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很髒……”
嘴唇碰着嘴唇,他們是兩條相濡以沫的魚。
柏溪子冰涼的唇漸漸被程知懿暖熱了,他失焦的眼神也漸漸聚攏回來,最終,當他意識到程知懿在做什麽的時候,他的瞳孔陡然放大了,接着他猛地一把推開了程知懿。
“你……”他捂着自己的嘴唇,瞪大了眼睛,又驚又怒,淚水從眼眶滾落:“你在做什麽!!!”
程知懿被他的眼神和語氣深深地刺痛了。柏溪子一直是柔軟的,美麗的,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可是因為自己吻了他,他竟然露出了這樣痛恨的表情。
“對不起。”程知懿強壓下心裏的酸痛和失落,“你剛剛好像有些不清醒,我只是想叫醒你。”
“我……”柏溪子依然捂着自己的嘴,像要解釋點什麽,然而最終他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只是用一種非常悲傷的眼神看着程知懿。
他的眼淚落得又快又急,可是他沒有發出一點點聲音。程知懿以前都不知道,一個人居然能流出這樣多的淚水。
雖然柏溪子一直以來什麽都不說,可他以前一定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委屈吧。
他的每一滴淚都落在了程知懿的心口,把他一整顆心都浸濕了。
程知懿嘆了一口氣,就算他拒絕他的吻,就算他有事瞞着他,就算他沒那麽真心待他,他都認了。誰讓他陷進去了呢?現在說後悔已經晚了。他總不能真的怪他,更不能放着他不管。
所以他伸手攬住了他的肩背,把他拉到自己懷裏紮紮實實抱住了,然後拍了拍他的背,溫柔地安慰道:“好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柏溪子下巴擱在程知懿肩頭,仰頭看着天花板,眼淚從眼角落下來滑進耳廓裏。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他居然抱他?他怎麽還願意抱他?!在他露出那樣失态醜陋的一面之後,在他做出那樣龌龊無恥的事情之後,他怎麽還能這樣若無其事地抱他?!
為什麽沒有斥責?沒有厭惡?!也沒有冷嘲熱諷?!
他就這樣平淡地接受了?!接受了他尿得滿屋子都是?!接受了他弄得他滿身污漬?!這個騙子,演技也未免太好了吧?!需要做到這個份兒上嗎?!
還是說……他真的……
柏溪子閉了閉眼,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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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推了推程知懿,啞着嗓音道:“你放開,我……”他的聲音低下去:“我很髒……”
程知懿卻把他抱得更緊,溫柔地吻在他的頸側:“瞎說什麽呢,你最幹淨了,十二月的初雪也沒有你幹淨。”
柏溪子靜了片刻,空洞的眼神裏漸漸有了光亮,他的肩膀微微抖動起來,越抖越厲害,最後終于“哇”地一下哭出聲來。他用顫抖的雙手回抱了程知懿,認真地、用力地回抱他,熱切地、真摯地投進他的懷裏,然後在他懷裏放聲大哭,像個受盡了委屈無處發洩的孩子,終于投進了最值得他信任的人懷中。
程知懿就這樣一直抱着他,溫暖着他,也安撫着他,讓他盡情地發洩,放肆地恸哭。
靜谧的屋子裏,只有柏溪子的哭聲在回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哭累了,懷裏的哭聲終于漸漸小下去,最終停歇了。
程知懿從旁邊拉過來一條大毛毯裹住他,柏溪子就溫順地窩在他的懷裏,熱乎乎,暖烘烘的,像一只被馴服的大貓。
“好些了?”程知懿也不問他為什麽哭,只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
柏溪子紅腫着眼睛點了點頭。
程知懿便把他整個人抱起來放到書桌後的老板椅上,又細心地把毛毯往上拉了拉把他整個人裹好了,這才把他眼角殘留的淚痕擦了擦道:“我去給你倒杯牛奶,你乖乖坐這兒等着我,行不行?”
柏溪子擡眼看他,點點頭,樣子乖巧得不得了。
程知懿便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繞過地上亂糟糟的東西,去倒了一杯熱牛奶過來。柏溪子從毛毯裏伸出細長的手指接過去,小心地抿了一口。
“小心燙。”說着程知懿轉身開始收拾沙發和茶幾上的東西,抱着紙巾盒去擦那些水漬。柏溪子曲着腿縮在毛毯裏,雙手合抱着一杯熱牛奶,看着程知懿上上下下地忙碌。
他的眼睛還紅腫着,嗓子也叫啞了。默默地喝一口熱牛奶,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幽幽地問:“你真的……不覺得我髒?”
程知懿手腳麻利地擦着那些水漬,想也不想地說道:“愛你都來不及,怎麽會嫌你髒。”
柏溪子手抖了一下,差點沒拿住馬克杯。從他以死相逼留下這個人那天起,這麽久了,他們做過那麽多次,可這是他第一次從他嘴裏聽到這個字眼。沉默了片刻,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中帶點沉悶:
“我媽,是特級教師。”
“嗯?”程知懿擡頭看了一眼,不明白他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我小的時候,住在一個大院兒裏,院裏的孩子們每天放學後都在樓下玩,但我不行。我媽是特級教師,我得比所有人都優秀,每天我都有做不完的作業和課後練習。”燈光下,柏溪子整個人的輪廓很溫柔,他垂眼看着手中的牛奶,手指很白。
“後來有一天,我媽因為學校裏開會沒有按時回家,我偷偷跑到樓下跟別的小孩一起玩。我媽回來後在樓下看到我,我很害怕,以為她會打我。但結果她什麽都沒有跟我說,卻走到那些跟我一起玩的小孩那裏,跟他們說,如果以後再發現他們跟我一起玩,就把他們的家長都叫到學校去,讓他們每天回家都挨打。”
“小朋友都很怕她,那之後沒人敢跟我玩了,在學校也沒有小朋友跟我玩。他們都知道我有一個從來不會笑的母親。”說到這裏,柏溪子擡頭看了程知懿一眼,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程知懿心裏抖了一下。
這麽久了,他們認識這麽久了,他試過那麽多心理學的療法,用過那麽多心理學的暗示明示,可是柏溪子從來都是什麽都不說。不說他的過去,不說他的父母,也不說他的朋友,不說柏金所,也不說阮嘉韞。
不但不說,他也不問。
不問自己的過去未來,不問自己的父母親人,甚至不問自己的工作,不問其他的病人。
在一起半年多,他熟悉他身上每一個敏感點,可是他卻仍然不知道,他為什麽一直失眠,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從一個電視上侃侃而談的謙謙君子變成了一個門都不敢出的社恐患者。三年前柏金所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也無從得知。
他們只做愛。而他們的生活圈子,只有這個屋子。
他愛上了他,他的美麗,他的脆弱,都讓他心動。可是他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走進過他的心裏。
即便是他以死相逼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同性戀,他也不覺得他是愛上了自己。因為他不想了解自己,不想走近自己的生活圈子,也從來沒有考慮過未來。或許他留下自己,只是因為寂寞。
可是現在,他居然主動開口提起自己的童年了。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在現在這個時候他會突然說起他媽媽,但這一定是一個重要的契機。程知懿隐隐感覺到,通往柏溪子內心的那扇大門,似乎已經打開了一條縫。
我也不明白為什麽這一章居然寫了這麽長,累死我了,需要親親抱抱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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