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教主大人真有病（一） 紅鸾星動？鬼扯……
教主大人真有病（一）
昆侖是個神奇的地方, 無視了一年四季的規則，常年積雪将這個在地圖上只占了一個點的地方渲染成一片無垠的雪白。
白是這個地方給人的第一感覺，随之便是冷與荒蕪。
作為距離攬月教最近的地方, 又是近期武林大會已定地點, 昆侖比想象中要和平的多，并沒有發生江湖中人所預料的兩方争執不下的場景, 然而仔細觀察下去就會發現，此時的昆侖，并沒有攬月教弟子的身影。
攬月教來自西域, 初代教主宣稱他們是距離月亮最近的地方，因此向來以月為尊, 哪怕從西域遷到中原以後也要住在昆侖山上, 只因為昆侖山夜間看到的月亮是最大的。
為此, 攬月教趕走了原本住在昆侖山上的昆侖派, 就此和昆侖派結下了梁子, 加之攬月教來自西域, 那群口口聲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江湖名門便将他們劃分為了魔教。
當然，殺了昆侖派前掌門又搶占了昆侖派的地盤, 還強娶了人家的妻子的攬月教教主确實不是個好人，許多年來他也一直都是江湖中人口誅筆伐的對象, 但無奈那人武藝高強內功深厚, 多年來在江湖都難逢敵手，江湖衆人也只能遠遠地咒罵着他, 卻鮮少有人敢上昆侖山上挑釁。
不過最近不一樣了。
江湖傳言，攬月教的教主夫人，也就是前昆侖派的掌門夫人秦若雪多年來忍辱負重委身惡人，近來終于, 将攬月教教主申屠燼殺死，替她的前夫報了仇，之後投缳自盡了。
這消息一傳開，整個江湖都熱鬧了起來。一時間，江湖衆人都忘記了他們這些年是如何臭罵昆侖掌門夫人不知廉恥的，都紛紛稱贊起了她的高義和果決，為了報仇卧薪嘗膽，是當之無愧的女英雄雲雲……
在這一片如水如潮的稱贊中，也有不少有心人注意到了，此時俨不是拿下魔教的最好時機？
衆所周知，攬月教的教主癡戀秦若雪，盡管秦若雪無法生育，他也不願親近別的女子，因此除了已逝的前妻留給他的一個病弱的兒子，他并無繼承人。也就是說，申屠燼死後，攬月教如今正群龍無首亂做一團。
一群烏合之衆罷了，拿下他們輕而易舉。
心思活絡的江湖名門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起，于是這次所謂的武林大會應運而生，連大會舉辦地點都在昆侖山附近，可見衆人對這次拿下攬月教勢在必行。
——
“教主在想什麽？為什麽要傳出那種傳言？”茶樓裏，隐約傳來青年不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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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武林大會，昆侖山山腳下的城鎮迎來了從未有過的繁華熱鬧，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什麽樣穿着的人都有，因此哪怕說話的青年一身明晃晃的白衣也并無人注意到他，而他也并無意觀察別人，只是略帶不滿地看着對面的人。
他對面一襲紅袍的男子卻仿佛什麽也沒聽到般若無其事地繼續品着茶。
看那姿勢渾然天成的優雅，若不是剛才青年自己嘗過那茶的味道，還以為自家教主在品什麽絕世好茶。
青年動了動嘴，把接下來想說的話都吞回了肚子裏，這時一條細長的蛇從窗戶爬進來，直鑽入他的袖中。
青蛇吐着細長的舌向主人報告信息，白衣青年有些驚訝，眉頭微微皺起，擡起頭，恰好看到一個男人。
