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
孟茯本來就是那種天生的冷白皮,以往穿着那些個老氣橫秋的衣裳,只覺得她整個是蒼白無神,甚至是有些老态。
可這才換了一身衣裳,那叫人豔羨的細腰也顯了出來,該廋的地方廋,該有肉的地方也有肉,要說整個人有種煥然脫骨的感覺也是不誇張的。
蘭若見了,也是驚訝了一回,她一直都好奇,沈先生喜歡孟茯什麽?但是現在隐隐約約懂了些。
四姐還在的時候就常說,男人嘴上雖然說得道貌岸然,但他們那心裏頭啊,還是最喜歡漂亮的姑娘。
不過這一點蘭若倒是冤枉了沈夜瀾,他當初決定去姜家村做先生,只因為他在街上看到了孟茯不畏流言蜚語,想救人時的不顧一切。
目的就是那樣純粹,就是想救人而已,不曾摻雜絲毫的雜質。
所以她即便在萬人中央,也是最不起眼的那個,可沈夜瀾看到她的時候,卻是覺得她的身上是帶着光的。
想也正是這樣,在這茫茫人海裏,他眼裏只能看得見她。
他的心底,也想像是孟茯那樣,為了救人可以抛去所有,不顧一切。可是對于朝廷的失望,讓他無心入仕。那時候的他也許就像是水中的浮萍,并不知道要漂往何處,只順水而流。
可遇到孟茯後,他想要試着停下來,不在随着水流四處漂泊了。
但蘭若不知道沈夜瀾情從何起,這會兒也是把他劃入了以貌取人那一類裏。所以很好奇那沈先生到底是個什麽眼神?還是說他眼光異于常人?能一眼看出打扮得猶如三四十歲婦人的孟茯其實是個嬌俏的美人。
畢竟眼下孟茯這收拾起來,既有着那些高門大戶裏貴小姐們的姿态,卻又有着她們沒有的平易近人。
眼睛不由得落在孟茯胸前,忍不住移到她身後,墊着腳尖又往下看。
“你做什麽?”孟茯好奇為何她跑到自己身後,拿下巴墊在自己肩上,看個什麽?
就聽蘭若很認真地說道:“我想看看,這樣能不能看到您的腳尖。”
孟茯得了這話,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忙往前走了兩步,“你這丫頭,越來越不正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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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若似乎還是年紀小了些,從前又跟着浔娘身前,多半也聽了不少葷話。于是不覺得說這話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反而繼續認真地說道:“我二姐也跟您一樣,站着都看不見腳尖,總說走兩步就累得喘氣,可我瞧您也不累……”
孟茯哪裏還能聽下去?這種話她也是曾經在寝室裏跟小姐們們讨論過罷了。可是蘭若才多大?而且萱兒還在這裏呢?當下忙給她打斷:“越說越是離譜,你就不怕叫人聽了笑話。”
“這裏沒得旁人。”蘭若見孟茯紅了臉,忍不住笑起來。不過也想到了萱兒在,方沒再繼續。
孟茯只叫她說的極其不自在,心說自己這自打到了這個世界,一直忙于生計,哪裏有旁的時間去考慮別的?也沒去注意,走路喘氣什麽的。
但叫蘭若這樣一說,倒也察覺到了,正常步行倒是沒有什麽關系,可真跑起來,這的确是有些不方便。
穿了這新衣裳,又因是好料子,孟茯擡起篩子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不像是從前穿着最普通不過的衣裳,絲毫不顧忌。
頗有些蹑手蹑腳的,蘭若見了,只忙從她手裏接了過來,“以後這些活兒您就別沾手了,叫我來做吧。免得每日我總覺得蹭吃又蹭喝,都不好意思多添兩碗飯。”
孟茯嘆了口氣,“罷了,明日我還是還回來吧。”哪裏能叫蘭若一個人做了,雖不是什麽重活兒,但自己也是閑不住的人。
這話不知道沈夜瀾怎麽就曉得了,日暮沉西的時候,孟茯戴了自己做的圍裙和袖套在廚房裏燒菜的時候,他使喚着萱兒和蘭若進了孟茯的房間裏,将她那些舊衣裳都給翻了出來,然後便帶到了廚房來,很自然地坐在竈前添柴燒火。
每一個時代都是有迷信的人,更何況是這樣的年代?
