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
有那麽一瞬間,孟茯是真的想勸沈夜瀾,放了那格日勒,不然就薛蓉蓉這脾氣,能不能送到南州去還是一回事。
而薛蓉蓉見孟茯跟個木頭一般不理會她,那玲珑也不吱聲,又威脅起來,“送我回去又怎樣?我就哭到姑祖母跟前,以後也不叫你們好過,夜瀾哥哥不願意娶我,我自己相中了人,他又要百般阻止,就是這樣見不得我好麽?”
孟茯聽着這話,不由得擡眼朝她看去,這事兒薛蓉蓉如此叛逆,絕對是說到做到的,也将方才那念頭重新拾回來。
細細盤算着。
約莫半個小半個時辰左右,沈夜瀾就回來了,帶來了幾個人,守着這帳子,任由薛蓉蓉在那裏大喊大叫。
孟茯與他一起從裏面出來,“如何了?”
“李世白已将他妹妹關起來了,天亮就送回鶴州去。”沈夜瀾回着。
孟茯聽罷,眉頭一挑,她可記得玲珑說過,那李世白對李清雅是寵愛無度的,現在答應得好好的,只怕一回頭,李清雅哭一回,他就心軟起來。“你覺得他信得過?”
孟茯不想插手沈夜瀾的事情,可這一次險些連累到自己的身上來。而且這不是齊國,這是遼國,處處都是危機四伏,她不敢大意,留李清雅這樣的小人毒婦在身邊。
反正她是不信李世白能真送李清雅走。
“自然信不過,你如何看?”玲珑和孟茯說過李世白的為人,所以她這樣問,沈夜瀾也不意外。
孟茯在他面前,也沒有什麽好避諱的,正經說起來,她和沈夜瀾也算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雖沒成親,但這婚約事情人盡皆知,因此算得一體。
所以便道:“你雖曉得他信不過,可是方才他大概已經以最誠懇的态度跟你道歉,保證會約束李姑娘,還要送李姑娘回去。你雖是他的上司,但這一次來遼國,便是你用不上他,但為了顧及齊國顏面,你也只能點頭應下,若真一定要将李姑娘捆了,反而傷了這和氣,惹了遼人笑話不說,反而叫他們趁機裏間使什麽手段,就不好了。”
這正是沈夜瀾的為難之處。
所以他聽到孟茯說出來,心底已經明白她餘下的意思了,“所以你想親自來處理這件事?”
孟茯颔首:“她明着是給薛姑娘下毒,可害的卻是我。藥畢竟是我制出來的,方才我又才與薛姑娘起了争執,薛姑娘若真沒了,這一切罪過不都得算在我的頭上麽?我要報複她,那是理所應當的事兒,可我不信李世白的那性子,好意思來尋我,他也沒什麽實質的證據,總不能因為懷疑,就來質問我吧?”說到此,眼神不禁有些懷念地看朝沈夜瀾,“我現在倒是懷念起你當初在姜家村的時候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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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瀾聽到她這話,忍不住低低笑開,“你也莫要怨我了,生來就長成這個模樣,也不是我能選的。”
孟茯連嘆了幾口氣,“我雖不能保證将她送回鶴州,但也絕對不允許她這樣的人跟着一起去上京城,但是我手裏除了玲珑之外,沒別的人可差使。”
所以朝沈夜瀾問,“你那裏有沒有李姑娘她不認識的生面孔?”
沈夜瀾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最遲天亮,我就将人找來,你以後就只管使喚他們。”他其實如果沒有更好的辦法,他也顧不得李世白那裏,仍舊會将這李清雅押下。
交給李世白自己,那就是留下禍端。
只是沒有想到,孟茯竟然會主動幫他,其實他是詫異的。
他的印象裏,孟茯也就是個需要保護的小姑娘。
如今,反而要她來幫自己。
這感覺,是有些奇怪的,但又讓沈夜瀾覺得心裏暖了些。
他們間的交集,也不單只是那材米油鹽醬醋那麽簡單,若多些這樣的事兒交織,往後不是更牢不可堅麽?
