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沖着孟嘗君去的,助理幫忙擋着,結果到最後兩個人都喝趴下了,反倒耿夜更加清醒,于是送醉漢回家的任務就落到他頭上。
孟嘗君自己住的地方離劇組遠,耿夜幹脆把人送到了Jack酒吧,反正那裏有專門的休息室,人安排好了,他也打算走了,外面卻下起小雨。
晚上12點,正是酒吧熱鬧的時候,耿夜最近惹上了新聞,為了避免麻煩特意選了後門,阿康的妻子生了病,吃完飯就急急忙忙回去了,好在走出後巷就能直接攔車了。
酒吧的後巷很長,因為是陰雨天氣,那些模模糊糊的路燈在雨中泛着暈黃的光,一時間居然有了點浪漫醉人的味道,雨不大,天氣也不算冷,耿夜拉起兜帽帶在頭上,慢慢往巷子外面走。
“我要說的都已經說清楚了,以後不要見面了。”後巷裏,撐着花傘的女人把傘壓得很低,幾乎看不到她的樣子,只聲音裏的冷就把路燈下一點讓人心動的東西去的幹幹淨淨。
耿夜停住了腳步。
站在女人對面的是一個男人,月頭的時候耿夜還跟他一起吃過宵夜,男人的歌唱得很好,人很安靜,再多的印象卻模糊了。
“離開了半年,你只有這些話想跟我說?”男人站在雨中的樣子意外的并不難看,薄薄的雨水打濕了頭發,那一雙眼睛變得更加幽深。
耿夜覺得自己遇上了一出狗血八點檔,可是不管回頭還是往前都一樣會讓人尴尬。
“我們分手了。”
“我知道。”男人的沉默不知道哪裏惹來了女人的怨憤,那把傘在雨裏晃了晃,接着女人的聲音也猛地揚高了。
“魏揚,你真的很孬你知不知道?我讀書的時候就跟着你,小平房住過,三餐吃不飽過,在街邊端過盤子,在天橋下面睡過,你為了你那個所謂的夢想可以不管自己的肚子,可是我不行,到現在你也只能在這種地方賣唱,你有什麽未來?我過不了這種日子,我已經跟別人在一起了,算我對不起你,今天來就是要跟這些徹底說再見。”一口氣說完,怒氣也發洩的幹幹淨淨,剩下的只是不甘。
“小雯……”本來低沉悅耳的聲音卻在雨中平添了幾分疲憊,男人似乎無法對這些做出更多的反駁,盡管站在面前的女人背叛了他,不告而別之後又消失了整整半年。
只是沉默,連一句挽留都說不出口,女人似乎徹底失望了,“到現在你還是不放棄?”無法站在舞臺上的歌手,不願意低頭屈從規則的人,永遠無法得到想要的。
她已經受夠了無休止的等待。
“你說等你能夠站上舞臺就跟我結婚,現在不需要了。”女人的背挺得更直,“我會比你先一步站上去,魏揚,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她撐着傘,像個女鬥士,丢下獨自站在雨裏的男人,一步步地往外走,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後巷裏還站着另一個人。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耿夜身上的衣服有些濕了,他總要往前走。
魏揚終于回過神,他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這麽狼狽,見到耿夜之後,很快收起了臉上的表情,那一點痛苦不堪像是雨裏的幻影。
“真巧。”耿夜微微笑了笑,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魏揚點了點頭,靜靜地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清,好半天才開口道:“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去拿把傘?”
