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雲破月（四）
“不要！”嚴素非的話讓我心驚膽戰，我想起戲文裏說的那些争權奪位的戲碼，心裏有些不知滋味。篡位造反帶來的，可是流血死亡啊！而且，對于什麽萬人之上我壓根不在意！“我知你是為我好，可是不要！雲門追求的是心懷天下，是無欲無求，那麽，繼續保持這個初衷吧！不要因為我一個人，讓大家都卷入紛争！”
嚴素非輕嘆一口氣，道：“我便知道你會這麽說。其實你看着現在這天下，惦記雲家人的是很多，卻都是惦記着雲家人的長生不死和無邊富貴，有誰還敬仰他們的救世功勳！我們雲門，一直想改變這局面，一直想光複雲家人的風采！”
聽着這些話，我的心裏感慨萬千。雖說我現在已确認是雲家人，可是因為記憶缺失，我對雲家人的感情并不濃烈，但是雖說不濃烈，卻也不是無感，相反，在我還未确定自己是雲家人的時候，我便對其極為關注，現在想來，或許這是骨子裏的血液作祟。
農莊主人所說的雲家人，書卷上所說的雲家人，畫卷上所畫的雲家人，夢中所見的雲家人，統統給我一種豁達從容的感覺。那麽既然是豁達從容，自然也不會在乎世人是如何看待了。
而今嚴素非說要替蘇青雲争奪天下，說要重建雲家人的光輝，讓我成為萬人之上的那個人，想來是極不符合仙相雲家人的行事作風的。
不過若是蘇青雲真的想做些什麽，需要和鄉作出點反應的時候，又該怎麽辦？
嚴素非雖說到目前為止和鄉依然保持中立，但只怕也是大方向上的中立，在小細節上還是給了蘇青雲不少方便。蘇青雲在靜待佳機，只怕我這位兄長也在等待着佳機。
想到這裏，我的心上有些沉壓。深吸一口氣，将這沉壓撇到一邊，開口道，“蘇青雲既然始終按兵不動，那麽我們也便保持初衷吧，等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話到此，卻又不知該怎麽繼續。等到迫不得已的時候，就該投入這場皇王之争嗎？
嚴素非似是看出我內心的矛盾，拍拍我的肩，道：“如今一切如同棋局，落子松散，雜亂無章，讓人不知究竟，那便安心靜候，待水落，石出。”
我點點頭，心想也只能如此。
兩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覺中竟已走到後院那片湖邊，我望着前頭那片竹林，望着竹林裏若隐若現的那座小樓，随意問道：“你可知那小樓是用做什麽的？”
嚴素非擡起頭，看了眼小樓，而後不以為然道：“蘇紫煙曾住在這座小樓裏。”
聞着這話，我一愣，不知不覺停頓下了腳步。
嚴素非徑自往前走，不曾在意我的變化。我迅速回神，而後快步跟了上去。心中自嘲道：如何這般不淡定了！如何這般患得患失了！唔，真是——不可理喻！
心裏在碎碎念，于是不曾在意嚴素非的問話，于是只好一臉迷茫的等着他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嚴素非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這般魂游太虛的毛病也得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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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素非這話說得極具煙火氣，倒不似以往那般嚴厲态度，對于這轉變，我不知是悲是喜。
“我剛才問你，除了王爺，還有誰見過你身上的雲圖騰？”
我見他一臉肅容，依然有些茫然。
“你雲家人的身份還需保密。”嚴素非解釋說。