但看着燈火下的孟茯,還是有些愧疚,“本是帶着你來玩樂,沒曾想還要連累你去做這些事。”
“說這話,便見外了,我們是一家人,不是麽?”孟茯仰着頭看向他,眼裏帶着笑。
雖然只是名義上的一家人。但也是一家人嘛。
沈夜瀾抿開嘴角,“嗯。”
将孟茯送到帳前,沈夜瀾交代了玲珑一些話,方也去休息。
孟茯覺得這天還沒亮,就聽到玲珑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姑娘,人已經來了。”
她雖是睡着了,可心裏一直都惦記着李清雅這個後患,于是忙起身來。
等着收拾好,這天也還沒亮,玲珑領着幾個少年進來,男女都有,見了孟茯便紛紛行禮,“見過孟大夫。”
孟茯瞧着他們也是十六七歲的孩子,其實和自己也是一般的年紀罷了,好在也不是叫他們去殺人放火。
當下吩咐他們在李世白送人的路上,将李清雅偷偷劫走,若是不能送到鶴州去,找個地方關一陣子也行。
她的方法就是這樣簡單粗暴,一點花裏胡哨都沒有,但也不得不承認,最是直接有效的。
那李世白是舍不得妹妹,可昨日信誓旦旦在沈夜瀾面前保證了,也不好反悔,雖是心疼妹妹,但還是要做個樣子,先将她送走。
本是想着法子,等過兩日,此事平息了些,在打發人接她去上京的。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當天中午,人就被劫走了。
李世白第一時間就懷疑沈夜瀾,可私底下打聽,沈夜瀾身邊的人一個都沒動,連那薛蓉蓉今兒格日勒都還被他關着,暫時沒往南州送去。
然後又懷疑孟茯。可就如孟茯所預想的那樣,李世白沒有什麽證據,而且據他所知,孟茯也沒有那樣大的本事。
只暗地裏與韓宣雲那頭問了些消息,方确定了此事與沈夜瀾和孟茯無關。
可正是如此,他心裏越發着急起來。
比他的着急的還有那薛蓉蓉,整日被困在馬車裏,原本她還想着趁沈夜瀾派人送她回南州的路上想辦法逃,然後在救格日勒。
卻沒想到沈夜瀾忽然改變了主意,将她帶着往上京去。
她這兩日也沒看到格日勒,只曉得他被關在隊伍最後面的馬車裏,那馬車不似自己所住的這裏一樣,有着厚實的車板,鋪了羊毛毯。
而就是一輛囚車罷了。
夜裏,她還聽到格日勒痛苦的慘叫聲。
所以有正在伺機逃。
比起李清雅那個禍端,薛蓉蓉也好不到哪裏去,尤其是她這性子,放到外頭去,輕而易舉就能把人給得罪了。
這裏又不是齊國,所以沈夜瀾當然是不可能将她一起帶着進上京城的。
但這眼見着不過一天半的功夫就要到了,沈夜瀾還不放人,孟茯有些着急,“你到底如何打算?”一着急,也不稱他作先生了。
既沒有放了格日勒,也沒有要送薛蓉蓉回去的意思。
沈夜瀾扶着寬大的袖袍,一手提着那精致的白玉茶壺,“我思來想去,便是能将人送到南州,可到底是要鬧,既如此,我索性就成全了她。”
孟茯聽到這話,有些吃驚,“可格日勒不是楚家的人麽?”
說完這話,孟茯想起薛蓉蓉的性子,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只怕還是會盯着格日勒不放的,還要拿楚家害薛家的事兒來威脅格日勒,對她好,以此補償她們薛家。
正如是沈夜瀾說的那樣,既任由她整日撒潑耍賴,不如成全她算了。
而且那格日勒對她不是也有些情愫麽?只是如今兩家的事情,有些想不開罷了。
因此便道:“罷了,也算是緣份。”雖說是孽緣。
至于沈夜瀾将他們帶着往這上京城的方向走,而打算在途中放了兩人,他二人就不可能再往上京城去了,只會反其道而行之。
如此一來,也不用擔心薛蓉蓉在上京城得罪人。
也是巧了,沈夜瀾正在尋個好時機,給薛蓉蓉能帶着格日勒逃走的機會,沒想到薛蓉蓉就開始自殘。
然後沈夜瀾這做表兄的,也沒有辦法,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只能照着她的意思放了人。
也恰巧是她這樣不愛惜地自己傷害自己,以此來威脅沈夜瀾,那格日勒感動不已,也沒顧得上去想兩家的仇恨,直接帶着她就走了。
他二人走後,孟茯仔細回想起來,忽然有些疑惑地問着玲珑:“你說從第一天發現他們兩人,你家三公子就将他們放了,甚至成全他們,你說會是什麽結果?”
