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傍晚,沈淩風來酒店前。
許默坐在高清液晶屏前,屏幕上是蔣銘軒清秀的臉。
“許默,你真讓我見沈哥?”蔣銘軒不敢相信,這還是獨斷專行霸道任性的許默嗎。
“是啊。”許默撩了下眼皮:“你不是很想他麽。”
“是很想他。”蔣銘軒局促不安,摸了摸自己頭發,忽然問他:“我看起來怎樣,會不會很糟糕。”
許默無語,嘆口氣,頭也沒擡地說:”對,醜死了。“
蔣銘軒赧笑,抓着後腦勺:“肯定是比不上你。欸,許默,你手怎麽受傷了?”
許默瞥過右手創口貼,甩了甩:“小傷。”
“嗯…”蔣銘軒左思右想:“沈哥還沒來吧,等會兒,我去洗把臉弄下頭發,欸感覺這個顏色的衣服不合适,許默你說要不要搭件外套?”
“你在室內,搭什麽外套。”許默擡頭,蔣銘軒已經從屏幕前消失,洗臉弄頭發去了。
屏幕外遠遠傳來他的聲音:“搭外套好看!”
許默小聲嘀咕:“……醜鬼多作妖。”
蔣銘軒大喊:“我聽見了!”
許默忿忿地閉嘴。
德川送來紅酒:“波爾多木桐,08年幹紅,羅斯家去年送來的那瓶,下午剛從日本空運過來。”
“好。”許默微擡下手:“放進去。”
德川自懷裏取出一枚白色藥片,略帶遲疑:“少爺,當真?沈先生會生氣吧。”
“他讨厭我又不是一天兩天,愛生氣生呗,”許默無所謂道,“放。”
德川望向許默,那張臉上的神情,平靜淡漠。
德川無聲嘆氣,白色藥片沒入暗紅酒液,他塞上瓶塞,躬身退了出去。
“等等!”許默叫住他:“十五塊錢盒飯準備好了吧。”
“好了。”德川說。
許默點頭。
蔣銘軒回來了,他将額發全部一絲不茍地梳至腦後,露出锃光瓦亮的大腦門。
許默很不能理解蔣銘軒的審美:“西裝加大背頭,你剛從1980年的日本穿越過來嗎,熱血高中生?!”
德川不客氣地笑出聲。
蔣銘軒委屈:“這都你買的好嗎,阿瑪尼啊,我難得穿一回,不好看?”
“……不好看。”許默沒脾氣了:“改天皆川給你量長寬高,讓阿瑪尼重做。”
“有錢真好,財大氣粗。”蔣銘軒羨慕地搓手手:“我也想變有錢。”
許默微笑:“等着吧你,就算天塌下來,你也是個窮比。”
“哼。”
傭人推門而入,說着并不标準的中文:“蔣君,請就坐。”他們推來軟椅,讓蔣銘軒坐下去。
許默微擰細眉,喊住仆傭:“田中,給蔣先生找套傭人穿的衣服,越簡陋越好。”
蔣銘軒震驚:“啥?!”
讓他穿那麽醜見沈淩風,蔣銘軒內心是拒絕的。但許默這人說一不二,蔣銘軒脾氣軟又好說話,許默說什麽他只好照做,沒一會兒便換上地攤服。
“請化妝師。”許默指揮:“讓他看上去更像絕症病人,臉色蒼白奄奄一息。”
“好的,少爺。”田中鞠躬,他出去請化妝師了。
蔣銘軒百思不得其解:“賣慘啊?”
“是啊,”許默笑眯眯地,“你越慘,沈淩風越心疼,就越愛你呀。”
“原來如此。”蔣銘軒重重點頭,全副信任:“還是你想的周到。”
德川默默捂臉,沒眼看。
“還有,稿子都背好了吧。”許默問。
蔣銘軒納悶:“為什麽不告訴沈哥實情,我的病快好了。”
“我能讓你的病好,也能讓你病重,我說什麽你照做就是,哪兒來那麽多廢話?”許默不耐煩,語氣也兇巴巴的。
“哦…”蔣銘軒吸鼻子:“好吧。”
德川接完電話,附在許默耳側低語:“少爺,沈先生到樓下了。”
“嗯。”許默目含警告,望向蔣銘軒:“亂說一個字,我就掐斷通訊,聽到沒有?”
“哦。”蔣銘軒點頭,心裏惴惴不安。
許默看他神色恍惚,就知道蔣銘軒壓根沒聽進去,大概在想入非非,念着沈淩風呢。
“傻子。”許默想不通,蔣銘軒都二十八的人了,怎麽還單蠢得像個白癡。
許默招手。
德川将他推到門口,沈淩風進來了。
人高馬大的沈醫生一進來,就讓寬闊套房顯出逼仄,許默退至牆角。
沈淩風看也沒看他,一眼便注意到屏幕上面容憔悴的蔣銘軒。
是兩月未見的蔣銘軒,沈淩風難耐激動。
“銘軒!”他伸手觸摸液晶屏幕。
蔣銘軒驚喜:“沈哥!”
