用再比就可以直接分出勝負了。
畢竟,三法之一,從來以法力為先。
法力法力,則由法和力兩部分構成。
而佛法雲,力由一個人肉身而定,肉身越強,則力越強,這個道理每個佛門弟子都清楚,正因為清楚,這場關乎于千斤彌勒和方海恨之間對決才更顯‘力’上的懸殊。
也是這肉眼可見,場上二人一個是真正‘法’和‘力’的代表,一個卻是實實在在既無‘法’又無‘力’的一個弱者。
一旦,先天生下來就無‘力’之人,對上這樣一個後天完全吃胖了練壯了的千斤彌勒,這就像是一顆脆弱的雞蛋遇上了一座泰山了。
“诶诶,海,海恨!聽師兄的,咱們不行就換人或者棄權……可千萬別玩命啊!明年考研報名還沒開始呢,咱們還可以商量商量啊——”
這話,胖墩墩的臉上焦急的海鵬師兄人半挂在賽場邊緣用喇叭朝裏喊,雙手打擺的樣子急得都和只護崽子的胖母雞似的了。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臺上直挺挺站着的的方海恨卻突然扭頭看了眼底下方定海和顧東來站着的位置,緊接着,這個小弱雞師弟就這麽雙手握拳突然咬住嘴唇,又拿手指了下千斤彌勒的旁邊。
“右邊!!”
場上,龍泉山十六師弟這一句嗓門頗大,根本沒有由來的右邊。
話音落下,半空中人正要一腳踢上的胖彌勒已經是雙眼木讷茫然地一頓,又下意識地一腳踢空擦着方海恨的耳朵砸在了法會場地地面上。
胖彌勒完全笨拙的大腦沒有條件反射的基礎下。被方海恨這小子口中突然冒出的這一句話給直接誤導了,當下也做出了錯誤的肢體判斷。
一時間只聽‘碰——’一聲,地上被千斤彌勒一腳在地面踹出一個有人腦袋那麽大的蜘蛛網大窟窿。可方海恨這個小子竟然在這時用手指飛快向對方右邊的同時,人向着左邊就下腰側身從彌勒的肚子底下快速滑了過去。這一刻,他因為瘦弱,所以比千斤彌勒要靈活的身法好歹是派上了用場。
但接下來,海恨師弟在衆人眼皮子底下的操作就開始……‘如魔如幻’了起來。
“左!”
“這次是上!”
“這次是右!”
“接招!!考研快題綜合輔導!C++精選!初級數獨題目入門大法!英語詞彙十五周打卡!!不上400重點熱門專業二試今年絕不上岸!神,神行千裏,走——”
千斤彌勒:“……”
海孽:“……”
海鵬:“……”
這小子一路哭唧唧地說着一些千斤彌勒根本聽不懂的話,也把這萬衆矚目的法會大典仿佛變成了他平常背書複習的硝煙戰場。
胖彌勒被打亂陣腳,腦袋上一圈問號又只得傻乎乎追着他,兩個傻子湊在一塊,大傻子卻死活抓不住這個滿口叽叽哇哇的書呆子的一片一角。
可雖然一次次躲是躲過了。
但方海恨這四處躲避十足狼狽,直接抱頭往地上一蹲,又擦着二人碰撞時對方的兩條腿就從對方肚子和褲裆欲哭無淚地大喊着爬了過去。
這丢人現眼的逃跑方式,使華嚴十八僧團那一邊頓時臉色一黑,對着他們這邊罵了起來,也把龍泉山這一邊的臉都集體丢幹淨了。
然而,換個角度來說。對于真正的輸贏競賽來說。
一切在場上的策略戰,從來也是僧人本人的正常發揮。事實上,當昨晚所有人在準備今天一早地臨場突擊時,這也是方定海和顧東來作為外援親口告訴方海恨的。
