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是非無定轉成空（一）
那人漸漸走近,停在冰石人像前。背着身,看不清他的樣子,只看到一襲白袍，負手而立，衣帽遮住頭,不知是男是女。渾身上下散發着聖嚴之氣，讓人不敢靠近。
“你是誰？”一聲問出口，打破了黑暗裏的沉寂。
那人置若罔聞,只是看着冰石人像。
“你是誰？”我又問了一遍。
這次他終于有了反應。慢慢轉過身，看着我,卻不發一言。我看着他的眼睛，忘記了時光飛逝。
空無一物卻又似包容一切！他是覃皇後畫像上的那個男子！電光火石間我又想起了另一個可能！
“你是寂寞門門主？！”
“是的。”他終于說了句話,聲音如這空氣一般冰寒。
原來覃皇後遇見的就是傳說中的寂寞門門主！怪不得她讓人找遍天下都找不得！不過我也早該想到他了，花聖手将我帶至峰下，風離星帶我至峰頂，接下來見的，自然是他了！可是他該是昨晚就出現了！
“昨晚是你？”我問詢道。
“是的。”他回答的幹脆。
“那你來做什麽？”
“看看你恢複的如何！”
恢複的如何？是為了恢複記憶之前的身體恢複？轉而想起花大夫的話，又問道：“你們帶我來這裏，是為了救她是嗎？”
“是的。”依然是冰冷的兩個字。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為了救你。”寂寞門門主說着又轉頭看向了冰石人像。
“你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
寂寞門門主卻不回答我，只是說：“她為救你如此，如今僅一年期限，一年之後她就碎裂！所以你要救她！”
“怎麽救？”
“明日靈禪珠請出，化開後便可恢複記憶，到時用長生訣救她。”
他說的波瀾不驚，我聽完後卻是一片惶惑，“化開？什麽意思？”
“你心上有空缺，它來補足。”
“可是補在心上化開是不是就不能取出來了？”
“是的。”
“那……”話到嘴邊又咽下，黯淡了目光。為什麽還會想着他？
“你必須救她！”寂寞門門主像是探穿了我的心思。
他的聲音帶着壓迫，壓得我的心沉甸甸的。雲淺只有一年期限，我必須用靈禪珠恢複記憶才能救她，可是如果用了靈禪珠，帝城的蘇青雲就必死無疑！心頭百轉千回不知作何決定，突然間又想起一樣東西！
“不是還有雲靈麽！雲靈也是可以補我心的不是嗎？”王老爺子是這麽說的啊！可是說完我又有些亂——還是不想他死的，哪怕他那樣對我，我依然想他活着！我想讓心冷下來，可到底無可奈何。無比自嘲！
寂寞門門主轉過身，靜靜的看着我，抿着嘴，清峻的臉上毫無表情，縱是這樣，我依然感覺到心被剖開，毫無遮攔的被晾曬。
“你要救他？”許久之後，他的眉梢有些波動，眼神裏也閃過一絲疑惑。
這樣的神情出現在他的臉上，讓我有些吃驚。這樣一個高高在上漠然無比的人，居然因着這一抹疑惑染了一絲人間煙火氣。這感覺就好像看到一塊玉石修得千萬年煉出了靈性一樣！可是他為什麽要疑惑，他也知道蘇青雲對我的事？想來也是，畢竟是風離星帶我去的小樓。
想到這，我應完他的話又問道：“是你讓風離星帶我去小樓的嗎？”
“嗯。”他已收起疑惑，視線也轉向了冰石人像，只是原來毫無表情的臉上露出深思之色。
“為什麽要帶我去小樓？是想讓我看清他嗎？”
“嗯。”依然只是短促的一個回答。
想多問些什麽，可是張嘴又閉上，我覺得他不會再多跟我說些什麽。他讓我的感覺是惜字如金的人，方才說了那麽多字，只怕也是難得。
“可問右護法。”在我思索間，他又說了這一句話，接着又重複道：“你要救她！”似乎想到什麽，又補了一句：“她對你很好。”
這話莫名的觸動了我的心。這幾年，雲玦一直出現在我的夢裏，她的笑容可以溫暖我的心，嬈花中的飛舞更是讓我癡迷，我雖不知她是誰，可是感到很熟悉，很親近，讓我很歡喜。可是雲淺，卻不常出現，我記得清楚的只有兩次，一次是在宮殿裏她看到我向我走來說“你回來了”，一次是我被風離星擊倒她出現救下我……那是不是說，我更為惦念雲玦呢？
不！其實我也是常常夢到雲淺的吧，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在我恢複意識的那個夜裏，我就夢到了，之後我也一直夢到她，她總是以冰石人像出現，靜默在黑暗裏！就在昨天夜裏，我也夢到了她，她還說——“你來了！”
突然間，他揮了揮廣袖，一道光暈從他掌間溢出，直落在前面的黑暗裏。我被他的舉動吸引過去，而當我看到眼前浮現出神奇的景象時，心跳驟然停止——只見那道光暈漸漸形成一幕水鏡，水鏡中一個面容緩緩浮現——
雲淺走至榻前，看着床上的那個白衣少女，喚道：“小姑姑，小姑姑——”她喚得一聲比一聲急，清冷的眉目間也生出了憂慮。
