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
且說薛蓉蓉這一行帶着的,除了她那教養嬷嬷何嬷嬷之外,還有兩個丫頭和四個護衛。
四個護衛是沈家老太太給她精挑細選出來的,武藝不錯。
也正是這樣,薛蓉蓉才敢這樣大膽,不知會沈大人一聲,就自己帶着人往郦縣去。
何嬷嬷雇了馬車,連帶着她的幾箱行李拉上,當天就到了。
這會兒才落下暮色,天氣有些炎熱,耳邊全是那知了不絕耳的叫喚聲,吵得她這樣身嬌體弱的小姐哪裏受得住?少不得要埋怨起來,“這究竟是個什麽鬼地方,到處是山,要把人吵死了。嬷嬷你想個法子,這樣晚上還要怎麽入睡?”
她向來又是個眠淺之人。
何嬷嬷發愁得很,她是一個十足的的南方人,不曾來過這樣的蠻荒之地,也十分不适應。
所以便轉過話題,“小姐忍一忍,這樣艱苦的地方,您都拖着病體來了,想來三公子曉得了,心裏也會感動的。”
聽到何嬷嬷提起沈夜瀾,薛蓉蓉果然才沒繼續鬧下去,問着她:“打發人去衙門了麽?”
他們如今在城裏最好的客棧住着,剛落腳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馬上叫人去衙門裏尋沈夜瀾的消息。
“興許快來了,小姐先用飯,奴婢去看看。”何嬷嬷安撫着,叫丫鬟好生伺候,出了門便朝樓下去。
小二的見她在門口張望,本着想賺兩個嘴皮子的銅板,便主動問道:“您老是想找人還是打聽什麽,小的自來生在這郦縣裏,莫說是人了,就是哪家的貓貓狗狗下了幾個崽子,是誰的種我都曉得。”
何嬷嬷哪裏用得着問他?不過也有意顯擺自家小姐的身份,于是便問道:“你曉得沈家三公子麽?”
小二笑道:“自然是曉得,那個少年英才這天下哪個不曉得哦,我們這裏的讀書人都是以他為榜樣的。”
聽到這話,何嬷嬷一副與有榮焉的得意表情,“實話告訴,那是我家小姐就是三公子的表妹,此番來這郦縣,正是來尋他的。”
“不曾聽聞三公子來鄙縣啊?”小二納悶,倒是曉得沈家的大公子如今是這玖皁城的知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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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嬷嬷只當小二沒見識,沒聽聞也是理所應當的,便沒有在理會他。
等着打發去衙門的人來回了話,說是縣衙不曾聽說什麽三公子不三公子的,這裏就沒有這一號人。
何嬷嬷這才疑惑起來,忙上樓去與薛蓉蓉禀:“小姐,咱不是聽錯了吧,興許三公子沒在這郦縣,是在別處。”
“哪裏會聽錯,這玖皁城除了這郦縣,哪裏還有夜光石礦?”她聽得清楚,怎麽會錯呢?有些不悅地看着何嬷嬷和那去衙門打聽消息的護衛,“我看分明是你們沒上心,一群沒用的廢物,再去給我打聽。”
她這裏孜孜不倦地打聽沈夜瀾的消息,衙門裏的牛大人卻是皺着眉頭,連夜将孟茯請了過來,“玖皁城裏來了一位小姐,自稱是三公子的表妹,還到處大張旗鼓打聽三公子的行蹤,你可是認得這一號人?”
孟茯自然不認得,但心裏已經猜到了,多半是沈夜瀾避之不及的那個表妹,指不定就是她跟着沈淺兒一并來的這玖皁城,沈夫人才讓自己來郦縣。
可不曾想,她竟然追了過來。
但有一點孟茯是曉得的,沈夜瀾這一次來做的事情是私下動作,就是怕叫遼人曉得了防備。
行蹤本就是掩都掩不及的,怎還叫她這樣大肆張揚?