“方法僧,這就是你們龍泉山對于一場佛門對抗賽事的氣魄麽,一個只會抱着頭軟弱到不停躲避的僧人?他身上有什麽能被稱作法力的地方、”
當下,人在場外,實叉難佗眼看這胡鬧般的一出臉色開始陰冷厭惡了起來。
在他眼中,正統的佛門弟子絕不該如此胡鬧,他的弟子也不該被這幫混混僧人這般戲耍,可這時,沒等方定海開口,那一個長發邪氣處處透着礙眼狂妄的男人就已經打斷了他的話。
“上師這話有趣,這世上到底什麽是法力呢?難倒眼前這不算是法力,”
這話,顧東來人說出口時正立在金色法陣之外。
他本來就高,氣質比較不同于常人,不說話像個找茬的,說話的時候就更顯得處處和人過不去般氣人的要命。
當下,他頂着實叉難佗的火氣攤開手,雙手保持着平衡,以手落向千斤彌勒和方海恨的對決,那一身軍大衣懶散半批在肩上,一副隔着墨鏡像是最狡猾的人以十足心機莫測的樣子露出一絲似笑非笑,
“法力為何施主難倒會不知,當然是法和力。”
實叉難佗看他十足不順眼,只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現世佛陀姿态和顧東來隔空對視。而長發男人再聽到這話後恰恰一臉贊同用手擊了一下掌心,又眯了下眼睛頂着對方的視線哈哈大笑了起來。
“看,法和力,法在前,看來上師也贊同我的看法了!”
“畢竟自古神佛世界上,無論是妖,魔和佛所有選擇修法力者,往往會注重‘力’而忽略‘法’,佛經中的大力金剛,怒目金剛,妖魔中的力拔之獸——陰司地藏王的坐騎谛聽都是如此,這些人的‘力’卻強,就會忽視‘法’。”
“只重力,而忽視法,簡而言之就是這個人根本腦子不會拐彎,可法從來都是力之前,而這也是……所有佛門力大者的弱點,難倒不是嗎?”
這一張口就把本來還有心追究這幫人的實叉難佗完全堵回去的話,顧舅舅插着兜,一臉和這現實佛陀對視中,口中作為龍泉山這一邊的場外援助倒也解釋地很生動了。
畢竟,他本人作為從來都是注重‘法’而,‘力’一般般的魔鳥孔雀。
如果當年真的只憑禽獸鳥雀之身獨闖陰司魔境修煉為準佛之身,那麽,他的法身第一個就會死在那些比他要兇狠太多的妖魔手上。
因為,大地之上的其餘萬鳥在魔鳥孔雀橫空出世之前,都只是歌舞禮樂鳥。可法力一說,從來建立于法上,佛法世界對于世界生靈辦法如此公平,悟法者,即可生力,這才是真正的法力之說。
而站在他家法僧師兄和顧東來身後的大家夥一聽卻也一個個表示懂了。
原來這才是這場比賽真正決出勝負的關鍵。
也是聽到顧東來這麽和自己公開辯法較勁,對面的實叉難佗被他這麽一句話給堵回去,極陰冷地笑了一聲才一掌落在膝蓋上開口道,
“無能者之說,能言善辯者幾何?佛祖可從來沒說過,很會鬥嘴的就是最後的贏家,既然方法僧的師弟走的是法路,那我接下來倒要看看,貴寺到底有什麽辦法能制住這力了。”
而這時似乎正是為了驗證實叉難佗的預判,身處于賽場上的一次方海恨躲過了,額頭上都是冷汗。
僅僅只開場不到四十秒左右,方海恨這麽一個佛門弟子的後背被完全的汗水浸濕了。
在他對面,千斤彌勒因為被對面這個家夥反反複複地用各種戲耍,而露出大型食草動物被激怒時的原始怒氣。