玲珑不解,孟茯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事情來?只搖着頭。
孟茯下意識地想要分析自己的懷疑。
不過想到玲珑到底是沈夜瀾的人,因此還是沒将那些話說出口。
可是如今她想來,總覺得沈夜瀾是故意将兩人分開關起來,讓人對格日勒用刑,還特意讓薛蓉蓉知道。
薛蓉蓉本來就是個沉不住氣的人,而且你越是不讓她去做的事情,她就越是要賭氣去做。
沈夜瀾此舉,無疑是推動了她對格日勒的感情。
以至于薛蓉蓉最後自殘相逼,然後引得那本對她就有些情愫的格日勒暫時放下了兩家的世仇感動不已,帶着她走了。
不客氣地說,薛蓉蓉就是個讨人厭惡的麻煩精,但是她罪又不至于死。
留在身邊又惹人煩。
最好的辦法,就是将她這個麻煩精轉手交給別人。
而格日勒不就是個現成的人麽?
如果真是這樣,那沈夜瀾這心思,也太深沉了不少。
也幸好,他是友軍!
這算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了。于是晚上沈夜瀾來陪她吃晚飯,玲珑也沒在,趁着沒人,她還是忍不住将這懷疑問出口:“薛姑娘的事情,你是故意的?”
沈夜瀾聽得此話,手裏的筷子微微怔了一下,很快就恢複自然,“嗯。”
回得那樣坦然,讓孟茯反而有些沒緩過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沒算計我吧?”她其實是不想用算計這個詞兒的。
但這一次格日勒和薛蓉蓉不就是叫沈夜瀾算計了麽?
“你這腦子裏都在胡思亂想什麽?我做任何事情,素來是不瞞你的。吃飯吧,乖。”一向嚴肅的沈夜瀾難得露出一個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随後給她碗裏夾了一些筍絲,“明日就到上京了,驿館裏什麽人都有,想要再吃一頓舒心的飯也難了。”
孟茯曉得,各國前去給蕭太後祝壽的人,都住在驿館之中,哪怕各國使節有專門的獨立小院,但到底是一個驿館之中,人員來往雜亂。
不過也不要緊,她一個大夫,總不能叫人給毒了吧?
抵達這遼國上京城的時間,比孟茯所預料的要早些,但最叫她吃驚的是,這來迎接齊國使臣的,竟然是蕭元脩。
她吓得忙放下車簾,生怕叫對方認出自己來。
下車的時候,也将自己包裹得只露出半張臉來,又因垂着頭,那蕭元脩與沈夜瀾說話,沒留意到她這裏。
一直進了院子,随從們将行李都搬了下來,她才緩過來。
等沈夜瀾得閑了,忙去問他:“怎麽來接待使臣的人,是蕭元脩?”她很是懷疑,蕭元脩多半認出沈夜瀾了。
兩面之緣了。
“嗯。”沈夜瀾颔首,見孟茯害怕,“不必擔心,這裏是上京城,他不敢亂來。”
孟茯倒是想相信沈夜瀾,可是蕭元脩的名聲如何,她後來也聽了不少,這就是個十足的纨绔,還是個好色之徒。如今自己跑到人家的底盤上來,哪裏能安心?
