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
20:35
龍江市
一輛車內空着的私家車輛被風刮碎窗戶。
馬路旁,?數十輛車被一整個被卷起,?翻了個倒在了路邊。車主在一旁出現,在大風中就開始邊撐傘邊打電話。
風雨欲來。路邊行人各個神色匆匆。
一些正常行人們暫且随路邊的公共通道躲入地下,?可地鐵站等地方的指示牌也是閃爍着前方交通不變,?一切停運的緊急紅燈。
路面上,車況同樣糟糕。伴着城市和天空陷入混亂,建築物之間好像被分成了顏色不同的上下分層。
這是,?神魔所能帶來的混淆天地混沌的力量。
而就在這被烏雲和雷電所占據的上半層交界線內。古佛經中,那一只八臂迦樓羅鳥菩薩本人正像一個移動的小型建築物般盤旋于空中的一塊烏雲後。
她尖銳恐怖的鳥喙長在臉上,?背脊至尾羽漆黑一片的羽毛和頭身比的大小形成鮮明對比。
那雙眸是血紅色。
事實上,當她化身為魔回到人間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一臉憤怒而茫然地往底下的混亂中四處找着自己的佛頭。
因為那佛頭裏,?不僅有她的法力。
更有她無數次在夢中纏繞的記憶。僅僅靠着身體渴望變得完整的這一種直覺,?她也一定要去找到那個佛頭奪回她的一切。
【‘摩珂——摩珂——法僧,?出來——’】
女性鳥類的腹腔中發出的聲音朝下方震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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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刻,?她失去了記憶支撐的腦子裏空蕩蕩的。
沒有了感情,沒有了人性。只有魔王加注給她一次次如夢魇般的命令,以及對于那兩個唯一記住害了她的人的仇恨。
這也使得她在以俯瞰視角攪亂風雲地俯沖上天空。
接着,?女人頭顱鳥身的巨鳥才在雲中拍拍翅膀,?使口中叼着的這條生魂繼續飛行。
這個生魂,就是魔王命令她吃掉的其中一個人。
當對方作為魂魄被她一路帶走時,?迦樓羅沒有絲毫的手軟。
對方現在是半死不活的,所以迦樓羅并沒有立刻吃掉他。
因為世上的大多數的鳥,都只吃活物,?不吃死物。但同時,‘她’也看出來了,這條魂魄還是個少年人。
在那一身單薄的藍色校服下,巨鳥眼中的這個少年平常地像人間随處可見的凡人。
她全無情感記憶的心髒對他沒有絲毫感覺,更別提還有吃了人之後會産生的憐憫。
她只想完成自己即刻來到人間殺人的使命。
可這來自身後一次次令人惱火的追逐打斷,也令這只喪失理智想要吃掉生魂的魔鳥已經快沒有耐心了。
“碰——”
那紅發少年一路的追逐,将一簇紅色雷火打在她的翅膀上濺起火花。
這讓心智癫狂的巨型大鳥陰森轉頭,揮動翅膀迎上這不知死活的紅發少年,就張開那能吞吃掉一層現代小高樓的嘴撲了過來。
見此,顧烈這個小子既然又敢來追迦樓羅,竟也不怕這死不死了。
因為性格少年老成如他也很清楚。
迦樓羅現在的樣子百分百是成魔了。和魔講道理即是自尋死路,可面對這個在魔界過往經歷了無數痛苦的女人,性格卻如顧烈也無法去真正地下手。
