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個碗刷……
“你說什麽？”徐少彥問她。
“我忽然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到了。”林姜姜臉色有些發白，“我是不是瞎了？嗚嗚我要回家找我爹…”
說罷兩條小腿倒騰得飛快，不一會兒就跑沒影了。
徐少彥：“……”
宋瀾：“……”
林姜姜莫名跑掉之後，徐少彥只好讓車夫過來幫忙，将小乞丐背上馬車，送到醫館，而後擱下幾兩銀子就走了。
他沒有就此回家，而是去了林姜姜家裏，一來她方才跑得太快，把溫夫人送給她的那份禮物都落在了馬車裏，二來他也想問問她那般反常是因為什麽？
馬車停在林姜姜家門口，徐少彥捏着鼻子把她那包禮物拎了出來，走了進去。
林姜姜正抱着妹妹在院子裏曬太陽，神思游移，好像有什麽心事。她的繼母柳氏在打掃院子，見他進來，很是熱情道：“徐公子怎麽有空過來？這手裏拎的是什麽？怎麽還捏着鼻子呢？”
徐少彥順手就把東西給了柳氏：“這是溫夫人送給姜姜的禮物，她忘了拿，我給她送過來。”
柳氏将包袱打開，香味撲鼻而來，叫她眼睛一亮：“味道可真香，做工也很精致……”
徐少彥聞到那香味，便又往後退了幾步。
林姜姜看了一眼，說了一句：“娘，你挑幾個喜歡的留下，剩下的我送給王嬸她們……”
“這麽好的東西……”柳氏剛想說這麽好的東西怎麽舍得送給旁人，但當着徐少彥的面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只好改成，“這麽好的東西當然要給街坊鄰居分享一下，那娘先挑幾個……”
說着便進了屋，歡喜地去挑選了。
“喲，你這會兒不瞎了？”徐少彥過來，搬了個小凳子在林姜姜身邊坐下，逗了一會兒襁褓中的小妹妹，而後問她：“你不是最愛多管閑事了嗎，那小乞丐被人欺負得那麽慘，你怎麽不管？”
“什麽乞丐？”林姜姜一臉無辜道，“我怎麽沒看到有乞丐？”
“你真沒看到？”
林姜姜一臉堅定道：“沒看到！”
“真瞎了啊？”
“嗯，間歇性的吧……”
“……”徐少彥無語地看了她一會兒，“算了，這個理由，我信了。”
“謝謝哥，哥你慢走，我送送你。”
徐少彥：“……我沒說要走啊？”
林姜姜似乎有點魂不守舍，自說自話：“哦，那我就不送你了，後天見。”
徐少彥二丈和尚摸不到頭：“你沒事吧？”
“沒事啊，”林姜姜目光呆呆地看着前面，“我能有什麽啊。”
“可你這神情不對啊，跟見了鬼似的。”
林姜姜喃喃道：“鬼其實不可怕，我就做過鬼，一直飄啊飄……”
徐少彥一只大手捂上她的額頭：“你是什麽時候發燒把腦仁燒壞的…”
林姜姜将他的手拉了下來，擠出一個幹巴巴的笑來：“哥，我逗你玩呢。”
“無聊！”徐少彥白她一眼，“一點也不好玩。”
林姜姜沖他嘻嘻的笑，可他卻覺得她好像一點也不開心。
“哥，你回去吧。”林姜姜抱着妹妹起身，“我一會兒還要給王嬸她們送香囊呢，就不留你了。”
她都下了三次逐客令了，徐少彥只好離開：“那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就去我家找我。”
“好。”
徐少彥走後，林姜姜又陷入了發呆中。
她方才都沒敢問他送小乞丐去醫館後的事情，小乞丐有沒有像上一世那樣，拉着別人的袖子求收留？
他把小乞丐留在醫館裏了嗎？醫館會照顧他幾天呢？會不會現在就把他趕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柳氏從屋裏走了出來，将她挑剩下的那些香囊和香脂拿出來給林姜姜，自己将她懷中的孩子抱了回來：“我挑了四五個，其他的你拿去送人吧。”
“哦。”林姜姜一掂：她哪裏是拿了四五個，她約莫拿了一半還多。
不過林姜姜也懶得跟她計較，提着剩下的就出了門，先去了隔壁的王嬸家，讓她挑了一個香囊和一盒香脂。
王嬸收到禮物，喜不自收。
村裏大多都是像王嬸這樣的人，勤勞，樸實，為一大家子人家操勞了一輩子，錢都花在兒女和丈夫身上，自己卻連一個像樣的胭脂都舍不得買，更別提香囊和香脂這種對她們來說不實用的東西了。
林姜姜走了半個村子，把東西全都送了出去。
最後一個香囊送給了路上偶遇的醫館郝先生的夫人，以前林姜姜挖草藥賣去醫館的時候，這位夫人都會多給她一個銅板，心地十分良善。
郝夫人收了她的香囊，執意要拉她去醫館喝杯水再走。
這裏剛好離醫館不遠，林姜姜也不知怎的居然走到了這裏。她想到小乞丐此時可能還在醫館裏，便說什麽也不肯去，稱家裏還有事，便告別郝夫人就要離開。
她轉身的時候，剛好看到小乞丐從醫館中走出來。
林姜姜呼吸一滞，攥緊拳頭假裝沒看到，悶着頭往家中走去。
宋瀾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扮成乞丐在村頭徘徊，引來村裏的熊孩子圍觀欺負，若按照上一世的發展，林姜姜和徐少彥都會過來救他。
徐少彥表現得和上一世基本無異，把他送到醫館，留下幾兩銀子就走了。
可林姜姜和上一世大不一樣，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跑了。
這是怎麽回事？
醫館的大夫給他清理和包紮了傷口，告訴他可以在這裏住幾天，養好傷再走，畢竟徐少彥給的銀子足夠。
宋瀾道了聲謝，然後拒絕了，拄着他撿來的木棍離開了醫館。
醫館的大夫啧啧稱道：“真是個倔強的孩子，傷成這樣了還要去乞讨……”