沈夜瀾見她垂着頭,明顯是不安心,于是思索片刻,“既如此,晚些我讓宣雲過來接你,只是要委屈你将這身衣裳換了去。”
他的意思是叫孟茯女扮男裝。
也虧得這是遼國,正值寒冬裏,身上穿得厚實,看起來十分累贅,倒也正好擋住了她那傲人的線條。
只是這張臉仍舊過份清秀了些,還是玲珑給她塗了不少黃姜汁,将那白皙的膚色遮了去,看起來有些像是個嬌病的小公子。
沈夜瀾抽空來看了一回,贊同地點着頭,“你去了他那邊,安心等我,最多一個月,咱們就啓程回去,這些時日裏,若是天氣好,你也可四處轉一轉。”
想着是帶她來游玩的,如今因自己有些事務要纏身,不能陪在她身邊,仍舊是覺得愧疚,“回去的時候,我們繞道,我帶你去戈壁上看一看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孟茯的眼睛一下亮了,對此事也充滿了期許。
下午些的時候,韓宣雲就來了,悄悄将孟茯帶着混雜在這來來往往的各國人裏,從驿館裏出去。
于城北一處小院子安頓下來。
他們就住在不遠處,孟茯這裏仍舊是玲珑照看着。
這上京城其實建都不到百年罷了,除了大部份建築帶着遼人标志性的圓頂之外,其實城裏的布置,和那齊國的城池都大庭相徑。
但是,與郦縣一般,沒有城牆。
郦縣四周有山。
這上京城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孟茯住的這一處叫做晴川裏,出了巷子拐一條街,就是一條專門賣藥材的小街道。
除了鋪子裏,還有不少地攤,上頭擺着的冬蟲夏草,或是雪蓮靈芝,都是孟茯在齊國時難以尋到的,一時不覺動了些心思。
又想起沈夜瀾說一個月,可她曉得肯定不止一個月。
這麽久的時間裏,她總不能每日出來逛街玩耍吧?倒不如趁着這機會做點正經事。
三個孩子一點點大了,花的銀子只多不見少,現在不能給人看病,總要尋個生計才是。
因此如今看着這滿街的藥材,便起了心思,收購一些藥材回去賣給生藥鋪子裏,賺些差價。
即便是賣不掉,自己以後總會用到的,反正怎麽算,都虧不了什麽本。
但手裏的銀子有些不夠,玲珑肯定也沒有,糾結了半日,寫了張欠條,放在信箋裏,托韓宣雲打發人幫自己給沈夜瀾送過去。
隔天下午,沈夜瀾就送來了回信,孟茯打開一瞧,裏面正是銀票。
只不過她只想借五百兩罷了,沈夜瀾卻給了五千兩。
銀票既然已經都送來了,孟茯也只好留下,想着用不完的到時候還給他便是。
有了銀子在手裏,也開始反複逛這條街。
玲珑知道她是大夫,但也不用每次都來這裏麽,心裏甚是好奇:“公子,您到底想買什麽藥材?”
孟茯哪裏是買藥材,不過是每日來看看藥材的價格罷了,大概摸出了門路來,什麽時候最便宜。但是,這裏擺攤的也好,開店的也好,都是遼人。
賣給他們遼人自己,價格的确是有商量的餘地。
可若是異國人來買,價格就沒得商量,孟茯哪裏有這麽多銀子來燒?
何況她也是奔着賺錢來的,更不可能花貴價錢進貨吧?
于是哪裏敢出手,她需要一個引入行的人,而且還要本地人。
轉悠了四五天,終于找到了目标。
“咱們去他家。”孟茯指着前面那家烏海藥材店。
玲珑看了過去,平平無奇,與別的藥材店也沒什麽區別?但見孟茯如此積極,也是一臉疑惑地跟着進去。
掌櫃的是個身材高大的,今兒并不在櫃臺前,是他的女人守在櫃臺裏,想是也見孟茯在這條街上走熟了,見了她十分熱情:“這位小公子,我看你也來幾躺了,到底想要買什麽?我門店裏可是什麽藥都有的,你只管說,我都能替到你找到。”
孟茯卻搖着頭,“我不買藥,我想送給老板娘你一個孩子。”
她觀察了好久,這夫妻二人已是三十出頭的年紀,膝下卻沒有一個孩子,而問題就出現在女人的身上,也不是什麽大病症,不過是吃幾天藥就能好的。
那老板娘聞言,尴尬地笑了笑:“客人說笑吧。”
孟茯也沒在繼續說這孩子的事情,而是點着藥名,各要多少。
等着老板娘抓好遞給她,她卻将藥推回去給老板娘,“這是替老板娘抓的,老板娘若是信我,吃過兩副後,夫妻倆一處,總會有好消息的。”
沒有孩子一直是這對夫妻的心病,所以哪怕她是客人,但一而再而三戳人傷口,這老板娘也沒了好脾氣,“客人,你要是再拿我開玩笑,就請出去!”
玲珑覺得孟茯一定瘋了……生怕老板娘拿起撣子趕人,忙拉着孟茯出來。
可孟茯仍舊再朝那老板娘喊,“你自己是做藥材生意的,藥性如何,會不會害你,你是能看出來的,若信我一次,送你一個孩兒,你是不虧的。”
玲珑拉着孟茯,一直出了這條街,耳邊似乎還能聽到身後傳來老板娘的罵聲。
對她此舉甚是不解:“公子,您這是作甚?從前您也不是這樣胡鬧的人。”
孟茯扶了扶有些歪了的皮帽子,“前幾天我們來街上時,我觀她面色,想是來了月事,她那病症又不是很嚴重,吃了我這兩副藥,差不多也到了最好的時機,只要她信我,不出十天,肯定就有了消息。”
玲珑當然是信她的本事,但也納悶,“那您好好給人說便是了,何故要這樣?”