而在這力量落差下。試圖拖延時間本就危險萬分。
所以,當下,紅發少年先被狠狠撞到一處樓上。
接着,顧烈才擡起雙臂用手中的一柄火達摩擋在來自親姑姑的自相殘殺,又用那把法器就這麽一舉卡住了這巨鳥的嘴。
這一招極險。
伴着雙方怒喝,尖銳的三頭火達摩橫在鳥嘴中,刺穿了口腔。
這使鳥身的女人徹底瘋了,不顧口中差一點被甩出去的王栩,就要撕碎已經快被她吞下的顧烈。
而被咬住胳膊的紅發少年再用盡力量拽出王栩被拖入口中一條腿,和迦樓羅血紅而巨大的眼睛對視的同時,也第拽着王栩的魂魄咬着牙來了句。
“你個白癡……快給我醒醒。”
這話落下,顧烈的一巴掌就這麽重重拍了下他的臉頰,卻也沒得到回應。
拉鋸中,王栩這小子的生魂正在一點點變得透明。
見狀,劇痛襲上奔雉鳥少年人,使他痛的閉上了眼。可那身後被他背着的那個家夥也令他無法去放棄責任。
一時間,紅發少年用血淋淋手臂推攘着那即将壓下來的鳥喙。
可就在他的手快要松開王栩時,他卻感覺到那個從始至終沒反應的人突然動了一下,接着,兩個抱在一起的少年人周身就這麽一起爆發出了一道金白色的光。
這出乎意料的金白色光芒,使魔鳥後退。
而這和顧烈的法身不同的光,正是從王栩身上發出的。
見狀,舉着火達摩的顧烈被弄得一頓,扭頭看向身後,卻見有個臭小子趴在他背上睜開一只眼,又捂着臉呲牙道,
“活人都被打死了,你就不能輕點。”
這話,預示着這小子可能半路早醒了,卻一直在他背上裝死。
“廢話!你人醒了不早說,你媽都要發瘋吃小孩了,你沒看見麽!”
紅發少年一看怒了,一邊背着這臭小子繼續在半空逃跑一邊就臭罵了起來。
見此,他背上差點被自己母親吃了的那個凡人少年顯然心情也不怎麽樣,一開口也和他杠了起來。
“我知道你喊什麽喊,可我要是早‘醒’了,不早被一口吃了,鳥不吃死的你不知道麽你個沒有常識的傻鳥!”
“你別給我不識好歹!再叫我把你丢下去!我一輩子也不和你打游戲了!”
“不玩就不玩!你游戲打這麽爛!誰要和你玩!”
這倆少年一吵起來。
竟好像也忘了他們目前還落在自己親媽和親姑姑的追殺中。對此,半空中的巨鳥轉動了下冷血的紅色眼珠,眼見有兩個活物,直接一下就俯沖了過來。
巨鳥這一飛來吃人,顧烈和王栩立刻不吵了。不僅如此,這兩個臭小子這下是徹底同仇敵忾起來了。
而心知生死只在這一刻,不搏一把誰也不清楚輸贏。
王栩這魂魄還沒歸位完全,的小屁孩先繼續被顧烈背着。接着,他才一手和好哥倆般攬住自家表哥的脖子,一手勉強運起一道金光雷火又開口道,
“我們快往下飛,往有水的地方飛,不要和我媽繼續打,我們根本打不過她。”
“為什麽往有水的地方飛?”
顧烈問他,顯然是沒聽懂。
可王栩聽了卻沉默下,又悶悶地在他身後回答道,
“因為有人會在水附近,他現在一定想見我媽。”
“所以,求你了,快一點吧,要是不見到那個人,等舅舅和和尚來了,我媽……可能以後就沒機會和那個人再見面了。”
這個回答很奇怪。
但看這家夥低着頭一副沒說謊的樣子。
顧烈也沒辦法,只能一把先護住身後,才猛地踢踹在迦樓羅的眼睛上,又一個翻身以雷火燒起自己的羽毛就把巨鳥給逼退了。
這點燃羽毛的火将他們全身都差點點着了。
但也令天生怕火的巨鳥暫時遠離了他們。見此,顧烈這個膽大妄為的臭小子才一把奪回要被拖走的法器,又拉着這小子從半空渾身着火墜落下了下去。
“抓着我!”
