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1)
且又說如今這玖皁城裏,沈夫人剛接到京裏母親的來信,打開瞧了一回。
見大趙氏提起府中有那何家安排的人,才後知後覺,何家竟在兩家都安排了細作,只覺得恐怖不已。
還是根本就不止是靖國公府和安國公府?當下忙差人去請孟茯,一面去廚房擡了煮好的參茶,直接往前面衙門辦公的地方去。
沈大人這會兒剛好從書房裏出來,見她親自擡着參茶過來,快步走過來接了過去,“你每日看着那倆小搗蛋,已十分勞累,這種事情叫丫鬟就是了。”
家裏的兩個兒子快一歲了,但因為性子都是活潑的,所以有些調皮。
一個尚且還好,關鍵是兩個,哪個能招架得住?
他接了茶去,沈夫人将茶盤遞給身後的丫鬟,“我有些話同夫君說。”
她找到了這裏,可見是十萬火急的,所以沈大人倒也沒有多問她,當即引了她往書房去,随後關了門,不等沈夫人坐下,“這些日子你一直等京城的來信,可是國公府裏出了什麽事情?”
萱兒三兄妹的事情,沈大人略有所聞,不過他的注意力,幾乎都在香木甸的馬場上,因此對于此事知道的其實并不怎麽詳細。
沈夫人只将何家的事情說了一回,不免是擔心家裏:“我如今也慌,不曉得咱家這些下人裏,有沒有何家安排的。”
他們這些下人,幾乎都是從京城帶來的。
沈大人聽罷,也不敢怠慢,“這事兒我來辦,你莫要擔心。只是岳母和姨母思略得周到,何家如此歹毒,斷然不能将孩子交給他們,只是孟大夫也無辜,從前不知道孩子們的生母還在世,她帶着尚且還能說得過去,可如今孩子們的親人既然已經尋到了,實在沒道理将這孩子扔給她不管不問,你先去同孟大夫說一聲,待岳母打發來接孩子們的人到了,也能有個準備。”
沈夫人應着,“我已打發人去請她過來說話了,只怕一會兒就到。”
夫妻二人又說了何家的事兒一回,沈大人忽然想起前幾年一個案子,有關于何家的是。
是何夫人名下牙行裏出了人命。
于是一下就想得通,為何各家的家裏都有何家的人了,只怕還是從何夫人的牙行裏出去的。想到此這要找到家中哪些人是何家的細作,也就能簡單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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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事情是沈夫人來張羅的,所以趕緊跟沈夫人說道:“你把家中奴仆所有的賣身契都收出來,但凡是那八巷口牙行裏出來的,一個不要留。”
“為何?”沈夫人不解,方才夫君不是還說他會查麽?怎麽一下就有了眉目。
沈大人只得同她解釋:“那八巷口牙行,是何夫人的嫁妝,雖掌櫃的是外人,可她是背後的東家。”又說了當初的案件。
沈夫人聽罷,“原是如此,既然這樣,我也修書一封給母親他們。”
夫妻二人說着,方散了。
沈夫人剛踏進後院,就有人來禀孟茯已經來了。
孟茯也在等京城裏的來信,所以沈夫人打發人去,她心裏一下就有數了,急忙過來。
本來秋梨坊離這衙門也不遠,也就來得快。
沈夫人見了她,因防備着家裏那從八巷口牙行買回來的丫鬟婆子們,所以身邊也不要留人,只喊了孟茯到屋子裏說話。
也将京城裏來的信遞給她瞧,少不得将何家罵了一頓,“你說這不是糊塗嗎?便是那藥王爺下凡了,也不敢說能将人的心髒給換了,還能叫人繼續活命。這什麽番邦大夫,我看也不單只是騙錢,還要害命!可何家那頭卻是瘋魔了一樣。”
她也是做父母的人,倒也能理解做長輩的想要孩子健康活下去的欲望。
但這欲望不該用別人的生命來作為犧牲品啊!