所以這位表小姐如此鬧,斷然要不得的,生怕她壞了沈夜瀾的正事。便朝牛大人建議道:“我不曾見過,但是沈家的确有這麽一位表小姐,管他是真是假,都要麻煩牛大人先将她接到府裏來,只同她好生說沈先生不在此處,待到明日就打發人送她回玖皁城去。”
牛大人也正是這個意思,要不就是連夜打發人去玖皁城通知沈大人。
若真是沈家的表小姐,可趕緊帶回去,免得壞了三公子的計劃。
若不是,自己關到大牢裏去就是了。
當下牛大人便做了決定,連忙打發人去請薛蓉蓉來後衙內院,讓牛夫人幫忙招呼。
不多時,那薛蓉蓉就帶着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了,驕橫地問着牛大人:“你少要這裏糊弄我,我分明聽得清楚,夜瀾哥哥就是來了此處的,你是本地知縣,豈會不知道?”
牛大人不知道她哪裏聽來的,反正就是一口咬定沒見過什麽沈夜瀾。
哪裏想到這薛蓉蓉逼問着逼問着,見牛大人和牛夫人都不應,她就哭起來了,“你們一個個騙我,不讓我見到夜瀾哥哥,到底那寡婦給了你們什麽好處?這樣幫着她?”
她口裏的寡婦,可不就是孟茯麽?
牛大人和牛夫人見她又哭又鬧,又不敢拿她如何,只能遣退了閑雜人等,與她耐心說道:“三公子的确在這裏,只是他此番來辦這件事,是不宜聲張的,小姐若是真為了三公子好,就消停些,不然若是鬧得人盡皆知,只會給三公子帶來危險。”
于是只叫人守着她,等着天亮立馬送回去玖皁城去。
薛蓉蓉聽得這話之後果然沒在鬧,可她躺在床上越想越覺得不對,既然夜瀾哥哥有要緊事情要辦,那寡婦跟着他做什麽?難道她能幫表哥,自己不能麽?
越想越是不服氣,又覺得表哥既然如今身在陷處,那自己又怎麽能置身于事外,肯定是要留下來幫他的。
于是這快天亮的時候,薛蓉蓉偷偷換了丫鬟的衣裳逃了。
牛夫人慌了神,本要找牛大人,可牛大人下半夜有事出城去了,這送薛蓉蓉回玖皁城的事兒托付給了她。
哪裏曉得出了這意外?也是沒得辦法,忙找了孟茯來商議。
可這城裏這樣大,薛蓉蓉那些人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問不到什麽,要找她就猶如大海撈針一般?
孟茯也跟着暗地裏到處找,想着這城裏許多人暗地裏在找,也沒找到半個人影,而且聽牛夫人說,薛蓉蓉是知道沈夜瀾在鳳凰山的礦上。
便猜測着,莫不是她去了鳳凰山的礦上?
正巧自己這裏離城外也近,打算着不然自己順着這去鳳凰山的路上找一找?
忽然,後腦勺叫人敲了一下,一只手将孟茯快要倒下的身體拉到巷子裏,裝了麻袋,扛着往一處馬車裏去。
那馬車裏已經好幾昏迷的姑娘家,孟茯被挾上來後,馬車便朝着城外去了。
這裏的守衛并不森嚴,因為這進進出出的遼人太多了,守衛若是仔細幾分,反而要惹了他們不快,到時候少不得又要鬧一會。
因此為了減少麻煩,守衛們也管不得許多。
所以拉着孟茯等人的馬車,也大搖大擺地直接出了城去,朝着城外的礦上去。
出了城不遠處,馬車停下,原本的三人下去了,從樹林子裏從新上來一人,直接鑽進馬車裏。他将頭上的帽子摘下,掉下一頭細辮子來,原竟然是遼人。
他看了孟茯等人一眼,嫌棄地皺起眉頭,朝着車外的人叫罵道:“格日勒你個天殺的狗東西,這位貴客唯一的喜好就是美人了,咱們老爺的事能不能成,全要指望他了,你們就找來這些貨色?”
