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來

第28章

這一句話,?長發男人說的就像是個偷慣了別人的心的混蛋一般随意。

他的雙眼帶着笑,?這一刻顯得那麽深情，可惜,?只有顧東來自己才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無情。

畢竟,?過去那麽多年，他游走在佛魔兩邊，不僅早就已經玩弄慣了人心,?看破了人欲，更是把這種一切對于他人的索取都當做了一種謀劃和算計。

他想讓和尚懂情。

這樣,?自己就是這世上第一個教會他什麽是七情六欲，并且在這張無人敢觸碰的白紙上染上只屬于自己顏色的人了。

光是想想這樣無情無心的人有朝一日會動心,?顧東來就覺得這遠遠要比他以前四處找樂子追求刺激幹的那些事有趣多了,?報複他,?打敗他,?亦或是把他的心偷走,?對于長發菩薩來說都如此有趣，他簡直快要完全被這個游戲本身所牢牢地吸引住了。

然而，顧東來這波還沒玩夠。似乎根本沒意識對方在想什麽的方定海就将鱗片快速取完,?又要把魚給放了。

他是一個天生很專注漠然,?整顆心連一絲雜質都沒有的人，他不會和顧東來一樣,?對于事物整天一肚子花花腸子盡想些有的沒的，他對于善果佛法的追求才是他人生第一位的事。

這兩種人碰到一塊，不得不說真是一樁孽緣。

比佛還要不可打動的僧人,?和上趕着要誘惑僧人皈依于自己的菩薩，他們之間關于情愛和佛法的較量本身就足夠令二人産生一次次相殺了。

而摩羯魚生性兇惡，暴躁易怒。如果不及時地把小魚放回去，一旦被激怒就會迎來更大的成年魔魚，進而會有更嚴重的後果。

尤其，百年來，它們雖然寄居在此地中，從沒有去人間吃人，所以真為此殺生，引出更多麻煩倒也沒那個必要。

所以，方定海先用淨水舀起撫了下手，讓傷口愈合。接着取了個小淨瓶，将鱗片碾粉，化為一把磷光裝入，用木塞裝好丢給了顧東來。

見狀，現在肯定事事都樂意跟着他一塊以此接近他的顧東來一手接住了。拿高一點後，他只見裏頭一塊塊魚鱗被剝下後，柔軟，呈黃色。這時，他才聽方定海開口了。

“這些摩羯魚的善報還不夠，接下來四天還要繼續收集下去，除此之外，還需要些其他的丸藥材料。”

“我現在還要去一次獵妖地，你去不去。”

對方說這話時，表情沒變。這倒是出乎意料。因為，方定海顯然沒那個必要，一定去告訴顧東來自己所尋找到的獵妖地在哪兒。

可換個角度想，在這林子中他們倆至少要和對方在一起獨處四個晚上。這期間，如果不盡快産生出點夥伴間起碼的合作感出來。

那麽，按照以前他們倆獨的不行的個性，怕是早晚要把自己跟對方一塊坑死在這裏。暫時的互惠互利。總比繼續相互對着幹，增添彼此的麻煩好——這道理，他們都很清楚。

“去，當然要去。”

“那就多謝師兄給我帶路了。”

說着，顧東來扯了扯嘴角，将捏着一直把玩着的白色小花往二人身後一丢，才起身站了起來。

二人痛快決定。為了看看他到底是在山頭的哪裏獵到的妖。顧東來這個往常更喜歡解放雙手的人，也跟着拎了半桶摩羯魚就一塊瞧了瞧。

一時，只聽“嘩啦啦——”有小型鳥在他們倆頭頂飛過。

林子很大。未知的東西很多，兩個來到世外獵妖的修佛者，像結伴游客似的踩着一路的矮叢走了半程，才到了那一開始設下結界獵妖的所在。

此地，像有風聲。鼻子邊還有股鹹澀古怪的湖水味，但前面，卻沒有湖。一眼望去，這是處斷崖上邊的天然石穴。上面接近于二三百米左右的地方才能看到隐約的山路，底下是完全的內陷護坡。