剛踏進門就讓屋內衆人都忍不住噤聲的那個男人……确切來說是扮成男人的女人。
要說喜歡追求新奇女扮男裝的人他見過不少，倒是第一次瞧見扮得這樣像的，不管是易容的細節還是行為習慣都極像，看起來像是經常這樣出行。如果不是因為有青蛇，他大概真的會以為眼前的人只是一個看起來有點秀氣的男人而已，而她之所以引起衆人矚目，不是因為長得美也不是因為氣場，只是因為“她”是祈門的男弟子。
祈門标志的裝扮，一身淡黃色的緊身裝束，白底黃邊的鬥笠，手中的長劍在陽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威懾着膽敢對它的主人動手的人。
“真是奇怪，祈門還有活着的男人麽？”
似乎是随性而起的一句戲谑，來自坐在另一個角落的青年，看衣着打扮似乎正是武林盟主麾下的弟子，這句話迅速引起衆人一陣哄笑，也讓呆愣的人們迅速回過神。
也無怪他們笑，祈門曾是江湖第一豪門，因為鑄造武器聞名天下，但盛久必衰，所有的豪門都抵不過子嗣凋零。自祈銘繼任門主後，先後娶過五位夫人，卻無一人生下一個兒子，而且這些夫人都很短命，往往都是撇下孩子就走了，留下祈銘一個人撫養幾個女娃娃。
許是接連喪偶給祈銘造成的打擊太大，自五夫人去世後，祈銘便閉門不問世事，祈門所有事都是長女祈如畫一人撐起來的。許多門下弟子因為祈銘的不問事而紛紛離開，如今的祈門只剩下一群老弱婦孺是江湖人人皆知的事，現在武林大會這樣的場合突然冒出一個看起來還很厲害的祈門男子，自然被他們認為是笑話一場。
青蛇在袖中微微騷動着，似乎想訴說什麽，白衣青年不着痕跡地伸手安撫着寵物，一邊狀似無意地看向那女人，對方卻似乎完全感覺不到衆人的嘲諷，兀自認真地叫來小二點菜。作為江南女子她的口味過于偏重了些，但聲音卻很符合江南女子的特性，如水一般溫和清澈。
先前說那話的人不甘被無視，忍不住有些惱怒，徑直朝她走過來，卻在還有兩尺的位置停住腳步，瞪大眼看着腳下剛才一瞬間多出來的銀針。
“範恒曜，你的蠢貨哥哥還沒斷氣，你就迫不及待準備接手武林盟主了嗎？”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凜冽而冰冷。
她這一開口，白衣青年，尤無淵就猜到她的身份了。
“教主，這個應該就是江湖第一美人祈紅玉，祈門的三小姐。”他突然瞪大眼，興高采烈地跟自家教主炫耀起來，“聽說，祈家的五小姐和武林盟主的長子範恒煊有婚約，但前不久姓範的對祈家三小姐驚為天人，妄想派人暗殺五小姐再娶三小姐，被五小姐和她的情郎反揍了一頓，到現在還卧床不起，聽說很可能廢了……”
尤無淵會這麽興奮其實是有緣由的，他素來對所謂的中原名門很看不慣，但唯獨佩服一個人，那就是江湖人稱“梅公子”的梅文清，而這個梅文清，正是傳言中祈家五小姐的情郎，也是為愛勇敢和整個武林盟作對的人。
尤無淵自顧興奮了一會兒，卻也注意到自家教主顯然對這件事也不感興趣，他只好無趣地收了聲，一邊暗想着教主整日面無表情的也不知道到底對什麽感興趣，一邊略感興趣地看着客棧內還在進行中的鬧劇——
“你還有臉提我哥哥！你們祈家人做的好事！”不知被戳中什麽的範恒曜漲紅了臉開始嚷嚷起來，“那個小魔女如此歹毒，我爹好意給你們退路，祈如畫居然還不領情，我看祈門早晚要毀在那個蠢女人——”
惡毒的話戛然而止，範恒曜驀地倒在地上，滿頭大汗地看着突然橫在脖子前的那一把鋒利的長劍。
這女人，好快的劍法！
“範少俠好似有些健忘，武林大會之前不允許任何形式的鬥争，否則不管是誰都要取消參會資格。”
依舊是冷靜到平穩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怒氣。
