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蕭責照例過來接空雲落,見到他恢複了原狀,訝異了一瞬。空雲落身上穿着是曲谙的衣服,小了半尺,很不合體。
蕭責早有準備,拿了衣裳讓他換上,趁着這個時間,蕭責與曲谙走到一旁談話。
先是幾句寒暄,繼而步入正題,“曲公子,蕭某有個不情之請。”
曲谙道:“請說。”
“關于找尋溯時蠱的解藥之事,須一路南行,直至大陸邊界的佘林谷,全程約莫兩千裏,曲公子可否一路同行?”蕭責道。
“同行?”曲谙瞪大了雙眼,指着自己,“是要帶上我的意思?”
“正是。”
“那,那洛洛怎麽辦?”
“莊主自是同去。”
也是,比起安居一隅的躲藏着,走出去或許施展的空間更大。
而且……曲谙在西平鎮呆了三個多月,實在有些膩味了,雖然在前世他也總在家不出門,但創作充實了他的生活,與讀者的互動也讓他感覺不到乏味。可在這裏,沒有任何娛樂産品,日複一日的重複,就算他想寫點東西,可毛筆字寫得太差,什麽腦洞在這醜字面前都産不出來,也是最近才有空閑時間練習寫字。
“那麽曲公子的意向是?”蕭責禮貌詢問。
“好、好啊。”曲谙的心髒興奮得砰砰跳,“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盡管提。”
“蕭某在此先謝過了。”蕭責微笑道,“開春便動身,算算日子,便是下月初,還請曲公子提前備置好行李。”
“好的。”曲谙點頭道。
這時空雲落也換好衣服出來了,墨藍色的衣袍襯得他面如冠玉,神情矜貴淡漠,如高樓之上不染塵泥的皇子一般。
但曲谙沒忘剛才他張開手臂,任人擺弄的怔然模樣,就好像發現了他華麗之下的小秘密,不由抿唇一笑。
空雲落淡掃了曲谙一眼,對蕭責說:“走罷。”
蕭責向曲谙告辭,與空雲落一同離開。
“他已同意。”蕭責低聲道。
“嗯。”空雲落目視前方,淡淡應了聲。
“若不出所料,他近幾日便會走出偏院。消息我已放出,他們極有可能在那時動手。”蕭責道,“屆時我會加派人手,保護他的安全。”
“不必。”空雲落平靜道,“方懷璧了解他們的藏跡,人多只會起疑,讓曲谙只身一人便可。”
“可這樣做,難保他們先下手為強。”蕭責蹙眉道。
“無需顧慮。”空雲落淡淡道。
段千玿躺在樹上,樹葉已枯黃掉落,他一身青灰色勁裝,一腿屈起一腿垂落,胳膊橫在眼上,一動不動仿佛和大樹融為一體,甚至有幾只小鳥窩在在他小腹上休憩。
“段門主。”一人在樹下恭敬道,“沛門張子山前來拜見。”
段千玿置若罔聞。
張子山等了片刻,只好擡頭搜尋着段千玿的身影,隐門門主的藏匿本領出神入化,哪怕現在樹木光禿禿,卻還是難以看到他,張子山甚至懷疑他是否真在此處。
“蕭門主有事找你。”張子山又道。
段千玿呼吸一岔,小腹微微起伏。
張子山視線一頓,“門主,我看到你了。”
段千玿嘴角一撇,懶散道:“不見。”
“可莊主也在……”
段千玿不能不給莊主面子,只好不情願的起身,驚飛了身上的小鳥,他朝下一看,嗤笑道:“你往哪裏看?”