他們現在站在這林子出口處，但顧東來一步步腳下的矮叢，又停下腳步，當仰起頭看，他卻發現在這出口的地方，外面卻阻擋着一道透明的屏障。

這個擋在他和方定海眼前的屏障，是金色的。

它在流動，但當人要穿過去時，卻會被彈回來。方定海這時，才從他身邊走上前去，先擡起條一手臂，又用二指并攏，就向着中央就劃開一面方形的長門。

這剛好，夠他們二人走進去。顧東來跟在他後頭，看出這是結界咒。

除了結界，獵妖，煉藥。方定海這個出身于正統內家佛門法僧，所擁有的各種罕見本領，卻也令人不禁想要窺探起來。

不過，因為他們現在呆的這個地方，說實話還是屬于屬于景區範疇。

即便周圍很荒涼，很多年都沒有真正地開發，可為了表面有凡人靠近，所以還是謹慎為妙。

所以，年輕僧人只對着這門收起手，又和對方一起走進了避免走獸飛禽誤闖的境界內。

當人穿過去後，外部和內部像是劃開了兩個世界，第一眼出現在二人眼前赫然就有一個人工湖。

那個大到呈現出一個呈現出不規則形狀的無名湖。

這絕對不該是人工的。因為水底是罕見的水綠色。看水質，明明能一眼看得見水底下的一切。可很奇怪，當人站在上方往下看，底下到底有什麽卻被籠罩在白色的霧氣中。

——這湖。心中想起了什麽。

顧東來插着兜站在岩石上沒說話。旁邊有一塊設在旁邊的大型黃色立牌，并提醒游客不要下水，和下方深度高于十米的警戒線。

底下是一條龍的身子一般蜿蜒的湖，這如龍的湖水，即便顧東來個子很高，但在這巨大的湖前面，也只是一個渺小的生靈。

但他回憶起這個湖好像就是多少年前，從由洪水将原本的湖泊分流下來，最終才一路來到龍江市的山頂上成為一個獨立的湖的。

龍湖？這兩者不會真有什麽關系吧。心中想到某一點，顧東來看着眼前這罕見卻又得天獨厚的獵妖湖，就變得有些深不可測起來。

只是他們現在還有正事要幹。一時間，顧東來先去從上頭一下子躍到底下，将拎過來的摩羯魚放了。方定海也順勢一手将桶拎起跟上，将一條條摩羯魚放生。

二人把活給幹完。

等放完摩羯魚。這兩個人回去，都暫時在營地前開始修整。

到一小時結束，他們再次背上自己包出發。這一次他們目标卻很明顯，就是——獵妖。

從下午到入夜前，将會是整個林子中最危險，也最有可能狩獵到妖怪的機會。

可獵妖，作為佛門弟子必修的一門術法。

兩個人從沒有和人合作過一次。

在這二人眼中，獵妖這種事，從來都是只需要單打獨鬥，一個人就能做完所有，根本不用和別人一起才能完成。

而對顧東來來說，獵妖又是一個很久沒有做過的事。

一路上，方定海能夠壓制他體內魔性所用的一些丸藥藥材都說了。

顧東來都默默聽着。他的記性本身也很好。

因為那魔光的來源至今不明。要壓制，就只能以丸藥暫時延緩顧東來身上的魔性繼續吞噬他原本的法身和法力。

除此之外，他們倆還帶上最初的漁具魚餌和一些野營工具站起來開始折返。

這些工具，夠他們兩個成年男子在這沒人的地方設法分工獵妖了。顧東來和方定海都會一些設套獵妖手法。這些技巧，和咒術結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個個實用的獵妖術。所以，他們倆就算是不依賴彼此，也能有自己的辦法，各自去通過不同的途徑抓到想要的獵物。

為此，他們在獵妖地各找了一塊空地。

正好，他們倆人所進行獵妖的地方是那靠近那個人工湖旁邊的岩石上層。

底下一圈長着小型植被和荊棘類植物，當需要接近那湖面時，還需要用腳擦着那岩石才能跳下去，一旦石子掉落，人就會跟着墜落而死。

所以，這獵妖本身就是十分危險，很有可能會危及性命的一件事。

在這樣的情形下，二人需要找地方隐蔽好身形。

正好，這空地上，有一棵比較高的大喬木。一只手插着兜的顧東來背着包插兜走到樹下，一手抓住樹幹一角，将包扔上去，然後雙腳踩着就輕松地翻身上去了。

花花公子一個的顧東來本人從來沒有任何合作意識，更不想配合人，光這一點就能看出來。也是見狀，翹着腿人已經向後倒下的顧孔雀又開始抱着手靠在樹上朝他下意識挑釁了。

“希望你不要拖我後腿。”

說着，顧東來盯着底下挑挑眉說出的這話，和之前故意膩膩歪歪貼着年輕和尚獻殷勤不同，他這一遭，倒像是突然轉性了一般，反而用一種能激發二人之間男性競争感的話去故意引起對方對自己的興趣了。

