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寡婦門前是非多,這是一句亘古不變的真理。
這不,慧春帶回來兩個陌生男人沒幾天,這消息就已經傳到城裏的胡家了。
“你一定要和我和離,原來是想偷着養漢子!慧春,你給我出來——”胡家的少東家胡詠還沒見到慧春的人影,就在慧春院門口喊鬧,一時之間引得不少路人圍觀。
這胡家是閩都最大的米商,算不上富甲一方也稱得上高門大戶,所以,對很多人來說,出身于山坳人家的慧春能嫁到城裏去絕對是高攀了。而這慧春成婚不到三年就要和夫君和離,着實是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
慧春回了娘家,不少熱心的婆子嬸子都勸她,更有甚者跑到城裏去和胡家說情。胡詠心裏還是舍不得自己這個媳婦的,這期間沒少派人來接她,可是都被慧春打發回去,搞得那些想做“和事佬”的村民也讨了個沒趣。
村民們不知內情,因着這事也有點看不上慧春了,再加上心裏好奇,兩只眼睛緊緊盯着慧春的一舉一動,這不,慧春救了兩個男人,就有好事者跑到胡家報信去了。
胡詠本來還在賭氣,一聽慧春找了男人,面子也不要了,當即就從城裏趕來。他在路上心裏還是半信半疑的,可見到了陳芸就像一頭冷水迎頭潑下。
“你是哪裏來的不知羞恥的野男人!慧春呢?把她給我叫出來!”從妻子家走出一個男人,對于大男子主義的胡詠而言實在是太有沖擊力了。
陳芸想着,來找慧春的人怎麽着也是慧春的客人,可是這男人大吵大鬧不說,嘴裏還不幹不淨的,陳芸也就不悅了,“你又是哪裏來的野男人?慧春不在,你若是不把嘴巴放幹淨就自己在外面等吧!”
街坊四鄰一聽這話,便有那上前打抱不平的,不過,不是為陳芸,而是為胡詠。
“這是慧春的相公胡少爺,你又算是個什麽人?沒名沒分的賴在一個寡婦人家,現在怎的還有臉趕正主出去呢?”
陳芸:“……”
胡詠一聽得“寡婦”二字也急了,“誰說她是寡婦?我還沒同意跟她和離了,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永遠是我胡詠的人!不對,她就算是死了,也是我胡詠的鬼!”
“胡詠,你好不要臉,我跟你已經一刀兩斷了,我做什麽說什麽收留誰和你有什麽關系?”慧春不知道何時回來的,她看了一眼那些看她長大的街坊四鄰,心裏越來越涼。
胡詠一把拉過慧春,不知道是不是他心理作祟,他覺得他的妻子氣色更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男人的緣故。一想到這,胡詠怒氣更甚,揚起手就要給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一巴掌。
只是,這揚起的手還沒落下去就被什麽東西打掉了,胡詠捂着手嗷嗷直叫,慧春趁這功夫逃出胡詠的桎梏跑進院來,又把籬笆門關上。
孟璋剛剛扔了一個小石子,又從地上撿起來一顆,問慧春,“你還想叫他哪裏疼?”
慧春看了一眼呲牙咧嘴的胡詠,終于還是忍不下心,頭也不回的進門去了。
“慧春姐,你還是借我一身衣裳穿吧,對不起,想不到你會因為我們被誤會。”
“不用,你女扮男裝自然是有你的苦衷,那些人……就愛沒事說些有的沒的,就算沒有你們,他們也會給我扯些風言風語。”
盡管慧春如此說,陳芸還是換了身女裝,還特地跑到院裏轉轉,胡詠不甘心,依然還在門口守着,見陳芸變成了個女人,一時頓悟了什麽,頓時喜笑顏開,還招呼陳芸過去。
這邊,孟璋對慧春道,“這幾天叨擾姑娘了,我的朋友這幾日也快追過來了,我們很快就會離開。只不過,你一直躲着終究不是長遠之計。”
陳芸進門,将一塊玉佩塞到慧春手裏,“是那個人非要我交給你的,他說你看了就會明白。”
慧春握着那塊冰涼通透的玉佩,抹了抹眼角,半晌沒說話。
在許多人眼裏,胡詠這樣喜新而不厭舊的男人就不錯了。可是她慧春就是不能忍受。
慧春年少時也算得上是村裏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了,家中雖然清貧,但一家和樂,因為是家中獨女,慧春一直備受父母寵愛。