“來了!顧烈這聲落下,王栩也一把抓住了他。
兩個人開始一起逃命。一對身着校服的孩子就這麽手拉手從百米高空一起急速下落。
這一幕,想也知道這有多危險恐怖。
重傷下,無法再飛起來的顧烈擡起兩只手死死抓着書包和王栩。
內心正糟心地想着,要是讓別人知道自己一只鳥和一個人被一起摔死該有多丢人。可恰在這時,那雲層的另一端,跨過了半個城市,卻有如神将般打破這千鈞一發時刻的救星卻已經出現了。
因為,就在雲上方飛着的迦樓羅鳥眼看兩個小孩掉了下去,又追過去時。
那一柄金光禪杖和一支紫色魔箭已經是穿透雲層一起朝她兩只眼睛直插了過來。
一時間,雲中爆發出金紫二光,使巨鳥的身形被活生生撞飛了出去。
那兩個翅膀加起來足有一座小型高層建築大小的迦樓羅被撞在中央的那座電子塔上,化為塵嚣碎石暫時被壓在了底下。
下方城市中,亦有一輛紫色跑車和一輛黑色重型摩托車快速穿梭于現代車輛中。
在二人頭頂,雲中有兩個少年的影子穿透掉下來。
二人眼看那兩個孩子在離地面越來越近,底下直撞上面的冷風,使雙手握上方向盤的長發男人,和黑色頭盔下的黑發青年一雙眼睛格外冰冷。
這二人是誰,從他們這出場方式就很明顯了。
方定海。
顧東來。
這兩個人仿佛又一次受天命而來到這裏,此刻,在他們倆的身後,還各自有一群鮮紅色的橡皮童子在追逐破壞着他的車門。
對此,顧東來坐在車裏就一個橫向積壓,使車輪碾壓過那些小鬼。
接着,從另一側車道和他一起趕來的方定海也騎在摩托車上,以急速飙車下的速度和這群鬼童子正面對撞,才算徹底壓死了這幫鬼東西。
這時,紫色跑車停下。顧東來從側後方跟上方定海的車速,
接着,二人才望向雲中,又眼看車玻璃上的鮮血被雨刷清掃。
随之,顧東來才坐在駕駛座冷冷地一手換擋,又一腳踩下油門,使車子跨越半個城市終于是一個急轉停在路邊,又和年輕和尚一起閃身出現用雙手接住了兩個小孩。
他們的出現不早不晚,卻剛好卡在了這危急時刻。
顧東來接住了顧烈,方定海接住了王栩。兩個掉下來的少年都被吓得半死,但見是這二人出現也一起喊了句。
“舅舅!”
對此,孔雀大明王救完人卻一聲不吭。只先雙腳離地帶着孩子飛到半空,和方定海一起将兩個小子一左一右抱着人放下到對面大樓上。
随之,他才和年輕僧人一起走到樓頂上,跳上了那最上層的欄杆。
此刻,天邊雲層和城市之間分層的雲層濃稠度還在變得越來越黑。
這一幕,卻也和那一晚他們所看到的星空有着某種程度的一致。
人立在樓頂欄杆上,黑發黑衣的年輕僧人迅速擡起手臂,以一手形成佛經咒語劃過雙目,已經用額頭上的妖目看清楚了黑氣中到底有什麽。
那是寄生在迦樓羅羽毛中,密密麻麻遮蔽天空的無數雙惡鬼的紅色眼睛。
而接下來,兩個修佛之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揮開雙臂喚出了自己的那柄神镋和禪杖。
“顧烈,王栩。”
“接下來呆在這兒,不許給我離開。”
長發男人這命令聲的意思很明顯。——顧東來和方定海今夜注定不會再讓迦樓羅逃脫。
說完,顧東來那光芒萬丈的美麗尾羽一剎那自地上照耀到半空。
當孔雀身上的神鳥之氣出現,即意味着迦樓羅身為一只魔鳥的肆虐有了對手。
王栩和顧烈這兩個小孩看大人們認真的樣子心裏都一緊。但沒等他們爬起來說話,顧東來和方定海一起朝着烏雲,舉着手中一柄斬殺無能勝童子的法器從樓層跳了下去。
“舅!”
