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路悲歡(一)
我叫雲遲,今年大概十六歲。
我說大概,是我某一天心血來潮問起我的年紀時,雲浮掐指算了一會,說,我是從十二歲來嚴家的,那時姑姑比我大,大概十三歲,今年我十五歲了,姑姑大概也就十六歲了吧!
我對我朦胧的年紀比較好奇,事實上我真正關心的是我還有多大的生長空間。按照雲浮的推論,我至少該十六歲了,可是你若看到我,一定以為我不過十二三歲。和鄉十六歲的姑娘一個個身姿曼妙了,而我依然是木頭疙瘩一塊。
我問過不少人我的年紀,可是從來沒有人說得清楚。在他們的言語中我得知我是嚴素非父親在外邊的私生女,一直流落在外,後來大病一場後除了尚有一口氣在外形同死人。得幸被一位傳說中的世外高人收養,每日灌以湯藥以續命。後來世外高人覺自己時日無多,便在依我那傳說中的娘的臨終所托送到了和鄉嚴家,而我那傳說中的父親又早已駕鶴西去,所以我的真實年紀,成了一個迷。
我自己也不記得我多少歲,我覺得我應該有我昏睡之前的記憶,可事實上我對于我的前生只是一片混沌。
前生,是的,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死過一次的人。
我的記憶是從四年前的一個深夜開始。我先是聞到了一股香,嗅覺沒有溫度,可是那種香讓我感到陣陣冷,冷到我的身體結成一塊冰石,冷到結成冰石的那顆心髒碎裂開。當心髒碎裂一地後,我睜開眼,醒了過來。
我醒在了一片黑暗中,卻看見了一個轉身離開的背影。
我很清晰的記得,在我初具意識的那個夜裏,我看着那個背影,聞着他遺留在空氣裏的冷香,心裏明顯感覺到了一種情緒,它叫作——悵然若失。這種情緒壓在心頭,久久不能散去。而很快,我又再次昏昏沉沉睡去。
我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嚴素非。
嚴素非給我的感覺并不和善,他嚴厲的表象倒真是符合他的姓氏。好吧,我應該也是姓嚴的,不過他們都只叫我雲遲。雖然嚴雲遲聽上去也不賴。嚴素非的嚴厲表現在他的不茍言笑上,每次看見他走來我都能感覺到頭頂晴朗朗的天頓時烏雲密布,以至于一段時間我總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
不過我很少見到嚴素非,通常情況下我在我自己的院子裏。
剛有意識的時候還是昏昏沉沉睡着,一睡就是三五天,不能動彈,無知無覺,一句話不超過三個字;後來睡眠時間變短,但會随時睡着,天氣好的時候也被搬到院子裏曬太陽,能簡短的跟人聊天;再到後來一天比一天好,漸漸的和常人無異。
陳列衣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在我醒來的那一年的秋末初冬,陳列衣來到我的身邊。在我昏睡不醒時她彈琴誦詩或者刺繡寫字,等我醒來,她便歡喜的跟我說話。縱使我口不能言,但她卻能明白我的所思所想。我記得那兩年裏,陳列衣給我講了許多的故事,雖然到現在我記得的不多。而沈拓,也是被陳列衣的故事吸引才翻牆進來。
沈拓,是我的第二個朋友。
第三個,便是雲浮。雲浮在第二年的春天來到嚴家,成為我的貼身丫鬟。雲浮是個既憨厚又活潑的人,雖然年幼,做事稍欠麻利,但還是給我枯燥的生活增添了幾分趣味,所以嚴素非給我更換丫鬟的時候,我還是把雲浮留了下來。
Advertisement
我們四個人在一起玩鬧,很是歡喜。不過很快,便是離別。
在我醒來的第三年的春天,沈拓走了,那年秋天,陳列衣也走了。他們兩個一走,日子就變得難過了。幸好,在那年冬天,出現了個蘇青雲,嗯,還有個蘇葉。
我記得雲浮聽聞我要嫁給蘇青雲那是相當的激動,不過作為本人的我卻并不為意。畢竟留照王爺這個身份對我來說太過模糊,而他的才和勢我也并不講究。不過聽雲浮講蘇青雲好像真是個良人,于是我暗想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否極泰來!
至于他居然真的因為一句戲言跑去跟嚴素非提親,我權當他是堅持貫徹了“一諾千金”“言而有信”這樣的優良傳統美德以及君子作風原則。對于雲浮聽聞的所謂“借勢”之說我也只當是純屬胡說八道,心裏想着:這些人啊,心理真是陰暗,為什麽不能是兩情相悅呢,我看着蘇青雲眉目如畫笑若春風極其順眼,人家蘇青雲見着我也是溫文爾雅然後柔情似水看來也挺喜歡我!