孟茯心裏一片駭然,心髒移植手術,自己大概記得是1967年在南非的開普敦完成了第一例。
且不說提出這個想法的番邦大夫到底是個什麽人,但就憑着現在的醫療水平和設備,這項手術就根本不可能完成,這無疑就是害命。
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對方真能化神奇為腐朽,可以成功做了這一樁手術,可是心髒的來源,是個活生生的人,這不合法,也不符合人道。
一命換一命,不是這樣換的。
她心中氣血翻湧,纖細白皙的手指緊緊地抓住椅子扶手,生怕自己忍不住破口罵起來。
這時候聽沈夫人嘆了一聲,“孩子們的外祖母跟我母親,已經打發可靠的人來接孩子們,想來要不了幾日就能到。”
“你們信不過我?”孟茯聞言,擡頭朝她看去。
沈夫人見她誤會了,忙解釋道:“我們自然是信得過你的,你如何對他們三兄妹,我們是看在眼裏的,自然相信你不會将孩子交給何家。可是說到底,你也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帶着三個孩子在身邊,終究不像話,從前是沒有法子,可如今不比以往了。”
孟茯卻不同意,何家生了這樣的心思,想要三兄妹的心髒去救那琪哥兒,若是将孩子交給別人,出了事情怎麽辦?也是坦誠:“不行,你們信得過我,卻如今卻信不過你們了。”說着,提起他們各家都有那何家細作的事兒。
沈夫人一時語塞,孟茯這話沒錯,她也無法反駁,只得解釋着,自己已經知道那些人是如何混進來的,又是哪些了。
可孟茯不願意冒險,“孩子就一條性命,但凡有一絲可能性,我都不會放手。”
沈夫人見她态度堅決,自己反而動搖起來了,“也罷,反正人還沒到,你也先考慮一陣子。”也不曉得家裏這些下人裏,除了那八巷口牙行裏出來的,別的還有沒有。
而且她忙着清人,也顧不得多留孟茯。
正好今日若飛兄弟倆要回來,孟茯恰好與他們說一說此事。
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世後,若飛兄弟倆回來的頻率比從前高了不少。
孟茯是一點也不算瞞着他們,萱兒雖然是小了些,可若飛和若光是能正常判斷的,走或是留,他們自己能做決定。
而且何家的動機如今她曉得了,也會和孩子們說,免得他們到時候叫何家騙。
她到家的時候,若飛兄弟倆已經來了,曉得她是被沈夫人請了去,心裏也就猜到了些,多半是京城回信了。
當下忙問:“那邊,如何說?”他們不想去魏嬌跟前,所以也希望魏嬌不要見他們才好。
現在,不管是他們,或是魏嬌,只怕都沒有做好見面或者是一起相處的準備。
孟茯喊了蘭若和玲珑去門口看着,将三兄妹叫到後院裏,直接告訴他們道:“何家那邊,你們的親生母親的确不知道何家少爺要接你們回去,只是何家接你們回去,也非那何全所說的一樣,共享天倫。”
“我就曉得,不會安什麽好心的。”若光忍不住說道。
這時聽孟茯說道:“你們母親在何家生的那弟弟,天生患了心疾。”心疾不要她解釋,三個孩子都知道是什麽病。“何家一脈單傳,那何少爺本身就是一個病體,如今那琪哥兒又是這般模樣,所以不知道從哪裏找了個番邦大夫來,想用你們的心換給他。”
這絕對比何家直接打發人來殺他們,不願意他們存活于這個世界上的消息還要叫他們覺得驚駭。
“換心?”若飛發出疑惑。
顯然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當他這疑問問出口後,卻見孟茯點頭。
孟茯見三兄妹臉色都不好,連忙道:“不過你們放心,不管如何,我們都不會讓何家得逞,你們外祖母和淺兒的外祖母,打算将你們接去,想來已經找了地方好生安頓,但我希望你們留下來。我也不是不放心她們,而是不放心她們身邊的人。”
她這裏到底人口簡單,比不得那些個國公府的人員複雜,而且哪個身世都清清白白。
三兄妹想都沒想,就異口同聲道:“我們不走,便是阿娘要趕我們,我們也不會離開阿娘的!一輩子也不!”一個個那口氣,都十分堅決。
“傻,你們長大後終究要成家立業,怎麽可能和我住一輩子?”孟茯聽到好笑,但心裏也高興,“既然你們都不願意走,那等京城裏的人來了,咱們就回了。”
兄妹三人連點頭。
雖被何家的歹毒惡心到了,但也不影響他們的快樂,飯後問起孟茯,“先生可有來信?”算着,應該早到京城裏了。
孟茯怕耽擱他,所以沒有說眼下身邊發生的事兒。
前幾天就得了沈夜瀾的來信,替自己接了封賞,單是賞賜的單子就有一本,等回來給自己仔細瞧,還在京城裏賞賜了一處宅子,若是自己去京城的話,能直接住進去。
若不是心裏挂記着若飛他們三兄妹的事情,孟茯早就高興得飛起來了?
