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色欲亮未亮之時, 曾真真就起床來到訓練室。
屋子距離住處不太遠，她和現在舍友、訓練生也都不太熟，自己一個人便出來訓練。
“真真……你真的好努力啊。”她出門的時候聽見隔壁尤燃也推開門, 登時懷疑她是不是在身上安裝了一個探測自己的小雷達，自己走哪, 她這個迷妹就要跟到哪兒。
清晨的訓練室，蕭冷的空氣。窗戶凍出片片霜花, 陽光透着照進來, 便顯得沒有那麽明亮了。
曾真真對着鏡子, 先做幾個預熱的動作。
“真真，我就看你跳會兒，我現在還渾身沒勁兒。”尤燃坐到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處, 又想看她，又想休息，眼皮和神智抵死糾結打架。
摁開電視。曾真真找到視頻，模仿舞蹈老師的動作。
尤燃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那可是她最崇拜的真真之舞，完美無缺的舞蹈動作。她想：要把真真所有的動作形象都記到腦海裏才行啊。只是——
她忽然有些疑惑。
比起昨天, 曾真真為什麽舞技好像倒退了？？？就比如這幾個踩點的位置和動作, 精确度都不如之前……
可能是一大早的，狀态不好吧。尤燃給曾真真找了個借口。
門忽而被人推開, 一雙長腿邁進淡淡的晨陽。
一個男人進來。他身着一身黑金色輕便衛衣, 裁剪精良的長褲下露出一小節清晰的腳踝。他動作随意, 看着不像是要提早過來錄節目的樣子，而是随意路過, 只是湊巧推開了練習室的門。
“陸……陸導師。”
尤燃一瞬間就結巴了，趕緊站起來給陸淮鞠了個躬。這一大早的，死都想不到陸淮陸頂流來。
陸淮跟尤燃打了招呼。
“你們吃過早飯了嗎？”他問。
尤燃：“食堂還沒有開門。”陸……陸導師居然問我們有沒有吃過飯。
陸淮“哦”了一聲, 走到尤燃旁邊。“我能坐你旁邊嗎？”
尤燃心說能能能當然能，我跪在你旁邊都能。
得到準許後，陸淮又道：“曾真真，你跳吧，我幫你看問題。”
尤燃：“……”頂流為了演繹師生情，對着對家粉還這麽盡心，陸淮太拼了吧。
一個屋子總共就三個人，尤燃覺得氣氛極其詭異，一早的困倦掃蕩而空，耳旁充斥了陸淮低低的指導聲。
“左邊，手臂再往上一點。”
“重來，還是左邊。”
“這裏有問題，我覺得你沒有帶情緒。”
“不會是因為吃飯沒勁兒吧。菜。你要再誇張一點。”
“好很多了。”
“頭，頭這裏的感覺不太對……”
曾真真像一個莫得感情的跳舞機器，反複糾正陸淮指點給她的動作。一次一次又一次，汗水斷線的珠子般滑落，砸在地面上。
尤燃心驚肉跳。不大明白這兩個人到底有什麽狀況。之前聽F級別的幾個訓練生說，其實曾真真和陸淮的關系沒有傳聞那麽可怕。
如今她覺得，是比傳聞中可怕才對。
曾真真大抵是跳得筋疲力竭了，屈下身來，雙手撐在膝蓋上喘氣。陸淮還要曾真真繼續跳下去。
尤燃都看不下去了，又聽到訓練室門一聲響。
尤燃：“……”
不勒個是吧。王瑜。
尤燃一邊鞠躬，一邊在心裏土撥鼠叫。
這一大早的，一會兒陸淮一會兒王瑜的，王瑜是來救曾真真的嗎？
王瑜看到屋子裏的三個人，沉思一會兒，才笑起來。幽幽道：
“陸淮，曾真真昨天跳得那麽好，怎麽，你還對她不滿意？”
曾真真雙手撐在膝蓋處慢慢起身，根本沒有力氣騰出來說話。小口小口喘着氣，用手扇着臉進行降溫。
“對啊，我對她不滿意。”
陸淮一反昨日“他”對王瑜的禮貌，當前完全恢複了以前自己的樣子。他深深的眼睛裏古井無波，抱起手臂來，像随意說着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曾真真：“……”
王瑜看着從曾真真額頭處滾落下砸在地板上的汗水，抿起了唇。他心想，這不是開玩笑麽。昨天訓練生都見到了，他也在場，攝像師也在場，曾真真那支舞幾乎無可挑剔，登峰造極。随便拿出一個頂流過來跳跳，估計也就是這種水平。
以前覺得陸淮和曾真真表面功夫做得挺到位，實際上，他還是這麽私下的在虐她啊。
想到這裏，王瑜用他特有的深邃視線看向他心目中的小可憐曾真真。
又親昵地拍了拍她肩膀。
“真真，你和我說。陸淮就是因為你粉我，所以刻意為難你，你說是不是？”聲音半是認真半是戲谑。一方面又能給陸淮留有面子，一方面還能引誘曾真真說出“真正的想法”。他就可以打臉陸淮了。
陸淮也偏頭看向曾真真，等着她怎麽說。
尤燃一個外人，都覺得曾真真為難的要死。
兩邊都是送命題。
尤燃心想：曾真真畢竟粉了王瑜三年。那可是青春裏實打實的三年，每天紮紮實實地這麽崇拜着過來的。如果今天打了偶像的臉，相當于背叛了自己的三年啊。可是另一邊，也不能得罪陸淮。
“還……真不是。”曾真真說。
