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買人
盛京唱賣會終于在萬衆期待中開始了。
對于他們究竟有什麽貨物，全京城衆說紛纭，但西聖通航非常嚴密的保護着他們的貨物的信息，就是為了能夠讓參加唱賣會的富人們能夠獲得足夠的滿足感。
為此，連入場帖的數量都被嚴格控制，唯恐參與者覺得自己是個大路貨。
卓令吾作為一朝宰相，當然是絕對不能出現在這種紙醉金迷的場合的，所以唱賣會當天，卓家人決不允許被發現出現在唱賣會左右。
——除非喬裝打扮。
卓司勰說到做到，既然妹子在家呆到了這一天，他當然要帶她去“見見世面”，即使她目前的興趣是在宮廷禮儀課程上“打敗”來蹭課的驕傲又要強的五小姐卓司畫，但并不妨礙他逼迫自家妹子擁有更高的追求。
“聽說裏面有極好看的琉璃器！”他拉着一身婦人裝束的52741順着貴賓通道進了唱賣會，明明拿着宰相給的請帖，但門口的人并沒有對他的身份做任何質疑，而是輕而易舉的将他們領入了各自的雅間，雅間沒有大燈籠，唯有四角點了幽幽的小燈臺，讓所有人自陰暗處觀看樓下的唱賣臺。
“你的嫁妝可不能比那姓蕭的寒酸！我先看着，到時候讓咱爹來買！”他興奮的巴着欄杆往下望，樓下是大衆席，是沒資格得雅間的人家坐的地方。很多人嫌丢人，是以來的都是自家親信，但也有人不放心是親自來的，與其他人排排坐着。
“我上回就坐這兒！我表哥在南邊過不來，我才得了這機會，哎，可惜一樣都唱不過雅間的人，也就開開眼……啊，你瞧那不是宣家的管事麽，嘿，他們原來也就配坐坐大衆席，哼。”
卓司勰在欄杆邊上左騰右挪像只猴子，52741看着竟然有點眼暈，她坐到了一旁的貴妃椅上，調侃他：“你又沒錢，就來看看熱鬧？”
“好東西一共才多少，不來看熱鬧看什麽？”卓司勰一點不以為恥，“參加這一次，我可以跟兄弟們吹一年！哈，你瞧咱們府裏誰來過？哼，他們可想來了，面上不說而已，我這麽來看一趟回去，還不得眼紅死他們。”
到底是年輕人，不知道羨慕之後是嫉妒，嫉妒之後是恨。
52741搖搖頭，扇着扇子打呵欠。
這天一天天熱起來，她覺得這個載體的散熱能力有點差，每天像個移動能源寶似的攢着熱量，真有種打人散散的沖動。
“哎，你看那兒，那不是撫香樓的老鸨嗎！？當真女中豪傑，敢單槍匹馬坐在那，不過也對……”卓司勰樂呵呵的，“去年她托她的幹兒子買去了一匹千針織錦，給自家花魁阿肆姑娘做了一身裙子，于當年的中秋盛會一舞驚人，直接奠定京城第一的地位。可惜那回我堂試沒過，被先生按着徹夜背書，聽說後真是百爪撓心，氣了整整一年！後來我不管怎麽央阿肆，她就是不給我再跳一遍，說那衣服太嬌貴，輕易不能穿出來，哎……”他說罷，忽然愣了愣，賊眉鼠眼的看過來，“妹妹，等你當了貴妃，能不能請那阿肆姑娘過來給我跳一遍那舞？”
52741：……這小老弟非常想得通嘛，妹妹還沒上位就已經開始預支權勢了？
不過，作為大聯盟社畜，這種感覺想想還有點略爽呢。
她表面懶洋洋的：“昂，想幹什麽列個表，到時候挨個給你滿足。”
卓司勰說完還有點後悔，覺得自己跟這個不知來路的妹妹還沒熟到這個地步，結果聽她說完，他心情更複雜了：“你，你當真？”
畢竟在努力進行勾引異種這種可怕任務的時候還是要有點調劑的，幫哥哥滿足點小願望遠好過給那小皇帝琢磨煲什麽湯吧。
52741：“那是自然。” 銥瑆
卓司勰眼睛唰的亮了：“我看上西聖商館櫃面上那個金鑲玉千裏眼好久了！你到時候置辦嫁妝，能不能讓娘買了那個，借我玩玩？”
千裏眼？大概望遠鏡一樣的東西吧，52741覺得好笑：“行，就給你吧。”
“哎呀！妹妹！你可真是……咳咳！開始了，你要喝茶不，我給你倒。”
“哎，不用，我來看。”52741勉為其難的起身，往下望去。
這是個非常原始的拍賣會擺設，設計的人其實已經有了點現代觀念，二樓雅間，樓下大衆席，大衆席前面唱賣臺，人們手裏拿着塊編號的木牌，舉起來算是唱價。
司儀在最上面挨個展示貨品，比較大的則有力士搬過來，唱價的時候聲音悠揚婉轉，比有些其他碳基文明聲嘶力竭的好聽得多。