如今叫他們問,便也與兄妹三人分享起來,“若是沈先生以後留任京裏,等你們放了假,咱們就去京城。”孟茯并沒有發覺,在她的心裏,已經将沈夜瀾規劃在未來的計劃之中了。
書院裏上課,也是學期制的。
所以孟茯當然要等若飛兄弟倆放假了才會考慮去京城。
兄弟倆如今回來的勤,所以回來只能歇一晚,翌日一早就要趕去書院裏。
幸好是住在隔壁的劍香幾人幫忙送。
她們收到了京城的來信,那何全自然也收到了,不但叫京城裏的主子責備,家中的親人還受到了威脅。
如今何家是以琪哥兒為主的,為了救他的性命,什麽事兒都能做得出來,何全被逼無賴,時間又趕,只得趕緊想法子。
那玖皁城書院他混不進去,所以只将目标放在萱兒的身上。
可是守了兩天,也不見萱兒到街上來玩耍,于是只得等着夜深人靜,偷偷去孟茯家的後院。
他是觀察過了,都是一幫女眷,成不了什麽大事情,何況他多少會一些把式,因此并不将孟茯等人放在眼裏。
終于趁着這一晚上的高風黑夜,翻進小院子裏。
只是還沒站穩,玲珑的雙刺就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家姑娘還在盤算着,怎麽才能光明正大将你給打發了,沒曾想你竟然這樣配合,自己主動送上門來。”
說罷,暗處的書香和劍香走出來,将人給綁了,扔在牆腳。
等着天一亮,便将人送到衙門裏去。
這何全如果一審,少不得要扯到何家,那魏嬌的從前就瞞不住了,這對于魏嬌來說,無疑是巨大的傷害。所以孟茯原意并不想将他送衙門裏,但又不能動用私刑,反而叫何家逮了把柄。
正是為難之際,是劍香勸着她:“沈夫人是魏家小姐的親表姐,自然會顧及她的名聲,咱們只将人送到府裏尋個清淨,至于如何審,是沈大人的問題,姑娘何必操心,難道那沈夫人還不顧着魏家小姐的名聲麽?”
沈夜瀾後來給的那六個人,劍香和書香是姑娘家,比她跟玲珑的年紀都還要小。
剩下四個小子,名字就有些敷衍了。
叫做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八字的成語,孟茯一度懷疑是沈夜瀾随口取的。
所以四人名字分別是謀事、成事、在人、在天……
孟茯聽了她的話,心想正是這樣了,自己一個外人尚且能想到保護魏嬌的名聲,不要傳到外面去。
沈夫人本又是個心善的,難道還不會麽?
所以才同意将這何全送到衙門裏去。
可這何全不過是明處的人罷了,何家對于三個孩子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那暗處還不知做了多少手腳呢?
所以孟茯直接叫書香和劍香看着萱兒。
過了七八日,街上已經有泛着些粉底紅的青杏賣了,孟茯又接到沈夜瀾的來信。
提到了何家的事情,當然也曉得了何家打幾個孩子的主意。
還說那何尚書利用夫人名下牙行,輸送了不少細作到各人家中,雖沒有違反這大齊哪條律例,但這事兒到底是膈應人,哪裏能不得罪了人?
聽說連宮裏都被何家的事情驚得人心惶惶的,各宮裏都生怕眼前有何家的人。
何尚書雖還沒有被革職,可因為這裏裏外外得罪了不少人,日子也不好過,自然是再也騰不出時間來管別的事情。
而沈夜瀾接了旨,六月中旬要去南海郡任職,品階與他大哥沈大人一樣,手裏也握着重兵。
大齊重文臣,所以一般這兵權都是握在文臣手裏。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這兵權放在文臣手裏,即便他們生了那謀叛之心,也不如那武将擅兵布将。
南海郡臨海,雖也是那富庶之地,不過也正是因為臨着海,所以經常受那海盜騷擾之苦。
這些年來,上繳來的稅賦越來越少,還有朝廷官員受不得那海賊挑釁,生生給吓出病來。
因此這樣的好缺,卻叫人推三阻四的,寧願去別的小州府,也不願意到這南海郡。
才落到沈夜瀾的身上。
沈夜瀾來信那字裏行間的意思,是想讓孟茯也一起去。
孟茯知道南海郡在何處,便是後世的兩廣之地,雖現在還是荒蕪一片,并未真正的發展起來,但仍舊是十分心動的。
而且她也沒打算在玖皁城裏常住下去,那南海郡雖然也不安全,常常受海盜騷擾,但海盜總不會像是這玖皁城裏的遼人,大大方方地在城中來回穿梭吧?
