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對

第9章 人類的多樣性

唐舟渝這周忙得不可開交，作為推理社的社員既要幫忙準備百團大戰的攤位，同時還要兼顧校慶排練的相關事宜。周五是最極限操作的一天，下午放學是百團大戰迎新招募活動，晚上七點又要緊鑼密鼓地去藝術樓排練。

周五下課鈴聲一響，整個校園都彌漫着興奮的氣息。操場上早已劃分好位置交由各社團負責人，每個社團都抓緊時間布置着自己的攤位。

苦力一號唐舟渝累癱靠在椅子上休息，旁邊的劉浩洋拿着測試用的卡片給他扇扇風：“要不要喝點水，就你這紙片人的身體逞什麽能，累的話就先回去休息吧，晚上排練幹脆也先請個假，萬一肌肉拉傷怎麽辦。”

“我能行，就幹點體力活就趴下那算怎麽回事，更何況我既是推理社的一份子也是領舞，哪邊都不能落下。”唐舟渝接過社長遞過來的礦泉水喝了一口。

湯文傑有些自責：“早知道東西這麽多我就自己去搬了，這些桌椅外加帳篷的分量可不輕。”

唐舟渝不希望湯文傑介懷，連忙道：“好了好了，別都擠在我這裏了，沒看新生都過來了麽，趕快去招呼她們吧，準備的測試卡片還夠麽？”

劉浩洋無語：“別操心了，你就好好在這裏呆着吧。”說完，劉浩洋拍拍唐舟渝的肩膀離開了，走到前面去給學弟學妹們安利推理社。

“我們推理社日常活動很豐富，比如說有桌游、密室逃脫、狼人殺，目前還有自己的一本社刊，就放在這裏你們可以随意看看。感興趣想加入推理社的話，我們這裏有個小游戲要考核一下大家的推理水平，通過後可以以填寫入社申請書。”劉浩洋的背影此時看起來格外堅實且靠譜。

聽完他的介紹，有許多高一學生停駐在推理社這裏，湯文傑連忙搬來幾張塑料椅讓大家坐下來研究入社考核內容。

“每張小卡片上都是一道推理題，想到答案的同學就到這裏告訴這位美女學姐，你們答對了她會給你們一張正式的申請書，這張申請書你們可以帶回去填寫，下周一交給高二（14）班的唐舟渝學長就行。”

聽完湯文傑的話，學弟學妹們都專注地看着面前的小卡，或絞盡腦汁或交頭接耳。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走進了攤位，見到每一個人都用嘴型比了一個“噓”，得到大家的會心一笑後，她蹑手蹑腳地繞到唐舟渝的身後。

“哈！吓到了吧”張芸溪從唐舟渝身後偷襲，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冷靜下來，拉住妹妹的手：“趕快去做入社考核，你不是說自吹五分鐘要破解難題麽。”

“沒問題！就等你請大家吃冰激淋了。”張芸溪俏皮地行了個禮，而後就活潑地跑到前頭和其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學長學姐打了個招呼，憑借嘴甜禮貌的乖巧形象順利走後門，王語芹光明正大地放水給張芸溪挑了一個較為簡單的題，然後玩笑道：“妹妹贏了小舟，我們全員跟着享福，那我肯定得站在妹妹這邊了。”

張芸溪笑眯眯地抽走了小卡：“等着我凱旋歸來吧。”說完她拿着題目坐到角落開始專心審題。

劉浩洋湊到唐舟渝身旁：“這一屆的好苗子不少啊，目前答題成功的就有五六個，你該不是放水了吧小舟。”

唐舟渝反問：“我是那種人麽？況且題目也不是就我一個人出的，還有韓迎學長把關呢，我也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打工仔罷了。”

“平平無奇？那可不見得，怎麽着也是我們的金牌員工和當家花旦啊。”湯文傑笑眯眯地轉過身調侃道。

唐舟渝挑眉：“看來社長最近确實很用工，可惜人讀傻了，語文水平都直線下降了。”

“哈哈哈。”社員們看到唐舟渝戳社長痛腳，不約而同站到唐舟渝一邊哈哈大笑。

湯文傑無奈地搖搖頭：“好了好了，我算是明白了，我就是團欺的命。”劉浩洋笑眯眯地勾住湯文傑地肩膀笑道：“哎呀，社長別哭，我站在你這邊，我替你教育教育小舟。”