所以這穿過的衣衫,在大家看來都是沾了人氣兒的,斷然不能随便扔了,也不好送人,畢竟這也不是那鬧災荒的時候了。
因此這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放在火裏燒了。
衣裳都是些粗布衣服居多,更不可能談添加劑一事兒,孟茯一直站在另外一邊,沒聞到什麽奇怪的味道,自然也沒察覺。
直至她發現的時候,衣裳已經燒得七七八八了。
到底是覺得可惜了,好些都還算是半新的呢,少不得将沈夜瀾連帶萱兒蘭若教育了一回。
也幸好這兩個丫頭沒将她的裏衣也翻找出來。
外頭穿的她是沒有講究,但貼身的衣物卻是盡量買些好的。
如果真的都燒了,她那心多半是要滴血的。
飯後仍舊在梨樹下坐着乘涼,蘭若帶着萱兒在院子裏玩了一會兒花繩,便去睡覺了。
樹上的梨子今天下午趁着沈夜瀾回來得早,所以都叫他給摘了下來,洗得幹幹淨淨的,都切塊去了芯。
孟茯見時間也不早了,便也起身去廚房。
這幾棵梨樹結得滿樹的梨子,個兒雖多,但因都擠在一處,春天的時候沒有疏花,所以個頭不大。
剩下的這些小梨子,孟茯就打算一部份用來泡酒,一部份用來做酸梨。
因此晚飯後就用幹草和冰糖熬了湯汁,這會兒已經涼透了,便讓沈夜瀾幫忙,“廚房碗櫃旁邊的架子最底層上放着兩個壇子,麻煩先生幫我搬過來。”
若是以往肯定自己動手了,空壇子也不重,但這如今不是穿了這身衣裳麽?她有些不方便。
梨子還沒熟的時候她就早做了打算,所以壇子早就洗幹淨了。
這會兒沈夜瀾給搬出來,她便将梨子分別裝好,一只壇子裏倒了酒,一只壇子裏則倒了冰糖和幹草。
“這酒是給你的,酸梨是孩子們的。”孟茯一面封着壇口,一面讓沈夜瀾幫忙擡到廚房裏去,跟在他身後說着。
沈夜瀾并不好這一口,一直都覺得喝酒誤事,尤其是見過自己族裏的兄弟們,喝酒和做下不少混賬事兒,于是在這一方面就更嚴以律己。
所以聽到孟茯說專門給他泡的,有些意外,但嘴角也不自覺微微揚起來。“我不愛喝,不過這玖皁城秋天過後,就直接入冬了,到時候會下雪,等我挖兩株梅樹來種在牆角,到時候在書房裏燙着酒賞着梅,倒也是不錯的。”
他這麽一說,孟茯看着院子裏,除了左邊那牆下的幾棵梨樹之外,便是自己在前面牆角種了些蔥蒜,的确是單調得很。
因此也點頭道:“好。”
孟茯又将廚房收拾了一回,沈夜瀾在一旁搭着手,說着些閑話。
有那鳳凰山上的,也有衙門裏的事兒。
然後沈夜瀾便主動道:“折子已經送到京裏去了,我也不要別的,就做這一次去遼國的使臣,他們正愁着沒人,只怕正歡喜,所以批文符節想來很快就會來了。”
言下之意,這一趟遼國是去定了的。
孟茯早該猜到了,那天韓宣雲說什麽枕頭風好使的話時,那手裏拿着的,只怕就是沈夜瀾要送到京裏去的。
這玖皁城去京裏,驿裏來去快的話,走水路最多十天左右罷了。
就算上在京裏要耽擱兩三天,那也最多是半個月。
所以這半個月後,他便要走了。
雖說都是一樣的人,可是民族信仰不一樣,所以孟茯很擔心沈夜瀾到了草原上,如今大齊也算是弱勢一方,本來也不是什麽好差事,也不曉得是要受多少罪,吃多少苦了。
又聽說那草原入冬後,溫度低得可怕,便道:“那我早些給你準備行李,那邊冷,明日我去買些羊毛回來,過冬的衣裳就不要鋪棉花了,用羊毛吧。”這裏臨近着遼國,賣羊毛的遼人不少。
棉花和羊毛嶄新的時候,其實都是一樣暖和的。但是時間久了,這棉花就容易變形,而且也不如羊毛保暖了。
孟茯當然知道沈夜瀾到時候做了使官,這衣裳自然是有人打理的,但還是覺得羊毛的衣裳能暖和些。