一個充滿異域風格的金制水壺被人買走了，工作人員過來和買家交換了一個牌子，買家便在下了押金的同時可以參與接下來的唱賣。也有的買到了心儀的東西，手頭已經有些緊，幹脆離開的。
52741看了一會兒，心裏有些感慨。
到底還是原始文明，唱賣會都玩得跟過家家一樣。
她概念裏的拍賣會，那絕對是與腥風血雨緊密挂鈎的。幾乎每個拍賣會都會因為後續一些案件而聞名聯盟，層出不窮的偷竊和手段百出的搶劫，甚至押送途中全軍覆沒的都歷歷可數。
以至于很多大型拍賣會，宣傳片中如果不帶上與其相關的血腥慘案，都不好意思說自己賣的東西是有價值的。
他們礦種常年備着珍稀礦物去參加大型拍賣會，有些不怎麽珍稀的礦到了拍賣會上都成了人們趨之若鹜的寶貝，宣傳效果比在大聯盟各大文明母星投放廣告還好。
但相應的，他們礦種的安保公司也會在同時以“從未被打劫”作為噱頭大肆宣傳。只要是個懂行的，就會知道在大聯盟的某些拍賣會中成功交易并且人貨俱安是多麽牛逼的事情。
而現在這個西聖通航的唱賣會，她都快看出其樂融融的感覺了。
貨物看着也沒多大意思，小到深海魚油膏、象牙匕首、寶石項鏈，大到西式盔甲、東洋刀劍，每一個都被吹得天上有地上無，讓人趨之若鹜。
“司思，可有喜歡的？跟哥說！”卓司勰放話，“買得起就買！若是哥買不起的，哥給你記着，下次買！”
52741：“來回一趟得小一年吧。”
卓司勰：“好像是哦。”
“那算了，你留着自己用吧。”她可不想立自己的flag，一年都完成不了任務，她就炸了這顆球！
“其樂融融”的唱賣會很快就到了後場，在換過一輪茶水小食後，稍微休息了一下的司儀上到臺上，大聲道：“諸位，下一個即将上來的商品，确切說并不算是真正的商品。ta曾是諸君切切盼望，百般遐思之物。亦是船隊尋尋覓覓，艱難獲得之物。還望諸位一旦有幸得到，還請萬萬珍惜啊……起價黃金十兩，雙十年華，南洋褐膚美人一位！”
美人？在全場一片喧嚣中，52741都忍不住探頭望去，一旁的卓司勰更是探出了大半個身子，差點摔下去。所有人都翹首看着一個聖堂的女修扶着一個全身黑袍的女子款款走上唱賣臺，她站穩後，緩緩伸出蜜色的手，放下了兜帽，露出了一頭波浪般的褐發，和蜜色的輪廓深刻的臉。
“哦！”衆人一陣騷動，皆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難得一見的長相。
“她本名紗卡，據說出身貴族家，後家道中落，為求生計上船做工，不料遇到風暴，僥幸逃至我們船隊所駐的島上。因不堪島上原住民的排擠，自願賣身為奴，只願随吾等的船隊來我大元求得一條活路。十兩黃金打底，每次叫價加十兩白銀，現在開始唱價！乙四！十兩！還有更高的嗎？”
“西洋人是這個長相嗎？”卓司勰激動的瞪大眼，“太奇怪了！黑是黑了點，但還挺好看！”
她在他們文明裏可不算很好看的，52741心想。
若不是只有大元的疆域內有燃晶礦，這個長相的人類也會出現在他們的資料庫裏，并且她現在很有可能還有一個同事，在某個古堡裏和某個國王探讨戀愛需不需要自由這種話題。
當然，現在對她來說，最需要關注的并不是這個，而是，殖民所産生的人口買賣開始了。
要出大問題。
如果說之前因為開礦而建立西方聖所、因資源和財富高度集中推動了遠洋殖民貿易等事件造成的人權問題尚有可轉圜補救之處……人口買賣那就真的是……
我了個大槽了。
“你說什麽？”卓司勰忽然問。
52741沒想到她居然把這話說了出來，她自己都不記得這是哪個礦區上學來的土話，但此時真的很能表達她的感受。
“怎麽，可以買賣……人呢？”她一副單純的樣子。
“……府裏的傭人都是家生子啊。”卓司勰一針見血。
“哦所以說人口買賣一直存在。”52741一秒輕松，語速飛快。
“你這麽說，這般把人當商品擺在這，好像從未見過。”卓司勰看着下面正在叫價的人群，和有些茫然和害怕的洋人女子，神色有些複雜，“我以前只見花魁春宵一夜被人叫價争搶，倒沒見過人被這般唱價的。”
52741的心情被他說得忽上忽下的，相當不耐：“所以這其實還是不正常的？”