眼看自己母親和舅舅正面要大戰了,臉色一變的王栩大步想追出去。但下方的高樓大廈阻止了他。
這一刻,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但在少年人所能看到的天空視角中,他眼見那二人這一躍,正進入了雲層之中。
僧人和明王卻也在雲中背抵着背完成清掃工作。
當有無能勝童子追上,顧東來的人躲入大樓牆後隐藏身形。
他的長發雖風被吹散,又一下用手朝上撩開,随之跳入夜色中,将法器再一次對準那席卷半個天空的無能勝童子。
方定海見狀抓住一側高空樓頂,使帝釋運起佛光向上撞開顧東來那一側的攻擊。
接着,殺上天空的二人才在這大樓間的雙腳和身體跨越,時而懸挂在樓層外部的金屬爬梯,在金屬叢林中攀山越嶺像極了一場極限運動。
可就在他們即将接近于魔引起的漩渦正中央時。
方才被壓在底下的巨鳥已經是又一次卷土重來。
而想起三人時隔多年結下的仇怨,已經嗅到他們身上氣味的迦樓羅已經是立起身上的一根根毛發飛出了廢墟中。
【“顧東來!方定海!這麽多年……我找了你們好久——找了你們好久好久!”】
那一霎那,天地随女魔鳥的魔音仿佛壓下了一只鮮紅的比丘尼女佛手。
不說是下方樓層處險些被掩埋的顧烈和王栩,身處下方的兩個修佛者一起被連人撞出去,以手中法器抵擋了來自魔女的攻擊。
頂流這邊的顧烈見狀忙和王栩一起彎腰躲在樓上,眼看廢墟砸下一片欄杆,這下是徹底不敢動了。
可上方關乎于成年人的一場生死之鬥還在繼續。
顯然,顧西行作為雌鳥的戰鬥力和顧東來還有方定海的實力本來不相上下。但今時不同往日,三人見狀徹底露出法身,又以遠古佛門神獸孔雀和大鵬兇狠殘暴地打在一起。
“——!”
當一聲鵬鳥嘶鳴聲落下,她的人從無頭魔鳥的法身背上落地。
一團黑氣中,顧西行身上是一席黑色長裙,肩膀有一塊玄鐵的女戰神模樣。
她的長發洋洋灑灑被風吹起,接着,顧西行俯下身子,又用雙臂揮着手中,癫狂相以女人的姿态和顧東來正面打到了一起。
大鵬鳥在入魔的癫狂下,并無神智。
于是乎,這一下對着她的兄長孔雀和那個死和尚俯沖而上,使三人的面孔近距離接近了彼此。
他們的護法法器以靈氣外圈擦碰在一起,伴着巨響轟開周遭一切物體。
這給了三人第一次的正面戰鬥特寫,也讓方定海的禪杖鈴铛,顧東來的鳳神镋和顧西行那美麗又妖異的比丘尼臂環都跟着擦出了炸開一圈地面的火花。
見狀,方定海從這女人身後阻攔拖住,顧西行怒而還了一拳。這穿着風衣外套,高跟鞋女人更是直接和和尚拳腳相加打到了一起。
“顧西行。”
“回頭是岸。”
這話說着,方定海冷冰冰用雙臂力量使這個女人退後,對此,顧西行擡起腳上的高跟鞋使其和禪杖一起被踢出雲層,又轉而向身後的顧東來道,
“回頭是岸……為什麽,你們倆這種人……不回頭是岸……”
“這麽多年,我早就忍你……夠久了,顧東來,你這個……薄情寡義,目中無人的……明王,你還以為我會把你當做大哥麽。”
當顧西行口中機械性地說出這話。她雙眼血紅,擴散的紅色瞳仁完全占據了眼眶。
顧西行作為一個女戰神,美麗而妖異的面孔分割成魔鳥和女人的兩面,眉間是一顆朱砂痣狀的白毫相,身穿披帛,手持一把魔刀。
她的一頭長發被蓮花冠豎起,矯健而有力的雙腿從俯身踢踹來人的裙擺中呈花一般的綻放。
“…那就來試試,魔女。”
“我鎮守人間多年,容不得任何人在此作惡,但凡你踏出這一步,我也再沒你這個妹妹。”
聞言,顧東來冰冷地近距離以手臂格擋住那利器,和這女人回答。
接着,他擡起手臂在這樓頂上迎面打向顧西行的一側腰窩,又傾身躲過她的一記砍殺,以另一只手掄起孔雀百金镋砍了過去。
可這看似生死相搏的一砍,顧東來沒有直接一擊用法器紮入顧西行的心髒,卻使他的魔女妹妹用尖刀一端刺入了他的心口。
“舅舅!”
