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若浮雲而過(三)
“小葉子,我問你啊,帝城有什麽好玩的啊?姑姑這幾日在府裏都快悶壞了。”見着和解了,雲浮轉過了話題。
“好玩的?”蘇葉蹙了蹙眉頭,認真思索起來。
雲浮見狀,道:“你這麽木,肯定不知道。”說着,靈光一現,向我道:“那時候沈公子的戲文裏總說女扮男裝走出深宅大院游玩,姑姑既是無聊,不如也效仿一二?”
雲浮口中的沈公子,自是那位十六歲那年離家出走的沈拓。
我聽聞雲浮的提議,眼前一亮。剛想點頭贊同,袁起堅決的否定聲傳來!
袁起的理由無非是什麽什麽金枝玉葉萬一有了什麽什麽閃失如何向誰誰誰交代這樣。
我想着原先在和鄉我不也是随着陳列衣和沈拓出去逛集市酒樓店鋪,那時嚴素非不曾阻止,為何現在又要擔心。
袁起回答說:“和鄉是自己地盤,自是安全。帝城魚龍混雜,即使和鄉人馬在暗中保護,也無法面面俱到。”
我想了想,覺得言之有理,然後不免掃興。
正說着,卻見蘇青雲自小樓走了出來。
“外邊這麽冷,怎麽不在屋裏待着?”蘇青雲給我攏好衣領,溫言道。
“成日待在屋中,有些煩悶,便出來走走。”我解釋說,而後挑了挑眉,笑着說:“我想去男扮女裝到帝城轉轉,可以嗎?”
“可以。”本做好了被反對的準備,誰知他答應的如此爽快,這讓衆人都有些詫異。
蘇青雲看着我迷茫的表情,笑道:“只要你開心便好。”
于是當夜我無比興奮,心想蘇青雲當真是好的無話可說。不過我依然不敢相信,以至于夢裏還記挂着此事,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準備向蘇青雲确認下,誰知,床邊空蕩,只有稍許餘溫……
第二日,我便喬裝一番,出了王府,身邊跟着同樣改裝過的雲浮和袁起,當然,這背地裏隐藏了多少人,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小小的譴責了一下自己的良心,然後興高采烈的投身于這座繁華僅次于望月國都的帝城!
Advertisement
只是,我還沒開始領略帝城的繁華,倒先領略到了鋪天蓋地的傳言。而這傳言的的女主角,居然還是我本人!
“聽說那王妃身材瘦小不過十五歲,身量相貌平凡不過路人之姿啊!”
“你別說,那布衣坊華貴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簡直是暴殄天物,跟王爺站在一起,簡直是美玉旁放着一塊瑕石,簡直是珍珠旁放着個魚目,簡直是嬌豔鮮花旁放着堆幹枯稻草……”
“她不但樣貌不佳,還目中無人禮數全無!”
“對對,聽說她見了陛下不拜,并直言詢問,對長公主嚣張至極,在宮宴上還端着架子毫不理會別人……”
“面對蘇家祖宗,她都不想跪拜,你還指望着她能對別人有什麽禮數?”
“唉,你說這王爺怎麽會娶了這麽個人啊!”
“如此一個粗陋人物,王爺居然舍棄芙蓉玉面蘭竹雅性的紫煙姑娘而娶她,可見,王爺絕對是為了得到和鄉的力量而作出了痛苦的抉擇!”
“男人成就大業犧牲一下又何妨!”
“他日大業成,害怕沒後宮佳麗三千?到時候,再将紫煙姑娘娶進門……”
“此次打傷了和氣,紫煙姑娘就算肯再跟着王爺,只怕蘇氏族長也不肯啊!現任族長蘇瀾,可是個極要臉面的人啊!”
“這蘇王爺當真要篡……”
“你落伍了!”
“菜來咯!”
“來來來,吃吃吃……莫談國事莫談國事……”
“……”
聽着這些閑言,我蹙着眉頭想:難道留照國的人都很閑嗎,難道留照國都沒什麽別的事發生嗎,為什麽談論的都是我呢?看來我是忽視了整個留照國對于蘇青雲的關注度。
不過這酒樓,也算是光天化日了吧,為何這些人能這麽無所顧忌的談論蘇青雲篡位之事?不怕被請去享受大獄生活嗎?這留照國的言論自由,當真自由到了這等地步?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幕畫面:蘇青雲和蘇青哲立于兩端,他們的手上各握着一根繩的兩端,他們的身周圍滿了人,談論着這次拔河比賽哪方會贏,有人站隊幫忙,有人下注賭博,更多的人只是圍觀。可是,蘇青雲和蘇青哲拉着繩就是在拔河比輸贏嗎?或者,他們不過是想試試這段繩子到底能拉多長!
當事人都未曾表示自己的态度,天下人卻已經給這種局勢下了定論,當真是一團渾水啊!
我兀自陷入自己的沉思,未在意身邊兩人停落在我身上的視線,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見着雲浮和袁起一個憤憤不平一個面色不善,不免微詫。
袁起低聲沉沉說:“屬下去教訓他們?”
看袁起蠢蠢欲動的眼神,我明白過來,她是想着捍衛我呢。夾起一塊年糕,放入她碗中,笑道:“來來來,吃吃吃,莫談國事莫談國事……”
好歹是第五層塔的高手,如何這般不淡定。
蘇青哲這位留照國的陛下都給足了言論自由,我這個小小王妃,又如何介意這些傳言?
