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措手不及
用過午膳,李妍把宋姨娘做的紫袍呈了上來。
徐澄拿在手上一瞧,便問:“宋姨娘做的?”
李妍點頭,哂笑問道:“老爺如何知道,看來老爺對宋姨娘的針線還挺熟悉的嘛。”
徐澄朝李妍眯了眯眼,眼裏閃過一絲狡黠,嘴角微翹而笑,“夫人吃醋了?”
李妍慌道:“怎麽可能,我犯得着麽,只不過随口一問而已。”
徐澄見李妍一邊否認卻一邊臉紅的樣子,覺得煞是有趣,笑着直搖頭,道:“夫人真是難得的性情女子,做不出遮掩之事來,想否認自己吃醋卻又掩蓋不住。平時瞧着倒像穩重的當家主母,有時候又像個掩不住心事的小姑娘。”
李妍窘道:“我哪有,老爺淨拿此事羞我。”
徐澄見左右無人,便戲谑道:“那我今晚去宋姨娘那兒用膳可好?”
李妍垂眸,“你想去就去呗,她是你的妾,你想去我還能拉着你麽?”她站了起來,為徐澄寬衣,再為他穿上紫袍。
李妍繞着徐澄看了一圈,“這件袍子做得真是華麗又貴氣,而且合身得很。老爺若是穿上這件袍子去茗香閣用晚膳,陪宋姨娘說說話,她不知有多高興呢。”
徐澄卻道:“不必等到晚上,我此刻就去。”
李妍好整以暇地說:“哦,老爺已經等不及了,我去給你拿大氅。”她說完就真的去拿,然後站在徐澄面前,要給他穿上,很認真很淡定的樣子。
徐澄大笑,把李妍手裏的大氅往榻上一扔,走過來一下把李妍打橫抱了起來,在原地轉了三圈。他喜歡李妍這樣,既不假惺惺裝大方地要他去妾那兒,但也不因為吃醋就撒潑或蠻橫不講理。
李妍雖吃醋,但絕不攔他。
他一時興起,就想抱抱她。
“哎呀,我頭暈,快放我下來!頭暈!”李妍直叫喚。好吧,她承認,她沒有浪漫細胞,真的很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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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嬷嬷和晴兒聞聲跑了進來,驚愕地看着徐澄和李妍。徐澄把李妍放了下來,朝崔嬷嬷和晴兒揮袖,“這裏沒你們的事,出去罷。”
她們倆頂着面紅耳赤的臉出去了,好似剛才做不雅之舉的是她們。
她們出去後,李妍頭還暈着呢,她扶着徐澄的胸膛緩了緩勁,笑道:“你這一下把平時威嚴的氣勢弄丢了,以後她們怕是不懼你了。”
徐澄為她理了理剛才轉圈時散下來的一小縷頭發,手裏的動作極輕柔,說:“她們是你親近又信任的人,我要她們懼我作甚?”
他說完将李妍擁在懷裏摟住了,然後又松開了她,把榻上的大氅穿上了。
“你要去哪?”李妍好奇地問。
“去茗香閣啊。”徐澄朝她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出去了。
李妍結舌,他剛了這麽鬧了一下,結果還是要去啊。
崔嬷嬷和晴兒慌忙跑進來,晴兒咋咋呼呼地說:“夫人,老爺好像是……是去宋姨娘那兒!”
李妍坐下來很淡然地說:“我知道,他剛才跟我說了。”
“啊?”晴兒瞠目結舌。
崔嬷嬷急道:“剛才我明明瞧見老爺抱着夫人呢,咋轉眼就要去宋姨娘那兒,是不是剛才我和晴兒跑進來,攪了老爺的興,他一生氣就……就想要去宋姨娘那兒了?”
李妍笑着搖頭,“你們倆怎麽了,杯弓蛇影的,老爺幹嘛要生你們的氣,他好着呢。他就是穿了宋姨娘做的袍子,想去見見她,或許有甚麽話要跟她說。”
崔嬷嬷拉長了臉,“老爺也真是,也不顧忌一下夫人的臉面,才放下懷裏的人,就去哄另外一個,這叫啥呀。”
晴兒也跟着跺腳,愁得想哭了,“夫人就不該幫宋姨娘把袍子呈給老爺,這下好了,老爺幾個月都沒去茗香閣,這次一去,她要再谄個媚,以後老爺指不定就要常去她那兒了。”
李妍見她們急成這樣,不禁笑道:“你們也太沉不住氣了。老爺是誰,怎麽可能會被一件袍子給唬住了。只不過老爺瞧她最近不太安份,便借此機會去安撫一下她,讓她安心且老老實實地在茗香閣呆着。老爺若長久不去,怕她會鬧出大幺蛾子來。”
崔嬷嬷猶疑,“夫人确信是這樣的?”
李妍點頭,無論徐澄是不是這樣想的,她就這麽尋思着,否則還能怎樣。
晴兒小聲憋出了一句狠話,“要是老爺這次去真被她媚住了,待老爺一走,夫人也關她一次柴房!”