但她也得等六月中旬,若飛他們這一學期結束後,才能啓程去。
所以便給沈夜瀾回了信。
何家的事情鬧得這樣大,要說他們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一點也不誇張。
好在他們家還要顏面,将魏嬌從前的事給捂緊了,沒有傳出去。
可上一次房裏起火,雖然魏嬌沒什麽事情,但他當時管也沒管魏嬌。
後來下人們來救,澆滅了火苗,他看到裙擺濕噠噠,狼狽不已的魏嬌從房裏逃出來,還嫌棄不已。
魏嬌心裏難過,只覺得以往的那些溫言暖語,都變成了虛情假意。
可是她不敢怒,也不敢言。
小趙氏心疼女兒,接回去住了幾天,将何家罵了個遍,可也沒有什麽用,那何家來接人,她也只能點頭讓人接了去。
大趙氏曉得了,訓起她來,“那是你的親生女兒,你身上掉下來的肉,這事兒原本就是你姑爺做得不對,他來接人你就将姑娘交給了她,你到底如何想的?”
小趙氏被罵,也是委屈,“我能有什麽辦法?若真不回去,被何家惱怒之下給休了,以後還怎麽活?從前的那些事情,何家也不會替我們瞞着了,靖國公府還要不要臉面?”
聽到她這番言語,大趙氏心底有些發涼,“你這一輩子的腦子,全都用在如何算計妾室上面了,你有那心思,放在你家老爺和兒女身上,哪裏會有現在的局面?”心裏可憐那魏嬌,在何家遭了這樣的罪過,還只能忍氣吞聲。
“阿姐是站着說話腰不疼,我命沒有你好,比不得你嫁了安國公這樣的老實人,你府裏沒有妾室,你不曉得我的苦楚。”小趙氏回了一句,忍不住流了眼淚,掏了手絹擦拭起來,“我哪裏不疼她了?可是我也要顧着靖國公府的名聲。”
大趙氏府上是沒妾室,可她嫁來之前,安國公也是有好幾個通房的。
可大趙氏沒同妹妹一般,嫁過來就直接兌付那些個通房,算計着如何趕她們出去。
都是同為女人,誰樂意跟旁的女人一起分享一個男人?
大趙氏不願意,那些通房也不願意,所以大趙氏做了個對她這一輩子很重要的決定,大趙氏将她的嫁妝拿出一半,平分給了那幾個通房。
給了她們足夠本錢作為依靠,比一輩子從安國公那裏得來的要多,她們當然不可能還巴着安國公。
幾個女人伺候一個男人,那是不得已沒有選擇。
可若是有足夠的錢財了,有了身份名碟,便也有了足夠的選擇,還不如直接帶着這些錢財,去找個心意相通的男人過一輩子。
何必受在這國公府裏,受着那些條條框框,生的孩子一輩子還要被嫡出打壓着。
當然,大趙氏豁得出去是一個緣由,重要的還是她運氣好,這些通房裏沒有那難纏的,上頭也沒有刁難的婆婆。
她如今看着哭哭啼啼不成樣子的妹妹,心裏也只能嘆氣,可憐那魏嬌,可卻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只想着以後多使帖子接她過來。
這時候又聽小趙氏說道:“我家老爺不許我在插手那幾個孩子的事兒。”她沒敢說靖國公的原話。
靖國公怎麽說的呢?說那幾個孩子就算是大趙氏誇得天花亂墜的,可也改變不了他們低賤的出生,所以他是不可能管這幾個孽種的。
還怨了小趙氏一回,早的時候在女兒回來時,不與自己說實話,若那時将這三個孽種殺了,哪裏有現在的這些麻煩?