“按律……好像并無相應律法。”卓司勰道，“你光想中原旱災，黃河下游水災，多少生民百姓吃不飽肚子在賣兒賣女，誰能管得？”
可那是文明黑暗面啊，52741心道，偌大的大聯盟，人口買賣屢禁不止，黑市上到處都是珍稀智慧生物被當成貨品一樣出售，但那是黑市，是與正義相悖的地方。
他們在有文明的星球上開礦，本來就是在人權法邊緣瘋狂扭動。如果與他們相關的機構繼侵占土地資源和推動原生文明的時候還涉及人口買賣……那和那些偷偷奴役邊緣文明的海盜軍閥也沒多大差別了。
難道她最終的任務不僅有嫁給皇帝令開礦合法化，還包括推翻自家的西方聖所？
大概52741神色實在太差，卓司勰看了一會兒，有些不忍了，安慰道：“你別難過，人各有命。人家不都說了，這女孩兒也是自願賣身為奴，只為求得活路的，說不定能碰上個好主子呢？”
難過？她難過的可不是那個女孩兒的命運，她難過的是自己對這個文明來說橫豎都是個反派，結果為了應付檢查卻要操心為土著伸張正義了！
“撫香樓的老鸨激動得都快昏過去了。”52741冷聲道，“你猜她買去後會讓她做什麽？”
卓司勰：“……咳，畢竟有異域風情，到時候會比較吃香吧。”
看神态他還挺期待！
52741看了一會兒，聳聳肩，坐在一旁歪頭琢磨怎麽讓西聖通航的生意看起來不那麽不正确。
——她沒想反對西聖通航的存在，任何文明進步的表現都是值得賀喜的，這一點即使到時候被看作“側面強行推進原生文明”的罪證之一，真正到量刑時也會從輕處理，嚴肅講已經是她目前面臨的最小的麻煩了。
……等等，她怎麽都已經開始考慮量刑這個可怕的詞了。所以她心裏已經認定自己逃不過這次大調查了嗎？！
就在這時，周圍忽然一陣驚呼響了起來，連卓司勰都忍不住“喔”了一聲，再次興奮，壓低聲音叫：“司思，司思！來看！太有意思了！”
“怎麽了？”52741走過去，只見樓下大衆席，那位撫香樓的老鸨臉色鐵青，手緊緊捏着木牌，要舉不舉的。
“有人擡價，”卓司勰一臉興奮，“也或許是真要搶人。”
“……另一個青樓？”
“不知道，說不定呢？但另一個人是在雅間的，可能就在我們旁邊，應該不是青樓的。”
此時，撫香樓的老鸨一咬牙，再次舉了一下牌子。
“乙十二！黃金十六兩！”司儀激動的唾沫星子飛濺，“黃金十六兩一次！黃金十六……好！甲九，黃金十六兩白銀二兩！黃金十六兩白銀二兩！還有加的嗎！？”
黃金十六兩買個人，就算是外星人52741的那點子常識也覺得很誇張了，下面的人更是議論紛紛。雅間的人倒是都很沉得住氣，也沒人去探頭看“甲九”到底何方神聖。
撫香樓的老鸨在司儀第三次唱價的時候，再次舉起了牌子，這次是黃金十七兩。
甲九二話不說又加了二兩白銀。
一兩黃金抵四兩白銀，他們這是半兩半兩的在加黃金的節奏。
這般姿态，那已經不是擡價，分明就是搶人了。撫香樓的老鸨也不傻，頭頂雅間富豪，怎麽也不可能搶過，于是放下了木牌頹然不起，司儀百般撩撥都不搭理，但唱賣方顯然已經獲得了預期的價格，司儀最終快樂的宣布：“恭喜甲九的貴人！喜獲南洋美人！”
衆人紛紛擡頭望向甲九雅間，為了保密，大家的序號都是打亂的，但卓司勰看得沒錯，甲九果然就在他們的右手邊。
沒一會兒，腳步聲就從門外路過，是唱賣會的人将那個紗卡送進了甲九的雅間，這劣質的隔音讓52741又是一陣嘆氣，她毫無心理負擔的用手随意的扶着牆，打算借助牆面的震動“圍觀”一下隔壁的動靜。果然沒多久，她就聽到幽幽的哭聲自隔壁傳來。
還有一個女人無奈的聲音：“說了不是不要你，是想把你送回去。”
嗯？這年頭還有公益組織了？
也不知道紗卡表達了啥，那女人更無奈了：“我們大元，泱泱大國，怎可做這種欺淩鄰邦的事。你放心，我們再予你先錢財，你回去好好找戶人家嫁了吧，開始一個新生活。”
她能嫁人弄新生活早弄了，還等到今天？
紗卡哭得嗚哩哇啦又是一頓說，畢竟不是母語，她說得極為艱難，完全聽不清楚說了什麽。
但那女人好歹聽明白了，她嘆了口氣，苦笑道：“以臻，你這好心，當真辦了壞事啊。瞧，這下可如何是好？”
……咦？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