08章
耿夜出于禮貌接受了魏揚的好意,魏揚住的地方跟繁華的東街隔得不遠,但是環境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知道是為了方便去酒吧租了這地方,還是他原來就住在這裏。耿夜跟着他到了住宅區,卻沒有跟着他上樓,好在魏揚的動作很快,耿夜在樓道裏沒站多久,他就拿着傘下來了。
“我送你出去吧,這裏不好坐車。”魏揚撐開灰色的雨傘,耿夜順應情勢站在他身邊,魏揚低聲解釋,“家裏只有一把傘,我平時也沒什麽客人。”
這麽近聽到男人的聲音讓耿夜有些不習慣,他側了側身,隔開了一點距離,半個肩膀已經被雨打濕了,“沒關系,你就送到巷子口吧,我上了車你也方便回去。”
從樓道到巷子口的距離不遠,只是剛剛一路回來時零星的小雨現在卻變成了傾盆大雨,兩個大男人擠在一把雨傘下面還是有點擠,再加上彼此之間并不熟悉,氣氛變得有些尴尬。
在耿夜以為對方會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撐着傘的男人卻淡淡開口了,“我看過你演的戲。”
“《蒼龍訣》?”最近關注這部片子的人确實不少,魏揚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麽。
誰知道對方居然搖了搖頭,“不只這部,還有很多。”
耿夜有些詫異,詫異之後卻笑得十分自然,“我自己都沒仔細看過。”他說的是大實話,耿夜演的配角很多,不起眼的捕快,貪色書生,炮灰殺手,黑幫老大的手下,各種各樣的配角他都有演過,有些戲份多一點,更多的卻是短短幾句話的角色,他也沒辦法部部戲都去看。
“《蒼龍訣》很好,但是其他的也不差,你是個好演員。”高大的男人看着前方,語氣随意,仿佛說出口的就是衆人所知的事實。
只這一句話終于讓耿夜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不知道怎麽去形容那一剎那自己的心情,就算這一句話只是出自禮貌的安慰,他也沒法否認心底的酸脹,在演藝圈這麽幾年,到現在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作為演員的感覺,在他以為演戲已經成了生活常态的時候,這個男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像是顆石子扔進了一灘死水,激起不大不小的浪花。
“謝謝。”耿夜慢慢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手。
魏揚走路的步伐很穩,連聲音都很平靜,被人看到狼狽的樣子本來應該尴尬,這個男人卻一點都不像一個晚上才失戀的男人,甚至在耿夜面前也依然是沉默穩健的樣子。
“演員和歌手一樣,有些東西不在表面。”男人淡淡道,“你能演得更好的。”
耿夜腳步一頓,已經很久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了,雨下得更大,他覺得右邊的肩膀被淋得刺冷,那些被打濕的地方像是永遠也幹不了一樣。
好演員,他不是。他若是,當初也不會為了一個角色就向薛勁低頭。
耿夜垂下眼,只聽到他聲音裏的平淡,又是一句“謝謝。”
除了‘謝’他之後什麽也沒說,連語氣都是生冷的。
像是察覺到他的異樣,魏揚也沒再開口,兩個人已經走到街邊,“我到了,你回去吧。”耿夜側頭看向他,眼裏一點起伏也沒有。
本來沉默的男人不知道怎麽的,臉上居然有了幾分波動,出租車在招手後停在兩人的面前,耿夜低着頭上了車,車子駛離了一段,他下意識地回過頭,高大的男人還舉着傘站在原地。
耿夜頹然靠在椅背上,手臂覆上眼睛,喃喃自語,“像個傻瓜一樣。”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男人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倒是他糾結個沒完,真是傻透了。
等到回到家裏,雨已經停了,耿夜的心情漸漸沉澱下來,他關上家裏的大門,拿着幹淨的衣服進了浴室。
溫水嘩啦啦地沖下來,連着心裏的陰郁也去了幾分,他不知道魏揚怎麽會突然去看他演的那些戲,但那句話确實觸動了自己,耿夜從前的夢想就是當個好演員,罔顧家裏的安排,不惜離家出走,氣得嚴肅的父親幾乎和他斷絕關系,即便這樣,他也一門心思紮到底。
但現在的娛樂圈裏,想當明星的遠遠多過于演員,他到底是撞在一面高牆上,還讓自己的腳踩進泥潭,越陷越深。
耿夜看着鏡子裏的男人,霧氣中人的輪廓變得很模糊,只有那一雙眼睛,深沉堅定,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他想好好演戲,演給很多的人看,而不是躲在化妝室裏一個人對着鏡子茫然地練習,隐忍幾年,沒有哪一刻像剛剛那樣讓他迫切地想要呈現出完美的表演。
耿夜擡起頭,任水流沖刷而過,再看向鏡子時眼睛已經有些泛紅了,水刺得生疼,鏡子裏的男人卻面無表情,他伸手擦掉那一片霧氣,彎了彎嘴角。
窩囊了這幾年,他早該活得像個男人了。
晚上雖然折騰了一番,研究劇本的習慣卻怎麽都改不掉,吳穹的電話像是恰好了時間,耿夜剛泡好咖啡打開劇本,電話就響了。
“阿夜,睡了麽?”