沈夜瀾并沒有拒絕,他是練武之人,就是只穿夏袍也是能禦寒的,但是見孟茯原意将心思花在自己身上,心裏是暖的,所以颔首應了,“如此就要麻煩你了。”
但不放心孟茯出門,便道:“我明早喊孫大過來。”
孟茯自是應了,她也不單只買沈夜瀾一件衣裳的,既然是要買,這玖皁城又比老家冷,那肯定是要給孩子們的份也買了。
自己也拿不動,正好叫孫大幫忙。
這時只聽沈夜瀾說道:“若光若飛雖素來是那自主獨立的,但是書院裏文課武課一起上,很多瑣事是忙不過來的,我打算明日領了孫大家的兩個孩子過去,給他兩人做個書童,你怎樣看?”
其實他一開始是沒選中的,只是後來韓宣雲提了一句。
他想着如今孫大在碼頭上,兩個孩子整日提着籃子在街上賣些零嘴,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倒不如讓他們去跟着若光若飛,跟在身邊也能認得幾個字。
孟茯當然覺得好,他看着兩個孩子在街上頂着火辣辣的太陽賣零嘴,又沒得什麽生意,是十分艱難的。但她更擔心的是那銀錢的事兒。
沈夜瀾哪裏還不了解她,見她那表情就将她心底的擔憂猜了個七八,“管吃管住,往後若是聽話懂事,長大了我給他們尋個體面活計,假如若光若飛出息了,也能繼續跟着,以後在身邊做個長随管事,也比過跟着孫大在碼頭上做苦力強。”
原來是不要錢的,但在書院裏吃飯的銀子卻要自家來付。孟茯還是忍不住問一句:“那一年得花多少銀子?我最近也沒開門做生意……”手裏的銀子也不曉得能維持多久。
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讓沈夜瀾打斷了,“你既跟我訂了親事,我難道還能餓了你不成?何況說起來我還是他們的啓蒙先生,常言說的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銀子我出也是理所當然。”
孟茯竟然沒得話反駁。
這時候沈夜瀾又說道:“你想繼續開門做生意,我是不會阻攔你,但這玖皁城不安全,你還是少出診,尤其是晚上。”說到此,似乎覺得若是自己不叫她出門,真遇着那等着救命的,孟茯也不可能不管,便道:“上次那個玲珑,我再使她過來,你出門就帶着她。”
孟茯倒沒拒絕這份好意,到底是小命要緊,連連點頭了,朝他謝了一回。
話罷,各自回房休息了。
孟茯洗漱完畢坐到床上,只見着牆上那沙漏,發現竟是已戌時三刻了,也忙躺下了。
第二天她領了孫大去買羊毛回來沒多會兒,玲珑就來了。
年紀似比她大一些,生得也出挑,桃腮彎月眼,看起來其實是有嬌俏的,只是個頭卻比尋常女子高了些,因此無形中也顯得多了幾分英飒。
她來了,聽着這話裏言間的意思,是要寸步不離跟着。
那豈不是要住在家裏?可家裏左右就這麽幾間房?總不能将若飛他們兄弟的房間騰出來給玲珑住吧叫她跟着蘭若和萱兒在一處,又太擠。
便琢磨着,叫萱兒跟自己睡,蘭若和玲珑住在一處。
她還沒着手收拾,沈夜瀾就回來了一趟,把他自己的東西都搬到了書房裏去。
堂屋兩側的房間裏,一處是倉庫,堆着些藥。
一頭則是簡易書房。
孟茯以為衙門裏今天沒事兒,所以沈大人這麽早将他放回來了,正合計着問他喜歡什麽料子,趁着今兒有時間,一起去布坊看一看。
可是與他說了不到兩句話,他就急匆匆走了。
看着玲珑搬進了沈夜瀾原來住的房間裏,孟茯才有些後知後覺,他這是專門回來騰屋子給玲珑住?這是把自己做廢物來看了麽?難道這點小事自己還辦不了麽?