卻聽孟茯嘆着氣,“我如今沒個正經身份,也不是大夫,她哪裏會信我?我倒不如胡鬧一場,叫她心裏總惦記着,好奇心驅使下,也許就會試一試,到時候得了好消息,再見即便沒有奉若神靈,那也是做神醫來看待的。”反正她算着時間,這藥吃完,也是排·卵·期了。
雖不敢保證百分百能中,但有一半的機會,孟茯也要賭的。
若是真賭贏了,說明自己有這做生意的天賦,到時候再借着他們家的名聲收購藥材,可不節約了不少本錢麽?
又不會買到假藥。
沒有的話,自己就老老實實的,等此間事了,将銀票原封不動還回去。
接下來的日子裏,孟茯減少了來這條街的頻率。
雖韓宣雲他們也住在不遠處,但極少過去,平日不過是讓玲珑去問問沈夜瀾那邊如何?但今日他們那邊卻主動來了人。
只讓孟茯帶着藥箱去。
孟茯聽得這話,想着多半是有人受傷了,也不敢怠慢,收了不少傷藥裝好,急忙過去。
果不其然,也不曉得他們去做了什麽,五六個人受了傷,雖是皮外傷,但到底是要休息一陣子,只怕手上的事情也要耽擱下來。
孟茯便是有玲珑幫忙,但也忙了半天的功夫。
又給他們開了藥,出來才問韓宣雲:“這究竟是在做什麽?”她本想說這些跟着韓宣雲的,都是些年輕的子弟,家裏還有爹娘兄弟姐妹們等着,若真死在這異國他鄉,家裏人多難過?
但有些事情,有必須有人來做。
韓宣雲曉得沈夜瀾那邊,什麽事情都會跟孟茯提,因此也沒有瞞孟茯,請了她到隔壁小廳裏說話。
只道:“這些年咱們和金國遼國開戰,都輸在了這騎兵上,可他們的戰馬我們齊國是一匹也買不到,所以趁着上一次在鳳凰山攪亂了幾個部落間的關系,想趁機弄些馬回去。”
遼國最好的戰馬,莫過于這上京的哈青馬,聽說是從西北天山下那裏得來的。
遼國也是憑着這騎兵,才将齊國狠狠的踩在腳下,所以齊國,那軍中的人,朝廷也好,做夢都想要一批哈青戰馬,可這前前後後,已經被遼國戲耍了好幾次,不曉得都賠了多少銀子進去,仍舊是沒有拿到馬。
韓宣雲他們這一次也是僞裝成夏國馬商,本來已經跟着遼國馬商談妥了,哪裏曉得最後又被擺了一道。
此番想起屋子裏受傷的那些個兄弟,他氣得兩眼發慌,“诓了我十萬兩銀子就算了,還傷了我們這麽多兄弟!”末了又朝孟茯看去,“那銀子,是你家先生攢了一年多的銀子,如今全叫我給打了水漂。”
他如今是萬分自責,“也是怪我,一心想要得到五千匹哈青馬,心急了些,提前給了他們一半訂金。”
朝廷被遼人诓了多少銀子,孟茯沒怎麽動容。
但是聽到沈夜瀾贊的十萬兩銀子,就這樣被那些狡猾的遼人騙了去,一下激動起來,似乎能感受此刻韓宣雲的憤怒,惱怒地拍起桌子:“也太過份了,怎麽能騙人?一點誠信都不講究。”
她拍桌子吓了韓宣雲一跳。
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她問道:“這銀子能想辦法追回來麽?”
韓宣雲努着嘴朝裏面受傷的兄弟們看去,“我們人手不如他們,這銀子不但沒讨回來,還吃了這樣的大虧。”後悔地嘆着氣,“怨我!”
孟茯卻只想着,這些遼人也着實太可惡了,回去的路上,還在跟玲珑說此事:“十萬兩銀子,我想都不敢想,這些人怎麽就敢騙呢?”
