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許默終于如願以償離開許宅,進了醫院。
當天下午,管家給許雲澤打電話,說二少爺鬧脾氣,一整天都沒就餐,許雲澤百忙之中抽出空閑,回家看看什麽情況。
卧室裏沒人,陽臺窗戶洞開。
許雲澤黑着臉,皮鞋踏過遍地玻璃碎渣,在護欄邊,發現許默摔進玫瑰花叢,昏迷不醒,忽略那滿身狼藉,花映美人顏,鮮血紅花,倒是有幾分詭異美感。
許雲澤按着白玉石欄的手收緊,指節泛白。
二樓陽臺并不高,許雲澤直接身姿矯健地跳下去,抱起了呼吸微弱的許默。
“許默,”許雲澤咬牙切齒地威脅他,“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存的沈淩風偷拍照統統燒光。”
不出所料,許二少眼皮子動了下。
還有氣兒。
許雲澤抱起許默沖上賓利,一路闖了三個紅燈,風馳電掣趕到距離最近的寧大一附院。
急診科。
人荒馬亂。
剛好陳明值班,下午才跟沈淩風打趣,晚上許默就給送進來,院裏的醫生護士大都認識許二少,對他印象也很好,一聽說許默出了事,紛紛替他着急。
以最快速度拍片檢查,摔傷導致腦淤血,血腫部位清晰,淤血量三十毫升左右,病人昏迷,得開顱清血腫。
陳明将診斷結果交給許雲澤,許雲澤沒猶豫:“既然要動刀,就趕緊。”
許雲澤帶許默做術前檢查的間隙,陳明給沈淩風打了電話:“沈哥,出事了!”
沈淩風怎麽也想不到,就消失了一周,許默能把自己弄成腦出血。
他在跑步機上接了陳明電話,當即拎上外套,在路邊打了一輛出租,五分鐘左右趕回醫院。
許默在ICU裏觀察,許雲澤在等檢查結果。
沈淩風輕車熟路,直接趕到許默所在的病房門前,許雲澤雙手插在西服褲兜裏,面壁沉思。
許家的人,除了許默,沈淩風壓根沒見過,但能猜到那是許雲澤。
若非和許默有交集,他這樣的單身社畜一輩子也不可能同豪門世家打交道。
陳明剛好送報告過來:“沈哥!”
許雲澤和沈淩風同時擡頭,陳明捏着報告,目光在沈淩風和許雲澤之間逡巡,一個是大哥一個是老公,該給誰呢?
沈淩風伸手,陳明将報告遞給他。
“手術。”沈淩風合上報告,當機立斷:“別拖。”
“那主刀…”陳明試探性地問。沈淩風沒遲疑:“我來。”
許雲澤盯着他,神色陰晴不定,沈淩風将報告遞給他:“你是他哥?”
一旁的陳明抽了下嘴角,驀然感覺那兩人間,有些劍拔弩張的架勢。
沈淩風不避不讓地看着許雲澤,而許雲澤始終黑着臉,從沈淩風手裏奪走報告。
術前準備就緒,淩晨開刀。
對技術熟練的沈醫生而言,顱內清腫是基礎術,很快将血腫清除,許默被送回ICU。
沈淩風摘下手套和口罩,洗了把臉,轉身去ICU,在病房門口撞見許雲澤。
“你最好別見他。”許雲澤明顯不悅。
沈淩風沒說什麽,立在小窗前,視線越過玻璃牆,投向躺在病床上的許默。
上一次許默像這樣昏迷不醒地躺着,還是車禍後美國醫院裏,邁阿密濕熱的空氣令人躁動不安。
許默面白如紙,毫無知覺。
美國醫生都說他應該醒了,可許默總是不肯醒來,也許是不願醒來,接受母親離開的慘淡現實。
沈淩風兩手揣進白大褂,看了一會兒,确認他沒有生命危險,轉身離開。
陳明在值班室,沈淩風問:“許默兩條腿檢查了嗎?”
“四肢都檢查了,沒問題。”陳明趁好在收拾資料,順手将檢查單遞給他。
“沈哥,出事時你去了美國,那邊怎麽說?”
檢查單上,許默兩條腿沒有任何問題,下肢骨上,7塊跗骨、5塊跖骨和14塊趾骨,完好無損,只是因為長期不活動,小腿肌肉出現早期萎縮退化。
“他們說沒問題。”沈淩風再三翻看檢查報告,确實沒什麽問題。
“那許默怎麽…“陳明納悶:“怎麽站不起來?”
沈淩風搖頭,這也是他的困惑。
當時美國的醫生都說許默簡直是個奇跡,除了上帝保佑,他們想不出別的理由,來解釋許默為什麽在一場慘烈車禍中幾乎毫發無傷。
同樣,他們也無法解釋,為什麽許默壓根站不起來。
“也沒有其他腦損傷。”陳明摸着下巴琢磨:“難不成…”他斟酌着用詞:“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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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損傷可以忽略不計,但遭遇這種車禍,很難不留下慘痛印象。”白人醫生建議道:“也許你更應該帶他去咨詢心理科。”
她問:“對了,你是他什麽人?”
沈淩風回頭望向坐在窗前、一動不動的許默。
背影單薄。
邁阿密的陽光熱烈,灑落在他肩頭發梢,棕榈樹拂動着海濱送來的微風,似乎能聽見海鷗振翅長鳴,在遼闊無邊的天際,留下顫抖苦澀的餘音。
“朋友。”沈淩風回答道。
醫生走了。
沈淩風回到許默身旁:“許默,你家人呢?”
許默沒有回他。
沈淩風頓了頓,擡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觸到硌手的骨頭。
那時許默一夕間消瘦,瘦成了皮包骨頭,連面容都是病态的憔悴和蒼白。
“那你的朋友呢?”
許默好像沒聽見,缺乏神采的眼睛自始至終凝望着窗外,沈淩風嘆口氣,搬來凳子在他身旁坐下,揉捏着許默雙腿。
半小時後,許默終于開口了:“沈淩風。”
“嗯?”
許默嗓音沙啞而幹澀,語氣卻是決絕和不容置喙:“我們結婚。”
沈淩風蹙眉,豁然起身。
“我沒有家人,”許默冷冰冰地說,“也沒有朋友。”
“我變成現在這樣,”他擡起眼睛,雙眼仿佛冰冷的無機質,“都是因為你。”
“沈淩風,”他說,“這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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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後,許默去看過心理醫生嗎?”陳明打斷了沈淩風的沉思。
“沒有。”沈淩風答:“他不去。”
許默不想做的事,誰也逼他不得,沈淩風根本管不了無法無天的許默。
“許默現在這樣,你明天還走得了嗎,去國外交流這事。”陳明替他擔心,這回交流由省上組織,院裏就一個名額,給了沈淩風,要是不去,太可惜了。
“看情況吧。”
護士敲門:“沈醫生。”
沈淩風回頭:“有事?”
“病人家屬找你。”護士面露不安,似乎對方來者不善:“是許默的哥哥,他要見你。”
護士小聲說:“我看好像…想讓你和許默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