有一回,城裏的胡詠下鄉來收租,整好遇見随着父母收割的慧春,幾乎是一見鐘情一般,胡詠從那以後就對慧春窮追不舍。那個時候的慧春心思單純,遇見這麽一個浪漫又富有的公子,芳心一下子就被俘獲了。
胡詠為了娶慧春沒少費心思,一開始家中老太太還不同意這門婚事,但耐不住胡詠“非卿不娶”的堅決,最後只得忍痛同意慧春過門。慧春過門後,雖是沒少受婆婆妯娌的氣,但好在丈夫疼愛,夫妻兩人也算是舉案齊眉。奈何慧春肚子不争氣,成婚三年也沒懷上個孩子。
起初,胡詠還反過來安慰她,該來的肯定會來的。可是時間一長,胡詠也耐不住了,在家中婦人的慫恿下,胡詠又納了個侍妾,于是,慧春就受不了了,吵着鬧着要和胡詠和離。胡詠不同意,慧春就自己回了娘家。父母平時寵她愛她,但也不同意她主動去做一個寡婦,時常勸她回去認個錯。
禍不單行,就在過年那幾天,慧春的父母去城裏置辦年貨時不幸被山中落石砸中,慧春也因此痛失雙親。給父母辦喪事的那幾天,慧春聽了太多人叫她認錯服軟回到胡家,可是她只是在衆人的口沫橫飛中越來越沉默。
“我就是不能接受和別人分享我的丈夫,叫我和別人共侍一夫,我寧願做一個遭人斜眼的寡婦。他們都認為我不會那麽傻,因為一個小妾就離開胡家,放棄榮華富貴,可是在我看來,和別的女人整日勾心鬥角搶丈夫才是真傻。”慧春至今仍解不開這個結,“除非他将那小妾休了,否則,我肯定不會再回去。”
“我支持你,慧春姐。”陳芸萬萬沒想到在古代也會有思想這麽前進的人,這慧春比她要懂得古代的規矩,也更知道一個離過婚的女人有多難混,可她卻為了自己的感情潔癖寧願往“火坑”裏跳,這等烈性女子,陳芸着實佩服。
慧春捏着手中的玉佩,神色柔和了些,“這玉佩上刻了他的名字,在我們這裏,男子送女子刻有姓名的玉佩乃是定情之意。我曾經把這塊玉還給了他,現在他又托你交給我……”
陳芸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送玉有這層意思,你若是不想要,我再幫你還給他?”
“不用了,還是我親自去吧。孟公子說的沒錯,一直躲着也不是個辦法。”
孟璋一直沒說話,這種內宅之事他不便開口。直到慧春出去,他才問陳芸,“你還有臉說人家,自己不還是巴巴的替丈夫納了妾來?”
他雖是不關心別人的內宅之事,但因着陳芸和毓秀交好,關于這位“賢惠的鄭夫人”的事跡他可沒少聽說,和別人講的頭頭是道,自己不還是做不到嗎?
陳芸被他冷冷的嗆上一句,半天說不出話來。難道她要說自己是因為不想和鄭遠池過了才會給他找女人麽?可是,她給自己丈夫納妾不納妾關他什麽事啊,用得着他在這冷嘲熱諷的麽!
孟璋還是覺得不死心,補了一句,“揣着明白裝糊塗是聰明,揣着糊塗裝明白是愚蠢。”
“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沒事找事啊,慧春的事和我有什麽關系,你用得着對我明嘲暗諷嗎?我給我的相公納妾是我的自由,我給他納妾我高興,怎麽樣?”陳芸不是個易怒易躁的人,以前鄭老太太那麽數落她也不見她有多生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跟你這老太婆一般見識。可是這孟璋随随便便幾句話就直往她心尖頭上紮,每個字刺一下,刺的她終于坐不住了。
孟璋本是想點撥她兩句,再加上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心思,話一出口倒不像是善意的提醒,反而是略帶嘲諷的語氣。這嘲諷不只是對陳芸,也是對自己,她寧願跟一個妻妾成群的人過一輩子,都不考慮他這個一輩子認定一個人的死心眼。這種女人,愚蠢到這種程度,他怎麽會看上她的?
其實,自己也挺愚蠢的。孟璋覺得自己越來越愚蠢了。
有些東西,明明知道不可得,卻還存着一份小心思。這心思見不得人,還得他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
确實不能再留她了,等展平一來,就該趕快把她送回京都去,就叫她去找她那個窩囊又花心的相公去吧。
不過,說到展平,不知他此刻人在何處,是否已經平安脫險,那嶺南王挨了他一刀,不知道還有沒有救,待事情了定,他也是時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