便又想,莫不是怕自己怠慢了玲珑?
不過手裏事兒多,下午她才将羊毛曬在院子裏,就有客人上門。
還有沈夫人的帖子作保,孟茯便跟着去問診了。
那些個羊毛都是洗幹淨了的,但卻還是一團一團的,得人工撕扯開來,才會變得像是雲朵一般柔軟。
回來時候已經天黑了,下午些的時候,她才出門沒多久,天氣就變了,陰沉沉的,只是一直沒下雨,拖到了那這快天黑的時候,才飄起些毛毛細雨來。
孟茯一心挂記着院裏曬着的羊毛,恨不得一步做三步。
不過回來卻見沈夜瀾在,早就帶着蘭若萱兒将羊毛收起來,如今就放在庫房裏。
他正在書房裏收拾床鋪。
他之前回來,就将東西都放到書房,孟茯也不曉得哪些能動,哪些不能動,所以一直沒敢給他收拾。
這會兒見他在裏面,才進來幫忙。
廚房那頭,蘭若在做晚飯,玲珑幫着打下手,孟茯一邊給他鋪床,一邊試探地問道:“我看玲珑姑娘也是個周正好看的,又會武功,你叫她跟着我,是不是太委屈了?”
“正是她會武功,我才叫她跟着你。”沈夜瀾正在整理着自己房間裏抱出來的那兩堆書,哪裏還沒聽出孟茯試探,便停下手裏的動作,轉過身來一臉認真地看着她,“她就是個侍女,我曉得你不習慣,可你是我未來的妻子,往後我還要做官,身邊少不得要帶幾個人了,你須得早些适應了,性子莫要軟綿。”
孟茯聽罷,心裏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假的’。
沈夜瀾卻想到她這顆心太善良,生怕她以後叫下面的人欺負了去,便又叮囑道:“你待他們好,是他們的福氣,可是林子大了,難免是有些參差不齊的,不見得會記着你的好,所以你這心裏,也要留一些心眼才是。”
孟茯聽到這話,反省了一下自己,也不是她多善良,只是她還沒有适應這個社會罷了。
這樣的世道,說得難聽一些,的确是要心狠些才能活得長久一點。
關鍵她自己又不似沈夜瀾這種有本事的,有時候好心做好事,卻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反而給人添麻煩。
于是連連點頭,“我曉得了。”
“你知道便好。”可沈夜瀾這口氣,分明就是不放心。
也是,若是時間快的話,要不了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要啓程去遼國了,這一去少說三兩月要的,就怕孟茯吃了別的虧。
收拾好屋子出來,飯也做好了。
因為人少,于是也就坐在一張桌子上吃了。
玲珑前頭在郦縣的時候,就暗中跟着孟茯好幾天,但并不如當下這樣直接的接觸。
更何況沈夜瀾還在,她也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三公子,再無那一身高傲冷漠,滿身的人煙煙火氣息,卻只是因為身旁坐着的孟茯。
可見,那韓先生是沒說錯了,三公子果然是動了情,這位孟大夫,想來往後就是女主子了。
于是也不敢怠慢半分,一點多餘的心思也不敢有。
家裏多了玲珑這麽個大人,那些個羊毛疏起來,也快了許多,不過四五天,就得了兩件衣裳的量。
這日孟茯趁着沈夜瀾回來得早,央着去布坊裏總算将料子挑了出來。
那韓宣雲來做了一回客,帶來了兩棵梅樹,在牆角挖了兩個好大的坑,将梅樹種下去。
當夜便唰了一頓火鍋,韓宣雲喜歡酒,孟茯家裏是還沒有的,那梨子泡酒又還不成,只讓玲珑去街對面打了二兩燒刀子給他。
喝到戌時左右,已是醉醺醺的,只能喊了孫大過來,送他回去。
走的死後那嘴裏只念叨着什麽‘阿宴’。
孟茯聽着就是一個人名,心裏不免是八卦心起,但不好去問沈夜瀾,就偷偷問玲珑:“阿宴是誰?”