崔嬷嬷緊接着說:“我瞧也是,治治她!”
李妍被她們倆逗樂了,說:“沒想到你們還挺狠的,行,聽你們的。就怕宋姨娘不争氣,根本媚不住老爺。”
徐澄出了錦繡院,立在門口的張春和吳青楓跟了上去。他們倆前些日子被徐澄帶到了妖山,被徐澄好一番洗腦教育。他們平時本就忠心,只是偶爾會有些不夠謹慎小心,這次回來,都學得跟蘇柏一樣,一整日都不說一句話。
徐澄一路向茗香閣走來,在茗香閣外掃雪的兩位粗使丫頭見了,都有些傻了,好久沒接待老爺,慌得不知該怎麽辦了。其中一位直接跪了下來,另一位飛快跑進去禀報。
宋姨娘本來是要午後小憩的,此時正由着碧兒為她脫鞋呢。此時聽聞老爺來了,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急三忙四地在屋裏亂轉了起來,嘴裏吩咐道:“碧兒,快把我的那件妃色襖裙拿過來,不!你先給我绾發,绾燕尾髻!不對,你還是趕緊給我抹點脂粉罷。”
碧兒一手拿脂粉盒,一手拿襖裙,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急道:“姨娘,啥都來不及了,還是去迎老爺為好,你這模樣已經很好了。”
宋姨娘根本沒想到徐澄會這麽快就來她這兒,她以為徐澄見了袍子頂多會與夫人聊幾句關于她的話,即便要來,也會過幾日的,沒想到才用過午膳就來了,以至于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老爺連午覺都不睡就來找她,莫非真的是非常喜歡那件紫袍?
宋姨娘忐忑不安地出了外屋,徐澄已經進了院子。宋姨娘慌得腦袋一懵,便和碧兒等人一起跪下來迎接。奴才們才需要跪接的,她這種失儀舉動可把碧兒吓了一跳,碧兒只好趕緊将她拉起來。
徐澄見宋姨娘這般慌神,就知道她是個沒主見的。她的娘家和寶親王這些年背地裏走得那麽親近,勾搭在一起到底想幹甚麽,他已經了如指掌了。
宋姨娘雖是個沒主見的,一直很聽娘家人的話,可幸好她又是個腦袋不靈光的,她娘家讓她辦的那些事,她是一樣也沒辦好。看來是前宰相宋謙失策了,當年他不舍得把精明一些的嫡女送過來,因為怕徐澄哪一日會被皇上給治了,女兒也會跟着受罪,可是弄個宋如芷過來等于是白費了力氣。
本來在這之前得了宋如芷的信,宋家暗派了幾十名侍衛過來,以為可以控制宰相府了,沒想到這些侍衛來這兒好幾日了,也不見得有人回去報信。宋家頓覺不妙,已經報給寶親王了。
徐澄俯視着宋姨娘,瞧了她半晌,嘆了嘆氣,道:“快進去,別在外面凍着了。”
就這麽一句話,宋姨娘感動得無語凝噎,然後由碧兒扶着跟随徐澄進去了。
來到裏屋,宋姨娘走過來小心翼翼地伺候徐澄脫大氅,當她看見徐澄是穿着她做的那件紫袍,激動地雙手都顫了起來。
徐澄實在不喜歡這種膽小且畏手畏腳的人,見她雙手一顫一顫的,還不如一個丫頭鎮定,他不禁眉頭微蹙,往旁邊的羅漢椅上坐了下來。
碧兒端過來熱茶,徐澄輕呷一口,說:“你近來為了做袍子,肯定熬了不少夜,不想讓你過于失望,今日我就穿上了。不過……以後你別再費心思做針線,你是馳兒和驕兒的娘,不是繡娘,你最該做的是教養好孩子,我極少見你陪孩子讀書,這可是你失責了。”
宋姨娘委屈地小聲回道:“妾身不識得幾個字,也不懂得該如何教養孩子,只能全由着教書先生……”
徐澄聽了直擺手,“罷了罷了,你不教也好,別越教越歪。明日菁兒要過來,本來她今日就要過來的,但寶親王今日派人來說外面積雪甚厚,不讓她來了。寶親王心疼菁兒也無可厚非,但太夫人仙逝不久,菁兒乃太夫人唯一的嫡女,也是我唯一的嫡親妹妹,她不來是說不過去的。我便遣人送信過去,叫菁兒明日一早務必過來,因為明日要行一次跪拜禮,全府上下都得去翠松院跪拜太夫人的靈位。”
宋姨娘默默地聽着,她不知道徐澄為何要跟她說寶親王妃的事,行跪拜禮之事她已知曉,徐澄沒必要再跟她說的。
她稀裏糊塗聽着,徐澄又道:“據觀天象,明日過了午時可能會下近幾十年來最大的一次暴雪,為了菁兒安全,到時候你和夫人一起勸着她不要回去,她性子擰,又很聽寶親王的話,肯定會吵着要回去,依王府規矩,她确實不能在娘家過夜。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若鼠标在路上出了甚麽事,那就悔之晚已。到時候就看你的了,菁兒與夫人一向少話,但她與你還是能說得上話的,菁兒也知道宋家與寶親王很親近,說不定她願聽你的。”
宋姨娘終于明白了,徐澄就是想讓她幫着說服徐菁,不要讓她急着回王府,而是拉她留下來住幾日。
她趕緊點頭,道:“妾身謹記老爺的囑咐,一定會留住寶親王妃的。”她心裏還覺得很是榮幸,老爺願意讓她幫着做事,而且還是夫人都有可能做不到的,她總算是有點用處了,在老爺眼裏也不至于是個廢物。
徐澄眼神忽然淩厲了起來,直盯着她的眸子,冷俊而威嚴,“往後,你可不要再像前幾日那般沖動了,有時候沉不住氣會讓自己萬劫不複的。”
宋姨娘心裏咯噔一下,那顆小心髒急速跳動起來,她明白了,她往外送錢財和送信的事被老爺知道了!