被喚作“小姑姑”的少女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卻始終不醒。少頃，她才閉着眼睛道：“小四莫吵，姑姑醒來了！你快拿那白露給姑姑敷敷！”
雲淺一怔，望着榻上依然閉着眼睛臉帶笑意的少女，顫聲道：“小姑姑，您的眼睛又疼了嗎？”
那人微微一愣，摸了摸眼睛，喃喃道：“确實感覺不到疼痛了，只是肩上倒有些疼。”說着睜開眼，恍然道：“原來是我又做夢了。哎，雲小四，我夢到你和小七兒喊我快醒來着！”說着臉上一陣恍惚，“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雲筝總說我記性不好，怎麽這一下居然能夢到那麽早遠的事情了，那時候，你和小七兒都還沒長大呢！”
雲淺怔怔不語，眸底閃過一絲沉重的哀傷。
突然少女似回過神來，抓過雲淺的手，緩緩說：“雲小四，小七兒不回來，你也不回來了麽？”
雲淺一擡頭，正好對上那人如墨般的雙眸，顫聲道：“小姑姑，不是雲淺不想回去，是雲淺回不去了！”
“怎麽了？”少女的臉上是茫然。
雲淺像是想起了什麽，黯淡了雙眸。
少女卻似沒在意，只緩緩道：“我那顆珠子呢？讓我看看你。”
雲淺聽聞，從枕邊掏出一顆光亮的珠子，放在了她的手中，頓時，室內一片光明。那人舉着珠子，眯着眼睛打量着雲淺，忽而一笑，道：“雲小四，你愈發長大了。”
雲淺看着她清風明月般的笑容，有些失神，“小姑姑，您的眼睛還沒好，還需着這顆靈禪珠獲得光明嗎？”
少女無邪一笑，道：“小姑姑現在已快将封住視覺的那道術突破了，再過些時日，我就不用靠這顆珠子了。”細細端詳了一陣，少女又問道： “小七兒在哪呢？你找到她了嗎？我倒真是很想念她。”
雲淺垂下雙目，“找到她了，可是她不願跟我回去。”
少女淡淡的應了一聲，收起了珠子，喃喃道，“那個笑起來像花盛開的孩子，還記得她一直會纏着我，睡着的時候也是等着自己醒來，怎麽走了，就不回來了呢？”說着，又輕輕的嘆了口氣。
“我也問她為什麽不回去，她說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她說她根本不是雲家人，不想不去！我想帶她走，可她竟向我出手。那一場絕殺，我和雲玦耗盡了一切力量，我險而魂飛魄散，可到底，還是沒能留下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後來不知怎麽了，她洗盡了一切雲上宮的痕跡，我就再也尋不到她了！”雲淺擡起頭，目露哀傷，“小姑姑，對不起，雲淺沒能把她帶回家！”
少女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雲淺又問：“小姑姑，為何這次是您來了？按理，這次本該是白筝啊。”
少女淡淡笑了笑，道：“雲筝被我弄去睡覺了，估計很久都醒不來。”
“啊！”雲淺的臉上是緊張，“小姑姑，您這樣做，雲上宮會亂起來的。”
少女抿了抿嘴，有些哀傷，“可是，我只是想親自問問她，你為什麽不回來？我想，也許我來找她了，她就能跟着我回家了。”
聞言，雲淺的臉上浮現一絲失落，但很快消失，“我也不知道雲玦為什麽變成這樣，您待她那麽好，她也那麽依戀您，怎麽舍得留在這荒海大地上？現在也不知道她在哪，是不是還活着？距她的三年之期至今都過去三年了。”
“你剛才說你差點魂飛魄散，到底是怎麽回事？”少女似乎才反應過來，打斷她的話道。
雲淺低下頭，道：“雲玦知道我命脈所在，打傷了我，我身上的咒術提前爆發，若非寂寞門門主渡了一半修為将它封住，只怕小姑姑現在就見不到我了。我無時無刻不想着回家，可是我的修為已經沒法撐到島上了。我知道這無垠峰上有一處洞穴，集聚着天地靈氣，這靈氣跟我們仙相的氣息很相近，可以吸納修補我的雲魄，所以我就隐居在這無垠峰上。這裏，是最接近雲端最接近雲上宮的地方，我每天看着海面，等着島上再來人！我要等着她們來帶我回家，我要見你最後一面，告訴你，我雖然沒有找到雲靈，可是我找到了一個人，他能化解島上的咒術！
我等着她們來，可是我等了很久都等不到，我都怕有一天我再也撐不下去！可到底我還是等到了！小姑姑，我終于等到你了，這樣，我也就能安然的離去了！”
雲淺說到這裏停止，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榻上那人不知何時又沉沉睡了過去。她看着她，眼裏哀傷似要化作淚珠滾落。
許久之後，才聽得她一聲嘆息，“小姑姑，雲淺只有一年的命了，如果那一天到了，小姑姑是否也像得知雲玦不回來時那樣難過？”
……
作者有話要說：那啥，每日兩千的龜速碼字中。有存稿，但斷斷續續需要整合重修，故雖至第五卷，實不能更新。無法維持日更，望見諒。
狀态漸漸調整中，等待戰勝卡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