我點點頭，明白過來。的确，世人可始終觊觎着雲家人的長生不死和榮華富貴，并且始終在尋找着雲家人的下落，倘若我的身份洩漏出去，勢必造成一片混亂。我深知這點，所以自從雲圖騰浮現，沐浴的時候我便屏退了所有人。
嚴素非聽聞我的回答點點頭，道：“那麽如今知道你雲家人身份的，除了王爺，除了我，也便沒其他人了。”
我想了想，道：“還有金戈、王弗及和王懷素的祖父。”當然死去的蘭守軒和蘭蕊皇後除外。
“金戈和王弗及兩人倒不必擔心，至于王老爺子，此人确實極為可疑，不過上次聽你所說，他倒也不像對雲家人有企圖的人。”
對于嚴素非這話我表示贊同，王老爺子雖然陰冷古怪，但卻看不出有甚居心，反而從他的語氣裏能聽出他對仙相末落的可惜。
我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一張臉，一張笑靥如花的臉。缥缈風也是知道我是仙相雲家人的，他是以離星鎖鏈對我的親昵作為判斷，那麽，缥缈風知道，那位離星鎖鏈的執有着大宗師風離星也知道？
不過當初我既已瞞下缥缈風的身份，如今再提起——額，嚴素非的臉上會不會烏雲密閉？
我小觑了一眼嚴素非，琢磨着到底該不該把此事跟他說明。
我這一觑觑得極其小心翼翼，然而嚴素非“明察秋毫”，我這小動作被他一眼捕捉。我看着他的目光變得銳利，抿了抿嘴，道：“其實知道我身份的，還有一個人，或者，還有好幾個人。”
嚴素非眉頭一皺，沉沉道：“何出此言？”
我斟酌了一下言語，将之前隐瞞的事情說了出來。說完後看着嚴素非的臉色，見他只是一臉沉思，稍稍松了口氣。
“缥缈風是靈相風族的族長？這倒也不錯。”說着，嚴素非環顧了下四周，似是在尋找可能隐匿在身邊的風族的人，“至于大宗師風離星，其實我早就有過懷疑。”
“嗯？”懷疑什麽？
“當初得知他在暗地守護着你，我便想，他為何要這麽做！他守護你，是不是寂寞門主的命令？寂寞門，又是否和你的過去有關？我派遣了很多人尋查此事，奈何寂寞門神秘無蹤，那位大宗師更是無跡可尋，所以到最後，只得作罷。”
原來嚴素非背地裏做了那麽多事了！不過，寂寞門也和我的過去有關？
我深吸一口氣，想起夢中雲淺對風離星說的那句“讓你少主速來無垠峰”，于是覺得這揣測極有可能是真的。可是，我的身世已然足夠震驚，又和留照皇族有着這樣那樣的幹系，若說再牽扯上神一般存在的寂寞門，這也太過玄奇了！
“雖不知寂寞門、大宗師風離星和你有何瓜葛，但到目前來看，他們只是守護着你，并不見其他用意。”
我點點頭，“憑借寂寞門的強大實力，倘若真有何用意，又何至于拖到現在！”寂寞門，可有個五百年才出一位的塔尖集人物啊！還有兩個無比強大的大宗師啊！風離星的功力我可是親眼目睹過的——離星鎖鏈一出，全場震驚——衆人震驚的模樣我可還是歷歷在目呢！
“其實，寂寞門的存在始終是天下七國極為困擾的問題！他們太強大，只大宗師一人就能抵一個軍隊！倘若整個寂寞門出動，恐怕沒一個國家能夠招架，哪怕最強大的望月！”嚴素非說到這裏，目光更為深邃，“幸好，寂寞門始終如在雲端，不問世事，若不然，這天下也不知是何模樣。”
我凝眉思索，想着之前在書卷上看到的關于寂寞門的來歷——寂寞門和白芷國可是同宗呢！
二百多年前，白玉樓成立了寂寞門，而後助夏賢宸建立後商國。白玉樓死後，寂寞門徒分為兩派，一派熱衷權勢，一派癡迷武學。最終以白從連為首的權派建立了白帝國，而以白從年為首的武派遠遁江湖。白從年遠遁後将寂寞門發展為荒海大地最神秘的組織，歷經兩百年而不變。而白帝國，卻在兩百年後，被蘇洛和蘭容推翻，不過其殘餘勢力新立政權，将白帝國改為白芷國，倒也跻身現在天下七國的第三位。
想着想着，又覺想遠，趕緊回神。
順了順之前的話題，好似說到有幾人知道我身份。現在倒有不少人知道我的身份，但似乎都不足為懼。缥缈風、風離星、王弗及、王老爺子——在我羅列着這些人的時候，腦海裏靈光一閃。
“那蘇青雲呢？”這些人知曉真相都不足為懼，那蘇青雲呢？
嚴素非似是沒料到這般發問，眸中一抹異色浮過。