玲珑這會兒見着孟茯生氣的模樣,甚至說想要将銀子讨回的話,覺得她是有些天真無邪了。只勸着:“您省一省心吧,這些年來,不說私人手裏,就是咱們朝廷因這戰馬被騙去的銀子,就不下這個數了。”說着,于她眼前比劃了一個數。
與朝廷被騙走的,韓宣雲這被騙的十萬兩算得了什麽?
毛毛雨罷了。
又勸着孟茯,“其實,也就是大家不甘心罷了,總想要碰一碰運氣。可但凡能理智些,都能曉得遼國人不可能賣戰馬給咱們的。也不想一想,這遼國就全靠着這戰馬,才死死将咱們壓住,怎麽可能将這等利器賣給咱們?”
所以,在遼國其實販賣馬匹是犯法的。
幾乎所有的馬場,這背後都是權貴們再把持着。
話是這樣說,可孟茯這心裏還是堵得慌。
她其實是穿越而來的,齊國人也好,遼人金人夏人,再她眼裏都是一樣的。
對齊國也沒有什麽民族大義可言。然而現在聽到遼人如此過份,來回戲耍齊國,騙人銀子。
還騙到了韓宣雲的手裏。
當然,這重點是,那銀子是沈夜瀾的。
她和沈夜瀾雖不是真夫妻,但是這一年多來相互扶持,姑且能算個難兄難弟吧?自己怎麽能看着他被人騙了這麽多錢?
心想這會兒沈夜瀾多半還不知道。
于是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來,全副武裝好,将自己包得跟個綿粽子一般,催促着玲珑趕緊出門。
只是今兒不盯着藥材了,就專門去打聽這馬匹的關系。
很快便得了消息,這遼國不賣戰馬給齊國,正是因為眼睛盯着齊國那片江山。
可這私下裏,各個部落間是有交易來往的。
而且貴族子弟們賭博玩耍,也經常用這牛羊馬來做賭注。
今日在坊間就聽聞,西邊馬場家的少爺,輸了三千匹哈青馬給一位大人家的公子。
不過這公子才差人去趕了馬回來,還沒到自家的馬場,轉手又輸給了別人。
可是,這種賭局且不說她無名無份參加不了,她也沒那運氣。
所以這條路行不通。
不免是哀嘆連連,玲珑大概也明白她想做什麽了,覺得都是些無用功,也就好生勸着,“這戰馬的事情您也別操心了,前赴後繼栽了那麽多人,也沒一個成功的。”
是啊,孟茯也覺得想弄到戰馬,簡直比登天還難。
嘴上是答應了玲珑,可還是關心起這些貴族少爺們的賭局來,每日換一套裝束湊到賭樓下看榜單,今兒是個賣零嘴兒的,改明兒又成了小賈商。
玲珑現在就看不懂她想做什麽了?只能每天跟她玩起這變裝游戲。
瞧了七八日,有一日她忽然問玲珑:“手裏還有人使麽?給我兩個。”
玲珑不解,本來想提醒着她該去藥材街那邊打探了,看看那老板娘到底吃藥沒。
可叫她這一打岔,也就忘記了,以為她有什麽大用處,忙招了兩個人來。
沈夜瀾總共給了她六個人,其他四個用在李清雅的事上。
如今還剩下這兩個。
然後孟茯自己帶着就出門去了,也不喊玲珑,好叫玲珑擔憂,想着要不要去回了三公子一聲,她覺得孟茯最近實在太不正常的,每日都神神叨叨的。
從那賭樓回來,畫了些亂七八糟的圖紙,也不曉得是做什麽用的?
到了下午酉時左右,孟茯回來了,神情有些不對勁。
但哪裏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
“你去幫我将韓先生請來。”孟茯這會兒說話,氣息有些虛。
玲珑隐隐覺得出了事情,不敢耽擱,忙去請了韓宣雲過來。
韓宣雲一進來,孟茯就将一堆亂七八糟的腰牌鑰匙遞給他,桌上擺着墨汁,她趁着玲珑去叫人的這當頭,寫了這兩排名字,指着上面那一排道:“上面是你們的名字,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呼倫部落賽罕少爺家的總管和馬奴。”
又指着下面的名字,“這些是阿木爾名下的馬場管事,你拿了我給你的這些腰牌,直接趕了馬,就往齊國回去,一步也不要回頭,到了玖皁城,将馬交給沈大人。”
韓宣雲聽得雲裏霧裏,有些沒反應過來,但他卻是曉得阿木爾家的馬場。
他那十萬兩銀子,就是阿木爾騙去的,人也是阿木爾傷的。
可憐如今人在屋檐下,卻是不得不低頭,只能認了栽,連仇都沒報。
孟茯見自己各種腰牌都遞給他們了,連名字怕他們記不住,還專門寫出來了。
見他還傻愣愣的,有些着急,“你倒是快去啊,你們不是都有遼人的衣裳麽?趕緊換了,東西都收拾幹淨。”
韓宣雲聽到這話,才慢慢回過神來。
孟茯說的這些話,每一個字分開他都懂的。但是連在一起,就有些不明白,有些難以置信地開口問着:“你讓我們冒充賽罕家的管事?”