這一幕,使下方看着這一切的顧烈都急瘋了。
而眼看半空支撐不了身體的顧東來低頭捂住傷口就吐出一口血,連人摔出去。
接着,那倒在地上的長發男人就這麽胸膛染血,黑色襯衫被撕碎,雪白的皮膚顯露,惡狠狠撲上去的顧西行更是手不帶停地就将爪子伸進了自己親大哥那鮮血流出的血肉之軀中。
血如花一般濺在兄妹倆臉上。
雷聲轟隆隆降下。
突然降下的雨水使所有人的身體被淋濕。
見狀,方定海最初被撞開,眼看那人仰倒下來,只用自己的一邊肩膀就接住了對方,又使顧東來完全地躺在了自己的臂彎中。
“顧東來!”
黑發僧人攬着長發男人的身體,面色浸透于雨水開始冰冷。
對此,那孔雀所化的長發明王只一身鮮血閉着雙眼。
他的手指慘白,虛弱地擱在在地上,看上去像是這一次真被顧西行親手挖了心,已經只能容魔王宰割了。
那一刻,關于為什麽多年前他執意留在人間的記憶又一次充斥于孔雀的記憶裏,也使和他共情下再度感知到對方記憶的方定海閉上了雙眼。
為了救迦樓羅,當年他在大雨中跪下,發願留在人間違背了自己成佛決心。
如今,他又再一次被自己的親妹妹一拳一拳打碎了胸膛骨骼,從天空掉落下來,沉沒于這淹沒城市的大雨中。
這一刻,世人還會說他絕情麽。
不,事實上,顧東來從來是這世上最傻的那個人。但凡絕情冷心的人,就不會自己去背負這些東西,把自己活成了這副滿身傷疤的樣子。
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
這麽想着,閉目不語的方定海已經是一把将胸口都是血的長發男人扶了起來,用肩膀托起對方使他和自己平等,無畏地站起來面對眼前那個滿身魔氣的魔頭。
而眼見這一幕,那一個站立于他們面對的‘魔女’這時卻流着淚大笑了起來。
那淚很奇怪。
仿佛不受控制從魔女的眼眶中流淌出。
但那親手挖出顧東來原本在撲通,撲通響個不停的心髒的觸感如此完整,‘魔女’露出嗜血的表情,又被魔所附體‘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怎麽,都已經這樣了,還打算反抗嗎?不過,果然……果然我要找的東西就在這裏,孔雀,你的佛心果然藏得很深……可是你還是沒辦法,對你的妹妹下手,對不對……’】
【‘連情和法,身和欲都無法分辨,我非顧西行,顧西行非我,這樣心軟的你,還如何做你的執法明王……去成佛?’】
這嘶啞恐怖的聲音,并不屬于顧西行,而是那寄居在她身體的魔王在說話。
控制着世間萬物情感的魔王在盡情嘲笑着這兩個的佛家弟子。
可在他身體裏的顧西行卻在哭。對此,他對面那兩個人一語不發,只一起一步步蹒跚冒雨向着魔的方向走來。
雨還在下。
方定海卻用禪杖一下下支撐着自己和攬住的這人的步伐。