“還沒。”聲音還有些幹澀。雖然知道吳穹肯定是卡好時間打來的,耿夜還是平靜地回了一句,吳穹既然選了這個時候,肯定是有些事情等不到明天了。
果然,吳穹那邊停了停,像在醞釀該怎麽開口,“阿夜,上次《晌春》劇組的事情是我沒考慮周到。”
“沒關系。”
“這段時間因為《蒼龍訣》你也得了不少關注,辛苦了,接下來還有得忙,你也要做好準備啊。”
耿夜的聲音低了下來,“穹哥,有什麽事情你就直說吧。”何必這樣繞來繞去?
吳穹對于自己接下來要說的也很不舒服,仿佛憋了一口氣,但這圈子就是這樣,形勢比人強,在那些真正掌握着金錢、關系的人眼裏,他們什麽都不是。
“阿夜,《晌春》劇組的徐老板想請你吃頓飯。”吳穹嘆了口氣,“只是吃飯,這次我會跟你一起去。”
耿夜幾年前的事情他也知道,起先帶他的時候吳穹心裏也不高興,合該自己倒黴麽,居然接了一個被人當做破鞋甩掉的小明星,後來開始帶他也沒少刁難,只是那時候自己的資歷淺,手裏頭沒人,兩個人就這麽合作着。日久見人心這話确實沒錯,吳穹手裏的一個小藝人那時候惹了當紅明星,被人徹底冷凍,公司也不管這件事,搞得吳穹沒人帶,收入連自己都養不活。
那時候也只有耿夜一直在他手裏安靜做事,安排的那些角色也老實去演,讓他有了喘息的時間。時間久了,再勢力的人也會有點良心,所以到了現在,即便吳穹手裏已經有了天王級的藝人,對耿夜還是花了不少心思。
念頭一轉,心裏想了不少,耿夜那邊卻仍然沒有答複。
吳穹知道,耿夜自從經歷了之前的事情就一直很低調,恨不得把頭埋進土裏,但這個圈子,你不想紅就只能被淘汰,起先他能照應他,可總有一天他也有照應不過來的時候。就像今天打電話來的那個徐總,富源集團的二公子,常在圈裏玩的人都知道,這個人喜歡投資電影,更喜歡泡那些小明星,而且男女不忌。
凡是他看上的,總要弄到手裏玩玩,當然那些小明星也不是沒有好處,被這位徐公子捧起來的人還真不少,反正富源錢多勢大,徐家老大賺錢的手段又是一流,徐公子揮霍一下也沒什麽。
這位圈裏有名的花花公子不知道在哪裏看到了耿夜,本來就想玩玩就算了,上次的《晌春》也算是他丢下的一個餌,誰知道耿夜居然一點也不給面子,居然臨時就退出了,這樣一來還真讓他有了點興趣,徐公子有了興趣,手下的人自然很快打點好關系。
吳穹也是騎虎難下,誰叫他沒人點子硬,只能在無奈的同時慶幸徐公子還不是那種下流的人渣,總不會幹出強上的事情,只是這一頓飯肯定還是要吃的。
“阿夜……”正打算再勸兩句,耿夜就先開了口。
“我去。”
09章
耿夜答應了徐公子的邀約之後,吳穹不知道是出于愧疚還是補償的心理,在耿夜的工作上給了他更多的自由,耿夜也平淡接受了,不過《天子》的劇組,他仍然每天準時報道。
從劉成偉到孟嘗君都察覺到耿夜的變化,耿夜不知道是哪裏被點通了,像是瞬間對演戲有了靈感,他的戲本來并不惹人注意,可是越到後來,旁觀他演戲的人就越多,有時候不自覺地就被這人某一個眼神或是輕微的動作吸引。
韓嫣,前朝韓王之後,當朝弓高侯之孫,貴氣天成,善騎射通文武,身死卻只留下‘佞幸’二字,着實可悲。編劇在寫《天子》之時,并沒有把韓嫣為何轉變一一交代,只是等鏡頭掠過,小小少年已經滿腹心思,如何诠釋其間複雜的心理,就全靠演員的功底了。
劉成偉本來并沒有打算對武帝少年時期過多着色,誰知耿夜的表演卻不斷地給他驚喜,甚至一直在旁的編劇都開始修改劇本,仿佛打了雞血的樣子讓看慣他沉穩面貌的劇組成員大呼受不了。
這樣的情況通常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一個演員随意加戲甚至修改劇本無異于在減少別人的鏡頭,可一來《天子》本來就是部男人戲,女演員戲份并沒有受到什麽影響;二來,無論是導演、編劇、還是戲裏的男一號都擺出樂見其成的樣子,其他的人即使心裏有什麽想法也只能壓下去。
年少風流,姿容出衆,耿夜飾演的韓嫣初出場便是一派大家公子的做派,一身的矜持驕傲,每每看人時總會不自覺地揚起下巴,臉上雖然笑着,眼底卻總有幾分輕狂,難怪後來喜歡上這個角色的人都戲稱他為“小孔雀”。
