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夜幕沉沉,月色如水,前一秒雙方還劍拔弩張,下一刻一方便被一箭穿喉,死不瞑目的倒下了。而那個人從林中深處走來,在澄澈皎潔的月光輝映下,他的五官和輪廓漸漸清晰起來。
直到他走到陳芸面前,他的氣息微亂,焦急之色掩在深不見底的黑瞳下。
“一箭将軍……果然名不虛傳……”她仰着頭看他,最終對他說了這句話。
他有些粗暴的擡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脖子上的紅指印,皺了皺眉頭。
陳芸看孟璋蹙眉,又感覺下巴傳來一絲疼痛感,心知這個王爺是生氣了,雖然她不知道是為什麽。
陳芸撥開孟璋的手,自動往後退了一步,這個時候,陳芸才發現帶她來老宅的人早就不見蹤影,她“咦”了一聲,不禁問道,“那些人怎麽不見了?”
老宅的守衛在見到孟璋的那一刻早就一溜煙撤退了,孟璋也無心去追。這次雖說展平暗中派人軟禁陳芸惹她不快,但如果不是這些人,河爺和衛娘也會找她的麻煩,這次多虧了展平的自作主張,否則陳芸還不一定能活到現在。
只是看着陳芸一臉後知後覺的樣子,孟璋是真的有些生氣。
他從小在宮中長大,精明的女人見的太多,就算是他那看似柔弱不争的母後,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厲害角色。只是眼前這個女人,好像天生缺少一種叫腦子的東西。
他第一次遇見她,她就在被江湖術士蒙蔽,偏她還是那副主動把銀子送上門的傻子。第二次遇見她,她又在被歐陽家的小姐欺負,一點還擊之力都沒有。再後來,也聽毓秀提起她在鄭家受了不少委屈,現在都淪落到被人販子拐賣到異鄉的境地。
一個人,是怎麽把自己的日子過成這幅模樣的?
更深露重,孟璋也顧不得避嫌,與陳芸同乘一騎往揚州城奔去。
躲在暗處的展平聽着漸遠的馬蹄聲,對身邊的展翔說道,“若不是孟璋及時出手,恐怕鄭夫人真會被那個男人掐死,你在一旁袖手旁觀到底搞什麽鬼?”
展翔笑笑,慢悠悠的說道,“我只是不喜歡別人威脅我,更何況,需要對孟璋有個交待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與其在這責問我,倒不如想想怎麽和孟璋解釋你對這個女子的‘特別關照’。”
展平本就冷峻的面色融入這漆黑的夜色,顯得更加冰冷莫測。
~~
Advertisement
與陌生男子同乘一匹馬這事本就尴尬,尤其是對于陳芸這樣的有夫之婦來說,總覺得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
俊馬飛馳,路邊的景色飛快的向後倒去,這馬颠的人七暈八落的,若不是她被孟璋的長臂牢牢圈住,早就不知道從馬上摔下來多少次了。由于慣性使然,她的身子難以控制的向後傾着,這個時候,她的耳朵總是能感受到身後男子呼出的濕熱氣息,這種氣息噴在耳朵後面讓她很不舒服,所以她後來就故意低下頭去。
而孟璋也好受不到哪去,他能感覺女子的長發迎着風飄散着,細密烏黑的發絲拂過他的面頰,還有一種女兒身上特有的香氣,就好像也在他的心上抓癢癢一樣,讓他一陣煩躁,恨不得趕快到達揚州碼頭,結束這次奇怪的禦馬經歷。
在回碼頭之前,孟璋去了一趟醫館,出來時提着一個包裹,裏面裝着各種瓶瓶罐罐。
展平先于孟璋回到碼頭,又租了一艘船,孟璋回來之時,在他身側停住,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最後卻沒有說什麽,邁着大步上了船。展平垂首不語,臉色有些難看。
陳芸跟在孟璋身後,看見展平的時候身子頓了頓,展平擡起頭,有些冷冷的與她對視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孟璋忽然停住,問陳芸,“你還不過來?”
陳芸知道,對于自己要跟着孟璋南下這件事,孟璋和展平兩人肯定有不小的分歧。只是她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敢不聽璋王殿下的話,再看這展平的氣度,似不是一般的侍衛仆從。
上了船,孟璋将從醫館帶來的裝着各種藥膏的包裹交到陳芸手上,叫她自己顧好自己。
“公子,你當真要我跟着你?”因着孟璋身份特殊,他們在外都稱孟璋為公子。
而陳芸又恢複了一身男裝的打扮,但也像個清秀公子。
“我派人去查過,劫持你的那夥人全部從獄中逃了出來,你又知道他們要的五石散的配方,恐怕這些日子他們不會放過你。在我沒将那夥人一網打盡之前,你随時都有危險。”
陳芸心裏一抖,當初為了讨好衛娘好伺機逃出去,所以才幫着這夥人制五石散,沒想到過後會有源源不斷的麻煩。“我聽他們那口氣,明明是生意人,偏要這五石散做什麽,朝廷不是已經禁了這種迷人心智的藥麽,難不成他們還指望用五石散大撈一筆?被抓到是要殺頭的吧?”
