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又為何偏偏喜歡你
楊學明回到家已經是淩晨三點多。
王開富不在,也沒留只言片語他去了哪裏,當然,這不是他的作風。
肚子餓得不像話,但他實在筋疲力盡,連手指頭都不想動。自從家裏來了王開富,做的每頓飯都沒得剩,弄得他就是想吃口冷飯都不行。捂着肚子呻吟了一聲,四肢蜷縮起來,自嘲的笑了笑,就這麽睡死過去好了。
許是因為他剛剛那點呻吟聲,忽然窗戶被輕輕打開,伴随着“喵”的一聲,原來是胖灰回來了。胖灰是鄰居家老貓生的貓仔,他當時覺得可愛,讨了一只,從來好吃好喝的拱着,沒想這丫就跟王開富一樣,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讨食的時候給你幾分好顏色,一旦得了便宜,馬上翻臉不認人。
胖灰跺着貓步,小心翼翼地在房間裏逡視了一圈,發現王開富不在,立馬歡快地“喵喵”叫了起來。原來楊學明沒有回家做飯,連帶着這小家夥也跟着餓了一頓,這回好不容易挨到半夜,趁着王開富睡着的時間回來讨口飯吃。
胖灰挪動着肥胖的身體矯捷地來到楊學明面前,蹭着他的臉直叫喚,但楊學明卻沒有搭理它。胖灰讨好了半天沒見成效,徑直走到廚房尋吃的去了。
過了片刻後,胖灰吃飽餍足,竟叼了一條魚幹送到楊學明身邊,一邊用前爪撓着貓臉,一邊讨好的“喵喵”叫着。楊學明苦笑一聲,心道畜生都知道疼人,王開富他媽的連畜生都不如。
……
楊學明昨晚就着疼痛感,等餓過了,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太陽高照的時候,才醒了過來,整個虛弱得不像話,但比起昨晚實在好了太多。
草草收拾了下,就到巷子裏的小賣部要了電話給單位請假,然後買了兩三個小面包充饑。一路虛扶着牆回了家,倒頭繼續睡了起來。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天昏地暗,偏頭看了看牆上挂着的鐘,已經是六點半了。視線在屋子裏巡視了一圈,空蕩蕩的沒別的人,就連胖灰也不知跑哪去了。
這時屋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楊學明稍微起了下身,還是疼得厲害,趕緊捂住肚子緩了下,納悶的朝門外喊:“誰啊?”平時來找他的人并不多,如果是王開富的話,他會用最直接的辦法開門——用腳踹。
“學明哥,是我。”清脆婉轉的聲音,聽着像是劉紅娟。
楊學明閉着眼沉思了下,才起身開了門。劉紅娟提着好幾包水果笑吟吟的站在門口,臉上紅撲撲的,在夕陽餘晖之下,更顯得可愛。
原來劉紅娟聽說楊學明生病請假,一下班就奔過來探望。看着楊學明蒼白虛弱的樣子,又是皺眉又是關心,噓寒問暖好不熱情,不但勤勞的幫楊學明做了晚飯,還幫他打掃了下屋子。
楊學明要說不感動那是假話,在一個人生病的時候,尤其脆弱敏感的情緒最容易被人打動。劉紅娟是個很不錯的女孩,漂亮又有修養,不嬌氣還很勤快,能娶到這樣一個媳婦,這輩子都值了。
楊學明擔心着王開富随時回來,雖然表面上與劉紅娟不愠不火地唠着家常,心中卻時刻記挂着門外的動靜。好在劉紅娟也沒留多久,吃了飯就回去了。
楊學明送完劉紅娟返回家裏,靜靜的躺在床上,只覺得黑夜有些可怕。想着劉紅娟的好,卻不敢和她太過親近,害怕王開富回家,卻又覺得他還是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好,這樣總還算有些準備。
就這麽胡亂的想着,楊學明再次糊裏糊塗的睡到了第二天。
在請的三天病假裏,劉紅娟天天都來楊學明家報道,俨然都快成為楊學明家的一份子了,連胖灰都喜歡上了她。但是讓楊學明提心吊膽的王開富卻一直杳無音信,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本就沒這個人一樣,前段時間的所有痛苦和折磨,猶如一場噩夢。
夢醒的時候,他又恢複了以前安靜平淡的生活,并且意外地得到了一個佳人的芳心。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楊學明和劉紅娟的關系越來越親密,活脫脫的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只不過兩人還沒點破,一直這麽蜜裏調油的過着。
……
天氣漸漸轉涼,路旁的梧桐葉開始落下。
楊學明蹬着自行車載着劉紅娟從樹下經過,這一日的光陰靜谧且美好。當他把劉紅娟送到她家樓底下,劉紅娟讓他在樓下等會。
小姑娘開開心心的跑上樓,再風風火火的跑了下來,塞給楊學明一包東西,就羞紅了臉往家裏逃了去。