他肉擠在一起的臉上是對于方海恨還有對面龍泉山所有人的懵懂而固執的敵意。
千斤彌勒發自內心地讨厭對面那個法身都顯不出來,十足弱小的小個子。
他讨厭他們這些擁有正常領悟能力和智慧聰明人,總是用自以為是他們聰明人的辦法來對付,捉弄,欺負自己。
讨厭這些即便自己如何努力吃,如何修煉都跟不上他們腦子轉得快的壞人。因為師傅說了,這些壞人只會用他們的好腦子來一次次欺負他們,一次次欺騙他們。
而在世上,只有師傅所教授的至高無上的佛法,才能夠永遠打敗這些狡詐的壞人。
“啊啊——啊——打——打死你們——”
這一完全由腦子裏一根筋來判斷事物主導一切的想法,使腦子很呆,卻也同樣心性很固執的光頭大胖子像頭家豬一樣咆哮了起來,後脖頸堆積起一團黑色雷火,一掌橫劈向了下方蹲着底下的海恨。
這像是五指山一般的一掌下去,千斤彌勒身上所帶的兩顆護法佛珠周圍一下結起了黑白交織地雷電。
他周身的法力比開場時更強了。甚至于伴随着蓮藕手臂一節節的在半空中抓方海恨,胖彌勒的氣場已經強到周圍都能明顯感覺到上方的天色正在因此而受到改變。
而見狀,同樣很清楚,自己根本無法在這種情形下和千斤彌勒硬碰硬。被追的臉色完全慘白的方海恨只得像一道游走的閃電一樣用身形不斷閃現在場內的每個角落。
他靈活的影子跳躍在無數個賽場周圍的光圈中,一條瘦巴巴地手臂抓着上方的法陣欄杆,又咬着嘴唇在那肉山大和尚的追逐下不斷地以法,來決勝力,
“不行。情況不對。”
“法雖然有一定用處,這到底是兩個人法力之間的角逐,可海恨的力根本還是不夠,而且那個彌勒身的法器黑白佛珠現在還在不斷吸收場內的法力。”
這話,一手抓住場外欄杆的海問師兄在敏感察覺到場內海恨的呼吸開始不穩,眼看場上一幕幕抱手卻也說的表情卻也着一團散不開的沉郁光芒。
果不其然,就在底下面色十分不好的海問師兄話音幾乎剛落下的剎那,
那一頭,千斤彌勒的肉身率先出現和人正面對抗了上去,但在方海恨那一團淡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光也跟着亮起,他又揮拳閉上眼睛,作勢要跳起來擡起手時,身體巨大卻比他靈活,力量也更為純粹的千斤彌勒已經揮起一拳頭,重重地擊上了他脆弱白皙的鼻梁骨!
這一下!法會賽場上兩邊的時間仿佛被靜止——
進場開打不到兩分二十五秒,臉像一團散沙般抽搐起來的方海恨在半空被千斤彌勒一拳擊中。
他人向後高高地飛了起來。所有人也都順勢因這不符合物理定律的巨大抛物線而跟着擡頭眼看他筆直地飛向了最高處。
一,二,三。
生死輪上的競賽時間剛剛好定格三秒,方海恨被第一次一拳打中,又像一道被巨大榔頭砸中從而飛起的脫水茄子般鼻血飛濺,翻着白眼砸在了身後的場地陣法中。
二分二十八秒!
令人震驚的!僅僅二分二十八秒不到的時間!勝負仿佛已經決定了!
堅持了兩分鐘的方海恨被活活擊中到半空掉下的身子在千斤彌勒的一擊之下順着陣法內部滑了下來,那一頭一臉不要錢似的的鼻血噴了遠處的金光大屏幕上一地,也把底下心從始至終懸着的龍泉山大夥給看得直接心裏完全涼了。
“——海恨!”