韓嫣身世不凡,對同齡人難免輕看幾分,唯獨對着和自己一同習書法的膠東王有幾分少年人的情誼,只是即便兩個人交好也總是別別扭扭,小打小鬧從來不斷,這位膠東王便是後來的大漢天子劉徹。
因幼時交好,韓嫣與劉徹之間多了幾分尋常人不曾有的親近,耿夜的表演也讓人不知不覺揚起嘴角。
劉成偉仔細地盯着鏡頭裏呈現的畫面,眯着眼晴像在思考什麽,他摸了摸下巴,“耿夜這演得有幾分野史的味道啊。”旁邊坐着編劇眼神一亮,副導嘴角抽了抽。
“您覺得不好?”副導想着,這個耿夜明明有二十多了,演起少年人居然一點也不讓人膈應,反而真有幾分可愛,只是對劉徹的态度着實偏向暧昧。
“導演要是覺得不好,一早就喊停了。”編劇瞅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在紙上唰唰寫起來。
“我說王編啊,你當初寫的時候就這麽想的?”導演指了指鏡頭裏的兩個人,少年時的韓嫣眼神透亮,對着劉徹有幾分不可知的親近和依賴,卻恪守着禮儀,倒是劉徹要坦然許多,只是對着韓嫣,眼睛也會流露出喜愛,這樣的感覺并不越界,卻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我倒是想這麽寫啊,可這歷史大作,添了這些,電視臺還讓你播?”王編翻了個白眼,手裏搖晃着筆,“這個耿夜不錯啊。”他興致勃勃地看着剛剛拍好的一場戲,“害得我都想要多添些情節了。”
“別了,加多了反而枝大于本,不美了。”劉成偉看着鏡頭考慮了一會兒,鏡頭裏的少年天子正揚起弓箭,眼神就像一只雛鷹,旁邊站着的那個也是一臉傲氣絕不服輸的樣子,卻讓人想要好好揉捏一番。
“這樣就好了。”他動了動有些僵的脖子,“成年之後比少年時更難表演,看看這小子能到什麽程度吧。”劉成偉笑了笑,眼裏有幾分得意,他早就隐隐察覺耿夜十分有潛力,雖然以往都是演一些配角,但到底有那麽多年的功力,這次他還是沒走眼啊。
劉導果然是個自戀狂,王編受不了地挪了挪凳子,副導倒是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結束了少年時代的戲份,接下來就是入朝為臣,得罪江都王身死的戲了,一共也沒有幾場,卻讓人現在就開始期待了。
“辛苦了。”孟嘗君扯了扯衣服的領口,拍了拍耿夜的肩膀。他本身比耿夜年紀大,又要飾演漢武帝的少年時期,憑白多受了不少罪,好在孟嘗君也是影帝級別的,用演技來彌補年齡也不費功夫。
“你才是剛剛出院的人,拍了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耿夜回了一句,雖然還是韓嫣的打扮,整個人的感覺卻已經變成了‘耿夜’。
“愛卿如此關心朕,不如今晚就由愛卿侍寝吧。”孟嘗君見他情緒不錯,挑眉調笑。
耿夜揚了揚眉毛,眼裏突然有了幾分狡黠剔透,仿佛又是那個鮮衣怒馬的風流少年,“陛下身體欠安,今晚還是早些安置吧,否則後力不濟,以後衆位娘娘就要獨守空閨了。”
“愛卿所言甚是。”孟嘗君居然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倒是旁邊跟着他的小助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化妝師都忍不住道:“你們感情真好。”
孟嘗君挑眉,一把勾住耿夜的脖子,“那是,小夜可是我看上的人。”惹得旁邊的人又一陣笑鬧。
孟嘗君雖然是一句玩笑話,卻分明表現出與耿夜關系不菲,這話一傳開,劇組的人對耿夜又會多三分客氣,這也是耿夜之前不跟他合作的原因,孟嘗君是他圈裏難得的好友,可自己身上的麻煩事情不少,說到底,耿夜怕拖累了他。
孟嘗君一眼看出他的想法,拽着他低聲道:“阿夜,我可是你哥們,真朋友就別唧唧歪歪。”
“我知道。”耿夜拉開他的手笑了起來。
孟嘗君眨了眨眼,“我說你小子真的是長了副好皮相啊。”連他這個看慣美人的偶爾還會驚豔一把,“我說,不如我們湊合湊合算了。”
“好啊,你乖乖躺着,保證不讓你累。”耿夜側了側頭,眼裏透出幾分戲谑。
“別了,算我怕你。”孟嘗君擺擺手,“待會兒一起去吃飯,聽說影視城旁邊有家川菜很不錯。”
“你不是向來不吃辣的?”