作為武林盟主的兒子，範恒曜自然是不可能放棄大會的，只得一臉憤恨地站起來走了，屋內頓時一片靜寂，只有小二笑嘻嘻地探過頭。
“客官，您要的東西來喽！”
“多謝。”那女子稀松平常地将看起來就很重的長劍收回劍鞘，帶着打包好的食物轉身踏出了客棧，屋裏衆人這才紛紛松了口氣，看熱鬧看得意猶未盡，尤無淵緩緩轉過頭，正準備再跟自家教主掰扯兩句，這才發現自家教主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教主到底咋回事？
尤無淵納悶地撓了撓腦袋，不知為何卻忽然想起前幾日他和教主一起路過名都時，那個據說算命很靈的半仙曾經說過一句話：“紅鸾之災，福禍相依皆為命中注定。”
是禍，終究躲不過。
難道？尤無淵眼前一亮，随後又很洩勁地嘆了口氣。
算了，教主那種禁欲的性子，紅鸾星動？鬼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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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琰是個不信命的人。
他娘死得早，爹不是個好人，更不是個好爹，為了一個心中沒有自己的女人不停地折磨自己的兒子，也折磨自己，申屠琰是眼睜睜看着他爹一步步走向滅亡的。
他有記憶以來就一直被關在攬月教的最高樓，據說是因為他爹怕新的教主夫人看到他這個前妻生的兒子會心生芥蒂。然而事實上，真正芥蒂這件事的只有申屠燼自己，秦若雪從頭到尾都沒在意過申屠燼，更何況申屠琰這個從未在她面前出現過的小孩子。
後來秦若雪到底還是知道了申屠琰的存在，卻也沒有對他做什麽，反而讓申屠燼把申屠琰放了出來，說是不能讓別人覺得她是個狠毒的繼母。
申屠琰一直都記得那女人說這話時嘴角含着笑的模樣，看着他時眼中也透着不忍，卻也很快隐藏了下去，轉而又朝申屠燼笑了起來，可那笑容卻遠不如面對他那樣真實自然。
比起父親，他這個繼母好像對他還更好一點？奇怪的女人，他想……秦若雪是，眼前這女人也是。
申屠琰是在一顆雪松樹下看到祈紅玉的，他原是覺得尤無淵太吵想出來走走，恰巧就瞧見了她。
确切地說，是見到她殺人的一幕。
祈紅玉似乎沒察覺到他，或者察覺到了也并不在意，自顧抹掉了劍上的血跡，把劍放回劍鞘，拿起劍邁過一地的屍體就要離開，申屠琰在其中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屍體，又想起先前客棧裏的那一幕，頓時了然。
“你們姐妹接連殺了武林盟主的兩個兒子，祈門是要與全武林為敵嗎？”
祈紅玉的背影停頓了一瞬，她的鬥笠在先前搏鬥時已經掉在了地上，此時申屠琰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模樣，如傳言一般冷若冰霜的美人，美得讓人驚豔，卻也冷得叫人膽寒。
“閣下想要替他們報仇？”她冷冷地說着，手裏那長劍似乎又要出鞘，但下一刻她忽然面露痛色，一手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來。
申屠琰了然，一己之力殺了範恒曜和他的護衛，她已經實屬不易，顯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祈紅玉自己也察覺到這點，她也沒再費心思和他對峙，只冷冷地丢下一句“随你”便轉身離開了。
申屠琰看着她的背影，逐漸陷入了沉思。
他身為魔教教主，對中原江湖上的事情其實并不甚感興趣，不過祈家女兒的名聲他倒是真的特意打聽過，不為別的，只因祈門五夫人，那位五小姐的生母其實是申屠琰的親姨母。