真是太陰暗了!
不過他們的陰暗渾然阻擋不了我嫁入蘇園的行程。你忙我忙大家忙成一片,就連雲浮都認真取舍着我随身帶去的東西,整個嚴家,好像就我一人無所事事,當然還有那個青銅劍不離身的蘇葉。
我覺着蘇葉好像對蘇青雲娶我為妻這個事情很是不滿,不過我是忽略不計的,人家蘇青雲都沒什麽不滿,你糾結什麽!
不過現在我也很糾結,因為我發現我新婚沒幾天便迎來了別離。
此時窗外夕陽如火,洗月湖上流光溢彩。我趴在窗臺看得癡迷,這一覽無遺的輝煌場面我還是第一次得見。霞光落在我的臉上,微微有些刺眼,我眯着眼睛心想,此時如果蘇青雲在側,那就完滿了。不過邊上站着個莊舟倒也不至于辱沒了這良辰美景。
莊舟站在窗戶另一邊,負手而立,身姿挺拔,一襲青色長衫襯得他頗具世外仙人之風。
這時蘇葉進門,施了個禮,向莊舟道,“師兄,我已查探過,未發現可疑跡象。”
我喝完雲浮遞來的湯藥,對于兩個略顯莊重的表情有些好奇, “怎麽,還真有刺客嗎?”光聽茶館說書先生講刺客怎麽怎麽的了,我還沒有幸遇到過呢!
蘇葉估計已琢磨出我心理,嘴角一抽,道“只是以防萬一。”
這天晚上我睡的極不安穩,我覺得可能是少了個蘇青雲。我側着身子躺在裏側,留了極大的位置在外邊。手裏握着早上他給我插上的紫玉釵,心裏想:蘇青雲,你現在在做什麽,我在想你,你有沒有也在想我呢?
外邊有濤聲陣陣,有淺語低響,也有雲浮輕微的鼾聲,那個袁起也在外間睡着,不過不知道她有沒有睡着。
半夢半醒間,我聽到有人喚我,是個女子,她喚我“小姑姑”。是雲浮吧,她家也算嚴氏宗親,算算我又長了她一輩,那時我聽着“小姐”這稱呼挺俗氣,便讓她改口稱我為“姑姑”。
聽着那聲聲呼喚,我想睜開眼,卻怎麽都睜不開。我想起了我剛有意識昏昏沉沉的那段時光,心裏陡生驚懼,難道我舊病複發了,難道我又要變回那個活死人了?心裏的恐慌一圈圈蕩開,我努力睜開眼,可像是根本沒有眼皮可睜,我想應答,可嘴巴也像是縫合了,我想動彈,可身體根本不聽使喚。我越來越絕望,那個喚我的聲音焦急的快要哭出來了,可是它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好像随時都會消失一樣。
身不能動,目不能視,口不能聲,現在,耳都不能聞了嗎?
我真的又要回到原點了,是嗎?
一瞬間,萬念成灰。
好像有打鬥聲傳來,太遙遠了,有說話聲,有腳步聲,可是都化成了隐約,我想讓我的意識清醒,可到底還是像被一雙手拉進了一個無底的黑暗漩渦。罷了吧,既然我命如此,那便不再做那無謂掙紮了吧!
我松開緊抓住清醒衣袂的手,掉進了一片茫茫混沌裏。
可是那聲聲的呼喚怎麽不停不休,真是煩人。好像有人在推我胳膊,又有人走近了,身上有香氣,這香氣很是熟悉。
有人在說話,“雲淺雲淺,小姑姑不是該醒了嘛?”嗯,是這聲音,一直不停喚我的就是這個聲音,可是這聲音此時多麽清晰,好像就在耳邊,不再像剛才一樣,像是飛揚在風裏般飄渺。
又有個女聲傳來,清冽靜澈,悅耳的很。她說:“姑姑已經醒了,她的眼珠子再轉呢!”
我醒了嗎,我的眼珠子再轉?我試着睜開眼,果然看見微弱的亮光。雲浮笑嘻嘻的說:“小姑姑,您這一睡,可又是很久了。”
我搭着後側一個人的手支起身,言不由衷的笑道:“你要一直聒噪下去,我倒想睡個百八十年不醒來。”
雲浮聽我這麽一說,仰起頭,臉色黯淡下來,她說:“小姑姑,您莫要睡了,再睡,沒人陪小七兒玩了!”
不是,她不是雲浮,雲浮沒有這般波光流轉的眼,也沒有這般清新脫俗的顏。她是誰?雲浮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人物出現多,但是希望不會讓人感覺混亂。有混亂,各位要指出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