說着劉浩洋扭頭看向唐舟渝，擠眉弄眼：“懂不懂尊老愛幼！”

圍觀群衆撲哧一聲笑出來。

在旁邊做題的張芸溪莫名發現場面突然變得歡樂起來，沉浸在解題氛圍中的她好不容易找出了答案，困惑地摸摸頭不知道該不該交卷。

還好心細的王語芹注意到張芸溪的動作，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檢查了答案之後把入社申請書遞給她：“好好填，下星期交給你哥就行。”

六點半，各個社團攤位前聚集的學生越來越少，大部分都找到鐘意的社團甚至已經參與了好幾個社團的面試了。

湯文傑看了看時間，等最後一個同學答完題後組織所有社員幫忙收拾攤位，然後就打算拉着大家一起去吃個慶功宴。

“社長你不早說，我可沒和家裏提前打報告啊。”一名社員哀嚎。

其餘人也紛紛響應，大部分人都得回家吃晚飯，湯文傑也覺得臨時組局有些倉促，于是說：“那就等之後迎新吧，迎新活動結束我們聚餐去！”

“好欸！！”全場無不響應。

送別要回家吃飯的社員，最後只剩唐舟渝、湯文傑、劉浩洋和張芸溪四個。

“怎麽着，想吃什麽？”湯文傑左看右看，“要不然聽妹妹的。”

張芸溪眨眨眼看向旁邊的唐舟渝：“哥你晚上是不是還有排練。”

劉浩洋搶在唐舟渝之前回答：“是啊是啊，七點就得排練了，現在都六點半了，咱們趕緊的吧。”

“那還選啥啊，門口蓋澆飯走起吧。”湯文傑拍板。

一群人往校門口的蓋澆飯店走去，走到店門口，唐舟渝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示意他們先進去，然後在門口接通了電話。

“你怎麽回事，幾點鐘了心裏沒有數麽，都這麽大了還不懂得分寸，周五晚上不老老實實回家在外面晃悠什麽，讓家裏人等你吃飯很了不起麽！”接通電話聽到的是劈頭蓋臉的指責，音調高昂顯得甚至有幾分尖銳的女聲從電話那頭傳來，沒有給唐舟渝絲毫反應的時間。

唐舟渝看着手機屏幕顯示的一串數字，默默攥緊了拳頭，他沉了一口氣，用冷靜到近乎冷淡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口氣回答道：“周五校慶排練，周二我已經說過了。”

而後他甚至沒有給電話那頭的人回複的機會，就徑直挂斷了電話走進了蓋澆飯店的門。

“這次推理社納新活動圓滿結束，首先要感謝我們的元老小舟同學，勞苦功高，必須記上一功!”背對着店門的湯文傑情緒高漲地說道。

“社長你要誇人能不能當面誇啊。”劉浩洋眼尖看到了進門的唐舟渝，伸出手揮了揮，“小舟這裏！”

唐舟渝點了點頭，走到他們占的位置邊坐下，剛好是湯文傑和張芸溪中間。

“我給你點了蝦仁滑蛋蓋澆飯，你的最愛，怎麽樣兄弟沒記錯吧。”劉浩洋美滋滋地看着唐舟渝，等待着被誇獎。

唐舟渝努力控制住緊繃的表情，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多謝了。”

劉浩洋的笑容僵在嘴角，瞬間發覺唐舟渝的情緒有些不對。張芸溪側過身擔憂地看向唐舟渝，輕輕伸出手覆蓋住唐舟渝桌下交握的雙手，然後瞬間被他肌膚的涼意吓住了。

“怎麽了哥哥。”所有人都看出唐舟渝的情緒不對，但只有張芸溪能這樣沒有負擔地開口詢問。

唐舟渝轉頭看向妹妹，表情漸漸松弛，變成了一種混合着無奈和嘆息的表情：“沒什麽，只是因為這麽晚還沒有回家吃完飯被訓了而已，我都習慣了。”

“你沒有……”說麽。張芸溪話到嘴邊，卻把最後兩個字咽了回去，情緒也變得低落起來，她突然回想起在過去的時光裏，這樣的例子發生過不勝枚舉。

唐舟渝很容易因為不是自己的錯被責怪，明明很多時候這些事他已經提前告知，或者已經自己處理好了。但還是……

會被遺忘，然後變成一種過錯。

場面陷入了冰點。

這樣的境況下唐舟渝反而露出了笑容：“怎麽了，我進來前不是還在表彰我麽，怎麽我進來之後你們都不說話了。”

