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雷滾滾五雷轟頂······
天邊烏雲陣陣,遮擋大半日光。
蘭景明騎虎難下,直如定在當場,左右動彈不得,幾位少女香肩半露,紛紛向他聚來,他實在躲不過去,只得順勢滑落,噗通落入水中。
這水池溫熱,觸之令人暈眩,确有解乏功效,他進了水便做出驚訝模樣,匆匆游到岸邊,仰頭急急看人:“此番急切出來,未曾告知少爺,他走前要我待在房內,不允我去任何地方,麻煩幾位姐姐去告知少爺,免得他回來找不到我。”
四位婢女聞言蹙眉,不知如何是好,夫人要她們過來服侍,她們自然不敢怠慢,可少爺的桀骜不馴也是衆人皆知,若是發現蜜裏調油的妾侍被帶出來了,還真有可能大鬧一場,老爺夫人自然不怕,可若是把氣出在她們頭上,她們也扛不住的。
幾人商量一番,其中一人原路返回,去老爺那尋覓少爺,另一人去取筆墨紙硯,給少爺留下字條,其餘兩位婢女在河邊收拾細軟,擰濕香巾擱在石上,蘭景明咳嗽兩聲,向上探出手臂:“這水池有些燙了,兩位姐姐拉我上來罷。”
兩位婢女忙探手拉他,蘭景明冒出大半鎖骨,做出腳下打滑的模樣,驟然向後一拽,兩人驚呼一聲,接連落入水中,蘭景明不着痕跡探手,只聽噠噠兩聲,兩人軟軟浮在河中,被他推至岸邊,在樹下躺做一團。
她們帶來的布巾很長,足以掩住身體,蘭景明将布巾抖開,給她們披在身上,這裏溫暖怡人,柔風陣陣,即便睡上一會,應當也不會着涼。
蘭景明四下看看,噗通落入池中,沿溪水上方游去,一路向源頭前行。
他憶起之前老圖真講給他的,有些地方之所以被稱為風水寶地,只因天生便有靈性,盤古開天地後先天靈獸化為龍脈,鎮守一方天地,龍脈所在之處四季如春,溫熱養人,能令人脫胎換骨,蘭景明在水中游過一陣,絲毫不覺乏累,只想游到地老天荒。這溪水明明在将軍府中,卻九曲十八彎似的,不知通往何處,蘭景明游着游着便迷暈了,兩旁滿是青山碧樹,目之所及樣樣相似,分辨不出區別,游來游去都在原地打轉,那一花一木一草一樹,似是處處都有,又似是處處皆無,他游得累了趴到岸邊,剛想歇息片刻,遠處有腳步傳來,他心頭一震,無聲無息吸口長氣,沉沉潛入水中。
“方才聽到這邊有些動靜,”兩人身披甲胄,由遠及近而來,目光四處打量,“可是有小獸闖進來了?”
“許是甚麽鳥兒兔子,”另一人回道,“上回那府裏先生誤闖進來,我等險些要了他的性命,将軍倒未怪罪下來,只說下不為例,若再有外人進來,無論是誰一律就地格殺,無需向他請命,想必常人也不敢過來。”
兩人踏過草地,向遠處巡查去了,蘭景明牢牢憋着口氣,兩眼冒出血絲,幾乎要死在水中,直到那聲音愈來愈遠,再也聽不清分毫,他才小心翼翼浮出,貼岸邊慢慢游走,這地方來時不辨方向,回去時倒輕松許多,他本以為回去時幾位少女早該醒了,可當他游到岸邊,兩位少女還躺在樹下,沒有醒來的跡象,蘭景明大大松了口氣,急匆匆換上幹衣,躺在她們身邊,做出休憩模樣。
這般躺了一會,另外兩位少女回來,見他們睡在樹下,連忙喚醒他們,樹下的兩位睡眼惺忪,迷糊不知發生了甚麽,蘭景明給她們猛使眼色,意即她們落水打滑昏迷,被自己送到岸邊,兩位少女生生鬧了個大紅臉,又不好在同伴面前實話實說,只得半推半就認下,說已将少爺妾侍服侍好了。
蘭景明逃過一劫,心頭重擔卸下大半,随她們去演武場尋覓陳靖,演武場在将軍府西面,幾位婢女忙過一遭,有的回夫人那裏服侍,有的自去用膳,蘭景明站在演武場外,看陳靖與人對壘,一招一式虎虎生風,比之前在林中時······不知進步多少。
陳靖使的似是內家功夫,代代相傳下來,天生便比常人基礎紮實,而且這招式剛中帶柔,變化多端,不似自己那般粗魯死板,想必是有人潛心指導過的。
蘭景明癡癡看着,也想學個一招半式,未曾察覺身旁動靜,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一句:“既然想學,便随阿靖一道學罷。”
天邊一陣驚雷,蘭景明恍然驚醒,他還沒忘掉自己的身份,下意識捏起嗓子,“小、小女,咳,小女不學無術,只是好奇罷了。”
他只覺自己這一聲着實尴尬,幾乎與雞叫無異,赫鐘隐轉過半身,靠在演武場欄外,歪頭懶洋洋道:“那便更要潛心修習,阿靖還在練功,無人為我磨墨,你便接了這差事罷。”
蘭景明壓根不敢擡頭。
他前一日還告誡自己,要一心尋到龍脈,不可在肖想別的,可這青衫先生立在身邊,檀香淡淡飄來,蘭景明心如擂鼓,脖頸泛出青筋,整個人僵如木頭,動一動咯吱作響。
赫鐘隐看他一眼,施施然走在前頭,蘭景明硬邦邦挪動手腳,随人走進小築,進書房立在桌邊,脖頸呆呆垂着,腦中一片空白,話都不會說了。
在阿靖面前,蘭景明行動自如,想說甚麽便說甚麽,想做甚麽便做甚麽,可在這先生面前,他魂魄消散,滿心只想走近這人,趴在他的膝上,讓他······摸摸自己腦袋。
似乎在這人面前······可以卸下防備,好好睡上一覺。
“磨墨,”赫鐘隐鋪開宣紙,目光轉向墨盒,“立在那當墨塊麽。”
蘭景明如夢初醒,手忙腳亂探手,捉着墨塊揉弄兩下,登時糊了一手。
赫鐘隐輕掃過來,微微眯起眼睛。
蘭景明吓得不敢動彈,連忙弓腰俯身,一圈圈細心研墨,晨間胡亂寫就的幾筆幫了大忙,令他勉強做個樣子,不至于太過難看。
赫鐘隐沾濕毛筆,在宣紙上筆走龍蛇,蘭景明悄悄擡眼瞄瞄,眼珠要落到紙上,赫鐘隐寫得忘我,長臂一滑掃落筆峝,蘭景明下意識探手去接,下一刻手腕被人捏住,脈搏被人捏住,幾乎壓出紅痕。
咚咚。
咚咚。
咚咚。
腕骨上的指頭如同鷹爪,握住獵物不肯放手,蘭景明怔怔立着,如被冷水當頭潑下,涼意層層沁入肺腑,将筋骨凍成一團。
陳靖在陽光下練功,熱的滿頭大汗,書房裏冰冷如窖,寒意蔓延開來。
“身手不錯,”赫鐘隐唇角淺勾,指尖一點一點,在蘭景明脈上挪動,“這位小友,為何裝作武藝平平,扮做女子進府,留在阿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