“哦,原是韓先生的未婚妻,不過他聽信流言蜚語,退了親事,阿宴姑娘就去庵裏做姑子了,不再見他。”這要說起來,又是一樁孽緣。
也正是不得阿宴的原諒,所以這韓宣雲在外的時候,都是最不要命的一個。
孟茯沒曾想,他竟然還有這樣一段故事,覺得他有些活該,一點信任都沒有,不過些流言蜚語就要與阿宴退婚。
不過阿宴去庵裏做什麽?要是自己的話,就找個更好的人嫁了!
時光彈指,只覺得也沒過幾天,這秋老虎就已經徹底過去了,天氣逐漸涼起來,每日還飄着毛毛細雨。
梅樹是活下來了,可是街上卻因這淅淅瀝瀝的細雨,變得清冷了不少。
天擦黑些,孟茯就讓玲珑關了鋪子。
反正沈夜瀾也是走後門回來的。
明兒若光若飛就有兩天的沐休,她是打算和沈夜瀾一起去接兄弟倆的,正好給他們做的冬衣,也能去裁縫鋪子裏拿了。
另外還給孫家兄弟倆也做了棉衣。
羊毛的雖好,也沒貴多少錢,可那疏羊毛實在是太耽擱時間了,如今她和蘭若的,都還沒弄出來。
所以才給孫家兄弟做了新棉衣。
當晚也是早早的睡下,第二天起了個大早。
如今有玲珑跟在身邊,的确是方便了許多,去買菜的時候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了。
她生怕去得晚了些,買不到新鮮的魚肉。
已經在一個屋檐下相處了這麽些天,也逐漸熟絡起來,孟茯也曉得是個玲珑話多沒心眼的,要說那些心裏的小九九,她還不如蘭若盤算得好呢。
也就是蘭若年紀小了些,不然本事大着。
沈夜瀾正等着她一起去接孩子,見她買了許多肉回來,少不得要多問一句:“你要待客麽?”
“沒有,我瞧着新鮮,買些回來,咱自己做點肉幹,到時候你去了草原上,若吃不過那些膻味兒重的,也拿這個解饞。”孟茯是這樣打算的。
雖然她曉得沈夜瀾不挑嘴,但這不是想着若光若飛讀書的事情上,全是沈夜瀾一手操持的,自己別的地方也幫不上忙,只能盡量在這種小事上盡心了。
其實沈夜瀾真吃不慣那草原上膻味重的葷腥,但他這樣的身份,要吃什麽沒有?即便沒有,多的也是有人想辦法給他找來。
可孟茯在他還沒去,就已經在為他做這準備,這份情自然不是別人能比得了的。
孟茯當下忙換了衣裳出來,跟着沈夜瀾上了馬車,去玖皁城書院。
這書院位置她一直知道,但卻是頭一次來。
要說呢,這齊國就是重文輕武,花在這修建書院上的銀子,只怕能給郦縣建城牆了。
也難過沈夜瀾所若光若飛在這書院裏很安全。
孟茯看着那約摸有城牆高的圍牆,這當然安全!
