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求生(一)
蕙蘭聽見她的聲音像是發現了救星一般,立刻露出臉來怯怯地看了她一眼,見确實是她,臉上一喜,旋即又是一悲。
下一刻,蕙蘭整個人幾乎是從床上滾将下來,連滾帶爬地爬到宋茹甄面前,淚流滿面地磕着頭道:“公主,奴婢,奴婢……該死。”
宋茹甄震驚地看着蕙蘭,她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衣襟半開,露出挂在脖子上的青色肚兜,半邊玉頸都露在外面,發髻散亂,滿面淚痕,活像是被誰蹂/躏過似的。
玉色在一旁冷哼道:“敢與驸馬通/奸,你确實該死。”
“奴婢沒有……”蕙蘭搖頭辯解。
“沒有?”玉色打斷她,指了指她身上,“那你怎麽會衣衫不整地出現在驸馬的床上?”
蕙蘭張了張嘴,雙手緊緊地抱着散亂的衣衫,一時發現自己百口莫辯,臉色瞬間變得死灰,她擡頭絕然地看了一眼宋茹甄。
“奴婢沒有對不起公主,奴婢願意以死證明清白。”說完,她從地上快速爬起,一轉身就朝着窗邊的牆壁上猛力撞去。
那一剎那,宋茹甄仿佛又看見了多年前,長春宮前那一抹倩影飛奔時的決絕。
“攔住她!”
心驟然提到了嗓子眼上,宋茹甄動了動腳,想要沖上去,可是蕙蘭速度太快,根本來不及。
眼看着蕙蘭就要一頭撞死在牆上,突然,眼角紅影一閃,宋茹甄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誰,就聽見一聲沉痛的悶哼。
“唔!”
蕙蘭一頭撞在那人的胸口上,被反彈着退了幾步,整個人懵懵的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宋茹甄這才看清楚,救下蕙蘭的人竟然是扶桑。
扶桑背脊緊緊地貼着牆壁,臉色青白交加的,過了會兒,他捂住胸口猛地向前彎腰,“哇——”地吐了一口酸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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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蕙蘭抱着必死的決心撞牆,誰知被扶桑以肉身擋在前頭,這才撞在他的胸口上,但因力道太大,險些将扶桑的內髒撞裂了。
若不是扶桑方才及時沖過去擋住蕙蘭,蕙蘭必死無疑。
宋茹甄瞪着蕙蘭,面色難看至極。
怒道:“誰準你死的?”
蕙蘭怔怔地不敢說話。
“跪下!”宋茹甄又喝了一句。
蕙蘭忙屈膝跪下,頭垂的低低的。
宋茹甄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轉身看向褚晏,盡量克制住嗓音裏的顫抖,“驸馬,你有什麽要解釋的?”
“……”
褚晏長睫低垂,默然不語,除了眉心略顯克制地蹙着,仍是以前那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淡漠模樣。
宋茹甄暗暗嘆氣,她以為相處了這麽些日子,褚晏好歹多少能信她一些。
可事實顯然是,褚晏不信她。
也難怪,褚晏以世家貴公子之身來尚公主本就是奇恥大辱,如今竟還要被她的清客抓“奸”在房,并遭府內衆人圍觀,指不定他心裏還以為又是她耍的手段,故意為了折辱他的。
玉色見褚晏沉默不語,立即說道:“公主,驸馬他不說話就代表他默認了。”
宋茹甄扭頭,挑眉睨了眼玉色,又瞥了一眼扶着牆還在喘氣的扶桑,最後又落回到了玉色的臉上:“你們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驸馬的房間裏?”
玉色讪讪道:“回公主,今日不是元旦嘛,小的和扶桑便約着一起準備來給公主拜年,小的聽說公主昨夜在驸馬房裏……就以為公主一直在驸馬房裏,故來找公主,不成想竟被我們撞見驸馬與蕙蘭的奸情!”
宋茹甄皮笑肉不笑地追問:“你們又是聽誰說本宮在驸馬房裏?”
扶桑悄悄地觑了一眼宋茹甄背後的銀翹。
玉色則是臉色一變,閃爍其詞道:“其實,是,是小的們昨晚……就已經來過了,恰好撞見公主進了驸馬的房間……”
宋茹甄瞧着玉色不說話了。
玉色低下頭,目光閃爍不定,額頭上很快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宋茹甄再次看向蕙蘭,問:“蕙蘭,你為何會出現在驸馬的房間裏?”
蕙蘭已經從方才的慌亂驚恐中慢慢鎮定了下來,她蹙眉想了想,答:“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出現在驸馬的房間,奴婢只記得昨夜是銀翹妹妹守夜,所以奴婢伺候完公主後就回房歇息了,誰知一睜眼竟發現自己躺在了驸馬的床上……”
玉色立即打斷道:“你撒謊,明明是你一大早借着給驸馬送早膳的借口,進入驸馬的房間的。”
宋茹甄扭頭瞥他:“你又看見了?”