外面趕車的格日勒也很是委屈:“這縣城裏還有好看的年輕的姑娘麽?有的人家早就搬走了。”他也是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才湊了這麽幾個。
又道:“雖是不怎樣好看,但最裏頭那個還算是有些姿色,到時候這些跟她站在一處,肯定能将她襯得跟格桑花一樣好看了,貴客肯定會喜歡的。”
裏面的布赫聽罷,果然将最裏面哪個拽起來,摸了一把,只覺得細皮嫩肉的,果然與剛才自己看的這幾個要标志幾分,便道:“如今也只好這樣了,先送到礦上收拾好,等着晚上貴客來了,再送到貴人跟前去,叫他挑選。”
格日勒應了一聲,快馬加鞭朝着鳳凰山方向去。
那布赫嫌棄裏面全是女人身上的胭脂粉味道,什麽味兒都有,嗆得他鼻子發癢,也鑽了出來,一臉不解,“咱們草原上的女人難道不好麽?這位貴客怎麽就一定要找漢人?”
格日勒心說好是好,但是草原上的女人太兇了,他也喜歡這些溫軟的大齊女人。
兩人說着葷話解悶,卻不知曉那馬車裏的孟茯已經醒了過來。
本來是想要伺機找機會下車的,但是聽到他們要去鳳凰山,便猶豫了一下。後來她看到這馬車裏那個穿着南州特有織雲錦衣裙的少女。
又是天生的體虛,和那沈家的表小姐正好能對得上。
心裏已經猜到了多半就是薛蓉蓉了。
她來這郦縣已經不少時日了,這城裏極少見年輕女子,只因這些遼人總是為非作歹,姑娘家被搶了去,知縣老爺也沒法子,受害者家屬無處伸冤,所以這有條件沒條件的,便都想法子搬走了。
因此沈夜瀾才叮囑她,一個人不要出來。
她老實聽了,往日就跟着婆婆在下處包馄饨打發時間,若不是這薛蓉蓉的緣由,她也不可能出來。
運氣也是果然不好,才出來這麽一次,就碰巧被遼人劫了。
她不知道為何,這些人都還沒醒過來,但也沒去多管了。
主要她能力有限,也救不得那麽多個人。
于是只小心翼翼地越過身旁的兩位姑娘,到那薛蓉蓉身邊,輕輕搖了一下。
那薛蓉蓉一下驚醒過來,見着這狹小的馬車裏這麽多人,吓得要大叫。
孟茯搶險一把捂住她的嘴,朝她示意外頭有人。
她眸子驚恐地在眼眶裏顫了兩回,方慢慢冷靜下來。
孟茯這才抽回手,與她比着手勢,準備一會兒偷偷跳馬車。
這馬車後壁是有一個通氣口,她們女子身材纖細,能從裏面翻出去。
薛蓉蓉也明白了,孟茯示意她先爬出去,沒想到和薛蓉蓉竟然張口大喊:“有人要逃!”
孟茯當場就被她的話吓傻了,若不是認出她的身份,想着到底是沈夜瀾的表妹,自己早先逃了?怎麽會喊她?
但孟茯反應也快,立即閉上眼睛裝昏迷。
格日勒聽到聲音,掀起簾子進來,卻只見到薛蓉蓉一個人睜着眼睛坐在馬車裏,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顯然她也沒料想到這個妄想逃了,差點連累自己的女人會這樣狡詐,居然裝昏迷。
“我看想逃的是你吧?”格日勒上下打量着她,故作出狠毒的表情吓唬着。
“是她,她想逃,她假裝昏迷的。”薛蓉蓉叫着,一面急得拿腳去蹬孟茯。
孟茯忍住了,就是不睜眼睛也不動。
薛蓉蓉見孟茯沒反應,急得大喊,“她真的是假裝的。”都快給急哭了。
格日勒皺着眉頭,“小娘皮,少惹事,安安分分的,爺今晚給你最好看的衣裳,叫你一眼被貴人相中,從此就飛黃騰達,吃香喝辣了。”
薛蓉蓉要說她蠢吧,可她也能聽懂格日勒的話,曉得是被劫去做禮物送人了。所以急得大喊:“你要什麽我給你,銀子?我什麽都給你。”說着一面将身上的首飾都摘下來,扔給格日勒。
格日勒稀奇她這些玩意兒麽?冷眼看着。
薛蓉蓉被他這目光盯得有些背脊骨發寒,動作也逐漸慢了些,“我,我大表哥是玖皁城的知州沈大人,你快放了我,不然他是不會放過你們的,還有我三表哥也在這郦縣,他武功很厲害……”
孟茯聽着薛蓉蓉的這些話,很想爬起身來踹她兩腳,心想沈家怎麽将表小姐養得這樣蠢?