接了孩子們,少不得是說不完的話,兩兄弟一面跟孟茯說書院裏學的文武知識,又忙着問沈夜瀾不少問題。
一路上嘴巴是沒得閑過。
到了家裏,兄妹幾個興奮地說了會兒話,兩個孩子就纏着沈夜瀾,看他的時候那眼睛裏都冒着星星,滿是崇拜。
只怕也是在書院裏曉得了沈夜瀾的身份了,正是那一等一的南州青年才俊。
也就是萱兒不讀書,不曉得這一個狀元多難得,因此才不會覺得稀奇。
何況沈夜瀾中狀元的時候,還正直少年。
兩天的時間,孟茯也只能等沈夜瀾去了衙門,他兄弟二人才同她說些書院裏的閑事兒。
孟茯只覺得很不妙啊,勸着兄弟倆:“你倆好學上進是好事情,可也莫要太過勞累了,這沐休本來就是給你們放松休息的,還是趕緊将書本放下吧。”
沒料想若飛來了一句:“不可,我們啓蒙已十分晚了,從前在姜家村的時候,都是半吊子,我與若光還能拔尖兒,可是那書院裏都是些出息的,先生算是我們的啓蒙,他的名聲擺在那裏,我們若是不刻苦努力些,将來豈不是丢了他的顏面?”
然後,兄弟倆拿着書本索性進了房間裏去看,還嫌棄萱兒和蘭若叽叽喳喳吵了他們。
孟茯見了不禁嘆起氣來。
玲珑在一旁見了好笑,勸着她道:“別人家的孩子十根棍子也打不出一個愛讀書的,他倆好學上進,這是天大的好事,您發愁什麽?”
孟茯想說勞逸結合才最好,一味地讀書,怕傷了身子啊。
隔日,沈夜瀾沒得空,孟茯和玲珑将他二人送去書院。
回來沒多會兒,沈大夫人那頭就打發來接萱兒過去玩耍。
孟茯仍舊是讓蘭若陪着去了。
只有她和玲珑在家裏,自然也說起了郦縣的事來,想到玲珑也是好韓宣雲他們有來往的,便問她:“薛姑娘有消息了麽?”再過七八天,只怕就得一個月了。
玲珑搖頭,“去山裏尋,沒得個結果,倒是草原那邊得了消息,見過格日勒,還買了不少姑娘家用的物品,如今正在追,也不曉得追到了沒。”
既然那格日勒還買姑娘家用的東西,可見薛蓉蓉還活着,也松了口氣。只是她被劫走這麽久,就算是這消息一直是壓着的,但是天底下哪裏有那不透風的牆?尋回來後,這名聲也要受損的。
但這一點都不影響她嫁給沈夜瀾。
指不定到時候老太太還要因為她名聲受損,不好再找好夫婿,一定要沈夜瀾娶了她呢。
不過沈夜瀾的性子,孟茯大抵摸到了些,凡事做了決定,就不會輕易越過底線了。
沈家老太太那些手段,在他身上沒得用。
所以倒也沒有多擔心沈夜瀾會因為老太太的緣故,會委屈了他自己。
這時聽玲珑說道:“朝廷的公文早就派下來了,不日就到這玖皁城,給那蕭太後的壽禮朝廷也派人一并送來了,興許再過三兩日就要到了。”
“這倒是快。”孟茯聽了,心說若是朝廷能在自家老百姓的身上做事不拖拉,才叫好呢。見她曉得這麽多,便問到:“可有派了旁的官員跟着?”