不過小趙氏曉得自己的姐姐是個什麽脾氣,斷然不敢将這原話說出來的。
大趙氏聽罷,冷笑一聲,“你想管,人家還不願意将孩子教給你呢。”她已經得了信,孩子們一定要跟着孟茯,孟茯也不願意放手。
其實跟着孟茯,也不差了,她如今有了那樣一大筆賞賜,幾輩子不愁吃喝的,而且以後要嫁到沈家,先有財,後又有名,三個孩子跟着她,哪裏還沒個好前途?
三公子的為人擺在那裏,也不會怠慢。
小趙氏本來想着,到底是女兒的生的骨肉,自己不能管,孟茯也不管了,以後三個孩子無依無靠,怎麽個活?
心裏本還有些小愧疚,但是聽到大趙氏說孟茯不放人,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氣。“如此正好,也是他們有這母子緣份。”
大趙氏瞪了她一眼,有些氣悶得說不出話來。
小趙氏便不敢吱聲,想着要告辭走。
大趙氏也不留她。
晚上從安國公口裏聽說沈夜瀾要去南海郡任職,而且時間又趕得緊,就有些擔心起來:“走得這樣着急,只怕這婚事又要拖下去。”
安國公聽罷,笑起來,“你這一輩子便是操心的命了,親家那頭都不着急,你倒是為人家着急起來。不過這去南海郡,沒有三五年,只怕是難以将那邊穩定下來的,這親事拖下去,的确是不好說。”他前天還聽有同僚說,二皇子似乎有意想要納這孟茯做側妃。
皇子裏,也不是沒有納平民做側妃的。
這孟茯雖算是個寡婦,可這哈青馬是她從遼人手裏得來的,如今又得了這麽多賞賜。二皇子手裏一向不寬裕,有這想法,也是理所應當的。
因此便跟大趙氏提了一嘴。
大趙氏聽罷,頓時就急了,“這,這二殿下怎能如此無賴,難道他不曉得孟大夫和三公子是有婚約的麽?早的時候也不見他有這法子,如今這樣明晃晃地盯着孟大夫手裏的錢財,是不要皇家體面了。”
安國公解釋着,“古有卧薪嘗膽之例,素來又是只認勝者為王,到時候二皇子真有那命,成了人上人,史書怎樣寫,還不是任由他的心意?這一段到時候還不知道要如何改呢。”
大趙氏只急在心裏。
連安國公夫妻都知道,這婚事拖下去,将來兩人到底如何,還不好講。
沒準那二皇子真能求一道聖旨來,将孟茯納來做側妃了。
畢竟上面那天子,又是個舍不得肥水流外人田的,這一次要不是孟茯弄來這六千匹哈青馬,叫這頹廢的群臣看到了希望,他不好不大賞。
不然只怕也就是賜個空名罷了。
所以沈夜瀾這個當事人自然也是想到了,可時間的确是緊急得很,要準備婚事,沒有半年的時間哪裏來得及?
因此思略之下,決定先拜堂,把這樁婚事坐實了,斷了二皇子的念頭;到時候孟茯跟着到南海郡,也算是有名有份,等自己從南海郡回來,回南州再好好重新辦一次婚禮。
也不愧對于她。
他這樣想,當時便乘船往玖皁城裏去。
如今算起來,已經走了四五天,只怕也是快到了。
所以當孟茯一早起來,開了鋪子,将門板壘得整整齊齊地放在隔壁的牆根上靠着,喊了蘭若來看着鋪子,正提着籃子出門,就見着沈夜瀾騎馬走來。
早晨的街道那青石板地上,有的地方露水還沒蒸發,濕漉漉的。孟茯穿了一雙平底的鞋子,走起來有些濕滑,她換了道,正要朝着中間走去,就聽見前面傳來馬蹄聲,下意識擡頭看去。
竟是沈夜瀾。
當時驚了一下,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便愣在了原地。
等沈夜瀾的馬到眼前,他整個人潇灑地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接了孟茯手裏的籃子,“你說,我若不帶着你去南海郡,就你這樣在街上也容易發呆的人,我哪裏放心?”
身後的馬,有長随牽了去。
孟茯聽到他這話,這才反應過來,竟然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夢,驚訝地将沈夜瀾上上下下打量了兩回,又歡又喜:“你,你不是該去南海郡的路上麽?”
