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風微涼,靜園裏的石燈被吹的忽明忽暗的,陳芸來到園中的小河邊,見四下無人,從懷中掏出一小節竹片,正要用匕首往上做些标記,忽覺眼前一亮。
她看着水中的倒影,明白自己的身後已經燈火一片,只聽嶺南王道,“你究竟是何人?膽敢對老夫圖謀不軌?”
陳芸假裝被聲音所驚,将未标記好的竹片丢進河中,而那把小匕首卻不動聲色的被她藏在袖子裏。她轉身對嶺南王一笑,“什麽都瞞不住王爺的慧眼,原來這些日子我竟是百忙一場。”
嶺南王一招手,就有兩個侍衛要上前捆綁陳芸,這時,從人群中突然沖出一人跪倒在嶺南王面前,口中哭喊道,“父親,求您放過陳楚一條生路吧!”
“小蓮……”
吳小蓮一身侍衛打扮,因着嶺南王壽宴不得有女眷參加,她聽說陳芸在此地,便也女扮男裝混進來了。誰知道她一進府,卻發現府中已醉倒一片,四處尋不到陳芸,卻見父親領了一隊人馬往小河這邊來。
嶺南王一直很寵愛吳小蓮這個女兒,但想起此事皆因吳小蓮而起,他這次差點就信了這個陳楚,直到剛剛那一刻,吳定邦發現陳楚制的五石散是假的,他才發現事情有異,若不是他提前發現,恐怕他如今也被迷暈任人宰割。想到這,嶺南王對吳小蓮竟再沒有平時的溫聲細語,甚至還往跪在自己膝下的吳小蓮踹了一腳。
陳芸見吳小蓮因自己受罰,心裏也不是滋味。她擡眼看嶺南王的四周,俱是他日常的心腹侍衛,明處暗處保護他的安全。她聽展平告訴過她,嶺南王有一個神秘的組織,會在關鍵時刻保護他的安全,之前皇上幾次的刺殺行動皆不成功都是因為這個組織的存在,孟璋一行人遲遲不肯動手也是因為不清楚這個組織真正的實力。
幸好孟璋他們沒有貿然行動,否則無異于羊入虎口,想到這心裏還有點安慰,可是,她什麽時候把孟璋的安危看的這麽重要了?
正在陳芸為自己腦海中的荒謬想法感到費解時,只聽假山那邊傳來“砰”的一聲。
假山被人炸開了,一時之間,碎石四濺,甚至彈傷了不少嶺南王身邊的侍衛。
衆人一陣慌亂,忽然兩只羽箭朝陳芸飛過來,陳芸只聽耳邊“啊”的一聲,正在捆押她的人同時倒下,一個黑衣人來到她的身邊替她解開繩子。
她擡眸一看,還是那雙眼睛,他來了。
話不多說,他将手中弓箭交給她,又拉她躲在一棵大樹後,自己從地上撿起一把劍往混戰的人群中奔去。
陳芸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肉搏厮殺的場景,血光四濺,鮮血淋漓,倒地聲吃痛聲充斥耳際,陳芸的雙眼一直緊緊地盯着那個熟悉的身影,生怕他出什麽意外。只見他手起劍落,速度快的驚人,腳步一個錯動便躲過了三個侍衛的夾擊,他招招連綿不絕,似行雲流水一般,身邊侍衛接連悶聲倒下。
而另一邊,蒙面的展平和嶺南王戰的不相伯仲,因着敵少我寡,展平反而漸漸落于下風,孟璋縱身一躍,踩着幾個侍衛的肩膀朝嶺南王刺去,而他的身影也就這樣消失在陳芸的視線之中。
陳芸見不到孟璋,又見着眼前血流成河的場景,手裏緊緊攥着孟璋交給她的那把弓箭,生怕再無歸還之期,眼光一熱,滾滾淚珠落下,身子也不禁軟了下來。正在無助之際,卻還能聽到女子的哭聲,她确定不是自己哭出聲,朝着聲音來源望去,只見吳小蓮捂着臉躲在一邊嘤嘤的哭,俨然一副吓傻的模樣。
陳芸怕黑衣人誤傷了吳小蓮,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竟然從樹後鑽出去将吳小蓮拉回來,吳小蓮怔了半晌,擡頭看陳芸也是哭的梨花帶雨,哪還有半點溫潤男子的樣子,忽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麽,擡手就給了陳芸一巴掌。
“小蓮,我對不起你。”陳芸看吳小蓮的表情,也知道她什麽都知道了,既不反手,也不辯解,只說,“你這一掌是應該的……”
吳小蓮雖是打了陳芸一巴掌,可是卻覺得自己才是被打了很多巴掌的那個人,眼前這個陳芸,就算打死她也不足以平息吳小蓮心中的怒氣,“你竟是個女人!你這個……你這個卑鄙無恥的賤人!”