宋瀾剛走出醫館，便看到了林姜姜，正和一個婦人說話，然後揮手道別。
她轉身的時候，似乎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但還是幹淨利落的離開了。
宋瀾不好追她，只得拄着棍子，往別處去了。
等到人少的地方，白竹才敢現身：“公子，那姑娘沒有出手相助，可見并非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公子确定要找的人是她嗎？”
“是她，”宋瀾涼涼地看他一眼，“以後不要再問這個問題了。”
“那公子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宋瀾想了想，也想不出一個合适的法子：“恐怕只能硬賴上去……”
“怎麽賴？”
“半夜，我一個人，靜靜地，奄奄一息地，倒在她家門口……”
都倒在她家門前了，就不信她不肯撿。
白竹以為自家主子在說笑，沒想到他果真這般做了。
甚至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慘一些，他還去河邊走了一遭，澆了自己一頭冰涼的河水，下半夜的時候發起高燒，整個人燒得迷迷瞪瞪的，硬是拖着步子走到林姜姜家門前，兩腿一蹬，暈得與世無争。
第二天一大早，林姜姜早起去買菜，開門的時候沒留意腳下，一下子被什麽東西絆倒了。
她扭頭一看，登時瞪大了眼睛，恍若被天雷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昨天那個她假裝沒看見的小乞丐，此時竟就倒在自家門前，一張渾濁的臉上，雙眼緊緊閉着，呼吸粗重急促，看起來很是不樂觀。
她不知他為何會倒在這裏，心中思緒萬千，情緒百般回轉，想要再假裝看不見，提着菜籃咬着牙往前走了兩步，終是沒能扛住內心的沖動，将籃子一摔，罵了一句：“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宋瀾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林姜姜的房間裏了。
他看到這間熟悉的房間，耳邊傳來隔壁寝室中柳氏的謾罵聲，嘴角揚起了一個得逞的笑容。
因為林姜姜撿了一個小乞丐進來，自然免不了遭受柳氏的謾罵。
和上一世一樣，柳氏讓她趕緊把小乞丐扔出去，不然她就把她和小乞丐都趕出去。
上一世林姜姜就不如她所願，硬是将小乞丐留了下來。這一世林姜姜有了銀錢傍身，自然更加不受她的威脅。
“我撿我的，他的吃喝我自己負責，不會花家裏的一個銅板。”她說道。
“好啊，你負責，你有本事自己出去買個房子給他住！”柳氏刁鑽罵道，“一個臭烘烘的乞丐，身上不知沾了多少髒東西，你妹妹才幾個月大，若是叫他傳染了什麽病可如何了得？你願意收養乞丐便自己收養了去，別往家裏頭撿！咱們家裏不收這髒東西……”
妹妹被柳氏的聲音吓得哭鬧起來，林姜姜不想跟她吵下去，便直接說道：“不住家裏便不住！我這便找輛馬車将人拉走！”
“趕緊走！把他碰過的東西也全都帶走，一點也不得留！”
林姜姜扭頭走出了家門，不一會兒便雇來了馬車，帶着車夫進來，想将小乞丐背出去。
哪知小乞丐已經醒了，正虛弱無力地支撐着身子，坐在床上，睜着一雙充滿祈求的目光，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林姜姜見不得這種眼神，偏過頭去，對車夫說：“麻煩你把他背到馬車上。”
車夫倒不嫌小乞丐身上不幹淨，走過去很輕松便将他背了起來。
經過林姜姜身邊時，一只髒兮兮的小手卻扯住了林姜姜的衣服。
林姜姜順着力道望去，見小乞丐流露出和上一世如出一轍的表情，怯懦，無助，卻又帶着一絲希望，小聲問她：“你要丢了我嗎？”
林姜姜咬牙切齒道：“我倒是想丢了你……”
偏偏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瞧着，她又狠不下心去，暗自唾棄自己真是沒出息。
車夫将他背上馬車，林姜姜收拾了他躺過的被褥，也一并放入馬車，先去了一趟醫館，給他抓了些藥材，而後往書院那邊趕去，打算先将小乞丐安置在徐少彥租住的宅院裏。
因着徐少彥今天還在休息，所以管家和廚娘都沒在這裏。林姜姜給小乞丐熬了藥讓他服下，末了又去竈房中下了一碗面片湯給他，期間木着一張臉，一句話也沒有說。
宋瀾喝過藥後，發了一身汗，身子便爽利許多。
他見林姜姜一直不同自己說話，便按着上一世他曾與她說過的話，一模一樣地編造了身世，同她說了起來。
“我母親去世了，後來家中沒落，我父親也不要我了，把我賣進了戲班裏……”
林姜姜：“……哦。”
宋瀾見她反應平淡，以為自己的身世還不夠凄慘，于是又接着道：“我之前在戲班子裏學戲，班主苛刻，總逼我們練功，卻不肯叫人吃飽飯，我受不了苦，便跑出來了……”
猶記得上一世他說道自己身世的時候，林姜姜十分感同身受，拍着胸脯保證：“以後你就跟着我，從此以後有我一口飯吃，就絕對不餓着你！”
這一世他說完自己的“身世”，期盼着她能說出和上一世一樣的話。
而後他便聽見她說：“以後你就跟着我，從此以後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個碗刷！”
宋瀾：……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