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按陳芸的推論,柳初月胎動了,那麽對柳初月疼愛備至的鄭遠池一定會心軟,之後兩人又會回複到之前“你耕田來我織布、夫妻雙雙把家還”的理想夫妻狀态。青璇問她要不要做點什麽、亦或是揭穿柳姨娘裝病的事讓鄭遠池更加厭惡柳姨娘,說不定兩人累計的矛盾到達了一定程度,鄭遠池就會真正離棄柳姨娘了。
陳芸想了想,“算了吧,這些日子三爺在我房裏打擾了我這麽些日子,趕緊叫他和柳初月和好,我也好落得清閑。”陳芸是看着兩人不順眼,但也沒仇恨到要故意不讓兩人好過的程度,柳初月不過是要挽回鄭遠池的心,反正鄭遠池的心她又不稀罕,給那個女人又如何?
鄭遠池的脾氣陳芸是知道的,看着清風朗月、溫文爾雅的,實則是個理想主義的文藝男青年,這個人一直生活在童話故事裏,一旦現實發生了什麽超乎他想象的事,他那顆脆弱的小心靈便受不了了。
陳芸邁着輕快的步子往自己房間走,想到終于不用再整天對着鄭遠池那張臉,心裏就格外的陽光,甚至都開始哼起小曲來。
可是回了房間,卻看見鄭遠池正側坐在她的梳妝臺前,一只手肘搭着桌子,此時他正背對着她,陳芸也看不見他的表情,還調侃的說了句,“咦?你怎麽還在這?難道不應該去陪你的心上人?”
鄭遠池聽到身後的聲音,當即站了起來,表情陰郁,一點都不像平時被陳芸諷刺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這就是你想要的?陳芸?”鄭遠池表情嚴肅,眼眶也有些紅了,一直負着的手忽然伸了出來,手上有幾張團的皺皺巴巴的紙,一下子甩在了陳芸的身上。
陳芸撿起來一看,上面是自己事先拟好的和離書,還有關于她名下地契、房契的轉讓書,還有她自己寫的類似于随手記的東西,上面是她對于財産的初步規劃,也有一直跟着她的兩個丫鬟日後如何安置的小計劃,這些平時都被她藏在抽屜最裏面的小妝匣子裏,就連她的丫鬟都不知道這些東西,鄭遠池是哪來的?
“你翻我的東西?”陳芸沒答他的問題,注意力放在了他亂碰她的東西這件事情上。
“若不是我發現了這些,我還不知道你是真心要離開我!離開鄭家!”鄭遠池上前抓住陳芸的胳膊,青璇在一旁嘤嘤的勸着,鄭遠池也不松手。
陳芸被他抓的痛了,想掙脫又掙脫不開,索性大大方方對他說,“我早就對你說過,我不會在鄭家久留的,否則你以為我先前都是诓你嗎?你以為誰都是你那個心上人,專門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鄭遠池果然聽到“心上人”三個字,手上的力道就松了不少,陳芸趁機抽身,往後退了幾步。
她也有些氣鼓鼓的,鄭遠池未經她的同意亂動她的東西,她還氣的不行,現在還被對方先興師問罪了。果然吵架這種事要搶占先機,晚了一步就輸了氣勢。
兩人在房裏大眼瞪小眼,鄭遠池的面色漸漸緩和下來,默了一會兒,他背過身去。
“芸兒,留下來,給我些時間。”鄭遠池一向清朗的聲音變的有些幹啞,他一字一句的說,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陳芸再次确定自己沒有聽錯,當場愣在原地。她活了兩輩子都未經歷過情愛,但此刻也無師自通了,眼前這個男人,這是在和她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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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時光倒轉到半年多前,陳芸一定會幸福的暈死過去,可是她畢竟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就像是以前的她,孤身一個,別人對她如何她都可以不計較。可是現在,她受欺辱,也會連累身邊的人受欺辱。她若懦弱,只會讓在意她的人也擡不起頭。
在她備受欺淩的時候,鄭遠池沒有站出來,那麽以後,他也不用站出來了。
他有心保護她的時候,她已經不需要他了。
“你還記得,我要你答應我三件事麽?那兩件事你已經替我完成了,現在只差一件了,你幫我這件事,以後就不再欠我什麽了。”雖然很多事她并沒有準備好,話說到這份上,陳芸也該攤牌了。
“只要你留下來,別說一件,你所有的要求我都會滿足你。”如果他想,大不了死活不簽這和離書,他不放人陳芸也別想和鄭家脫離關系,可是他并不想走到這份上。
“放我離開鄭家,只此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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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鄭遠池終于沒有在陳芸房中留宿,只是自己回到了書房。
柳初月派丫鬟給鄭遠池送來了果盤,都是老太太體恤初月懷孕辛苦,才鐵公雞拔毛買來的。鄭遠池看都沒看,“給夫人送去吧。”
小丫鬟有些猶豫,剛想開口勸勸鄭遠池:這可是柳姨娘的一片心意啊!小丫鬟還沒開口,鄭遠池卻似有所悟,“算了,給柳姨娘拿回去吧。”他平時很少真的稱呼初月為姨娘,此時換了稱呼,也表明了他的心意。