“蘇青雲雖是我的夫君，但是他知曉了我并非普通人，會否有不妥？”我小心翼翼的說。雖然蘇青雲表态不管我是嚴家人還是雲家人我都是他蘇青雲的人，可是我始終覺得蘇青雲的反應太過淡定，淡定到了詭異的地步，就好像他早已知道般。想到這裏，我又問道：“你之前有沒有跟蘇青雲提起過我的身份？”
“未曾。”嚴素非斷然道，“你在懷疑什麽？”
我搖搖頭，道：“我只是覺得他看到我雲圖騰浮現，得知我是雲家人身份後的反應太過淡定。”
“你大可不必多慮。”說話間，嚴素非的視線落到湖面上，“王爺對你是極好的。”
循着他的視線望去，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幾只水鳥正低飛戲耍。
“為何這麽說？”我問。
“當初你說要嫁給他，我是不贊同的，因為不想你陷入俗世紛争，後來見你對他确實歡喜，而王爺也的确是極出色的人物，便也同意了。我當時有過疑慮，他是否為了和鄉的勢力而刻意接近你，為此我對他坦言相告，‘倘若他日你有所舉動，我和鄉也始終保持中立’……”
哦？原來還有這事！那蘇青雲又是如何應對？
“王爺聞言，只是一笑。”
我輕聳眉，等待下文。
嚴素非見我在意之色，眼神一柔，“王爺只一笑，并不說話。然而我卻已然領會。五年前奪位之争，雖說蘇氏宗族倒向陛下，但與王爺依然友好往來，直到王爺娶了你，青雲紫煙談崩了，蘇氏宗族才與割裂！”
我有些反應不及。
“還是那句話，娶你，也許拉攏了和鄉勢力，但勢必得罪了蘇氏宗族，王爺斷不至于如此不明智！”
“所以，蘇青雲娶我是真心？”
“我曾也不敢相信，不過在你昏睡的半個月，他日夜陪伴在你身側，到最後不惜損耗九成雲龍訣只為喚你醒來，單憑這一點，我想，若非真心，是萬萬做不到的！”
“嗯！”我示意嚴素非往下說。嚴素非這些話，我聽着倒真是歡喜。能讓他覺得蘇青雲是真心對我好，這可比聽着蘇青雲滿滿的情話更讓人愉悅。
然而我這廂滿心期待得等着嚴素非再說些什麽，那廂他卻翕動了下嘴皮又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後，隐隐含着笑意。
“王爺過來了。”嚴素非說。
轉過身，見蘇青雲正款款走來。
青石路蜿蜒曲折，蘇青雲衣袍浮動，笑顏溫潤，他的手中，拿着我的外袍。我看着他溫潤的笑意，倒覺得這比今日的陽光溫暖許多。心上湧起一道溫泉，流入四肢百骸，通體舒暢。
不多會，蘇青雲已走至我身邊，他将外袍給我披上，握着我的手，眉頭微皺，道：“手這般冰涼。”說着，又向嚴素非道，“宮裏來了人，說是陛下要見你。”
嚴素非點點頭，道：“那我便先告辭。”
“嗯。”
嚴素非施了個禮後，看了我一眼，而後退身走開。
“這麽久，都說些什麽？”見着嚴素非遠去，蘇青雲笑着問。
我看着他清亮的眸子，想了想，道：“倒是說了很多話，不過當真不知從何說起。”的确，從一開始五年前發生的事，到雲門的來歷和宗旨，到雲圖騰消失又再現的原因，到我與望月皇族的關系的揣測，到蘇青雲可能要做出動靜的分析，到寂寞門，最後到蘇青雲為何娶我的探讨……一個個，都順着接了下去，從中我獲知了不少真相，也發覺出了不少疑惑。不過目前這些訊息強壓在腦海裏，尚未得到梳理，因此你要問我到底說了什麽，我還真說不上來。
蘇青雲見我一臉苦惱，也不再問，只是說：“天漸涼，還是回屋吧！”
聞言我點頭，心想蘇青雲真是善解人意，也便任他牽着手帶着往前走。
一路走至假山處，無意一瞥，卻見池中魚兒不知去了何處，那抹紫紅色的花依然随風搖曳……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瓦要跟人拼文！目标一萬五！親們保佑瓦吧！
瓦要贏了，明天雙更！！！
日碼最高紀錄八千的人桑不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