順應着唐舟渝的話，場面再度活躍了起來，沒有人再提起那些不愉快的插曲……

夜幕降臨，唐舟渝乘着末班公交車安然到家，走進自家小區時，燈火已經熄滅了一半。

他從口袋中掏出鑰匙插進家門，輕輕扭轉了半圈，沒有聽到熟悉的嘎達聲，而後他嘆了口氣，再次扭轉了一圈，終于房門被打開了。

客廳的燈已經全部熄滅了了，唐舟渝順着漆黑的走廊走進自己的房間，合上房門後任由自己的身體重重摔到床上，看着天花板發出疲憊的嘆息，而後他合上眼，就這樣陷入夢鄉。

星期六早晨，唐舟渝慣例早早起床，廚房裏前一天設定時間煮好的粥已經進入了保溫狀态，他習以為常地給自己盛出一碗放涼，然後走到餐廳的冰箱前拿出鹹鴨蛋并幾袋鹹菜，回到廚房拿出小碗布置好配菜後，端到餐桌前享用自己的早餐。

這時，出去散步的唐父唐母也到家了，看到唐舟渝已經在吃早飯，各自走進廚房盛出自己的粥準備吃早餐。

這是唐家一周為數不多能夠在餐桌上聚齊的早餐。早餐時間唐父唐母交流着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唐舟渝插不了嘴，只是在一旁安靜地聽，吃完飯後把碗收拾幹淨後準備回房間換衣服出門。

這時唐父卻叫住了唐舟渝：“舟渝，你媽今天中午和朋友有約，我要和你叔叔去隔壁市一趟，午飯你到門口的餐廳去吃吧。”

“好。”唐舟渝點了點頭就往走廊走去，不巧聽到餐廳裏傳來唐母溫柔的談笑聲。

“白潔不是不會開車麽，我去接她好了，哎呀沒事啦，都是朋友互相照顧不是很正常嗎，嗯嗯，我提早一點出發好了，省得堵車……”

唐舟渝和往常一樣刷好公交卡走上公交車，找了一個安靜的後排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飛馳閃過的風景開始放空。

在唐舟渝很多朋友的眼中，唐舟渝的媽媽是一個很“奇妙”的存在，奇妙在他們認為以唐舟渝這樣溫和的性格不應當和母親的關系那麽僵硬，但這件事情卻真實發生了。而唐母平時總是時不時阻撓他們年輕人正常的社交活動，這就顯得這個長輩似乎有些蠻不講理，甚至面目可憎了起來。

然而在唐舟渝的心中，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母親并不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

她是朋友眼中親切的摯友，長輩眼中孝順的女兒，丈夫心中體貼的妻子。她總是很善解人意，不拘小節。

只是這些特質，不屬于母親這個身份。

人類是有多面性的複雜生物。

唐舟渝在外人眼中同樣是個模範的好學生，待人至誠的同伴，懂事得體的晚輩，唯獨無法成為母親眼中完美的兒子。

血緣的維系是這個世界最玄妙的存在，朋友可能因興趣而建立聯系，愛人因互相傾慕而約定終生，唯有親情的羁絆是自出生起就由上天決定的。

正是這樣像呼吸一樣自然的聯系，使很多人沒有意識到這恰恰是最需要經營的一種關系。

血緣并不意味着相互理解，有時甚至會變成相互傷害的，最好借口。

“唔——”

公交車到站了，唐舟渝的思緒被拉回現實，順着人流走下車。

周六早晨他到訪學校的理由是協助負責老師确定校慶表演的服裝。

藝術樓二樓，琳琅滿目的服裝挂滿了整個大廳，所有節目的學生負責人今天統一要來敲定表演服，并且通知同學上報尺寸。

負責對接的老師只有一人，表演的節目卻有十多個，效率自然快不起來，看着負責的女老師忙得焦頭爛額，唐舟渝想了想，從旁邊的排練室搬了一把椅子讓老師休息一下，然後詢問了一下女老師的意見後，拿着事前已經拟定過的服裝明細表開始報號：“三號節目，負責人趙書齊，你們的服裝為男生黑色西褲編號012號，白色襯衣編號053號……”