“有的,是從前鴻胪寺裏掌管百官班次的班序李世白,他是鶴州惠王家的嫡長子,與三公子有些交情,他來了倒也好,韓先生他們到時候行事會更方便些。”
孟茯聽罷,心說既然是王爺家的嫡子,那豈不是個世子爺?不過并不曾聽說過鶴州有一位惠王,王爺們不都是在京裏麽?心裏有些疑惑:“近年來,還有出京到封地的王爺?”
玲珑知道她從前一直在那沅州鄉下,不曉得這些倒也實數正常,也沒去笑話她沒見識,何況這位惠王的确很多人都不曉得。
“也就是一個皇族宗親罷了,王位襲到他這裏,也就完了。所以那李公子也不算是什麽世子,而且為人老實敦厚,不像是韓先生那種人,不然惠王也不會将他安排再鴻胪寺裏做班序。”不過玲珑說着,倒是覺得奇怪了,那李世白不可能主動攬了這差事,惠王就他一個兒子,也不會允許他冒險的。
所以這樁差事怎麽會到了他的頭上來?
然玲珑這疑慮,才到第二天,見着李世白領着他妹妹李清雅出現在州府衙門前,方明白了。
李世白雖是個老實敦厚的人,但卻十分寵愛他這妹妹李清雅,只怕是李清雅想跟着三公子一起去草原,正好這壽禮的事兒是鴻胪寺來辦,他為了李清雅,也就攬了下來。
于是猶豫着,要不要跟孟茯先提一提這李清雅?
她還沒做好打算,第二天那李清雅就來了,手裏提着些糕點,進門就一副自來熟的樣子,越過開門的玲珑,直接朝廳裏去。
見了廳裏疏羊毛的萱兒,直接将點心遞給她,“你就是萱兒吧?我聽沈大嫂說你最喜歡這一家的雲絲糕,所以特意買了些過來。”
萱兒仰頭看着她,一雙大大的杏眸裏滿是疑惑。
看看她,又看朝後面走來的玲珑,見玲珑臉色不大好看,方起身朝玲珑走去,“玲珑姐,她是何人?你怎就放她進來了?”
萱兒往日才不會這樣問玲珑,也不會這樣不禮貌。
只是見了玲珑因這女人進來後,臉色不好,心裏便猜到了些,多半是與她不和睦的。
而玲珑來家裏有些日子了,又會武功,還經常帶她跟蘭若上街,在萱兒的眼裏是極好的人。也就先入為主,玲珑是好人,那這個讓玲珑不高興的,肯定不是好人了。
玲珑聽到她的話,剛想要回一句自己也不認識。
那李清雅就在桌前坐下,“我姓李,是三公子的摯友。”一面掰着手指認真地算了算,“認識得四五年了吧?”又自己去倒茶,卻見茶水是涼的,便朝玲珑喊道:“玲珑,茶都涼了,你去重新煮一些。”
玲珑因為性命是沈夜瀾救的,家裏的仇也是沈夜瀾給報的,所以她當初便認了沈夜瀾做主子,從前跟在沈夜瀾身邊的時候,也常常做這些零碎的差事。
因此李清雅使喚起她,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所以玲珑對她才不喜歡,如今又有了孟茯這個真正女主人對自己的尊重相比,對李清雅也就越發厭惡了。
但還是只能硬着頭皮去廚房。
孟茯正好從廚房裏出來,她昨天買了些糯米和酒麯,準備做些糯米酒,但不放心玲珑和蘭若,生怕她們掌握不好水,将那糯米蒸得不好,所以自己戴上圍裙袖套,把頭發全部用頭巾包起來,一個人在廚房裏做。
院子就這麽大,廳門也是大開着的,她也就聽到了裏面的說話聲,因此見了玲珑,一面朝着廳裏那邊探過去,一面解着頭上的頭巾:“先生回來了麽?”