張子山轉過頭,才發現自己完全弄錯了方向,不由讪讪摸頭。
“真不愧是蕭責手下的人。”段千玿還要諷刺一句。
張子山無奈謝罪。
到了地方,蕭責為他開的門,并不多言,只是為他取下了頭發上的絨毛,便退至一旁。
段千玿心有疑慮,上前施禮。
“事情調查得如何?”空雲落道。
段千玿答道:“曲家有一塊碧白方玉,這塊玉乃是天地之靈所孕的上好藥玉,本該是皇室之物,卻被曲正私藏,原因或許與他兒子有關。”
“此物可治曲谙的心疾?”空雲落問。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碧白方玉需時時戴在身上,才能發揮作用,可曲谙身上并無此物。”段千玿道。
“可卻有兩批人追殺曲谙,只為了那塊玉?若真這般寶貝,朝廷為何不下達通緝令?”空雲落食指屈起抵着下巴,蹙眉思索。
“或許并非為了碧白方玉,而是曲谙這個人?”段千玿道。
“曲谙此人,你可了解?”
段千玿道:“曲家曾在五年前幫過我一次,我便許給他們一個救命之諾,僅此而已。不過我曾看過他的生辰紙,可需我謄寫?”
空雲落微擡下巴,段千玿便拿了紙筆,寫了下來,片刻便寫好,交予空雲落。
空雲落只看一眼,神色微變,“你确定無誤?”
“無誤。”段千玿篤定道。
梁庭不在,曲谙又不好意思去麻煩偏院的其他人,便挑了一個天晴的日子出門采購。
雨季過後,天氣逐漸回暖,雖還需要暖爐,但在屋外久留也不至于打哆嗦,春天就要來了。
想至此,曲谙就忍不住笑,就像小時候阿公跟他說這周末帶他去公園玩,他的心情也如此刻般期許激動,等候的日子也是幸福的。
曲谙還列出了清單,要買輕便的衣服,飽腹的幹糧,還有水囊,巾帕……滿滿當當的幾張紙,每劃掉一個,他的心情就充實一分。如果是在前世,他的生活更安定平穩,卻認識不到這麽多有趣的人,經歷不了這麽多奇事,也難以體會到許多複雜的心情,如此回頭一看,這樣的人生才更精彩飽滿。
在安寧的境況下回憶過去,那些驚險只流于表面,曲谙甚至對之後的路途上可能遇上的刺激事件也充滿了期待。
為此曲谙還特意買了幾身刀槍不入的小馬甲,不過掌櫃演示時用的刀肉眼可見的鈍……罷了,聊勝于無。
曲谙所不知的是,當他在笨拙地讨價還價時,早有人盯上了他。
“曲谙敢大搖大擺的走出來,且無人暗中看護,明擺着就是個陷阱讓我們跳。”其中一人身着褐色對襟,面無表情,泯然于人群中的長相。
“即便如此,也要跳下去試,這是大人的命令。”另一人也差不多的打扮,但他肆無忌憚盯着曲谙,話語中不難聽出恨意,“今日,我就要為我的兄弟們報仇。”
曲谙許久沒走出偏院,也難得一個人閑逛,蕭責曾說自己派了不歸山莊的人暗中保護他,他便很是安心。曲谙買好東西後,陽光正好,就走到了鎮心湖邊賞景。
暖陽落在碧綠剔透的湖面,微風吹過,波光粼粼,一片自然寧靜的秀麗風光。
忽略掉西平鎮無處不在暗藏的殺機,這兒倒是個适宜居住的好地方。
曲谙想起了自己就是在這裏遇到的空雲落,他無意識發動命令之力,讓原本要殺害空雲落的人轉而去救了他。
曲谙還記得當時自己心疼得要命,卻還是撐着一口氣做了急救……心疼?
他忽然捕捉到了關鍵的一點。來到這個世界,他的心髒病雖犯了許多次,但依然堅挺活了下來,可犯病痛到渾身痙攣,恨不得死而後快,卻并不多。
初遇空雲落是一次,還有獨自一人摘楓栾果也是一次,細細想來,都和空雲落有關。
太詭異了。曲谙皺起了眉,心想:救他就心痛?
單只是浮起了片刻的念頭,曲谙便感覺到心髒開始不适。
曲谙按着胸口,緩緩揉了揉,以此壓住那股突然的難受,難道這是上天的懲罰?這也太玄學了吧?
曲谙一邊走着,一邊深思,卻突然聽到一聲呵斥:“幹不了你就滾!別以為自己還是高高在上的掌事!”
