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最喜歡幾月?
以前程知懿總覺得,改變習慣是很難的,一個人生活了太久,很難再接受和其他人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但是遇到柏溪子後他才發現,其實也沒有那麽難。
自從拿了柏溪子家的鑰匙,一周總有一多半的時間他會過來住。有的時候晚上出警,或者加班太晚,他就回自己家住,畢竟一個心理醫師晚上加班到淩晨,也是不太好解釋。
住在柏溪子家,不方便總是有一些的,比如不能配槍,也不能穿着警服就過去了,警察證也得小心藏好等等。但總體來說這些都是小問題,相比之下,兩個人一起生活,帶給程知懿更多的是驚喜和感動。
門口為他留的那一盞燈,桌上冒着熱氣的飯菜,等他回家的那個人……都讓他受寵若驚。
他沒想過自己能得到這麽多。
父母離婚之後,他跟着母親改嫁,很快他同母異父的弟弟出生了,他成了那個家裏可有可無的角色。沒人在意他是不是吃飽了,穿暖了,回晚了也不會有人問,下大雨也不會有人來學校接沒有帶傘的他。
為了能繼續讀書,他得努力讨好每一個人。在那個家裏,他是最聽話的孩子,從不跟大人頂嘴;他是最懂事的哥哥,從來不跟弟弟争東西;他也是最溫馴的幫手,家務事都搶着做。可那時的他,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後來終于考上大學離開了那個家,談了漂亮的女朋友。顧朵兒是嬌俏的公主,十指不沾陽春水。戀愛一年,他給她洗衣做飯,為她鋪床疊被,甚至因為她一句“馬桶不幹淨我不坐”,每天花半個小時給她刷馬桶。
他沒覺得委屈,也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了,習慣了被忽視,習慣了照顧別人,習慣用很多很多的付出,換回一點點的愛。
雖然最初是被迫和柏溪子在一起的,但他既然答應了留下來,就決定了要全心全意對他好,他從來沒指望能從柏溪子身上得到什麽。可柏溪子為什麽沒有按常理出牌?他不是天子驕子嗎?他不是騎着白馬的王子嗎?他明明應該生存能力九級傷殘的,可他卻每天堅持在廚房煙熏火燎地鼓搗,染一身人間煙火味。
從母親和女朋友那裏都不曾得到過的關愛,最後從一個男人身上得到了。在正常的親情和愛情中都沒有擁有過的東西,最後在和另一個男人的畸戀中擁有了。
很諷刺。
卻讓人沉迷。
在柏溪子出現之前,他都不知道,原來兩個人在一起竟然是一件這麽舒服的事。當年和顧朵兒在一起的時候,他一直處在一種焦慮的狀态中。顧朵兒是花枝招展的蝴蝶,喜歡在人群中飛來飛去,他知道這沒什麽不對,每個人都應該有社交的自由。可觊觎顧朵兒這只蝴蝶的人太多了,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甚至讓他焦慮到失眠。
但柏溪子不一樣。柏溪子沒有人際交往,沒有朋友圈,他的手機通訊錄裏只有一個電話號碼,他只會給一個人打電話。他像一只安心住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對外面的世界沒有一點向往。他永遠都在固定的地方等着他,不會變節,不會背叛,也不會離開。
這簡直太和程知懿的心意了,安全感爆棚,甚至一度讓他産生了“幹脆不給他治社恐”的念頭,當然,最後理智還是會把這種禽獸的想法消滅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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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相處得久了,一個人讀過的書和他的教養就會在生活細節中一點一點體現出來。柏溪子懂分寸,知禮數,不會斤斤計較,不會胡攪蠻纏,也不會趾高氣揚指使他幹這個幹那個。
即便他做了下面那個,他依然是高貴的,優雅的。
他會拉着他一起讀詩,在秋日的午後,在下着雨的黃昏。程知懿讀第一句,他會接着背第二句,他背詩的時候眼睛裏總有熠熠的光彩,常常看得程知懿忘記了自己讀到哪裏了。
有的時候他們也讀林白的那首《過程》,就是程知懿曾經在柏溪子耳邊背過的那首——
“八月我守口如瓶 八月裏我是瓶中的水 你是青天的雲
九月和十月 是兩只眼睛 裝滿了大海 你在海上 我在海下
十一月尚未到來 透過它的窗口 我望見了十二月
十二月大雪彌漫……”
“程醫師,你最喜歡幾月?”問這話的時候,柏溪子正閉目躺在沙發上,頭枕在程知懿的大腿上。
“四月吧。四月裏遍地薔薇,是最美好的季節了。”程知懿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放在柏溪子臉側,摩挲着他的耳垂:“你呢?你最喜歡幾月?”
“十二月。大雪彌漫的十二月。”柏溪子不假思索說道。
“哦?”程知懿詫異道:“為什麽?”
柏溪子擡眼看他,問了一個問題:“程醫師,你覺得到底是過程重要,還是結果重要?”
程知懿有點不适應柏溪子的跳脫,但還是認真思忖了一會兒:“我覺得過程重要。”
柏溪子卻搖了搖頭:“不,我覺得過程一點都不重要,你看這首詩裏寫到的,初遇時薔薇遍地,在一起時青草芬芳,麥浪翻滾,可是再美好的過程,終究也逃不脫大雪彌漫的結局。所以我喜歡十二月,一場大雪就能掩埋掉所有美好的十二月。”
“可是如果結局已經不美好了,那麽美好的過程至少能給人一點面對結局的勇氣吧?”程知懿道。
“程醫師,那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要過程足夠美好,就能讓你覺得悲慘的結局不那麽難以接受?”柏溪子自下而上盯着程知懿,表情非常認真。
“差……差不多吧。”程知懿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他隐隐覺得柏溪子似是意有所指,但又覺得他好像只是在讨論這首詩。但不管怎麽樣,這個話題讓他莫名有點不舒服,便轉移話題道:“想不想聽歌?”
“你學會新歌了?”柏溪子問話的時候已經帶上了笑意。
“沒有,還是那首。”程知懿把咖啡放回茶幾上,怕一會兒唱起來咖啡被柏溪子打翻。
“行吧,那你唱。”
這是他們的固定節目了,每次發現柏溪子情緒不好,或者想逗他開心的時候,程知懿就給他唱那首土味RAP:“願你天黑有燈,嘿,下雨有傘!”
柏溪子會從他唱第一個字一直笑到他唱完最後一個字。程知懿就經常給他唱這首歌,看他笑得眼尾都翹起來。
簡直美好得像童話一樣。
程知懿甚至有過沖動想要把自己的真實身份跟柏溪子坦白,請求他的原諒,然後跟他一起白頭到老。可是每當這種時候,又有一個聲音提醒他,還不到時候。即便現在的一切看起來是那麽的完美,卻還是有一些不和諧的音符。
比如,柏溪子從不和他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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