唐舟渝念完一個節目的對應編號，負責人就自己到衣服架子上找服裝，大家好歹都是乾南中學的學生，這點小事還是能頭腦清晰地完成好的，拿好對應服裝組的同學很快找到相應的區域開始拍攝照片。老師們給每組表演都準備了兩到三個服裝配置的建議，之後需要同學們內部挑選敲定最終的裝扮，因而每組負責人的主要任務就是拍攝好照片帶回去給自己的組員看。

很快大廳裏形成了一條流水線，有同學專門從排練室裏把蓋鋼琴的外罩拿了出來鋪在地面上，而後拿到衣服的同學自發形成隊伍，互相幫助，很快一組接一組把圖片拍好了。

場面瞬間變得井井有條，負責對接的老師都吓了一跳：“你們這一屆還真是能幹，我都沒派上用場。”

唐舟渝情商很高，笑着搖搖頭，反過來誇獎老師：“還是老師您比較辛苦，要幫這麽多組節目選擇搭配的服裝，要是沒有您把單子和衣服标簽整理得這麽清楚，我們也快不起來。”

老師聞言笑了，有誰被誇獎會不開心呢。

很快冗長的隊伍只剩下小貓兩三只，迅速進入收尾階段，唐舟渝把自己的號碼留在最後一個，因此是最晚拿到衣服的，前面拍完的同學很多都已經結束離開了。

老師見狀不好意思地和唐舟渝說道：“辛苦了，小唐，等會兒中午老師請你吃飯，就當是工作餐福利。”

唐舟渝也不忸怩：“好啊，那我得盡心盡力幫您再把大廳收拾了。”

老師點了點頭，這時她電話鈴聲響起，她連忙走到一旁接通電話。

唐舟渝走到衣服堆裏尋找自己節目所需的服裝。

“媽媽等會兒就回家了，寶貝你先和爸爸玩一會兒，然後好好睡個午覺，等午睡醒了就能見到媽媽了……”

老師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唐舟渝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什麽，動作瞬間停住了。

等老師挂斷電話回到大廳，只見剩下的同學已經全部拍好服裝，開始在唐舟渝的指揮下收拾大廳了。

“老師這些衣服送到哪裏？”唐舟渝詢問道。

老師沒想到同學們行動力這麽高，吓了一跳：“啊，我去把庫房的門打開，先放庫房裏，下周一服裝店的人會過來收。”

“好。”說完，幾個留下來幫忙的同學不約而同加快了動作。

待大廳收拾完畢，同學們各自提着書包回家了，唐舟渝把桌上的單據收拾好後交到老師手上，也背上包準備離開。

老師見狀連忙喊住他：“小唐，你怎麽走了，老師還要請你吃飯呢。”

唐舟渝回過頭笑着和老師揮揮手：“老師我忘記家裏已經煮午飯了，我得回家吃飯，您也早點回家吧。”說完他順着樓梯一溜小跑離開了，沒給老師挽留的機會。

老師看着唐舟渝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柔和：“這孩子……”

走下樓的唐舟渝其實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下到一樓後看了看時間，有些猶豫是該回家吃飯還是就呆在學校裏，漫無目的地在一樓晃悠了兩圈後，來到藝術樓的中庭，從書包裏掏出一本小說開始翻看。

中午的日頭逐漸升高，等到樹蔭下的陽光也變得刺眼時，唐舟渝才終于下定決心離開，就在他穿過中庭要走出藝術樓後門時，不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韓司喬？”

“好久不見。”韓司喬背着琴盒，像是偶然經過被唐舟渝叫住一般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向唐舟渝。“很巧。”

唐舟渝不自覺地挂上一抹笑容，一步一步走上前靠近韓司喬：“今天也有排練麽，沒想到會見到你。”

韓司喬點了點頭，然後瞬間猜出唐舟渝的來意：“你是負責來看服裝？”

唐舟渝笑道：“是啊，你現在要回去了麽？”

韓司喬摸着背帶，眼眸直視着唐舟渝：“下午還有練習，先去吃午飯。”

唐舟渝聞言連忙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快去吧。”

韓司喬于是揮了揮手作別唐舟渝向外走去，唐舟渝看着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裏嘆息了一聲，有些不知名的遺憾和期待落空的失落。

就在這時，已經走到門外的韓司喬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要不要一起？”

那時，唐舟渝覺得沐浴在陽光下的韓司喬，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