她羞愧難當,緊咬着唇,不敢駁一個字,身子也瑟瑟發抖起來。
徐澄見她抖起來,又蹙起了眉,徐徐地說:“只要你守本份,這一輩子都會安安穩穩的,夫人是寬厚之人,不會苛待于你。當然,你要切記,千萬不要生僭越之心,馳兒和驕兒永遠越不過骁兒去。”
宋姨娘聽得已是一身汗了。
徐澄又道:“馳兒和驕兒是我的兒子,我自會好好待他們,既然你覺得自己力不從心,那以後教養的事就不要插手了,平時有空帶着他們開心地玩耍就行。”
宋姨娘懵懵懂懂地點頭。
徐澄站了起來,再次重申,“你不要想那些不該想的,也不要去做那些不該做的。你的任務就是留住菁兒,陪她玩幾日,往後一心一意過自己安靜的日子就行,如此方能安穩一生。”
徐澄說完自己穿上大氅就往外走去,宋姨娘一直在發怔,她還沒反應過來,徐澄已經出了屋。
忽然,她緩過了神,跑了出去。這時徐澄已經出院子了,她追上去問:“老爺不再坐會兒,或是留在此處用晚膳麽?”
“才剛過午時,用晚膳得等多久?”徐澄神情不悅,“剛才我已說過,你不要想不該想的,也不要做不該做的。我的事,容不得你過問。”
宋姨娘戰戰兢兢地行了個禮,垂目恭送徐澄遠走,哪裏還敢再多說一個字。
徐澄已經走的不見影了,碧兒走過來,“夫人,你趕緊進屋去罷,別凍着了。”
碧兒雙手正要來攙宋姨娘,宋姨娘腿一發軟,一下癱坐在了地上。
“姨娘,你怎麽了?”碧兒驚慌道。
宋姨娘搖頭,氣若游絲地說:“沒事,攙我進去罷。”
她明白了,徐澄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她無需做甚麽,只需像一個木頭呆在府裏就行了。兒子她也不需管,自有徐澄來安排,當然,所謂的安排,也永遠是在骁兒之下,将來頂多恩蔭個小職位,或許也會像她這樣做個木頭就行了。
說來說去,就是讓她認命,不要做任何掙紮,如此才能茍活一生。只要稍有不安份之心,那就是個死。
碧兒将她扶到榻上坐着,問:“姨娘,你是想喝參茶,還是想喝紅茶?”
“随便。”宋姨娘心灰意冷地應着,喝甚麽不都一樣麽,反正能茍活着。
“姨娘,咱們是不是要尋思一下明日怎麽留得住寶親王妃,若是留不住,指不定老爺還要怪罪你呢。”碧兒提醒着她。
宋姨娘又坐直了,苦笑道:“我這愚笨腦子能想出甚麽對策來,還是你先幫着想一想罷。”
徐澄回到錦繡院,見李妍歪在榻上看書,他走過來一下把她手裏的書拿下了,說:“這樣看書會傷着眼睛,到時候沒準把別的男人認作是我了。”
李妍仍然歪着身子,嗤笑一聲,說:“整個京城誰能有老爺這般威風,閉着眼睛我都不會認錯。我困得很,就拿本書看看,否則就要睡着了。”
“那你為何不睡?”徐澄問道。
崔嬷嬷和晴兒在旁為徐澄撣細細的雪花和脫大氅,她們聽見老爺和夫人這般對話,也暗自高興了起來。老爺一時一變的,她們還真是捉摸不透,但只要老爺沒在宋姨娘那兒多呆,她們就是高興的。
徐澄手一揮,她們便出去了。
李妍見她們出去了,才道:“我哪能睡,我得等着你回來啊!”
“是不是一直都在算着我去茗香閣有多久了,生怕我一去就不過來了?”徐澄揶揄笑道。
李妍紅着臉,默不做聲,她确實沒想到徐澄這麽快就會回來,來回總共也就半個時辰。她心裏當然是偷偷地樂了,嘴上卻還是嘟嘟的。
徐澄拿一條裘毯給她蓋在身上,說:“你就這麽靠在榻上閉目小憩,我跟你說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