但那格日勒更沒耐心,沒等她說完就不耐煩地打斷:“你這個小娘皮話真多,管你哪個的親戚,今晚就是你進貴人的帳子了。”
然後指着孟茯這一幹人等,“瞧着沒,這些個女人都是給你做陪襯的,一會兒到了礦上,最好老實些,若是弄出亂子得罪了貴人,我就把你砍了扔進羊圈裏。”
薛蓉蓉果然被格日勒的兇神惡煞吓住了,渾身發着抖,“你……扔羊圈做什麽?”
“當然是喂羊,你不曉得我們遼人的羊都是吃人不吃草的麽?”格日勒見她那可憐模樣,起了些玩心,故意吓唬起她。
果然,那薛蓉蓉沒繃住,頓時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哭了起來。
外面的布赫聽到哭聲,朝格日勒喊道:“別叫她哭,眼睛腫了回頭貴人不喜歡拿你問罪。”
格日勒笑着應了一聲,伸手去揪了揪薛蓉蓉的小臉,只覺得肉肉的滑滑的,“行了,別哭了,趕緊閉嘴!不把你扔羊圈了。”
薛蓉蓉雙手捂着小嘴,生怕哭聲再傳出去。
那格日勒也出去了,沒等孟茯爬起身來,其他的姑娘們卻先睜開眼了。
顯然早就被這薛蓉蓉的聲音吵醒了,只是怕不小心得罪了那格日勒惹禍上身,于是不敢吱聲,只假意昏迷。
也曉得她們這些人都是給薛蓉蓉做陪襯的,興許等那什麽貴人選了薛蓉蓉,礦上的大人們心善能放她們離開。
如今各人換了一下姿勢,以免手腳發麻。
孟茯也緩緩睜開眼,坐起身來。
沒想到那薛蓉蓉見她起來,立即氣得擡手要去打她:“你方才為何要假裝昏迷?”
孟茯躲了過去,“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她還想問,自己好心好意這一車的人都沒管,唯獨喊了她逃命,她倒是好,反而告發自己。
孟茯有那麽一瞬間是想切開她的腦殼看一看,裏頭裝的都是些什麽?
馬車裏的争執,引得那格日勒扭頭掀起車簾探進來,“幹什麽?”這話,自然是朝薛蓉蓉問的。
如今這一車的姑娘都是拉攏着腦袋的,就她一個人一臉嚣張跋扈,還一副要打人的樣子。
不想他這一問,薛蓉蓉那眼淚不争氣地又從眼眶裏争先恐後地流出來。
格日勒冷哼一聲,丢下車簾,卻是有些繃不住,低聲笑起來。
布赫覺得他跟神經病一般,“你幹什麽?”