他們滿身光明,恰如去往西天之路的東土之人,反而使那沒有肉身的魔王感覺到了一絲蹊跷,也突然怒而就一擊使方定海和顧東來一把被自己雙手掐住了脖子。
【‘為何不怕!為何不怕!為何和喬達摩·悉達多一樣永遠是這副虛假真實毫不懼怕的樣子!你們當真——該死!】
‘魔王’在顧西行的身體中以女人的聲音掐着這二人的脖子怒吼着,卻如何也得不到一句回答。
接着,就在這躲在顧西行身體裏的魔王始料未及之時,‘它’卻眼見那孔雀和那和尚突然一起睜開眼睛。
【“你們——”】
“……和尚,你說得對……波旬,果然是活該找不到辦法複活的蠢貨。”
這一幕是如此突然,可滿臉鮮血的顧東來卻撞了一下身邊的那個和自己想出這破辦法的人,露出一個虛弱而狼狽的笑容低低說。
“白癡,是誰……告訴你,我只有一顆佛心的。”
“我早知道,你不是她。”
“那是我的妹妹,我比誰……都清楚,情和法,身和欲,從來不是不管是非,就大義滅親。”
“因為,她是我的妹妹……是無數次努力活着,卻被你害的走到了這一步的妹妹,而我真正要殺了的,從來都是你們這群……罪魁禍首——你可懂!”
“……方定海,動手!”
這話,眼睛和嘴唇上都是血的長發男人呵斥一聲,已經用盡自己全身力氣,将手中這一把法器和身旁的僧人進一步刺了下去。
這一刺,顧西行和‘顧西行’身體中魔王一起朝天哮了起來。
劇烈的狂風下,萬物受到震蕩。
險些摔下半空,被方定海一把抓住肩膀拉了起來的顧東來一頭長發也飛揚了起來。
這一刻,作為鎮守陰陽兩界秩序的孔雀明王,顧東來一手執着百金镋,肩膀上被撕扯開一大塊襯衫碎布,單膝揮于身前,長發染血,面容俊美,以一個人對抗千軍萬馬從天空俯沖下來的紅色魔童子。
而唯一抓住的他手又是那個和尚。
二人停在半空。
顧西行那抱着頭下墜的身體卻是從半空下落,變回了一只黑色羽毛受默契污染的巨鳥。
一邊是僧人和魔女之間的夙世成員,一邊因兄妹二人生死相鬥而産生的雷電,仿佛要徹底擊垮下的現代城市最頂端上。
對抗中,顧東來咬牙擡起一臂擋在方定海身前。
方定海見狀,也騰出一只帶着摩托車手套的手拉住他,接着,二人才使出先前共情留下的心神共通之法以牙還牙将一切還給了上方的黑色魔鳥身體中的‘魔王’。
“若有所求,誠心念誦。”
“摩耶。”
“帝釋。”
“——殺!”這一下,二人各自從前後方襲向了那被他們一起打回了肉身的迦樓羅巨鳥。
一切的畫面仿佛被定格住。
唯有高空中,那一個一身如比丘尼般着金冠,佛珠,長裙如花朵般綻開的美麗女子在金色的羽毛下緩緩掉下來。
“媽!”
底下大樓上方的少年見狀一下不顧不管就要運起騰雲術去追趕自己的母親。
可沒有等他抓住他無數次在夢裏才見的親生母親。
下方人類的世界,一條嘴裏叼着一個佛頭的金色長須神龍現身。
那起先是一輛地鐵在穿梭于底下,接着,那受龍所控制的鐵皮車身柔變為一條神龍。
“那是一條龍,他是誰?”