曲谙循聲望去,是福海樓的大堂,不知不覺他走到了福海樓的門前,裏面一店小二正被掌櫃訓斥,竟還是一副熟面孔。
曲谙眨了幾下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的确沒錯,被訓斥的店小二正是被逐出偏院的劉掌事。
劉掌事人高馬大,卻要在小個子的掌櫃面前低下頭,曲谙見識過他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今一朝落馬成如此卑微之職,叫人唏噓。
曲谙站定看了一會兒,掌櫃氣在頭上,聲音居高不下,話語雖不粗鄙,但字字見血:
“你現在不過一喪家犬,我好心收留你,你就給我幹好活兒!”
“我讓你管事來的?給我把腰哈着,別倒了客人胃口!”
“跟我說話,得講規矩,先說回禀掌櫃的,聽到沒?你如今只是最低賤的跑堂!你打碎的碗這個月的工錢都不夠賠!”
曲谙未免有些于心不忍,和劉掌事的恩怨了結後,再想起這個人,更多的是在他剛到偏院時的關照。
曲谙嘆了口氣,走進去對掌櫃說:“大庭廣衆之下這樣教訓,未免有損福海樓的生意。他犯了什麽錯,要賠多少錢,我替他出了。”
掌櫃一眼就瞅見曲谙腰間的挂牌,怒容頓收,笑容滿面道:“什麽風把貴客吹來了?您快坐,嗐,一點兒小事哪值得您上心?還不帶這位老爺到位子上去!”
曲谙汗顏,他還是第一次被這麽殷切的對待,老爺?聽着怪怪的。
曲谙便坐下了,還體會到了一把劉掌事的服務,怪不得他會被罵,全程黑着臉,客人看了心情也不好。
“方才,多謝了。”劉掌事突然道。
曲谙狐疑地看他一眼,“不客氣,雖然咱們有過過節,但也算翻篇了,以後你踏實點兒吧。”
說罷放下了茶錢,就要離開。
劉掌事卻擋在了他面前,低聲道:“我知道你們曲家私藏的寶物為何物。”
曲谙詫異。
劉掌事道:“跟我來,我告訴你是什麽。”
曲谙的表情又慢慢轉變為無奈,“我這人看起來不聰明,但也不是真的蠢,是什麽你現在跟我說不就行了,還得我跟你去什麽地方,我會上當?”
曲谙搖了搖頭,毫不留戀地起身走人,可剛走幾步後腰卻抵住了一根尖銳之物,隔着衣服刺痛了他。
是匕首。
“走。”
曲谙眼睛向後斜,經歷過許多他也不再慌張失措,冷靜道:“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不歸山莊的人就在外面。”
“走。”那人依舊一個字,稍稍用力,匕首淺淺刺進曲谙的皮膚中。
疼疼疼!
曲谙心裏哇哇罵着劉掌事和聖父附體的自己,但他想着又不歸山莊的殺手在,他應該不會有事,便配合着那人走了出去。
西平鎮不愧是西平鎮,曲谙顯然被脅迫了,卻無人上前,剛才熱情的掌櫃,甚至還說了句“歡迎您再來”,把曲谙氣得夠嗆。
然而,就算曲谙走出了福海樓,卻不見有人來營救。
有沒有搞錯?曲谙傻了。
“快走。”匕首又怼了怼。
“別戳了,我走就是了!”曲谙怒道,接着又察覺這人的聲音有點耳熟。
曲谙試探道:“你還記得,你曾給過我一個劍穗嗎?”
霎時,曲谙能清晰感覺到那人頓了一下。
但下一秒,曲谙被粗魯扛了起來,天旋地轉間一陣起伏颠簸,他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被放下來後,曲谙扭頭嘔了幾下,喝進去的茶盡數吐了出來。
然後他才有精力觀察周圍的情況,荒瘠,糟亂,異味,爛石堆積,滿地髒破的衣服……這裏是亂葬崗。
曲谙再度嘆氣,出門必出事定律,是怎麽也逃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