吳小蓮還有許多未出口的惡毒的詛咒之言,但實在氣得發抖,最後反而是詞窮,伸出手大力的推了陳芸一把,“你滾我遠點……”
說罷,仍覺得不甘心,站起來又要去踹她幾腳,卻忽覺後脖頸一痛,整個人竟倒了下去。
孟璋趕緊上前扶起陳芸,用略帶責備的語氣問她,“你到底在搞什麽?她打你為什麽不還手?”
見她目光還停留在倒下的那個瘋女人身上,孟璋只得解釋,“只是暈了,沒死。”
陳芸見孟璋回來了,心裏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撲到孟璋懷裏,眼淚止不住的流,卻沒注意到孟璋右臂順着指尖滴下的鮮血。
孟璋另一只手回抱着她,安撫了兩句,看了一眼還在混戰的人群,拉着陳芸的手就往河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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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園的小河一直通到閩都的郊外。
孟璋醒來之時發現身上已經不再是濕漉漉的了,他定睛一看,發現自己在一間幹淨的農屋裏,屋中只有一個農婦打扮的女子正背對着他,他下意識便叫了一聲,“芸兒……”
那女子聽到聲響,轉過身來,讓孟璋失望的是,那女子并不是陳芸。
女子見孟璋醒了,立刻眉開眼笑,對孟璋噓寒問暖一番,又為他倒了杯水要喂他服下。
孟璋見她非要喂自己,忙掙紮着坐起來,伸手接過女子手中的茶杯,“我自己來。”
喝了杯水,孟璋才覺得自己這身子活了一大半,神智也恢複了清醒,見着自己身上的傷處也被包紮好,想必他們是被人救了,可是陳芸哪去了?
女子似是有心逗弄孟璋一番,見他的眼睛向外望去,“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孟璋不知道她笑什麽,只聽那女子問她,“可是在找你那個小娘子?”
“……”孟璋讨厭這女子調笑的态度,但關乎陳芸下落,他也只得點頭,從嗓子眼裏憋出一個“嗯”字。
“我就說那是個小娘子,可那小娘子偏要在我面前裝男人。你別急,你那個小娘子跑去給你煎藥了,她這幾天日夜守着你等着你醒過來,一直不曾離開過,偏巧你醒過來時她不在,你這人,可真會挑時間。”
孟璋從這女子話裏得知陳芸安好,又聽她一直在照顧自己,心裏一暖,嘴角都不自覺的彎了彎。
“她在哪裏?我去找他。”說着,孟璋就要下地,他一定得親眼看看她才能安心。
女子哪肯讓他下床,忙按住他,“你這人,怎麽那麽心急?有傷在身怎麽還一身蠻力?你好好等着,我去給你叫人。”
正在這個時候,陳芸端着藥從門外回來了,見女子的手搭在孟璋肩上,看起來甚是親密,孟璋的耳根子都紅了。
呵呵呵,她是不是回來的不是時候?
孟璋看見愣在原地正要往後縮的陳芸,忙叫住她,“陳芸,站住。”
女子這才發現陳芸回來了,“诶?小公子回來了啊?我這正要去叫你呢!”
陳芸謹記自己此時還是一個男人,粗着嗓子回答,“慧春姐,是不是在下回來的不是時候?不如在下去廚房淘米吧!”
一口一個“在下”,慧春心想,這個小姑娘可真能裝啊,這位孟公子都默認她是個女人了,她還在自己面前裝男人。
慧春道,“男兒家怎麽能做這種活計呢?還是奴家來吧!陳公子去和孟公子歇着吧,大難不死必是有很多話要說。我去給你們做些吃的,病了好幾天肚子裏沒食,一定餓壞了。”
說完,慧春就出了門,陳芸看了一眼孟璋,見他氣色好了不少,心裏放心多了。但又想到他們兩人在河邊剛被慧春救上來的那日晚上,孟璋發熱不省人事,慧春家裏只有她一個女人,只得陳芸幫他換下濕衣服,然後孟璋就抓着陳芸的手死也不放,他燒的身體滾燙,手心更是燙的吓人,那種從手心傳來的溫度就像一塊烙鐵印在自己的心上,現在想來那個場景,陳芸還一陣臉紅,現在都不敢再靠近他了。
孟璋哪裏知道自己神志不清時做過這些事,他見陳芸不理他,只是背對着他在那裏幫他倒藥,又細心地幫他過濾藥渣,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要是能把她娶進門,一輩子放在自己身邊該有多好。
可是……世間最可悲的就是任何美好的事情後面都要跟一個“可是”……
可是,為什麽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