紅發少年顧烈站在風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他身旁,雙眼通紅仰望着天空的王栩卻完全說不出話了。
伴随着那條龍出現。
轟鳴和龍鳴一起響起。
飛天琵琶,四大天王,天邊随龍出現,一切佛家歡迎也各自所手中攜帶着欲界的佛家樂器,怒相注視着底下的人間衆生。
金龍眼看着自己的那個她被顧東來和方定海一起從天空打落。
這個一次次願意和這個女人同生共死的男人才一躍而下去不顧生死地拉住了那已經淪為魔的女人的手。
接着,眼見那從海的頂端開到了一束光,龍和鳥一起下墜,那個少女夢境中曾經為了她一個人躍入海浪中的人義無反顧抓住他,一把将她帶入了懷中。
海水是那麽冷。
刺骨。
渾身劇痛如同打入陰司地獄的黑暗充斥在他的周遭,可她朝着上方被水浸透的卷曲長發,和那人的雙眸是那麽地牢牢地注視着彼此。
他們沉沒于海水。
彼此的眼底是藍色的另一片海底。
可伴随着周身的靈氣肆意洶湧,千萬朵海中盛放的婆娑之花盛開在二人身側。
金光和紫光綻放出一朵朵佛前優缽羅,一朵朵金色,白色,青色蓮花聖潔而光明,這柔軟的花瓣使這兩個緊緊抓着彼此的從中央被沖出了海水中。
“我的傻西行。”
“別怕。”
“是我。”
“我帶你……去龍湖深處找我們的回憶,再把你永永遠遠帶回我們一起長大的地方。”
輕輕地和她沉沒入水中,在女子身邊耳語,面容威嚴而溫柔的金白色長發的龍君游出水面,用自己的臂彎和全身的力量再一次抱出了他的公主。
佛頭回到了比丘尼的身體,使她的記憶全部回到了身體之中。
【“東來,你真要将一切功德清算,重回人間做一個凡人替迦樓羅受苦?”】
【“是。”】
【“我為兄長,沒能保護好她,讓她鑄成大錯,如今東來已經不能成佛,只願菩薩留她一條性命。顧東來願意放棄眼前成佛的機會再入輪回,替妹妹迦樓羅償還十方性命之過。”】
——這是大哥的聲音。
【“媽媽,媽媽。”】
——這是小栩的聲音。
【“公主,公主?”】
——這是那個人的聲音。
在夢中,水下被人抱在懷中的鵬女仿佛回到了記憶最初,抱着頭痛地大叫的顧西行看到了一對少男少女手拉手來到了大雷音寺外的花海。
少女躺在那少年的腿上,一頭卷發和如花的笑臉是那麽可愛,吸引得滿心都是她的小監齋也露出一個頑皮陽光的笑容。
像一對人間的少男少女一般,他們在夜色下擁吻。
那一刻,豔麗妖嬈的鮮花開滿了他們的身邊,一朵朵花瓣将少男少女包圍,使他們的愛情得到祝福。金色的面具揭開,新娘的紅裝下,一張色如春花的臉,将那個即将迎娶她一生的少年郎看呆了。
【“公主,我會一生一世對你好的。”】
雙眼光明赤忱的金發龍王少年郎笨拙地紅着臉握住了那小妻子的手。
【“要是等到這一世沒了,到了來世呢。”】
美麗卻也勇敢無畏地看他一眼,公主雙頰也紅了。
【“來世我也不走,一直在原地等你!或者我變成一個凡人,去人間找你。”】
少年活潑而陽光地大笑了起來,一把拉住她的手死活不肯松開。
【“一直等!”】
【“就,就算我們老了!我也會一直在人間等着你,每一個輪回我都不走,直到——”】
直到,紅顏轉身變白骨。嫁衣變為腐朽。