就聽格日勒小聲說道:“我忽然明白貴人為何喜歡漢人姑娘了。”真好玩,随便唬一下,就哭起來了,哪裏像是他們草原女人?馬鞭打在身上都不哼一聲,一點趣味都沒有。
布赫一臉不理解,揮着馬鞭朝山上爬去。
這鳳凰山是山連山,而且一山比一山高。
這礦洞口就在半山腰裏。
而半山腰這裏,也建了不少房屋,紮了不少帳篷,這會兒正值下午,太陽毒辣,男人們都在屋檐或是樹蔭下,女人們則坐在一起洗羊毛。
哪裏能見着一個漢人礦工?不曉得的還以為這裏就是一個遼人的小部落。
院子裏還散養着幾頭羔羊,在馬廄附近流連着。
格日勒将馬車趕進來,立即就有人迎上來,喊了幾個遼人女人将孟茯等人一起帶進了屋子裏去。
那薛蓉蓉哭哭啼啼地跟在後面,格日勒見她哭得鼻頭都紅了,跑上去笑道:“別怕,是接你來享福的,你好好聽話。”
薛蓉蓉見着他笑,卻仍舊覺得害怕,更不理他的好心,加快腳步連忙朝前面的孟茯等人追去。
算上孟茯,一共也就五個姑娘,薛蓉蓉這容貌最是出挑,沐浴過後給她拿來的衣裳,也與孟茯等人的不一樣。
“這……這衣裳怎麽穿?”薛蓉蓉見了衣裳,不過是幾塊破布罷了,驚得叫起來。
“該怎麽穿就怎麽穿,你莫要再大呼小叫了,真不怕這些遼人将你扔進羊圈裏麽?”一個身材高大的姑娘早就受不住薛蓉蓉這一驚一乍,所以此刻聽到她喊,便出言恐吓。
薛蓉蓉果然閉了嘴巴,見大家都到穿了,也只能含着淚可憐兮兮去換衣裳。
這些衣裳都是半道從西域商人手裏劫來的,都是些西域舞娘所穿的款式,裙擺雖長拽地,但卻是四分五裂的,但凡步伐大一些,那雪白的大腿便露了出來。
更不要說那腰,手臂上也不過像是套上兩條水袖罷了,整個肩頭是露出來的。
所以這上身穿着的,倒像是一件抹胸,好在配了面紗和頭巾,前後也遮擋了不少。
孟茯這張臉是站在人群裏也不紮眼的那一種,長得本就偏清純,唯獨那雙眼睛出挑些,可她平日裏穿得老氣橫秋,衣裳都是些婦人們穿的老款式,又不曾上妝。
可身材和氣質是掩不住的,不然上一次在那照月橋邊,也不會叫那位遼人少爺一眼相中,舍棄了那相貌嬌媚的小歌女,也要搶了她回去。
正是這個道理。
而如今上了妝容,這身衣裳穿在身上,便活脫脫是一個勾人魂魄的妖姬了。
這些遼人女子想來是這礦上管事們的家眷,除了給她們化妝之外,并不曾盯着她們沐浴換衣裳。
也正是這樣,孟茯将那些香囊又明目張膽地挂在了裙子上。
反正這裙子上飾品多,多了那麽一兩個小香囊,也瞧不出來。
她最先換好衣裳出來,就拉了面紗擋住臉,也一并将那露出來的大片雪白和鎖骨擋住。
緊接着其他姑娘也出來,大家裝束也都差不了多少,也都唯獨露了一雙眼睛出來,誰也不認的誰。
外頭傳來兩個遼人女人的聲音,“給送飯麽?”
“不給,吃了飯顯得腰粗,本來這次格日勒他們帶來的姑娘就不好看,若是貴人一個沒挑中,咱們都要吃苦。”
孟茯還真有些餓了,但是聽這話,她們在見到那什麽貴人之前,是不能吃飯了。
方才她先換好衣裳出來,看了一眼這礦場的環境,左右都是絕壁,而後面是通往礦洞,前面就是正大門。
她想逃的話,只能往山上去。
正想着,忽然一個蒙了紫色面紗的姑娘朝她旁邊走過,“一會兒緊跟我。”然後走到斜對面的凳子上坐下來。
孟茯再向她看去,卻見她目光卻看着窗外,好像剛才那話根本不是她說的一般。
她們這被劫來的五個姑娘,除了薛蓉蓉是個妝容精致的小姐之外,其他的都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和孟茯一般素面朝天。
所以這會兒大家上了妝,孟茯也認不出她之前是哪一個,只是她與自己說了這樣莫名其妙的話,孟茯還是偷偷打量了她一回。
然後便瞧見那姑娘的手不對。
孟茯在馬車裏時,逃又逃不了,百無聊奈。
盯着人家的臉看總歸不好,于是她就看手。
可這姑娘的手,根本就和馬車裏其他三個姑娘的手對不上,一時納悶不已,她哪裏冒出來的?不由得起身,朝着換衣服的房間去。
可孟茯并沒瞧出來哪裏可以藏人?這姑娘又是哪裏冒出來的?難道這裏還有什麽機關不是?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剛出來就迎上那紫衣姑娘沖自己抛來一個笑容,也只能微微點了個,算是與她打過招呼。
大家誰都不認識誰,于是全都分開坐着,那薛蓉蓉一直留着眼淚,這會兒妝容已經有些花了,進來的遼人女子見了,将她訓斥了一頓,又用遼人話罵了幾聲,重新給她上妝。
而這會兒,天已經黑了,礦場裏打滿了火把,只聽一陣陣馬蹄聲從外頭傳來,随後便是喝酒劃拳的聲音,好不熱鬧。
孟茯聽得有些餓了,那紫衣姑娘不知何時坐到她身邊的,像是變戲法一般,遞給她一個包子。
雖有些涼了,但孟茯也好奇她是怎麽帶進來的?