“不是,是先生朋友的妹妹。”說着,壓低聲音在孟茯耳邊說道:“就是那李世白的妹妹,她最是一個裝模作樣的,說了什麽,您不必搭理。”
說罷,便去了廚房裏燒水。
正巧那李清雅從廳裏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屋檐下的孟茯,目光快速地将她上下掃視了一眼,旋即露出歡喜的笑容,“你便是孟大夫了吧,果然跟沈大嫂說的一樣,是個很接地氣的人兒。”
她笑得天真無邪,可孟茯聽着這接地氣兒的話,怎麽就覺得是說她不漂亮。
她是不漂亮,但也不必明說出來吧?而且又覺得這李姑娘故意露出來的純真笑容,好假。
不過俗話說得好,這伸手不打笑臉人,“李姑娘請裏坐。”
李清雅卻就這樣站在屋檐下,一雙俏麗地眼珠子四處打量着狹小的院子,明明是嫌棄不已的,但嘴裏卻要說:“人家說大隐隐于野,小隐隐于世,沈三哥才是真正最會過日子的人,這樣的院子裏,也能叫他過得跟那世外桃源一般,是不錯的地方。”
回頭見孟茯跟她站在屋檐下,笑道:“孟大夫你忙你自己的去,我和沈三哥好些年的交情了,猶如自家人一樣,你不必專門陪着我。”
孟茯腦子裏蹦出幾個問號?自家人?既然是這樣親密的好關系,她怎麽就沒聽沈夜瀾提過?
但李清雅既然都這樣說了,孟茯自然也就不管了,去前面鋪子裏拿了石臼來洗幹淨,又用火烤幹,便将酒麯放到裏面去舂。
那李清雅見孟茯真走了,心裏卻反而不舒服起來,尤其是見孟茯來去在院子裏走了幾趟,神色依舊如此,竟然沒有半點難過。
自己都上門來了,難道她就沒有別的想法麽?
不過轉而又想,她一個帶着三個孩子的寡婦,又有什麽資格去想?也就是不知道沈三哥怎就要娶她?
心裏很是疑惑,早在惠州聽說這消息的時候,她還以為這孟茯是個什麽國色天香,竟然叫從來不近女色的沈三哥動了凡心要娶她,而且還絲毫不吝啬地告知了這圈裏所有的人。
想要見一見孟茯,便成了她心裏的執念。
因此她到京中找哥哥,曉得沈夜瀾要做時節去遼國給蕭太後祝壽後,軟磨硬泡地讓她哥哥終于攬了這差事,她也就理所應當的跟着來了。
昨日安頓,今日她便迫不及待地尋過來。
其實看到孟茯的時候,她心裏是歡喜的,就這麽一個帶着三個孩子的寡婦,沒有那絕色的容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婦罷了,怎麽可能配得上沈三哥?
可很快她又想,沈三哥寧願選這樣一個上不得臺面的農婦,為何也不要自己呢?難道是因為老太君?
沈三哥一直不願意娶那驕縱的薛蓉蓉,所以才找了這孟茯來做擋箭牌?
一定是這樣的,不然她實在找不到什麽理由,沈三哥怎麽就挑了孟茯呢?于是心裏總算好受了些,甚至是有些同情起孟茯。
但想到如今孟茯跟沈三哥同住一個屋檐下,心裏對孟茯還是不喜。
于是便轉到了廚房前,見孟茯又包起頭巾在廚房裏幹活,“孟大夫會的真多,廚房裏的事情我一竅不通的,也不曉得以後怎麽辦才好。”
玲珑只覺得她站在門口礙眼不已,聽到這話更是煩躁,就見孟茯擡起頭朝李清雅微微笑道:“李姑娘,麻煩你讓開些,擋着光線了。”
李清雅只得又回到廳裏去,但萱兒已經去前面鋪子找蘭若了,她買的糕點也放在原處沒拆,不免皺起眉頭來,心裏低罵了一句,不知好歹的小東西。
略坐了一會兒,實在無趣,便走了。
玲珑和孟茯也不曉得她是什麽時候走的,等兩人用甕裝好糯米出來,她已經不見了。孟茯這才問:“我不曾聽先生提過她,果然很相熟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