就聽孟茯說道:“哈倫部落上次跟白隼部落才打了一架,戰馬死了不少,他此番跟阿木爾賭了幾天,才贏了這批馬,現在已經收手,打發人去阿木爾家的馬場交接,那些人現在我的手裏,你只管以他們身份将馬拿到手裏。”
但此刻孟茯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關乎他們能不能把馬群趕走,“你手裏有沒有會馴馬的?”
韓宣雲他們此番雖有幾個任務,但這主要的就是為戰馬,因此這些兄弟裏,當然有那麽一兩個會馴馬的。聽到孟茯問,連連點頭,忍不住滿臉的激動,“會,會!”
“這些哈青馬到底是野馬馴服而來,所以裏面必然是有馬王的,到時候直接找到馬王,趕着馬王走,後面的馬自然會追來。”她對馬起先是一點都不懂的,也就是這些天逐漸了解的。
所以那上千匹馬,只需要幾個人就能趕着走,正是因為這個道理。
只要控制住馬王,其他的馬自然會跟随而行。
事兒雖然還沒成,但韓宣雲聽到孟茯的這些話,已經渾身激動了,當即忙朝孟茯行了個大禮,“孟大夫,若是此事成了,你便是大齊的功臣!”
功臣什麽的,她沒興趣,她就是想着那十萬兩銀子不能白白叫他們騙去了。
當下揮着手催促道:“快去吧。”從來沒人敢這樣算計過,那些人又驕傲慣了的。所以孟茯料想這些人應該是沒有什麽防備,兩方人馬又不曾見過面,到時候只認牌子行事。
只要戰馬到手了,就算是被發現,也不慌,只管一路往前行就好了。
但不怕萬一,就怕一萬,阿木爾家的馬場來了一個認識賽罕家管事的,那韓先生他們只怕就在劫難逃了。
韓宣雲剛走,孟茯就開始收拾東西,“咱們這裏不能住了,換個地方吧。”
玲珑現在才後知後覺,孟茯幹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兒,聲音都是發抖的,“好!”
兩人收拾好,當天就挪了地方。
這上京城有一個莫大的好處,就是來源于遼人的傳統習俗。
城池沒有城牆,沒有城門。
四通八達,處處皆有大道。
所以這來往人群雜,這進了上京城的人也極少真的到各衙門去登記。
孟茯她當然不可能傻不拉幾去自報家門。
所以如今扔了這處房子,又去別處安頓。
只要舍得銀錢,遼人才不管你是什麽人。
何況他們如今在遼人眼裏,就是一對瘦弱的齊國主仆罷了,一點武力值都沒有,所以彪悍的遼人才不會将他們放在眼裏。
晚上,兩人吃過飯,孟茯早早就睡了。
其實她一整天都害怕得要命,但又不敢表現出來,這偷天換日的法子,第一天聽說貴族公子們賭馬的時候,她就想到了。
也正因為想到,才每天變着身份去那賭樓下看貴族們的輸贏榜單。
又慢慢摸清楚了他們各家仆人的名字。
所以那天看到阿木爾輸了六千匹戰馬,她就立即叫玲珑将人喊來。
然後路上攔劫了賽罕家的管事和馬奴。
雖是冒着天大的危險,但孟茯還是想要賭一把。
這應該是她平生以來,做的最大,也是最轟動的一件事情了。
所以別看她還算是平靜,其實現在躺在床上,整顆心都是發着抖的,渾身打着擺子。
她不曉得韓宣雲他們成功了沒有,又或是東窗事發,他們逃了,死了!
她想着想着,可能是因為過于緊張,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然後就做起了噩夢,夢到阿木爾和賽罕都舉着彎刀在她身後追。
吓得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
竟然看到沈夜瀾就坐在床前。
她以為還是夢,直接就往沈夜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