孟璋抿了口茶,淡淡道,“朝廷雖是明令禁止市坊間流傳這五石散,但上到皇宮內苑,下到豪門士紳,不少人都有這種嗜好,只是不像前幾年那麽張狂,在大街上就敢吞食,現在多是夜深人靜之時自己享受去了。有買就有賣,這種上不了臺面的買賣反而油水更多。”
“那我握着五石散的配方豈不是發了?”陳芸眼睛亮晶晶的,半開玩笑道。
“別人應該能靠這種買賣腰纏萬貫,不過你就不一定了。”孟璋橫了她一眼,見她露出疑惑神色,緩緩道,“你若是敢以此為營生,我第一個就抓你。”
艙內開着窗子,外面的青山綠水映入眼簾,微風吹進來,讓人覺得清爽惬意,兩個人心情都變的好起來。
陳芸覺得自己從牢籠裏解脫出來,并且還有着非常正當的理由可以逃離鄭家一段時間,雖然是和這個冰山王爺同行有些不自在,但和這個璋王相處了幾天,先前對他那分敬畏的懼意也消了不少。
孟璋雖是遠離了京城,但是因着皇命在身,身邊又有展平等人的監視,心下一直悶悶的,但一路多了陳芸,一個和朝政陰謀詭計全無相幹的女子,倒讓他感到一陣輕松。
孟璋這輩子女人見的不少,還都是被他父皇攬進宮中的絕色女子,她們美麗、溫柔、甚至聰慧的狡詐。他的母後曾經教導他,那些對她笑臉相迎的娘娘們不管對他說什麽都不要信,給他什麽東西都不要吃。美人,就是披着人皮的蛇蠍。
所以說,這個陳芸這麽不受鄭遠池待見,是因為不夠蛇蠍的緣故?
這又管他什麽事。
展平敲門進來,送上了可口的飯菜,孟璋問他,“陳芸那裏的午膳送了沒有?”
“展平已經派人送去了。”自打上一次船都要開動了,孟璋又不放心下船去找陳芸,雖然事後孟璋知道他的擅作主張沒有怪罪什麽,但展平也不敢怠慢陳芸了。
“嗯”,孟璋這才放心,但随即也意識到他好像有意無意的太關心別人家夫人了。他扯開話題問展平,“我們還有幾天的行程?”
“順利的話,明日午時便可到達閩都碼頭。這些日子,閩都戒備森嚴,恐怕就算我們走水路都免不得被那群官兵搜身,所幸我們也沒帶什麽兵器倒也不怕。只是,我看嶺南王這種警惕性,恐怕嶺南王府的守衛只會更嚴。”
孟璋敲着幾案陷入了沉思,“素聞嶺南王私底下做些香料生意,我們若是能假扮成香料商人混進府去,也可了解一下嶺南王府的情況。”
~~
在船泊岸前,孟璋吩咐衆人将船上兵器一應擲入河中,而事實證明,閩都的關檢比衆人想象的要嚴苛的多,進城的人身上連一把匕首都不能留下。
官兵看孟璋一行人均是平民布衣打扮,又沒什麽大件行囊,随口問了幾句便放行了。
而那些托着大箱小箱的商客則被扣在了碼頭,官兵挑開箱子翻來翻去。
有一個大腹便便的商老爺從兜裏掏出一袋銀子往搜身的官兵手裏塞,口中笑道,“小老爺,在下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這點心意還請您笑納。”
賄賂這件事,真是自古以來就流傳下來的習慣啊!陳芸心中感嘆。
誰知那官兵将銀子往地下一擲,罵道,“你是帶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莫不是箱子裏有什麽走私的違禁物品?”
那個商老爺顯然沒聊到閩都的官兵這麽難纏,想到一箱子的私鹽,不由得冷汗連連。
最後,這位商老爺還是被官府請去喝茶了,押人的官兵口中還念叨着,“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孟璋和展平對望了一眼,不得不承認,嶺南王确實是個有幾分本事的藩王。在他的轄區,百姓生活富足,農産頗豐,律法嚴明,他自己又深受百姓愛戴,也無怪乎嶺南王會生了異心。
孟璋顧及到陳芸,又想到自己不适合抛頭露面,便吩咐展平租了輛馬車,載着一行人往客棧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