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們扒在陣法外頭一臉徹底急眼了的樣子,青腫了一片眼眶上都是血流淌下的方海恨眼圈紅紅地仰頭跌在身後的蜘蛛網形法陣上,卻抽抽了半天也沒能再次站起來。
他白白嫩嫩的小光頭上都是撞傷。
一臉倒黴透頂的眼淚鼻涕混着太多太多含在軟弱了多少年的眼中鼻子裏。耳朵裏嗡嗡只響。
但是,當從來都只是個弱蛋的他在用雙手發抖着抱着自己臉狼狽地蜷縮懦弱地着地上時,他卻也發不出一個向旁人求救的音節。
“千斤贏了——聰明人——都是——廢物——”
“千斤贏了——”
“千斤打贏了聰明的和尚——聰明什麽用處——都沒有——佛祖說了,千斤贏了——你輸了——”
這一句句耳邊從闖寺阿羅漢那一邊傳來的歡呼喝彩,使人整個腦子和眼眶都在發酸。軟弱膽小了那麽久的方海恨閉着青腫一片的眼睛,胸口處劇烈轟鳴地心跳顯然已經不足以支撐他進行接下來的法會。
可恰恰也就是那最後那幾個字,使倒在地上的方海恨突然不動了,血流不止的耳朵裏也在這一刻突然動了一下。
佛……說。他贏了,我輸了。
可他口中的那個佛是誰呢。好奇怪。為什麽我從小到大做了那麽久的和尚,卻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佛到底是誰呢。
這一個個的問題,來的時機非常奇怪,卻把像是被一拳打傻了的方海恨弄得越發一動不動了。
他就像是一個佛經中記載的,因為周天循環而陷入自我冥想和思考中的殉道僧人一樣,肉身和精神的被擊垮,反而使他在衆目睽睽之下,突然整個弱雞的身子好像四周圍開始變得不一樣。
這一幕,落在法陣外的人眼裏,只覺得龍泉山的這個弟子這下是被打暈過去了。
可就在兩邊都陷入不同尋常的古怪寂靜之時,方定海和顧東來卻偏偏是唯一看出不同尋常的。也是有他倆在,原本已經等不及要上去架住師弟的海鵬他們才被法僧師兄一把攔住,接着,方定海才睜開雙眼說了截至目前第一句話。
“等一等他,讓他自己決定。”
“方海恨自己還沒有說,這一切結束了。”
法僧師兄這話,使龍泉山的衆弟子們一下靜了。
因為,在如他們這樣的境界者看來,方海恨此時身上那團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完全施展開法力非但沒有微弱,反而在此刻才算是第一次徹徹底底地有了一些不一樣的‘轉變’。
也是在這從無至有的‘轉變’中,趴在臺上一動不動的方海恨卻也在經歷着腦子裏最劇烈的周天輪轉。
【“法,法僧師兄,我們大家今天按您和明王說的這麽在山上跑,還練了一下午馬拉松,真的對明天的比賽就有用了麽……”】
【“沒有用。”】
【“啊??那我們在山上跑那麽久有什麽用??”】
【“鍛煉身體,我平時讓你們有空多來後山跑跑,你們也不理我。”】
【“……法僧師兄,您,您這次是來真的麽。”】
【“方海恨。”】
【“有!”】
【“去好好想想,佛對于你來說到底是什麽。”】
【“等你想明白了,明天的法會會有用,然後,你再一直繼續像現在這樣跑就夠了。”】
當昨夜一夜燈火未滅的山頂上。當法僧師兄最後坐在他面前時,他最後對方海恨說的問題恰恰就是這個。那時的他沒想明白,可這一刻,他卻又一次想起了這個問題。
他的佛。
首先,他自己是方海恨。
對,他是整個龍泉山最小也最弱的方海恨。他是每一次只要大家夥有危險,一定第一個說自己不行,一定會失敗,自己會害怕的方海恨。
他的法號,叫海恨。可方海恨的佛是他的誰呢。
他只記得195X年之前,方海恨還不叫方海恨。他到底叫什麽,時隔一個功德輪回,他自己已經記不得了。
但當他成為一個山門中的長大佛門弟子,一個穿上僧衣,斬斷塵世緣分的和尚之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孩子,一個在某天天亮,和一塑料袋舊衣服還有一本書一起被扔在龍泉山臺階上的,沒人要的孤兒。他之所以會成為一個沒人要以至于被丢在廟門口孤兒。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是一個廢人,而從他出生,留在他印象裏的關于他人間父母的印象就只有這麽一段話。
【“不……大夫,不,求你告訴我們這件事是假的,我和我丈夫唯一的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