陳芸從小錦衣玉食,應該也不稀罕這些東西,如果知道這是初月送來的,她恐怕更會不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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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芸終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覺了,可是這一晚翻來覆去,怎麽都合不上眼睛。
雖說離開鄭家是她一直處心積慮計劃的,可是面對自己馬上要成為離婚婦女這件事,陳芸心裏也高興不起來。
這段有名無實的夫妻緣分要走到盡頭了,陳芸披了件衣服打開窗子,溫柔卻有帶着幾分刺冷的夜風拍在臉上,陳芸更清醒了幾分。
往後的日子何去何從,她一時也沒拿定主意。陳老爺和陳秀這三個月四處收租,到現在還沒有回京,她回到娘家住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想到陳夫人對她和離的态度,還有那兩個姨娘。最重要的是下個月她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要出嫁了,家裏人來人往,她一個離婚婦女肯定會被人當掃把星嫌棄,回娘家就是給自己挖個坑往裏跳。
自立門戶?若是在鄉下買幾畝地,種種田自給自足也挺好,反正陳芸來了這古代,現代的技能是一樣沒用上,唯一保留的優點就是對稼穑之事非常熟悉。她也就是因為擅長農務,才能和性格孤僻的王氏交好的,可是萬事開頭難,首先是這古代人生地不熟,再有就是如果陳家把她財産沒收了,她攢的那點錢根本買不起幾畝地。
要不就是學學穿越前輩,開個酒館什麽的,可是這個時代,對女性要求太嚴格了些,創業之路注定是艱辛的血紅一片。
窗外月明星稀,沒有路燈的古代社會只能靠着那點微弱月光照明。這時,漆黑一片的小院卻有一間房忽然亮起了燭火——那正是鄭遠池的書房。
陳芸趕緊關上了窗子上床睡去了。
鄭遠池要求陳芸細細思量三日,陳芸權宜之計只得答應他,心裏琢磨三日之內将該交待的交待好。
蘭芳還有些擔憂的問她,這麽大的事是不是得事先給陳夫人通個氣?
陳芸想想也是,陳夫人待她不錯,她先斬後奏委實有些不厚道。陳芸本是已經安排好這三日的行程,經蘭芳這麽一提醒,便派青璇留在府中替她盤點嫁妝,自己帶着蘭芳回了娘家。
通往娘家的路明明是條康莊大道,可是陳芸卻覺着今日馬車行的格外搖晃颠簸,但因着馬頓載着老太太和羅氏上香去了,所以今日是一個面生的小厮駕車。陳芸看這小厮年紀不大,沒有馬頓那麽有經驗,也就一直忍着沒說什麽。
陳芸颠的都快吐了,但是意識卻越來越迷糊,等她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沒力氣掙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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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地處北方,雖不是水陸樞紐之地,但因着是帝都,往來客商不少。即使當今皇帝一再壓制,但也阻擋不了帝都蒸蒸日上發展的商業。
別的不說,就說先帝還在時,四海未平,運河沿線碼頭停靠的多是官船,而如今,碼頭的商船占了大半。而此時,京都碼頭最大的商船正要揚帆遠航,船上魚龍混雜,但大多是都是從南方來的商客,聽聞家鄉出了事,趕回去看老小妻兒的。
因為心有牽挂,不少人臉上看起來頗有急色,有的人甚至還催着船長水手快些開船,一催一促語氣就不善起來,誰和誰一言不和就能産生很濃的火藥味。
相比這些略微沉不住氣的商老爺,一個布衣男子反而從容的多。他在甲板站了一會兒,聽着耳邊此起彼伏的吵鬧聲,俊眉蹙起,自己回了客房。
而男子身邊有四個仆從,男子前腳走,那四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又跟了上去,男子進了屋,四人就守在走廊。
船開了,人們也安靜了不少,孟璋覺着耳朵根子清靜了才又從房裏走出來,他一向不喜他人近身,所以那四人也不敢靠他太近。
在船上不比在陸地,船上的颠簸搖晃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漫長無聊而又寂寞的旅途,着實讓人心有不耐。
“這朝廷是什麽意思?出了這麽大事,皇上就撥了那麽點糧食,那點糧食夠幾口人吃的?還不夠那些狗官塞牙縫的呢!”
又是一陣抱怨,這一路,孟璋這樣的話聽的不算少。
那些鬧事的暴民本也是良民,如今也是被逼無奈才與官府做對,他們要的僅僅是最基本的溫飽罷了,官不逼民反,民怎會反?可是朝廷撥下的救濟雖不能使災地恢複如初,但也是可解燃眉之急的,鬧事之地的糧倉也不會僅僅支撐那麽幾日,這其中,究竟是官逼民反還是有人暗中煽動還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