顯然，他很清楚，對方并不是他以往碰上的那些人。

他現在要勾起一個僧人的凡心。

首先不是去讨好，而是應該先做到去讓自身完全釋放美麗令對方被吸引。

這種吸引，必須來源于一個人自身光芒萬丈下才能辦到，他要真正打動一個什麽都已經看破的僧人，讓他有朝一日必定對自己的美麗臣服贊美，這才是他真正想做到的，而顧東來恰恰也對自己很有自信。

“那就等着。”

果不其然，相比起和他，同樣也有方定海對于他無聊的找茬行為也回了一句。

“嗯？還挺有自信啊，你不會不知道我從前是在哪兒出生的麽。”

見他果不其然上鈎了，就是想讓他看看自己的個人魅力，當下，一頭微卷的長發垂肩，面容生的确實耀眼無比的顧東來說着大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他鮮少去和別人提起自己出家前的故事。

因為，他從不喜歡別人了解自己。

但是這一次，就是為了令他了解自己是什麽樣的人，長發菩薩卻擡手拍拍膝蓋，又像是在二人所處的這片林子裏無所顧忌地張開環抱擁抱天地般向着眼前這個人開口道，

“聽好，靈山古國唯一的王子，可不是真的只會那些尋常的鳥才會的東西。”

“碰上騎馬狩獵抓獵物這種事，我從不輸給任何人的，這可是我古老的血液裏始終流淌的東西，是我的在這世上學會的第一件事。”

“當然，說了你們這種人間出生的凡人和庶民也不會懂，這可是傳說裏才能看到了。”

這話，孔雀王子本人這樣說着，一點不覺得自己鼻孔朝天，還很自大。明明都是現代社會了。還一口一個自己是血統純正的王子出身，別人都是庶民凡人，也就只有王栩他親舅舅這獨一號的自戀狂了。

對此，方定海姑且當做他是四處開屏的毛病犯了。

可似乎就是為了挑起二人之間的勝負欲。一步步張開自己的孔雀尾羽，誘惑着他對自己興趣的顧東來緊接着就暗含其他意味對他俯下身，又坐在樹上擡起一只手，朝下做了個勾勾手指的手勢。

“要是不信，不如來就試試看——獵妖。”

“輸贏暫且未定，誰贏了就要告訴對方一件秘密。”

“當然，輸了也無所謂，都是男人，修為低了不過就是一句認輸而已，怎麽樣？”

“……”

這話聽着可大有深意。也能直白挑起兩個人作為男人都有的勝負欲。

對此，從來冷心冷面的僧人在頓了下後，竟也默認了這個約定，接着，他只這周圍找了一棵不跟他挨着，相反還離得很遠的喬木，然後一個翻身，将包和帝釋一起帶上，就踩着樹枝縱身躍上坐下了。