楊學明淡淡的笑了笑,也沒急着拆開,而是放在自行車兜裏,然後甜甜蜜蜜的回了家。
推開家門的那一刻,楊學明嘴角還噙着笑,朗目中透着晶亮,洩露着他愉悅的心情,他甚至覺得他會這麽安逸的過完一輩子。
似乎時光又倒流了,每次推開門的時候,他習慣性的朝床上看去,幹淨的藍色床單上坐着一個人,像往常一樣,斜着眼陰邪邪的看着他。
楊學明心中一跳,随即反鎖了門,深深的看了王開富一眼,掩埋住滿腔的苦澀,斂起臉上僵硬的笑容,目不斜視的朝廚房走去。
“手上拿的什麽呢,給我瞧瞧。”王開富朝牆上一靠,淡淡的說道。
楊學明身體一僵,轉身之後,又恢複了溫文爾雅,不愠不火的樣子,将那包連自己都還沒來得及看的禮物遞到了王開富手上。等走近了一看,才發現王開富全身的血污,比起第一次見他時的狀況還要慘不忍睹,一張臉更是被劃得跟花貓一樣。楊學明看着他還留着血的大腿,心中也不免一驚。倒是當事人悠閑自在的摸樣,才真正讓他寒心,受了這麽重的傷,卻跟沒事兒人一樣,還有閑功夫讨他手上的東西。
王開富龇牙咧嘴的扯開包裝,裏面裝着一件薄毛衣,展開了看,原來是一件秋季時節穿的男士開衫,是現下流行的顏色和款式,質量卻是好得不得了,漂亮得緊,能夠想象這件衣服要是楊學明穿上,那肯定是錦上添花,俊得沒邊了去。
楊學明心中一暖,沒想到劉紅娟這麽心靈手巧,看這開衫的陣腳,肯定下了不少功夫,真是難為她了。
王開富別有深意的看着楊學明,迫得楊學明不得不擡頭回視他那如芒在刺的眼光,卻是什麽都沒看出來,只覺得心裏一陣一陣的涼。
“給我買的啊……”王開富拿在自己身上比劃了幾下,搖了搖頭,嘆氣道:“你眼光不好,小了點。”說完又滿意的點了點頭,頗似勉為其難的朝楊學明努努嘴:“好歹是個心意,我勉強收下了,下回記得要買合适的尺碼。”說着就把衣服放在屁股底下坐着了。
楊學明皮笑肉不笑的說:“你要是覺得勉強,就還給我好了,我改天給你買個合身的。”
王開富“嘿”的笑了一聲,有些嘲諷道:“怎麽,惱羞成怒了?跟個小媳婦一樣還害羞。”說着似笑非笑的盯着楊學明看了幾秒,摸着下巴笑道:“我突然發現我還挺喜歡的……”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又說:“啧啧,你聽我說喜歡了也別得意,下回得給我買個合身的。”
楊學明眼皮跳了幾下,沒再搭理他,徑直走進廚房,到了王開富看不到的地方,臉上已是一片冰冷。
兩人如往常一樣吃完飯,聽起了收音機。楊學明翻出家裏備的醫藥箱,拿出各種小物件。自從王開富來了他家,他就留心着随時可能受傷,于是弄了個裝備齊全的醫藥箱。
王開富大爺一樣的躺在床上,全身赤裸,由着楊學明在他身上擦拭消毒上藥纏繃帶。一張幹淨的床單早就被糟蹋得跟抹布一樣。
“要不要去醫院,你這腿都被戳對穿了,要是廢了咋辦?”楊學明皺着眉清理他的左大腿,面對這個猙獰的窟窿,他不知如何下手。
“不去。”王開富毫不在意的揮揮手,突然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姓邱的瓜皮死了,嘿。”
楊學明的手頓了頓,也沒接話,繼續上藥工作。王開富到底有多大啊,一個人就弄死了B市的黑社會老大,楊學明垂着的臉上挂着苦笑,他這輩子撞上這麽個煞神,怕是完了。
王開富“哈哈”一笑,然後冷哼了一聲:“你以為是我一個人單挑的?哼,我倒還沒那本事,是和公安局一起把他給端了的,公安局還想對付勞資,想得美,呸!”
楊學明慢慢的給他纏上紗布,淡淡的說:“你不去醫院,那我就這麽給你纏着了,最近不要走路。”
王開富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用力一扯,倒在自己胸口上:“一個多月沒見面,有些東西你倒是學得快。”楊學明壓在他受傷的胸口之上,卻渾然不覺。楊學明感覺到頭頂呼來的滾燙熱氣,臉上還是那副溫雅的摸樣。
收音機嘈雜的聲音突然顯得異常吵鬧,兩人就這麽靠着,也不說話。
“為何你的嘴裏總是那一句,為何我的心不會死。明白到愛失去一切都不對,我又為何偏偏喜歡你。愛已是負累相愛似受罪,心底如今滿苦淚。舊日情如醉此際怕再追,偏偏癡心想見你……”半夜時分,收音機放起一首八幾年的老歌,陳百強的《偏偏喜歡你》。
濃重的粵語強調,悲傷得過分。王開富冷冷的聲音響起:“把床收拾了,睡覺。”
楊學明撐起身子将王開富扶下床,找了新的床單,收拾了下,再把人扶了上去,伺候他躺好後,再關了還在放着那首歌的收音機,躺在了王開富身邊。
王開富倒是睡得黑香,還打着愉快的鼾聲,熟睡之際一雙粗壯的手臂搭到楊學明的腰上,将他朝懷裏摟了摟。楊學明偏過頭看他的臉,目光冷冷清清一片,就這麽無眠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