申屠琰也是近來才知道的，他生母去世得太早，教裏的人一直都不敢跟他提起那些事，直到他爹終于死了，才有人告訴他，其實攬月教前任教主正是他的母親。
很老套的故事，這個女教主愛上了一個男人，那男人不愛她，卻作出對她深情的樣子，從她手裏偷走了攬月教又殺了她，還将事件僞造成是她被中原人殺了，所以攬月教才從西域東行而來，只為了給他們的教主報仇。
盡管後來的事情證明了一切都是申屠燼的陰謀，但此時整個攬月教已經落入他手，其餘人再怎麽樣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情，攬月教就這樣一踏入中原便陷入了最孤立無援的地步。
這個故事裏，女教主有一個妹妹，因為姐姐被姐夫所害，看透了姐夫的真面目的她匆忙逃離了攬月教，來到中原遇到祈門的掌門祈銘，成為祈銘一生最愛也是最後一位夫人。她為祈銘生下了祈家五小姐，也撫養了祈家另外四位小姐長大。
她原本是人人稱贊的一位貴夫人，卻在一次武林大會上被恰好來使壞的申屠燼認了出來，那一聲“姨妹”成為祈門“勾結魔教”的證據，祈五夫人為了保住祈門，被那些名門正派逼得當衆自刎以示清白，最終死在起祈銘懷裏。那件事的最後，武林盟主為表對祈門的慰問，做主定下了祈家五小姐和自己兒子的婚約，借此警告其他人不許再為難祈門，這件事才最終作罷。
據說，那次大會時祈五夫人抱在懷裏的女娃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正是這位祈三小姐祈紅玉。
祈紅玉的生母曾是江湖第一大美人，雖然紅顏薄命，但她留下的這個女兒容貌也絕不遜于她，因此自祈紅玉十三歲開始就不斷有傳言她是新的江湖第一美人。武林盟主範倚天的長子見色起意，對她的容貌起了色心才釀成了這樣的結局，如今又逼得祈紅玉不得不采取這樣玉石俱焚的方式。
美人無罪，錯的是貪色的人，最終結果卻只能由女子來承擔，正如他那繼母一般。
大雪依舊偏愛着昆侖的土地，申屠琰的眼前很快便失去了祈紅玉的身影，他原本想調頭直接走人的，餘光卻瞥見尤無淵正氣喘籲籲地奔了過來，他心中驀地閃過什麽，忽地站定。
“過來。”
“什麽？”好不容易找到自家教主的尤無淵一頭霧水，卻見自家教主擡擡手，原本藏在他袖中的小蛇便飛竄而出落在了教主手上，還親熱地蹭了蹭教主的手指，他頓時就酸了。
“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的！你為什麽就跟教主這麽親？”
小蛇沒理會他，自顧舔了舔申屠琰的手指後，似乎接受到了什麽指令一般迅速地順着雪地蹿了出去，申屠琰也擡腳跟了上去，唯留尤無淵瞪了瞪眼，最終也只好不甘不願地跟了上去。
二人跟着小蛇走了許久，小白蛇才在昆侖邊境的一個山腳下停了下來，申屠琰趕到的時候，它正用頭去撞洞口的巨石，他伸手把它收回來，伸手挪開那塊石頭，卻險些被洞內忽然橫出來的一柄劍戳到了心口——如果它的主人沒停手的話。
“是你……”
極為虛弱的聲音，完全暴露了女人的柔弱，眼前的祈紅玉渾身血跡，狼狽得讓人完全無法和江湖第一美人聯系在一起，尤其一道長長的血痕自女人的額頭一路斜下到嘴唇，看起來極為觸目驚心的，然而現在的申屠琰眼中卻只看到她的眼神。
終于不再冰冷也不是決絕，他甚至覺得她大概從未如此歡喜過，美目中帶着滿滿的笑意。
“不管你是誰，殺了我，下輩子，祈紅玉必會回報。”
申屠琰眯起眼，忽然大大地咧開了嘴角。
“那就說定了，你的下輩子是我的。”
話音落，男人伸手一揮，從女人的眼前掠過，女人美麗的眸子立即合攏，安靜得，失去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