“我口味變了不行啊?”孟嘗君瞪了他一眼。
“今天不行。”
“你有事?”除了工作之外能碰到耿夜有事算是很稀奇了。
耿夜微微一笑,沉默不語。
“切,賣關子。”孟嘗君嘆了口氣,“算了,你有事你就去吧,難道見你出去,好歹別悶成葫蘆。”
化妝師在另一邊叫兩人去卸妝,恰好耿夜的電話又響了,孟嘗君就沒再多問,指了指休息室,“我先去卸妝。”
耿夜朝他點了點頭,電話打得不長,可是挂上電話,他臉上的笑也淡了下去。走出的片場的時候,吳穹的車已經停在門口了,耿夜朝着劇組的人打了招呼,徑自上了車。
吳穹從後視鏡裏看了耿夜一眼,見他面上沒什麽表情的樣子,平靜地開口:“後座有套衣服,你換上吧。”
淺灰色的西裝,優雅不失莊重,還有搭配好的襯衫領帶甚至領帶夾,吳穹這也算煞費心思了,耿夜沉默地穿好衣服,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只臨到下車時,吳穹才低聲道:“放心吧。”
耿夜這個心放不下來,他事前做過很多心理建設,甚至想着,最壞不過和人上個床,不就是上床麽,男人之間本來就是性多于愛,何必這麽在意,圈裏的人不都是這麽玩的?
可每當這麽想的時候,耿夜就忍不住惡心,不是厭惡別人,而是惡心自己。
當年他跟薛勁上床或許還能說是年少不懂事,雖然是有想往上爬的心思,但後來卻完全忘了這一遭,一門心思當做談戀愛了。所以說,那時候的自己有多糟啊,愛沒有愛成,連往上爬也沒爬上去。
徐公子選的地方在圈內赫赫有名,汶萊俱樂部,以高檔的服務高檔的消費著稱,對客人隐私的保護也使得俱樂部更受歡迎。
在這裏,只要你不幹違法的事情,做什麽都不會有人過問,每一個在汶萊服務的人最先簽的就是保密協議,徐公子會選這個地方也就不奇怪了。
車停穩的時候,耿夜已經換好了衣服,吳穹先下了車,看了眼耿夜之後,點了點頭。
“三樓法式餐廳,A8號桌。”吳穹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的破綻,“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耿夜微微笑了,“你回去吧。”說着也不等吳穹回答,一個人進了打開的電梯。
耿夜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顧長青,電梯一打開,就看見穿着淺藍色絲質襯衫的男人懶洋洋地靠在門口,兩個人都是一怔。
顧長青臉上從最初的驚訝慢慢變成了然,他勾着唇嘲諷地笑了起來,眼裏的厭惡和鄙夷絲毫不做掩飾。
“啧啧,眼高于頂的耿夜同學怎麽會來這種地方?難道是終于想通了,找了新的金主?”
耿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站在這裏說這種丢人現眼的話。”耿夜邁開腳步,腰挺得筆直,從孟長青的身邊擦身而過。
這個圈子裏,誰又比誰清高?