兩人久別重逢,就差潸然淚下。
沈淩風素來不茍言笑的臉上,竟然露出久違的笑容。
蔣銘軒擦眼睛,抹掉眼淚,回他一個陽光燦爛的笑。
許默在旁邊啧啧感嘆:“好一幕郎情妾意啊。”
德川點頭:“是。”他頓了頓,低聲補充:“沈先生,确實喜歡蔣先生。”
“嗯…”許默想了想,歪着腦袋嘀咕:“蔣傻子也喜歡沈淩風。”
德川伸手,按住了許默肩膀。
許默垂低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麽。
蔣銘軒在鏡頭前轉了一圈,笑着說:“沈哥,我真沒事,你看我好手好腳的。”
“許默沒有把你怎樣?”沈淩風警惕地問。
蔣銘軒搖頭:“沒有,許默他……”
旁邊許默輕咳,蔣銘軒眼珠一轉,被迫背稿子:“他不讓我見你…他還兇我…罵我醜鬼…說我窮比……他好壞哦。”
許默:“……”這家夥,是真傻吧。
沈淩風瞪了眼許默,許默克制住翻白眼的欲望。
“銘軒…我…”沈淩風想說些什麽,滿腔熱語,待見到對方,反而說不出來。
蔣銘軒點頭:“沈哥,生日祝福,我收到了,謝謝你!”
“我想見你。”沈淩風深深地注視他。
“我們現在不是見面了嗎?”蔣銘軒苦澀,笑中帶淚。
“我想…”沈淩風就要表白了,一剎那,腦海卻閃過躺在特護病房裏,昏迷不醒的許默,那樣脆弱無辜,就像精美的白玉瓷,被暴力摔碎,遍地殘渣。
車禍後的許默,不言不語,沉默了很久,開口第一句話是,沈淩風,我們結婚。
他和許默…就算沒有感情,也扯證了。
這樣的他,憑什麽向單純善良的蔣銘軒告白?!
沈淩風垂在身側的兩手捏緊,半晌,搖了搖頭。
蔣銘軒還在等他下一句,小心肝撲通撲通跳,幾乎躍出胸腔。
他隐約意識到克己自持的沈淩風就要說些什麽,大膽的、彼此表明心意的話,可沈淩風…只是搖頭。
蔣銘軒難免失落,耷拉眉頭。
旁邊安靜的許默終于開口插話,語氣随意:“沈淩風想說,他喜歡你。”
蔣銘軒怔忪,猛地擡起頭,望向聲音來處,許默的方向。
然而許默躲在攝像頭外,抱着胳膊微笑:“聽到沒有,蔣傻子,沈淩風,喜歡你!”
饒是沈淩風一貫泰山壓頂我自巋然不動,此刻也忍不住驚訝,轉頭看向許默。
許默一副懶散模樣,輕挑眉梢。
沈淩風迅速關閉攝像頭,扒掉電源,怒氣火山爆發噴湧而出,直沖許默:“你做什麽?!”
許默聳肩,滿臉無辜:“幫你表白啊,不用謝。”
“你是不是有病?!”沈淩風忍無可忍,咆哮:“你逼我和你結婚,我現在有什麽資格對銘軒表白?!”
“婚外情很正常。”許默笑,沈淩風一拳砸牆:“我絕不會這樣對待銘軒!”
許默扭頭,望向沈淩風砸進牆裏的拳頭,也許那一拳更想落在他身上,只是沈淩風強迫自己忍住了。
為什麽?愧疚?可笑。
德川也覺出沈淩風敵意,他站出來,護在許默身前。
“你出去。”許默在他身後道,德川回身,不大放心。
“出去。”許默強調。
德川無奈,離開套房。
“沈淩風,”許默仰面,變本加厲地挑釁,“只要我還活着,咱倆的婚姻關系就會一直存續。怎麽,難不成你能忍住,始終不對蔣銘軒下手?”
沈淩風紅了眼眶,瞪著他,目眦欲裂。
喜歡的人就在面前,卻無法表白,說不難受那肯定是假。
他守了蔣銘軒這麽些年,默默地等他開竅,誰曾想,傻子還沒開竅,橫地裏殺出許默這個霸道蠻橫的變态!
有誰能想到,許默以前并非如此。
他剛認識許默那會兒,許默還是正常人,身為大家族少爺,卻像一個普通人,吃外賣打游戲不學無術貪玩好動,天南海北地跑。
許默曾背上行囊去沙漠,美其名曰學人家盜墓,收拾饅頭進深山,自诩體驗生活,什麽傻事許默都幹過,但那時,許默…是正常的,他活得很快樂,熱情恣意、昂揚灑脫。
一場車禍,許默醒來,卻變成他全然不認識的模樣。
拆散他和蔣銘軒,利用蔣銘軒逼他結婚上床。
但凡沈淩風讨厭的事,許默都他娘造全了。
“許默,”沈淩風忍不住質問,“你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
許默愣住了,半晌,擡手扶住額頭,低低地笑出聲:“我一直是這樣,失望了?失望就好。”
沈淩風退後半步,和許默,壓根無法交流。
“至少,別傷害銘軒。”沈淩風退而求其次,他之所以忍着許默胡造,就是因為蔣銘軒還在他手上。
許默垂低眼簾,心不在焉:“哦。”
兩人一時無話,許默按鈴。
德川将兩條街外巷子裏買的盒飯送進來。
許默親手打開盒蓋,露出賣相不是很好的便宜盒飯,推給沈淩風。
“我親手做的,”許默可憐巴巴地,低下頭,“我送你的便當,你總是扔。這個…自己做的,你不會…又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