直到,你我已經不認識彼此了。可是我還在等你。因為,這是你對我的承諾。
“…直到,我們這一生沒能完成的愛,這一生沒能完成的姻緣,終于等到遠道而來重新見面的那天,不要再放開你的手了。”
“你怎麽……還是那麽笨。”
水下,恢複為情形女子雙眸通紅。她的長發披散在裙子上,凋零的蓮花盛開在他們周遭,西行公主低下頭,望着倒在她懷裏的這個少年郎,終于是落下了眼淚。
“都已經是做父親的人了。”
“因為我一直在,一直在等你。”
金發變為白色,面容也徹底老去的龍光王終于是低下頭,動容地抱着由黑發同樣變為滿頭白發的妻子也淺笑着回答。
“等着我的菩薩回來渡我。”
那眼淚是歡喜的,卻也是幸福滿足的。
“等待三十六年,我終于等到了,我……陀佛。”
界線上空,受因果所困的一男一女在這命中之劫對望。龍光王和迦樓羅菩薩一起鄭重交出自己這一生唯一的一次信任,互相單膝下跪,朝對方叩首完成佛門弟子的互相皈依。
她是鳳凰神鳥的女兒。是孔雀王的妹妹,怎麽會一世向魔物服輸,受魔王驅使成為其部下。
她是靈山最美麗張揚的女兒。
是佛祖賜名的佛菩薩。
她和她的哥哥一樣,同樣心懷蒼生,千年濟世渡人,同樣她也愛這個人間,愛着除了自己的一切,渴望成為真正的佛菩薩啊。
“……大哥,法僧。”
“你我三人相恨相殺多年。西行今日……放過世人,放過龍泉山衆僧,也放過被魔所害一生迷失前路的……我自己。”
“……佛祖在上,從此西行願皈依我佛,求佛祖饒恕。”
眼淚順着面頰滑落。水下的女子一身魔化下的黑色羽毛漸漸褪去雜色,赤金色的羽毛漸漸長滿了她的脖頸,使她的雙臂和骨骼都發出斷裂的聲音。
這一刻,西行公主抱着自己的懷中的龍光王菩薩終于迎來了的業障輪回。
話音落下,一頭長卷發的顧西行淚流微笑着向着天空發出最後喊出這句話。上方,雲中那金色和紫色聞言,也順勢化為兩道佛光一起籠罩在了他們身上。
這是佛家大悲咒。雲中的年輕僧人見狀以結跏趺坐,手握鮮紅佛珠心中念誦。
與此同時,另一側,那一把終于派上用場的佛弓,被顧東來被在雲中兩只手一把拉開。
他的雙眸這一刻不再是全然地無情冷酷,反而慈悲而光明,那一面準提鏡光芒萬丈,照亮人間。
那漂浮在他們二人半空中,是一個由無數個潔白舍利一起構成的巨大佛頭,舍利每一粒都散發着晶瑩的佛光,佛頭慈悲,雙目未垂,恰似琉璃日光藥師如來重臨人間。七步生蓮。
半空中的七朵蓮花盛開,這寓意佛陀出生時,在地上行走七步,步步有蓮花盛開。
僧人,明王。
日照搖金,月籠流銀,這清明古樸的山巒中,龍泉山上的古鐘一下下敲着,唯有正中央坐禪的那兩個身影如此地吸引人。
方定海和顧東來的力量。就是他們的虔誠。
這樣的虔誠,是跪于菩提樹下近業海洶湧恒心不變對于琉璃明光佛法和正道的虔誠。善男信女有,稚子身上有,老翁身上有,是滄海桑田,日月變換下常人身上最本根的東西。
佛有慈悲,這樣的慈悲!
這樣大善,當是佛法。
這是顧東來第一次看到方定海露出這樣的神情,佛前拈花,只為渡人,我佛如來,美輪美奂,當真為世間阿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