10章
徐公子坐在那裏就是個發光體。他的下巴有點尖,嘴唇很薄,本來是副刻薄的長相,卻生了一雙桃花眼,笑容裏三分優雅三分痞氣,再加上一身價值不菲的行頭,怎麽看也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難怪在圈子裏這麽玩兒也沒讓人怨聲載道,至少在長相上,他已經領先了很多。
耿夜走過去的時候,徐公子很自然地站起身,從俯視變成平視,徐公子的形象變得生動了。
他虛手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并不過分殷勤,反讓人産生了被尊重的感覺。
如果是三年前的耿夜,一定又會給他加不少分數,但現在,耿夜只禮貌地點了點頭,在柔軟的椅子上坐下來,這種一對一的碰面,他沒有擺出曾經長久露在人前的木讷無趣。
本來就想找回一些過去的東西,更何況徐公子怎麽看也不像一個傻瓜,在這樣的人面前裝,耿夜也不想被人當成傻瓜。
“你真人好像比電視上更好看些。”徐公子面前擺着紅酒,他一手端起酒杯,白皙的手指捏在杯柄上,竟然有種玲珑剔透的感覺。
“謝謝。”耿夜的面前也有一杯紅酒,他很自然地拿了起來,很自然地喝了一口,然後擡起頭淡淡看着面前的男人。
徐公子低聲笑了起來,拿起杯子和他輕輕碰了一下,“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容易引起人的興趣?”
“如果我裝的很笨很傻,又或者真的很笨很傻,那樣的興趣才更可怕。”耿夜是男人,沒有男人不喜歡征服,特別是有錢有勢的男人,你越是藏着掖着,越容易被人當成一個包裝盒一層一層的拆掉,然後把得來的禮物當成玩具一樣捏在手裏把玩,一旦厭了就扔到一邊了,反正永遠有收不完的禮物。
徐公子的眼睛亮了些,他滿含笑意地盯着耿夜,那雙桃花眼生的好,這麽一看就像眼裏含情一樣,耿夜卻先笑了起來,他想起高中時認識的一個同學,也有這麽一雙眼,那人不經逗,一逗就拿這樣的眼睛看着你,明明是氣鼓鼓的樣子,偏像是有情意的,當時還惹了不少笑話。
“你笑什麽?”
“徐公子真人比傳聞更有趣些。”原樣的話原樣還給對方,耿夜靜靜垂下眼,柔和的燈光打在臉上,就像一幅畫一樣,徐公子說不出來那一瞬間的感覺,只覺得心裏被撩得有些癢,他放下酒杯。
“交個朋友吧。”話裏氤氲着暧昧,眼裏卻很真誠,仿佛情人的邀約,“我總覺得在哪見過你,頭一次看到的時候就熟悉。”俗爛的搭讪的話被他說得仿佛求婚誓詞。
“如果我的答案并不讓人愉快?”
“判斷的标準似乎在我?”徐公子饒有興味地看着他。
耿夜笑了笑,神情溫和,“徐公子不過缺個一起喝酒的人。”
徐公子确實風流,他要是直來直往地想上床打炮,耿夜反而并不會意外,只是這麽寥寥幾句,耿夜倒是錯了,徐公子像個寂寞人,無聊地游戲花叢,無聊的上床下床。
徐公子臉上的笑慢慢淡了下去,他讨厭被人看穿。
他坐直身又靠向背後的椅子,徐公子不笑的時候神情犀利,神色間淡淡的驕傲,大概這才是他們這樣的人該有的樣子。
耿夜的話讓他不高興了,他願意花時間去逗弄一個小明星不過是興致,上半身的滿足是為了服務下半身,既然沒了逗弄的耐心,自然要把下半身滿足了再說。
徐公子拿出一把房門鑰匙放在餐桌上,耿夜淡淡地看了一眼,“我想先吃飽。”
徐公子挑了挑眉毛,敲了敲桌子,精致的餐點很快端上來,分量不多,遠遠不夠一個男人吃飽,但确實足夠漂亮,大概這也是徐公子的品味。
吃飽喝足,耿夜端着酒杯靠在椅子上,他在想,待會兒要是在床上吐出來了怎麽辦?