“不放心,打算回來娶了你,再走。”
孟茯以為他說胡話,沒理會,“我去買菜,你先去休息,待我做好了飯叫你。”
沈夜瀾應着,可卻沒有去秋梨坊的家裏,而是掉頭往玖皁城書院,約莫個把時辰就回來了,但仍舊沒回家,而是去了衙門。
六月中旬,他就必須要到南海郡。
所以這時間趕得緊,只能在這玖皁城耽擱兩日,今日算是準備婚禮諸事,明日便是成親之日。
他眼下正在跟沈大人夫妻倆商議。
又或者說,不是商議,而是通知他們。
明日到席吃杯喜酒就是了。
聽罷,沈夫人忍不住掩面笑起來,那沈大人卻是被他氣得暴跳如雷,“你簡直就是個混世魔王,你說娶就娶?”
沈夜瀾心說現在不娶,以後能不能娶到,還不知道呢。既如此還不如早些先下手為強。“反正就是一個禮節,缺的以後再補上便是。”
他說罷,想着諸多事宜要布置,就算是時間再怎麽着急,但是這該有的現在雖不能做到最好,但也一定不能少了。
于是也不多待,急急忙忙就走了。
沈大人被他氣得連灌了幾口茶,也沒能消氣,見着一旁笑眯眯等着吃喜酒的夫人,“你還笑,勸也不勸他一句,何時變得這樣叛道離經了?”
沈夫人卻笑道:“三弟做的事情,有幾件不叛道離經的?也就是外面的人不知曉他的真正性子,才會覺得他是個端方莊肅的公子罷了。”
一面起身來,“不過三弟這的确太匆忙了些,既然有這想法,也不提前與我說一聲,我好歹還能多做些準備。”說罷,也不理還在氣惱中的沈大人,“我得跟阿茯準備些東西。”
沈大人氣了一回,閑步跨過了院門,到了前堂。
正見着幾個同僚低頭不知說什麽。
他正要問,幾人卻圍上來,“沈大人,你曉得了麽?聽說二皇子有意納孟大夫做側妃。”
“就是,分明是為了孟大夫的那些個賞賜。”衆所皆知,二皇子娶了清貴家的小姐做正妃,名聲是有了,可這銀子就有點吃緊。
所以多半也要學着旁的皇子們一般,納幾個財大氣粗的商賈小姐做側妃。
一個求財,一個求名。
沈大人這才反應過來,這就是三弟急匆匆,顧不得挑選個好日子,也要成親的緣由?
于是連忙朝各位同僚笑道:“此事還不曾聽說,不過明日我三弟成親,還望各位能賞面來喝一杯喜酒。”
衆同僚聽了,心裏少不得腹诽一回。這還叫不曾聽說麽?沒有聽說樣急火急燎成親作甚不過也側面證明,這二皇子是真的不要臉了。
傳言無誤!
又說孟茯和玲珑買菜歸來,便開始煮飯。
因為沈夜瀾來了,所以孟茯親自下廚,正煎着魚,劍香跑進廚房來,“外頭傳言,二皇子要納姑娘您做側妃,還說是瞧上了您的嫁妝。”
若是沒有早前遇着沈夜瀾時,他說的那一句來娶你的話。
孟茯對于這樣的傳言,絕對是付之一笑,不會放在心裏的。
畢竟那二皇子和她,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
“二皇子的确是手頭不寬裕,以前還被他府裏的幕僚爆出一日見不得一頓葷菜的事兒。”玲珑也不記得自己是在哪裏聽來的。
當然這是有些誇張了。
堂堂一個皇子,怎麽可能葷腥都沾不到?
孟茯聽着這話,也忘記翻魚,直至一股焦味竄入鼻尖,才反應過來,忙拿起長筷子,又喊玲珑快熄火。
可魚已經要不得了。一時可惜起來,“好好一條魚就這麽糟蹋沒了。”
書香見她可惜魚,總覺得不對勁,“姑娘,您現在不是該擔心那二皇子麽?”
孟茯嘆了口氣,将那焦了的魚夾出來,“我擔心也沒用啊。”她現在就希望,沈夜瀾那話不是跟自己開玩笑的。
他若現在娶了自己,不讓自己給那二皇子做小,她一定好好報答沈夜瀾的救命之恩,那些個賞賜,分他一半。
但是沈夜瀾六月中旬必須要到南海郡,不然就算是抗旨了,他哪裏來這麽多時間和自己成親?
