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廢太子也很忙（十四） 他這個小仙女還……
廢太子也很忙（十四）
近來京城戒備森嚴。
廢太子再怎麽說也是皇帝的嫡長子, 原本他一直未婚，下面那些适婚皇子的婚事也被耽誤了，如今百裏琰已經成親了, 那些皇子們的婚事自然也該被提上日程。
朝臣們是這麽想的, 因此當皇後提出要開選秀的時候，許多朝臣都以為這次主要還是為了給皇子們選妻妾, 對此大為支持，然而最終選秀的結果卻是幾個皇子的婚事依舊沒着落，反而是後宮裏又多了幾個才十幾歲的妃嫔。
其實當今皇帝在位十幾年,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許多老臣心中都有數，可還是不免被他這次厚顏無恥的行為驚到了。尤其此時太子自請被廢的原因衆人也猜得七七八八, 不免就對現在還堂而皇之坐在皇位上的人生出了一些不滿。
這份不滿, 在靖東傳來廢太子百裏琰被人暗殺之後到達了臨界點。
這份父與子相争的戲碼并沒有因為太子自請被廢而落幕, 反而加劇了太子的悲劇。
盡管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還是有許多人不願相信。
那個八歲就被封為儲君的天才少年, 那個曾經被先帝寄予厚望能将大周成就為一代大國的百裏琰, 難道就這麽死了？
朝臣猶在震驚中，皇帝卻像是怕再遲一步百裏琰就會從棺材裏跳出來搶走他的皇位一般, 很快就着手準備起了皇長子的喪事。
據說，皇後娘娘哭成了淚人。
據說, 皇次子鹹王殿下悲痛萬分, 發誓要成為兄長那樣的人，将來撐起大周天下。
據說, 皇帝在禦書房對着百裏琰年少時留下的筆墨一夜未眠。
一時間，整個京城都陷入了失去未來明君的悲痛之中，此時仿佛所有人都忘記了百裏琰身上還背負着“jian殺女子”的罪名，也忘記他曾經因為一時不悅就血洗了東宮的傳言, 他們終于記起百裏琰曾經是整個京城都推崇的儲君，然而此刻卻已經來不及了。
百裏琰已經死了，他們也只能用剩下的時間無限追思那位逝去的儲君。
左紅姝聽到這個傳言的時候，傳言中“死了”的百裏琰正坐在她的對面喂她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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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并不是小仙女要求的，只是某人上次回答不出那個要命的問題，近來面對自家王妃時都格外小意溫柔。盡管王妃心中有氣不願給他好臉色，也擋不住百裏琰溫柔缱绻的面孔。
“這道菜是宮宴裏才會有的，本王以前最愛吃了，王妃嘗嘗看。”
百裏琰多少也是要臉的，這會兒屋裏也就只有他們夫妻兩個人，許是他小心讨好的模樣逗樂了左紅姝，她很給面子地接受了他的“伺候”。
吃下一口滿足地眯起眼，左紅姝這才好奇地挑眉：“你最近都在忙什麽呢？整日不見人。”
要說小仙女其實遲鈍的很，因為百裏琰說回王府不安全，她就一點也沒懷疑地跟着百裏琰住進了公孫業準備的這座宅子。這幾天她為了“安全”壓根沒出過門，更不知道外面如今是怎樣的腥風血雨，只知道這幾天百裏琰着實忙得很，她幾乎一天都見不着他，而這其實才是她有點不高興的原因。
“我在忙着布置我死後的事情。”百裏琰用勺子舀出一塊杏仁豆腐遞到她嘴邊，一臉随意地說。
左紅姝驀地一驚，險些被嘴裏的杏仁卡住了喉嚨。
“什麽死後的事情？你是不打算活了？”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的腦子裏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個人怎麽又這樣”，可冷靜下來她卻對自己的想法感到了迷惘。
她為什麽會用“又”這個字？
對面的喂飯工顯然無法察覺她這種微妙的心思，只放下勺子安靜地看着她。
“我之前安排了一下，在我們快到京城的時候，會有一批殺手以為自己殺了我們，所以現在在父皇眼裏我們确實已經死了。”
所以他們靠近京城的時候已經幾乎沒有人再追上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些擔憂的，擔憂左紅姝會責怪自己沒和她商量就擅自“殺了”她，然而左紅姝卻只是愣了一下，随即驚訝地皺起眉。
“這個主意倒是很不錯，不過你怎麽騙過那些殺手的？”
百裏琰心中松了口氣，面上卻是神秘一笑。
“其實父皇也是個多疑的人，不過唯有一個人是他絕對不會懷疑的。”