一笑了之,而已。
帝城繁華,我早出晚歸,玩得不亦樂乎。未曾遇上刺客殺手,連個小偷小摸都不曾得見,實在是一片太平。
太平了兩天,便沒法太平了,因為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在昨天夜裏來臨。
蘇青雲給我穿上出自江南布衣坊的刺繡錦袍,又給我披上江南布衣坊新送來的華貴狐裘,回頭又給我遞上個暖爐,我打了個噴嚏,心想不必如此吧!
是的,我又生病了。
昨天夜裏,半夜醒轉過來,床頭又空落。我想着蘇青雲何去何從,一時半會又沒了睡意,便披着件衣裳起身學那挑燈看書,這一看又睡了過去,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已在床上蘇青雲的懷裏。我詢問他何處去了,蘇青雲回答說是想起一些事情未處理。
也就是昨晚那一會受了涼,所以今日頭昏腦脹再次病秧子附體。
喝了劑藥,捂出了身汗,精神好了些。也不知是因着這下雪天還是因着我生病的緣故,今日蘇青雲居然沒出門。我看着他身着墨黑鑲金紅刺繡錦衣,捧着本書冊端坐在書案邊,眉間神情無比專注,間或揮毫落墨寫幾個字,間或端起桌角的茶盅抿一口,無不是賞心悅目的安然。看着看着我竟有些癡了,也忘了欣賞那七日豔陽盛景圖,只撐着個下巴瞧着眼前那人的一舉一動,心裏想着:若我是個書畫家,定将此人此景畫将出來,奈何我不是。
“唉。”我輕輕嘆了口氣。
我那聲嘆息極輕極淺,只是這屋中寂靜一片,于是這嘆息聲就重了痕跡。
蘇青雲擡起頭,放下手中的書冊,溫和一笑道:“何故嘆氣?”
我說:“我剛看着你,覺得此景甚妙,奈何我不會書畫,便也無法留住這瞬間。可惜,可惜了。”
蘇青雲走來,坐于我身側,拉過我的手,笑道:“記在心間便好。”
我與蘇青雲十指相扣,幽幽道:“記得,也忘得。若有一日我再得一場病,前塵往事再忘個幹淨,又如何是好?”
蘇青雲的手指微僵,過會才說:“再不會讓你病了。”
我蹙蹙眉,琢磨了下,覺得他大概以為昨晚我是等他回來才受了涼生了病,于是解釋道:“我這病可是自找的,與你無關。”
蘇青雲的手指更僵了。我覺得怪異,擡頭看他,見他眉頭微皺,若有所思。
這時,敲門聲響起,是蘇葉。
蘇葉行禮,神色不自然的道:“王公子和星……星中……星中王爺來了!”蘇葉說“星中王爺”的時候好一個結巴。
我想起在素坊那日星中好似說過之前曾讨過蘇葉,于是對于蘇葉的異狀有了某種了然的感覺,然後不免抿嘴一笑。
想來白星中讨蘇葉那一幕很是有趣吧!讓我想想蘇葉那時該是什麽模樣?
唔,一定很無語,很無奈,很無助的說!
我的小蘇葉,那副無語的表情,可是相當可愛的耶!
蘇青雲的話打斷了我的浮想聯翩,他說:“懷素倒是畫得一手好畫,你若想學,倒是可以師從于他。”
我說:“我原先倒是想學釀酒的。”
蘇青雲點頭,說:“也可以。”
彼時蘇青雲拉着我的手前去迎接兩位貴客。我沒想到蘇青雲會帶我一同前去,不過我倒是跟他毫不掩飾的表達過我對王懷素的歡喜。
貴客早已茶座于暖房。星中王爺戴着頂黑貂帽,穿着紅雲錦袍,圍着鑲玉黑鍛束腰,整個人華貴無比,再和着一張笑盈盈的臉,竟讓這室外嚴寒去了五分。王懷素卻依然素淨袍子,只是今日盤了個發髻,卻也只一根樸素的木釵。
見禮。還禮。座畢。
兩人是一路賞雪而來,聽門房說蘇青雲在家,就進來了。
白星中打量着我,“啧啧”道:“那日書童模樣已是驚豔,今日還原本色,更是不凡。”
我見白星中表情誇張,不由一笑,道:“我可不是天姿國色。”
那日這位星中王爺說“青雲兄新婚,星中未曾有幸目睹新娘真容,想來也是天姿國色,不知與那紫煙姑娘相比如何”,如今見我真面目,想來難免失望。既不是天姿國色,更是與那紫煙姑娘相差甚遠。
星中聽聞我提起那日之事,“哈哈”一笑,道:“容貌可以不凡,氣度也可以不凡。我就從來覺得本人氣質遠甚于容貌!容貌再好又怎樣,你莫看你那夫君如今一副好皮囊,他日也有年老色衰的時候!”
年老色衰?我差點笑噴。蘇青雲更是大窘,王懷素是無可奈何的笑着。立于四周的侍從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好一個難受。
肺腑一陣癢,我掩口咳了兩下。星中王爺關懷慰問,蘇青雲解釋說是受了涼。星中王爺聽聞,對着王懷素說道:“你那城東園子上不是有溫泉嘛,讓小王妃泡一泡,什麽毛病都沒了!”
白星中提議,王懷素盛邀,蘇青雲同意,我想着我正好可以去見見那雲家人的畫像。皆大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