王瑜眼底詫異。
曾真真慢吞吞地說：“我卡位不太準，底盤也不穩，必須多加訓練。女團是靠團體出彩的，我自己的問題，不能影響團體的展現結果。”
接下來，陸淮唇角勾起，整個人不知清爽了有多少。
“別聊了。快繼續練吧。”他按開音響，“從第二段E調那裏開始。”
“啊，不好意思，我指導人時，不喜歡有別人在場。”
王瑜打斷他：“你以前都是自己一個人指導？攝像師呢？其他訓練生呢？”
陸淮嘆口氣：“非得讓我說實話嗎。我是不喜歡有你在場。”
王瑜：“……”
尤燃：……這是什麽人間修羅場？？為什麽要讓我目睹這樣的場景？曾真真也真的好可憐啊，兩邊都不能得罪，還得自己很菜。
走廊中響起窸窸窣窣的人聲。是大批訓練生們吃完早飯，要過來進行練習了。王瑜離去前勾了勾手，要和曾真真說些悄悄話。
曾真真同手同腳地跑過去聽，紅着臉一下接一下的點頭。像是聽到什麽讓她吃驚的事情一樣，女生睜圓了眼睛，但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這一幕落入陸淮的眼中。
少許，當女生跑回來繼續跳舞，他臉上就沒有如方才那般的好氣色了。
“手臂。手臂太僵了。”
“再來一遍。”
“脖頸，曾真真，你現在的樣子像是腦癱。”
“腿，說了好幾遍了，腿。”
曾真真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陸淮，陸導師，我今天沒有說過你的壞話！”
陸淮佯做不在意，但明顯對曾真真說話的聲音更加柔和了。
陸淮下午就走了，去錄《藝術人生》。
曾真真繼續和學員們一起摳動作。有了陸淮之前的指導，她現在的水平雖然菜，但也不至于太菜。然而其他女訓練生也察覺出了她的異樣。
“曾真真，你今天沒有昨天那麽兇。”
“曾真真，你大可不必為了照顧我們的情緒，故意往壞裏跳。……但這是不是你獨家秘制的培訓方式？”
音樂很快，提問很猛，人心涼涼，曾真真心裏跪着小人，一遍又一遍的訓練。
她又是自己一個人留到深夜。想起陸淮之前那句“不眠不休大概才能趕得上”，吓得渾身細胞無法妥當歸位。
她不由想起高中的陸淮。
他把她怼在牆角，笑着說：“不過是一個暑假，裝這麽多書回家啊。放心吧，趕不上，不眠不休大概才能趕得上。”
F.Fu*K.！“陸淮你這個烏鴉嘴！”
當曾真真離開訓練室，經過走廊，路過陸淮的休息室時，忍不住往門把手上留戀地看了幾眼。
還真是懷念那不勞而獲的日子啊！
然而此時陸淮休息室隔壁的門打開了，王瑜走了出來，悄聲和曾真真說：“樓下咖啡廳，咱們喝一杯？”
曾真真點了點頭，看着自己崇拜了三年的偶像的臉，乖乖跟在他身後。
她心裏驚濤駭浪的。
昨天王瑜請她吃飯，這件事本身令她非常開心。酒很好喝，牛排美味，王瑜甚至讓人在餐桌旁擺放了鮮花。
攝像師拍了很多他們吃飯的小花絮，準備到時在節目播出前後炒一番熱度。但當攝影師走後，王瑜跟她談論的話題就如過山車般跨越一處新坡度。
王瑜每句話都離不開陸淮。
他說入行這麽久，從來就沒見過他這麽煩的人，曾真真，你一定是最了解我的。
王瑜還說，陸淮早就開始黑他了，偏生陸淮還要反咬一口說他黑自己。曾真真，幸好你看得清。
王瑜說，一開始他以為曾真真是那種無腦粉絲，但自從昨天相見，曾真真問他身高，他才發現她人美且有梗，會吸引粉絲和偶像的注意，不走尋常路。
……
樓下餐廳旁就是香蕉小墅的24h咖啡廳，平日經常有訓練生疲累了，過來喝上兩杯，但今天實在太晚了，所以只有王瑜和曾真真兩個人。
曾真真看到王瑜的眉眼隐沒在昏昧的光線中，高挺的鼻梁，從回憶裏那一幀幀圖片中脫離出來，演變成面前的真實。
這個真實的，自己曾經無比崇拜的人壓低了聲音，說：
“曾真真。我知道你赤誠、簡單、對藝術的追求幹幹淨淨，不容許玷污。哪怕今天陸淮說你不好，你也精益求精，認同了他。”
“但我對陸淮的人品真心不敢茍同。我做他對家多年，實在是太了解他了。陸淮這二十多天來，表面上還會唱Row Your Boat，實則一直跟工作室帶着黑粉在壓我這邊，趁着這個節目的機會拉踩我。”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沒別的意思，你就好好跳舞。如果哪天，需要你幫我說些什麽了，能不能幫幫哥？”
王瑜的眼神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柔軟而魅惑。他本身就有一張顏值能打、仿佛會自帶光芒的臉，現在主動求助，那深深的視線都幾乎能将曾真真吸進去了。
曾真真緩緩問出口：“這二十多天，他一直在踩你？……您确定嗎？”
王瑜篤定：“你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