皇帝在位這十幾年雖然想過培養心腹，但他識人不清用錯了人，沒培養出幾個拿得出手的殺手，因此只好去讓心腹太監裴生去江湖上重金聘請殺手。
裴生是自幼跟着皇帝的，對皇帝忠心的程度不亞于符明對百裏琰，因此百裏琰也沒費心思去策反他，而是找人替換掉了他。
皇帝信任裴生，卻并不是那麽了解對方，畢竟一個閹人仆從哪裏配得到皇帝的關心呢？而這也無疑是給了別人機會。
百裏琰卻早就派出了人每日觀察裴生的一舉一動，再加上江湖中被傳得神乎其技的易容術，百裏琰的人替換成裴生就輕而易舉了。
“父皇信了假裴生的話，以為本王和你确實已經死了，這幾天他正在給本王張羅葬禮，也是他最松懈的時候……”
“等等。”剛才開始一直在內心偷偷佩服恪王殿下善用計謀的恪王妃頓時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她皺眉不滿道，“只有你的葬禮嗎？我這個恪王妃也‘死’了哎，都沒人提一下嗎？”
口若懸河辯才無雙的恪王殿下面上一頓，似乎也忽然注意到這一點一般，而這沉默也讓對面的人立刻驗證了自己的猜測，左紅姝本想憤慨一下的，但突然又覺得這個時候計較那些東西都很無聊了。
“算了，反正我也早料到哪怕我死了也沒誰會記得我……”
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借用左紅姝的存在立足于這片土地，但不管是左紅姝還是她實際在這個世界都沒留下太多回憶，不被人記起也是理所當然。
她十分理解，但她在這一瞬間忽然明白，無論在二十三世紀還是現在，她其實來去都是一個人。
到處都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哪怕是她死了。
突如其來的沮喪籠罩住了左紅姝，小仙女不笑了，但看樣子也不像是生氣，百裏琰見她這樣也心知不妙，急忙伸出手将她攬在懷裏。
“孤不許你這麽說自己——”他慌亂之下連舊日的自稱都說了出來，抱住左紅姝将她的臉擱置在自己胸前，小心地解釋起來，“我只是覺得人還活着卻辦葬禮這種事太晦氣了，所以讓人傳謠言的時候刻意淡化了關于你的事情……”
事實上，恪王殿下甚至希望傳言裏壓根不要提到左紅姝，但無奈全京城人都知道他是帶着妻子離開的，這會兒要是沒有左紅姝的消息，旁人又會以為左紅姝半路被他丢下了。
這兩種傳言自然都不是他喜歡的，不過自從他決定拉她一起走進這個計劃，這些事情怎麽樣都是無法避免的了。
“還有，按照我的計劃，你死這件事只是傳言，你會活着出現在我的葬禮上，揭穿父皇派人刺殺我們的真相……”
“這個好哎！”剛才還沮喪的小仙女立刻被這個主意吸引了，她真的太喜歡這樣能發揮她演技的橋段了，一聽這話就立刻從百裏琰的懷裏擡起頭，眼眸晶亮地看着他：“原來你給我安排了這樣的戲份啊！是我錯怪你了！”
小仙女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恪王殿下險些跟不上她的思維了，不過見她終于又鮮活起來，他心中也立刻松了口氣。
看來讓她加入這個計劃的選擇是對的。
“對了，你的葬禮什麽時候？”左紅姝已經興致勃勃地開始給自己規劃了起來，甚至還埋怨起了百裏琰，“哎呀你也不早點說，我好想一些臺詞來好好臭罵一頓狗皇帝……”
百裏琰：“……”
行吧，他這個小仙女還真是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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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女期待的戲碼很快就到了。
百裏琰畢竟是皇長子，他的“遺體”被運送回進城，所有的皇子都要在京城門口迎接，連“痛失愛子”的皇帝和自從死了兒子後就精神恍惚的皇後也來了。
除了皇帝和皇後不需要跪百裏琰的靈柩，在場的其餘人，無論是百姓還是朝臣都齊刷刷跪了一地，伴随着催人淚下的哀樂，人群中也傳來陣陣哭喪的聲音，場面一時間十分悲壯。
負責運送靈柩的正是鎮守靖東的虎威軍，虎威軍的将軍餘将軍“舊傷複發”無法親自前來，這趟過來的是虎威軍的副将賀超，并且帶了十萬兵士。
卻說之前也有人質疑十萬兵士進京也着實太大動靜了，但賀超卻表示虎威軍上下都對沒能保護好恪王一事難辭其咎，深感愧對皇上的信任，這趟過來既是護送恪王靈柩，也是來向皇帝皇後請罪的。
不得不說百裏琰真的很了解他的父皇那種從骨子裏蔓延出來的虛榮。