想到此,孟茯不由得又重重嘆了口氣。哪裏還有心思繼續煮飯。
玲珑去外面換了蘭若來接手,畢竟蘭若廚藝遠在她之上,劍香書香耍劍倒是一流,可這廚藝,實在是一言難盡。
然這午飯還沒做出來,若飛若光就回來了。
孟茯見了他二人,不免是有些吃驚,“今日怎得空回來?”還沒到沐休請假的日子。
“今日明日都不上課,先生們都沒空。”所以他倆就被成事送回來了。
先生們哪裏還有空?現在沈夜瀾一句要成親,大家都在為了他這小師叔/小叔公的婚事做準備。
話說這玖皁城書院的先生們,那文的要喚聲音做一聲小師叔,這武的怎要喊他一聲小師公。
長輩終身大事,哪個敢怠慢了?
而沈夜瀾這個新郎官,也沒回來吃午飯,直至晚上才回來。
孟茯正在小院子裏踱來踱去的,逃?還是主動開口求沈夜瀾伸出援助之手,跟自己拜堂?
如同他點了頭,馬上自己就去香蠟鋪子買一堆大紅蠟燭回來,把這堂拜了。
但是她又開不了這個口。
正發着愁,見沈夜瀾回來,才停了腳步:“吃飯了沒?”
“吃過了,時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天還要成親呢。
希望那喜服鳳冠,明天一早能送來。
孟茯有些懵,眼見沈夜瀾直接從身前走過,進了房間去。想着這全大齊的官員,心思都在哈青馬上,說不準他這一趟來專程趕來,就是為了去香木甸看那馬場建得如何,馬兒養得怎樣的。
不然怎麽累得連一句她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
不由得有些喪氣,只能嘆着氣回了房間,躺在盯着那天花板想,看來只能逃了。
可她一個人逃,孩子們就帶不了,不然先交給沈夫人?沈夫人不會不管吧?不管怎麽說都是她的表侄兒侄女。
她想着想着,翻來覆去如何也睡不着,外頭梆子響了幾回,多久沒覺得夜這樣漫長了。
好不容易等得快要天亮,她這困意居然來了。
然後便想那就睡一會兒吧。
這一會兒卻沒想到竟是兩個多時辰。耳邊全是人來人往的聲音,好似好多人在說話在院子裏一樣。
她覺得一定是昨晚沒睡好,耳鳴幻聽了。拉了被子裏來将頭捂住,可是這時候卻聽外面傳來玲珑的聲音,“就兩個時辰,吉時馬上要到了,姑娘還要沐浴上妝換衣裳,來得及麽?”
書香想了想,的确是擔心來不及了,“那你去敲門吧。”
這小小的院子裏,如今一片喜氣洋洋,上下挂滿了紅綢團花,門窗上貼着大紅雙喜。
院子裏還堆了幾個大箱子,裏面裝的正是孟茯的嫁衣和鳳冠。
孟茯聽着玲珑和書香的話,以為是自己做夢。閉上眼睛打算繼續睡,可門外竟然傳來敲門聲,很是真切。
她這才無精打采地爬起身來,開了門。
書香玲珑三人魚貫而入。
“外頭怎那樣吵?”孟茯打着哈欠問道,有些好奇三人都擠進來作甚?揉着眼睛打算繼續躺回床上去。
卻聽玲珑說道:“大喜的日子,本就要吵吵鬧鬧才熱鬧。”沒有聲音多清冷啊。
還同書香說道:“就該讓少爺和小姐們等着和姑娘一起過去。”
原來今兒一早,昨日沈夜瀾訂的東西全都送來了,沒有的沈夫人也給他弄來了。
衆人才曉得今兒是大喜日子,忙起來幫忙。
但因想到孟茯是新娘子,就等着待嫁,沒什麽要忙的,便沒有去叫她。
而若飛三兄妹,早被成事謀事帶去書院了。
喜宴和婚禮都在那邊辦。
“什麽大喜?”孟茯這時候,也瞧見了窗上粘着的囍字。
玲珑見她一臉納悶,“姑娘是沒睡醒沒?昨兒三公子不是說了,今兒娶你麽?”反正早上三公子說孟茯知道。
可是現在玲珑看來,孟茯她好像不知道啊!
孟茯懵了,可時間緊急,三人抓了她去沐浴,然後換了她都沒來得及看一眼的霞披鳳冠,緊接着沈夫人就帶着一群貴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