又檢查了沒毒,便偷偷背對着其他人,用面紗擋着吃。
才吃了半個,就聽外面有人開鎖,那格日勒和兩個遼人女人進來,“都出來。”
那格日勒特意找了一回薛蓉蓉,因為他記憶裏薛蓉蓉是這一車女人裏最好看的,于是看到孟茯的時候,下意識地就以為她是薛蓉蓉,侃調着:“怎麽不哭了?不怕爺将你扔羊圈了?”
孟茯穿着的一身黑色,這夜裏那黑色的薄紗下,越顯得她白皙的皮膚猶如月光石一般,似乎白得透着一層光。
格日勒說完,滿懷期待地看着孟茯,可沒等來反應,反而是孟茯身後的薛蓉蓉開始抽泣起來。
聽着這熟悉的哭聲,格日勒哪裏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認錯了人?有些詫異地看了孟茯一眼,又看看她身後的薛蓉蓉,同樣一套衣裳,她穿起來怎麽平平無奇了……
而且給薛蓉蓉的衣裳,顏色還十分鮮豔的鵝黃色。
薛蓉蓉本就是病體,發育得也不是太好,如今又怕,含胸駝背的,身上也沒了那一身華服和名貴首飾來襯托,哪裏還有什麽氣質可言?
如今跟個小鹌鹑一般縮在孟茯的身後。
于是忍不住朝薛蓉蓉喊道:“你站直些。”
薛蓉蓉怕他,果然站直了,可仍舊有些不盡人意。
他還欲說什麽,反正那眼裏到底是有些失望的,就聽前面的布赫催促,忙讓遼人女子領了孟茯等人去。
孟茯得了那紫衣姑娘的包子,所以這會兒也緊跟在她身後,不過也不能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她的身上,心裏還是盤算着,怎麽逃。
一行人踏入這最裏面的院子裏,只見院子中央燒着一堆大火塘,烤着四五只羊,發出滋滋的聲音,引得孟茯忍不住看了一眼。
越過了這火塘,方見着這燈火通明的院子裏,坐滿了遼人。
而最上頭坐着的,便是一個二十出頭的貴族男子,不知在和旁邊的男子說什麽,側着身子,看不清楚長什麽樣子。
但是莫名的,孟茯竟然覺得那輪廓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裏見過。
旋即,那人轉過頭來,目光投到她們這五個姑娘的身上來。
孟茯也瞧見了這位所謂的貴人,不就是那照月橋邊強搶民女的遼人酒鬼麽?
明明戴了面紗,可她還是擔心對方認出自己,眼神有些慌亂,急得朝四周看去,可這裏除了遼人,并沒有一個漢人。
更不可能有沈夜瀾的身影。
忽然,聽到身旁那紫衣姑娘在耳邊小聲說道:“那是遼國皇後的親弟弟蕭元脩,是個不成事的好色之徒,一會兒你見我動手,就趁亂找地方躲起來。”
她說完,扭動着纖細的腰肢,步伐妖嬈地朝前走了上去,又嬌又柔的聲音裏帶着幾絲魅惑,“妾身給貴人跳一支舞,可好?”