因為多年來虎符不在自己手上，當今皇帝其實對邊關将士一直都有些顧忌，再加上“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一直覺得那些武将不夠敬重自己，如今這些将士居然會千裏迢迢來請罪，大大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被心腹大患已死的喜事沖昏了頭腦，當今皇帝很快接受了賀超帶兵進京的理由，盡管朝中也有些人對此産生了質疑，但那些聲音很快被其他人壓了下去。
朝臣們都不是傻子，尤其那些兩朝老臣，早就從廢太子百裏琰自請被廢以及之後的一些動靜中嗅到了一些不一樣的風向，他們心中期盼着，也隐約猜到了事情之後的走向，因此這會兒都對這件事樂見其成。
畢竟歸根究底，百那個位置本就是百裏琰的，而這十幾年的時間也足夠證明百裏琰才是真正配得上皇位的繼承者。
吹吹打打的哀樂被皇帝的心腹太監“裴生”叫停，皇帝拿着一個手帕假意落了幾滴淚，一邊哭訴着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哀傷，那場面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許多民衆也都跟着哭了起來，唯有皇後公孫若不哭也不出聲，只目光呆滞地盯着那個靈柩，那樣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沖出去抱住那靈柩，而事實上她也真的擡腳打算這樣做了，她身後的兩個宮女反應很快地一左一右抱住了她的手往後拖。
“娘娘，不可！”
“可我的琰兒……”那是她的兒子啊！
她歷盡辛苦，被後院的妾室害得難産，險些沒能生下來的長子，從小就乖巧懂事，是最孝順最聽話的孩子，也是她的驕傲。他曾經是支撐着她在那令人惡心的後院活下來的唯一動力，也曾是她發誓一生要守護的孩子，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她看透了丈夫的薄情和狠毒，為了保護幼小的兒子，也為了自己在後院的地位，不斷地讓他退讓，逼迫他對他的父親妥協，她成功了，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保住了兒子的命，卻也讓兒子和她越來越遠。
她如願坐上了後宮之主的位置，成為權利最大的女人，在後宮呼風喚雨，整治了無數仗着受寵就嚣張跋扈想要陷害別人的妃嫔，替當年無力的自己報了仇，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填補內心的空缺。
其實這些年她又何嘗不後悔呢？她明知道那孩子從小就聰慧過人，一雙眼眸漂亮得不似人間之物，每每對上時總覺得被他看透了內心。那時她以死相逼讓百裏琰讓出皇位，親眼見到那雙漂亮的眼眸在自己面前碎裂開來，然後她聽到他說——
“母妃，但願您此生都不後悔。”
自那之後，她的兒子就再也沒有回過頭。
“娘娘……娘娘……”
眼看皇後忽然精神恍惚了起來，宮女們着急不已，不斷地叫着她，公孫若的思緒卻只是越飄越遠。她好像在做夢，又仿佛深陷最痛苦的現實，不然她怎麽會見到那個被她兒子千嬌百寵的兒媳，一身狼狽地重進人群，哭喊着是皇上派人殺了恪王？
不是說恪王妃也跟着一起死了嗎？為什麽這女人還活着？為什麽活下來的不是琰兒？事到如今這女人在說什麽……是皇帝派人殺了恪王？
是那個男人殺了她的兒子！
大腦中忽然閃過這句話，公孫若一瞬間清醒了，她最後看了看跪在靈柩前嚎啕大哭的左紅姝，再看了看那忽然跳腳指着左紅姝說她“妖言惑衆”的皇帝，心中頓時有種從未有過的清明。
琰兒，我後悔了，我後悔了啊……
“皇後！”
伴随着宮女和太監們的一陣驚呼，原本正在看左紅姝哭喊的群衆立即轉頭看過來，只見皇後不知何時站到了皇帝跟前，手中抓着一把簪子狠狠地朝着皇帝的腹部紮了過去——
皇帝滿身是血地倒下了，周圍的太監仆從震驚過後急忙大喊“護駕”，皇後卻仿佛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自顧丢下那血淋淋的簪子，踉踉跄跄地走到靈柩旁，帶血的雙手溫柔地撫摸着上面的花紋，臉上詭異地露出了慈愛的笑容來。
“琰兒，這下家裏再也不會有不歡迎你的人了……”
……
努力演戲了半天被皇後搶了風頭的左紅姝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呆呆地跪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似悲痛，卻隐約又替百裏琰感到欣慰。
原來，有個母親的感覺這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