玉色縮了下脖子,小心翼翼地說:“小的們早上來拜年時,正好撞見她端着早膳去西廂……,所以小的們才會以為公主還在驸馬的房裏,公主你看,那些早膳還在桌子上放着呢。”
衆人順着玉色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見不遠處的桌子上放着幾樣還未動過的精致早膳。
“公主若還是不信,可以問她們倆,當時她們也在。”玉色指着瑟縮在門內恨不得衆人忽略她們的丁林二婢。
丁林二婢見躲不過,忙快步上前跪地磕頭道:“公主恕罪,蕙蘭姐姐說她是奉了您的命令,來給驸馬爺送早膳來着,還說剩下的有她伺候就行了,叫奴婢們先行退下……”
蕙蘭聽了,又驚又氣又懼的,立即反駁道:“你們胡說,那個人不是我,我……”說着,她的臉色驀地一白,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來,又像是突然受到了什麽巨大驚吓一般,半張着嘴,雙目圓睜,半晌說不出話來。
玉色咄咄逼人地指着她問:“那你怎麽解釋,你衣衫不整地躺在驸馬的床上?”
“我,我……”蕙蘭泫然欲泣地看向宋茹甄,連連搖頭,“公主,奴婢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奴婢是絕不會叛您的。”
她自是相信蕙蘭絕不會背叛她,且不說蕙蘭是陪伴了她十年,是留在身邊唯一一個長春宮舊人,就說在那個夢裏,蕙蘭也是為了救她才會死在了褚晏的劍下,她是絕對相信蕙蘭的忠心。
但玉色和丁林二婢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誣陷蕙蘭親自給褚晏送早膳。也就是說,玉色和丁林二婢确實看見了“蕙蘭”親自來送早膳,但蕙蘭本人卻并不記得自己給褚晏送過早膳,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褚晏的床上。
她不由得想起此前自己曾給褚晏下尋歡散一事,當時的她也确實也不記得自己給褚晏下過尋歡散,更不記得找人撩撥褚晏一事,而是後來似有似無地記起一些畫面。
可那些畫面明明出現在她的腦子裏,她卻并沒有什麽多餘的感覺,反而覺得自己就像個旁觀者,淡漠地看着腦海裏那裏畫面中的自己。
那種感覺甚是奇怪,就像是……
像是被誰操控了自己的思想一般。
對,就是這種感覺。
方才看蕙蘭的表情,想必她應該也是隐約想起自己确實給褚晏送過早膳,确實自己爬上了褚晏床的畫面,可她心裏确定自己絕不會做這些事情,所以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了。
看來是她的公主府裏“有鬼”啊。
她的目光靜靜地掃了一圈眼前的衆人。
下手之人之所以用如此幼稚卻陰毒的伎倆來誣陷褚晏,不過是看準了蕙蘭老實可欺,褚晏不屑辯解。若是方才蕙蘭自戕而死,死無對證,那褚晏身上這盆髒水可就扣定了。
看來那人還很熟悉府裏的情況。
只可惜那人挑錯了對象,他們不該挑蕙蘭,更不該用此事來陷害褚晏。
褚晏在身重尋歡散經脈快斷時連她都不屑碰,又怎會在清醒的時候碰蕙蘭。
只是,那人費了這麽大的勁,設了這麽一個局,難道就是為了污蔑褚晏?
她不由得擡眼看向褚晏。
褚晏靜靜地立在原地,正垂眼看着地上的蕙蘭,目光疏離地仿佛像個局外人。
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恐懼與擔憂,似乎這是髒水也好,這是斷頭刀也罷,盡管來就是了。
悉聽尊便,無所畏懼,這是褚晏一直以來在公主府裏的處世态度。
此前,宋茹甄一直以為褚晏之所以這樣,只是因為不屑而已。
但是現在仔細想想,一個人在什麽情況下才會變得無所畏懼?
要麽被人寵的無法無天,所以無所畏懼;
要麽,是真的不怕死,所以才會無所畏懼。
褚晏身陷公主府,寵是不可能了,那麽只能說明……他不怕死。
可他的不怕死顯然并不是因為他有多勇敢,可以護自己不死。
就從他以前的忍氣吞聲上看,他的不怕死,更像是他無所謂生死而已。
再說深一點,就是他在……被動求死!
所以無論什麽樣的後果,什麽樣的代價,他從來都不會主動去辯解一句,而是任憑她誤會,任憑她處罰,不是因為褚晏認為她不敢動他,而是為了成全她,也是為了成全他自己。
正如他受傷了,從不去包紮傷口一樣,帶着有如厭世一般的心态,放任自流,生死由命。
意識到這個問題後,宋茹甄心神忍不住一凜。
褚晏,你究竟為什麽會這樣?
“來人!”
宋茹甄一聲令下,立即闖進來兩個全副武裝的府兵候命。
所有的人都緊張地看着褚晏和宋茹甄,門外的那些清客們更是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雖說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同一兩個丫鬟有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這裏是公主府,凡事就得以長公主為尊,以長公主為綱,驸馬與公主的丫鬟有染,那就是在打長公主的臉面。
眼下,人人都睜大了眼睛準備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