徐公子确實沒有逼迫,甚至連句威脅都沒有,只不過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把鑰匙,大概也是他把他惹毛了?耿夜又喝了口紅酒,他想起當年被冷藏的時候,蹲在天橋上面擺地攤,來來去去都是人的腳,一腳一腳的像是踩在人心上,可為了吃飽為了謀生,他也是一蹲一個晚上,何況現在要養的還不是一個人。
“想好了?”徐公子靠在椅子上,他有些不耐煩了。
耿夜笑了笑,剛想說話,含在嘴裏的一聲就生生憋了下去。
“徐亞。”
徐公子的臉色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沒有站起來,只是單手支着頭,斜着視角看向走到桌前的男人,即便站起來他也沒有對方挺拔,這樣看着雖然失了禮貌,卻并不丢面子。
他摸了摸下巴,“薛勁啊,不過幾天沒見,看來你真的挺想我的。”
有些人天生就有強烈的存在感,他站在那裏,不說話、不動,也會吸引人的目光,但這種吸引并不是明星式的帶着強烈的耀眼光芒,而是不動聲色的讓人忍不住去注意,就像很多電影裏最終的反派BOSS一樣,不過幾句臺詞,幾個動作,就能貫穿整部戲,成為真正的亮點。
薛勁就是這樣的人,三十而立,剛剛三十出頭的男人沉穩幹練,鋒芒內斂,卻讓人絲毫不能大意。第一眼感受到他身上的氣勢,再才是長相。
薛勁穿了一身簡潔經典的黑色西裝,板寸的黑發,稍顯銳利的眉眼,有股讓人無法直視的感覺。
耿夜杯子裏的紅酒已經空了,時隔三年再一次面對面,不管是坐在椅子上的人還是站在桌邊的人似乎都沒有了熟人的感覺,比起遠遠看見的那一次,這一回耿夜鎮靜得太多,只是心裏有點空落落的,他想着,原來當初再濃烈的感情也有稀薄的一天。
薛勁仍然英俊,甚至比三年前還要出色,時間的沉澱沒有改變這個男人的容貌,反而在他身上刻上成熟男人的穩重大氣。耿夜設想過很多次再見的場面,沒想,真的見了,心裏竟然已經波瀾不興。
他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薛勁的時候,這個男人正喝了一點酒,慵慵懶懶地靠在床邊,聲音裏帶着說不出的熏然,他朝他伸了伸手,“你叫什麽名字?”只問了一句就笑了起來,那一笑簡直讓人心神迷醉,耿夜現在還能隐約記起當初抑制不了的心跳,連自己說了什麽都變得模糊起來,也是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喜歡男人的。
薛勁站在桌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徐亞,“你最近收斂一點,別玩得太過了。”
徐亞挑了挑眉,“你是自己想要教訓我,還是替我大哥做傳聲筒?”
“你這麽大的人了,不需要別人多說什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的,你自己最明白。”薛勁表情淡淡的,轉過身往回走,站在他身後保持距離的助理快速地跟了上去。
“我不過是想知道薛總相冊裏的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徐亞的聲音微微揚高了,薛勁的腳步只頓了頓,接着又仿若無事人一樣走出了兩個人的視線。
即便這樣,徐亞也滿足地大笑起來,眉眼間都是得色,他支起下巴看着耿夜,眼裏幾分耐人尋味,“他剛剛一眼都沒看你,你有沒有一點點的難過?”
徐亞的話無異于在說,他對耿夜,不,應該是他對薛勁和耿夜的過去知道不少,當然這不奇怪,知道耿夜過去那一段的人雖然不多,但要打聽也并不是難事,讓耿夜詫異的是,徐亞的目的。
“徐公子想要我怎麽回答呢?像女人一樣黯然垂淚,還是扯住別人的袖子死死不放?”
“你當然不會做那麽蠢的事情。”徐亞笑了笑,“你剛剛的表現就非常好了,只能說薛勁出現的時機太好了。”他依然撐着下巴,眼神卻在瞬間銳利起來,“如果他不出現,我還真的記不得曾經在哪裏看到你,就像我說的,你很眼熟,難怪上次在電視上看到你的時候覺得在哪見過,原來是這樣。”他端起酒杯,仿佛獲悉了有趣的秘密。
徐亞沒有接着說下去,反而上上下下地打量耿夜,接着又挑起眉,“你不想陪我也沒關系,咱們做個能一起吃飯喝酒的朋友也不錯,不知道阿夜你給不給面子?”
耿夜笑了起來,這樣的結果當然是最好的。“徐公子看得起我,我怎麽會不答應。”薛勁這一出現,耿夜倒是占了便宜,這種便宜不占白不占,倒也不算鬧心。
耿夜也不知道繼續在這個圈子裏混下去,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