顧東來見狀滿意了。兩人一人一棵。分工倒也明确。專心獵自己的，誰也不妨礙誰。

到這一天夜色漸深，樹蔭晦暗，林子中的一切又開始恢複為昨夜的幽深死寂，只聽遠處似有小型鳥的撲騰聲。

20:30

伴着‘索’一陣破空聲。一只短吻長尾的鳥飛出。

在這矮叢中，一只三色白鹿也跟着從林子裏躍了出來。

這鹿皮膚雪白，嶙峋的碩大鹿角像長滿了一朵朵花。

當那金黃色的蹄子落在草坪上時會有白色妖光閃爍，身上有三種閃着磷光的顏色，美麗且皎潔異常。

它的模樣，和現實的鹿有着明顯區別。

佛經有雲，鹿是佛祖千百世輪回中一世的轉世，身來自帶佛性。因它本身就是一只極通靈性的鹿妖，只是不會化為人形，才留在這獵妖地罷了。

此刻，這鹿正矮下身子，用頭頂着那只鳥在玩耍。

因食草而生，幼年佛鹿并不會吃人。

但它的警惕心卻很重。當逃跑時無人能追上，所以當這只三色鹿蹦跳着進入這一塊獵妖地時，它還是謹慎地望了望四周。

樹頂，一片漆黑無光。可就在這鹿要擡起蹄子跳進一片矮叢時，有兩道一金一紫的雷光卻是一起打了下來。

這雷火咒可來的驚人。

那道紫色的率先落地，将草叢邊緣‘碰’一下打的焦黑。

底下的三色白鹿駭得尾巴炸開，尖叫一聲就開始擡起蹄子瘋狂逃命。

它逃得飛快，像是會飛。

但樹上那兩個獵妖的修佛者見此毫不客氣，一個踩着樹枝就縱身躍下，緊接着，一個金色的束縛咒就打了下來。

相比起引雷直接打中這只鹿，束縛住這鹿的蹄子顯然更容易能抓住。這也是一個很巧妙的咒術，和某人簡單粗暴的魔頭型獵妖方式确實更有技巧性。

可這白鹿見此三個半空跳躍。

空氣中留下一串虛影，讓人根本抓不出。

加上鹿一個勁躲閃，此時已經跑出了十幾米外。尋常人到這裏怕是真完全追趕不上，可誰讓它今天碰上的也是兩個狠角色。

因為樹上二人一前一後落地，各自卻是頓了下，又一個扭頭從不同的方向一下跨過了矮叢追逐了上去。

這兩道影子各自靈敏異常。

紫色的那個在最初落後了些，但緊接着，聰明且冷靜地立刻調整了下戰術的他就擡手用了一個雷火先一步打在了鹿的前方。

只聽‘轟隆隆’，一節樹枝被打斷掉下，這先一步降下的雷令鹿的前路被擋住。

——不得不說，這招可太狡詐了。

這下，方寸大亂的鹿只能驚恐地調轉了一個方向，直接縮短了最初拉開的距離，回到了紫色這一邊。

但當二人同時快速穿梭過樹叢時，彼此拉開的距離卻也不是很大。金色的見此抓住時機，從上方踩着樹梢一個飛身就又一次放出一個束縛。

可用雷火咒的那個紫色身影已經是追了上來。

接着，長發男子只找準了那被二人一塊狩獵的三色白鹿方向時，冷不丁踩在樹上，以一個異常俊美潇灑的手勢，從虛空拉開一把紫金色的神弓法器就射出了一箭。

①“摩耶。”他這一聲，叫的就是手中這把寶石神弓的名字。只有一個人真正的護法法器才會擁有名字，顯然，這才是顧東來真正的法器。

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在出家後使用它。

但這一次，卻也是光芒萬丈的時刻。

那一箭，是用他紫色雷電化成的。

随着那鑲着綠色寶石和紅色瑪瑙，點綴鎏金深藍孔雀長尾的美麗長弓在對方手中像是神兵降世出現，灼眼的光芒也充斥在了二人之間。

一只弓箭在半空中擦過，竟帶起了一連串點燃了周圍的紫色光芒。

這光芒，使半空那人猶如真正的神明或是王子轉世。

伴随那箭身被剛好射中白鹿的一剎那就讓它尖叫一下，暈了過去。

因為雷火不是實體，所以這鹿未死，只是被狩獵真的捕捉到了。

這一幕，連一下停住方定海都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出手，更沒想到他會冷不丁使用了一柄之前都沒見過的護法法器。

但很奇怪，當他親眼看到這一幕，他并沒有想象中兩個人一場争鬥會産生的輸贏感。

因為，在這光中，頭一次暴露自己真正的護法法器的顧東來只雙眸上挑，面容俊美地用一種特別的眼神看着他。

他并沒有對說謊，他是真的孔雀王子。

就算再過去多少年，這都是他的本能。

是流淌在他骨血裏不能磨滅的東西，是他真正的驕傲和骨血。

“喂！”

“看到了沒有，這才是我。”

——“我贏了！”

這話落下，拿着那把孔雀神弓的顧東來才高高地擡起一只手，又在這夜色下沖着下方的方定海就綻放了一個自大到要命，卻也耀眼的過分的笑容。

也是這時，在這無邊的夜色中，望着這一幕的年輕僧人才突然想起。

在他少年時，山林間，坐在龍泉山的一棵老樹下的自己曾每天都遵循着師傅的話打坐誦經。

那時的他只是一個少年沙彌。

對于外面的世界尚且有着此刻沒有的好奇。

他很虔誠，也很專心。那年，山上也有着很多羽毛各異的鳥。

那些鳥都曾經令他去想象過它們飛出山中，走入塵世的生活會是這樣，是他的朋友，亦是他漫長枯燥人生中唯一被不随輪回而死去的回憶。

可它們再自由，空靈。

卻好像都沒有眼前這只鳥那樣，光是一個笑容就令人感受到了山林空寂，來自于千百年前古國生命那萬物傾慕的光芒與……

——美麗。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你實話說，你是不是不小心開了美圖秀秀濾鏡，顧東來昨天明明在你眼裏還是個吓唬魚的神經病（唔！被捂着頭暴打一萬次）

入V啦~哎，我們小破文還是入V了。

謝謝大家昨天的鼓勵！我都看見了。

啾咪，喜歡的可以留言一下，大家如果有啥想留言提意見的可以告訴我吼！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