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溫文如佑驚才豔(1)
少年明顯身子一滞,而後擡起頭來,一張臉很是清秀,一雙眼帶着春雨後的朦胧,他看了吳世年一眼,又默默低下頭。
禮部尚書李局之子李玟佑,阮當歸只在上一次國宴上遠遠瞧見過他一次,聽林清言說過,李玟佑天生聰慧,十二歲畫得《春日游湖圖》,驚才豔豔,一手丹青無人可及,就連皇上都稱贊他的畫技,然而李玟佑幾乎不怎麽出門,也無親近好友,原因無他,李玟佑天生殘缺,是個結巴。
李尚書為了他這個病求醫多年,卻一直未能有方治愈。
京城多是官家子弟,像吳世年這樣惡劣的,每回看見李玟佑,總要嘲諷一番,其餘的,雖不至于惡語相向,但也自是不屑與天性殘缺之人交談。
“哎呦,誰踹的小……我。”吳世年忽然慘叫一聲,他想到太子在這,硬生生把小爺改成了我。
阮當歸不知什麽時候走到吳世年的身旁,此刻彎着腰,正拿着筷子在他的面前晃,給他面前的碟子裏夾菜:“多吃點,瞧你瘦的。”
“幹你閑事,你……唔。”吳世年的臉痛得扭曲了。
林清惜從這兒可以看到,阮當歸正一只腳恰恰踩在吳世年的手上,阮當歸佯裝沒聽清楚,腳下更用力:“你說什麽?”
“松腳松腳。”吳世年龇牙咧嘴。
阮當歸一臉不解:“吳兄,你怎麽了,你說話啊!”
吳世年已經痛得面色變了,最後的最後,吳世年認慫:“我錯了,我錯了。”
等阮當歸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時候,吳世年捂住自己的右手,一雙眼裏淚眼婆娑,他覺得自己完了,京城小霸王的威信在這一刻,徹底随風而散了。
阮當歸感受到一股視線,他擡頭看,李玟佑正在看他,于是他露出一張笑臉,李玟佑和他目光相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匆匆把頭低下。
這場宴會觥籌交錯,權臣之間相互交談,君臣之中顯得格外親近,林清惜和林清言貴為皇子,自是無限風光,阮當歸一直想同林清惜交談,無奈林清惜一個眼神都不願給他。
自個身邊坐着一直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他的吳胖子,頗為無趣。
于是阮當歸拿起酒杯開始自斟自飲,酒入口,辣得他忍不住深呼吸一口,阮當歸還記得幼時乞讨時聽過的蓮花落——月牙肉,梳子骨,幾家歡喜幾家憂,今兒月上柳梢頭,不如伶仃一杯酒,一酒解千愁,随愁上重樓,哪管明朝在渡口,做那無名氏,随水長江流。
他見過那些醉得酩酊的酒鬼,扶着矮牆搖搖晃晃地走路,一個踉跄便摔倒在地,手中的酒壇散發濃烈刺鼻的酒味,讓人避之三舍。
垆邊的姑娘是個好人,笑起來有兩個甜甜的梨渦,常常可憐他,趁着阿爹不注意,會給餓得兩眼發黑的他塞上兩個包子或一個饅頭。
阮當歸望着這琉璃杯上盛的酒,叫醉紅塵,醉生夢死,滾滾紅塵,天香樓的招牌,千金難求,和那酒肆裏渾濁的,用粗翁壇子裝的酒完全不一樣,酒辣之後,唇齒之間慢慢浸出一絲清香,阮當歸抿了抿唇,忍不住又飲一杯。
一旁的宮女為他斟酒,見他喝個不停,面上顯出嘴意,便忍不住開口:“公子少喝些。”
宮女珠花才十六歲大,一雙眼水靈,恍惚之間,阮當歸似乎瞧見了垆邊的姑娘。
“姐姐。”阮當歸喚她,笑容愈發燦爛,少年的面上尚有幾分稚氣。
珠花眨巴眼睛,知曉阮當歸算是醉了,這小公子嘴甜,平日裏見到漂亮宮女,都嬉皮笑臉喚姐姐,珠花知曉他,卻未見過他,這是她第一次被安排進大殿侍奉,也頭一次見阮當歸,被他這一叫,竟不知該怎麽回答。
阮當歸又喝了幾杯酒,腦子越發混沌。
他向前看去,燈火恍惚,影影重重,林清惜的身影由一個變成了三個,又由三個變成了一個,林清惜在燈火闌珊處,阮當歸身子不由得朝後仰,差點翻倒,多虧珠花一直留心,在後面眼疾手快托了他一把。
宴會一直持續了很久,阮當歸已經喝醉了,珠花跪在旁邊服侍,所幸少年乖巧,就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
“我乖嗎?”少傾,阮當歸擺了擺衣襟,問道珠花。
珠花哄道:“小公子很乖,不要亂動,喝些湯水醒醒酒。”
阮當歸微微蹙眉,将臉扭到一旁,于是珠花也沒逼着他喝湯,阮當歸忽然又道:“他乖還是我乖?”
珠花順着他的目光瞧去,隔着舞女曼妙的舞姿,瞧見了林清惜。
群臣的笑聲入耳,鐘鳴鼎食之盛宴,大家都恭賀着小小的太子殿下又長了一歲,不過那個年方十四的太子啊,穿着長衫,身姿端正,面容正然,飲着酒水,探看不清喜樂。
珠花啞然,她可不敢多舌于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