她們這些人,本就是那縣裏臨時劫來的,格日勒等人是沒指望她們會跳什麽舞。
所以聽到紫衣姑娘的話,眼睛頓時一亮,齊齊朝她看去。
說不準貴人一喜歡,那事兒就辦妥了。
那貴人捧着酒碗,在衆人滿懷期待的目光中也點了頭。
而孟茯,因為這一下信息量有點大,心裏反而比剛才還要緊張了,也不解這紫衣姑娘為何只單與自己說?
懷揣着疑慮,一面小心翼翼的跟着薛蓉蓉等一起退到後面。
随着馬頭琴圓潤的琴音響起,那低回宛轉中,紫衣姑娘也跟着旋律翩翩起舞起來,一舉一動随着琴調,一颦一笑,卻是沖着那上坐上的蕭元脩。
蕭元脩盯着紫衣姑娘瞧,似十分喜歡,看得心花怒放,又喝了些酒,索性跨過矮桌,直接朝紫衣姑娘走來。
只是走近那紫衣姑娘了,他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向後走來。
紫衣姑娘心中甚是不解,舞步連朝他靠近過來。
只是沒曾想他竟然走到孟茯幾人的面前,來來回回掃視了一回,吓得那薛蓉蓉兩眼冒着淚光。
可最後他的目光卻落在孟茯的身上,随着那張揚肆意的笑聲,蕭元脩一把扯下孟茯的面紗,“一眼就認出你了,怎的?不願意跟着那小白臉了,眼巴巴地跑來找爺?”
孟茯被他忽然扯了面紗,又聽到這話,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識朝裙子上挂的香囊摸去,卻被蕭元脩搶先一步抓了住了纖細雪白的手腕,低着頭在她手腕手嗅了一回,聽他好不得意地笑道:“哈哈,怎麽?還想給爺下藥?你覺得一種伎倆能在我面前用兩次?不過這小手,真香!”
薛蓉蓉等人見孟茯被這蕭元脩選上了,一個個都松了口氣。
而且聽那蕭元脩的口氣,好像與孟茯是認識一般。
這會兒着急起來的反而是那紫衣姑娘。
這時候只聽格日勒大喊一聲:“小心。”
孟茯便見着那紫衣姑娘手裏不知何時拿着一對雙刺,正向這蕭元脩刺過來。
危機靠近,蕭元脩只能先放開孟茯的手,一面朝孟茯道:“等着!”這裏是遼人的地盤,他也帶了不少人,不似上次一般,在那玖皁城裏施展不開。
所以并不認為,孟茯這只手到擒來的小羊羔還能有機會逃跑。
忽然有人刺殺蕭元脩,那些遼人頓時也都起身拿了刀。
薛蓉蓉等人被吓得尖聲叫起來,四處抱頭逃竄。
孟茯不曉得那紫衣姑娘能有幾分把握,也趁着亂想要跑。
慌亂之中,卻撞進一個人的懷裏,也來不及看撞着了誰,吓得忙要跑,卻被這人按着頭,摟住了腰。
她剛要掙紮,就聽着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別怕。”
孟茯六神無主的心頓時找到了主心骨,想都沒想就朝他懷裏那寬大的黑色披風下躲去。
然後只聽見耳邊傳來刀劍厮殺聲,腳下踩空,耳邊竟是些呼嘯聲音,一絲絲涼風灌進披風裏,使這穿得本就單薄無比的她下意識朝沈夜瀾的懷中貼緊。
片刻,這涼風止住,她被沈夜瀾放在一株老樹上。
“在這裏等我。”沒有什麽多餘的話,沈夜瀾摘了披風将她裹起來,扶她坐在樹桠上,旋即那黑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樹林中。
孟茯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依稀記得那紫衣姑娘動手後,在場的遼人們也都拔了刀,然後不知從什麽地方跑來許多黑衣人,好像也是遼人。
自己就撞着了沈夜瀾。
當然也不是她巧合地撞上,肯定是沈夜瀾早就在暗中了,當時是專門來尋自己的。
那薛蓉蓉呢?
不過孟茯很快反應過來沈夜瀾一直在這郦縣城外,根本就不知道薛蓉蓉來了郦縣,那薛蓉蓉跟着其他的姑娘又是蒙着面紗的,他肯定沒認出來,所以才沒将她一起帶來。
薛蓉蓉此時此刻正被那格日勒扛在肩膀上,朝着山裏逃去。
那紫衣姑娘動手的時候,他就曉得完蛋了。只怕蕭元脩還以為是他們專門找來刺殺他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然事情卻不止如此,當時也不曉得哪裏忽然冒出了這許多人來,而且武功高強,他們沒了戰馬鐵騎,又喝了不少酒,根本來不及做準備。
這些黑衣人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卻在蕭元脩來到礦上的時候才出現。
別說是他和布赫逃不掉了,就是他們這整個礦上的人,都要被問罪。
所以見當場打得亂糟糟一片,想着就算是僥幸活下來,到時候也要被問罪的,如此不如逃了。
正要跑,忽然見着那角落裏抱作一團的薛蓉蓉,仍舊是滿臉的淚水,一時竟然生了些憐惜之心,扛着她一起逃了。
而孟茯坐在樹上,因有那寬大的袍子裹着,這夏夜裏也不覺得冷。
只是等了不知多久,見着山上燃起的火光越來越猛,心裏擔心起沈夜瀾來。
也不敢亂跑,免得他到時候來了找不到自己,只能心急如焚地等着。
又等了半個多時辰,沈夜瀾回來了,滿身的血腥味兒。
他身上穿的是黑色的袍子,孟茯也看不出到底受傷沒,只着急地問:“你怎樣了?”
“沒事,別人的血。”他将孟茯抱着,跳下樹走了沒多遠,便有一匹馬。
孟茯認得這馬,上次在照月橋邊,他也是騎這一匹馬。
“薛姑娘也在。”孟茯忽然想起,忙與他說道。
“我知道。駕!”沈夜瀾扯着缰繩,踢了一下馬肚子,身下的馬頓時疾馳于這山林小道間。
走了沒多久,便到了大路上,馬便走得更快了,孟茯生怕被颠下馬,死死地抓緊摟在自己腰上的手腕上。
也不曉得走了多久,她被颠得七暈八素的,發現竟然已進了城,被沈夜瀾帶到一處陌生的院子裏。
她的雙腿已經在馬背上颠得發軟,根本就站穩,走起路來都是飄的,幾乎是被沈夜瀾扶着進來廳裏的。
剛坐到椅子上,他便放下劍遞了一杯茶水過來,“怎麽樣?”
“沒事。”孟茯搖着頭,喝了茶水略坐會兒才好。
就聽沈夜瀾說道:“這裏沒別的衣裳,你先裹着披風,等快天亮我帶你回去。”
孟茯颔首,很想問他如何找到自己的?都穿成這個樣子了,又戴了面紗。
然還沒等她問,就見着那紫衣姑娘來了。
她已經摘了面紗,孟茯認出她是她還沒換衣裳,手裏還拿着沾血的雙刺。
韓宣雲也在,進來朝孟茯點頭打了個招呼,自己随便挑了張椅子坐下,“沒見你家薛表妹,也不曾跟蕭元脩的隊伍,只怕趁亂逃進山裏了。”
沈夜瀾聽到這話,眉峰微微皺了一下,便沒再多問,而是朝那紫衣姑娘看了過去,目光裏滿是寒涼。
那紫衣姑娘吓得一個哆嗦,忙跪下身來,“公子,屬下只是想趁機拿下蕭元脩的首級。”
沈夜瀾沒言語,只是移步從廳裏出去。
那紫衣姑娘見了,忙起身追了出去。
孟茯滿臉好奇,滿心探究地朝外看了去。
只是外面屋檐下并沒有打燈籠,什麽也瞧不清楚。
倒是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