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祖母1
夏天的開端總是在昏昏欲睡的下午到來。
鄭子羽被拍了兩下,才掙紮着睜開眼睛。同學王梓萱激動得要命,抓着她的胳膊,一張臉漲得通紅:“快看,帥哥!!!”
鄭子羽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看到一個青年男子。
的确是帥哥沒錯。大概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吧,以鄭子羽這個年齡段的高中生來說,判斷人的年齡總是容易偏大,比如覺得三十歲的成人就是上了年紀的叔叔阿姨,這個男子看起來倒是年輕,雖然年輕,又有種說不出的穩重。
頭發不長不短,側臉的輪廓洗練幹淨,就連穿衣的風格也是那種簡潔的低調。白襯衣,灰色西褲,腳邊放着個行李箱,看起來像是剛剛來到常樂市。
鄭子羽現在坐的是新開的有軌電車,本來這一帶是公交車在跑,去年市政府斥巨資修建了有軌電車後改名叫湖光號,繞常樂市金明湖景區一帶行駛,是一條旅游觀光線,車速很慢,适合游客看個新鮮。
“天啊,他、他看我們了!”王梓萱的聲音激動到發抖,鄭子羽倒沒什麽感覺。帥是挺帥,眼睛的輪廓很古典,鼻梁高,嘴唇也漂亮,有點像哪個電影明星,又不太一樣,好像被他看一眼,就什麽都被看穿了似的。
鄭子羽看對方,對方也看過來,還細細打量了一番,不知在看什麽。
“沒禮貌。”鄭子羽想。
王梓萱還在一個勁發花癡,糾結着要不要一會兒上去要個微信。廣播報站了,鄭子羽趕緊喊王梓萱起身,兩人拎着書包,往車門方向走。
走過帥哥身邊的時候,王梓萱竟然真的停住了腳:“帥帥帥哥,能能、能不能……”
鄭子羽覺得丢臉死了,伸手去推王梓萱:“走啦,阿偉還等着呢,車門要關了!”
“麻煩您稍等一下。”帥哥突然開了口,鄭子羽一回頭,發現他又在看自己。
真是……有什麽好看的!
“對不起,我們趕時間。”鄭子羽冷冷說。
“我就說一句。”男子說,“珍惜生命,珍惜身邊人。”
鄭子羽心裏突的一跳,莫名一股無名火起:“神經病!”她罵了一聲,還故意提高了嗓門,而後推着王梓萱下車。
車門關上,車廂裏有人好奇地将目光投向白襯衫的帥哥,似乎想弄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一個八卦的大媽起身,挨到帥哥身邊,正要坐下去,卻被攔住了。
“對不起啊姐,這個位置已經有人了,要不然您坐我這個位置吧。”态度是好的,說着也真的站起來讓座。
大媽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位置,又看了一眼白襯衫帥哥,目光充滿憐愛,心想:“果然是個神經病!”
……
鄭子羽和王梓萱一下車,就掏出手機來聯系人,沒一會兒,一輛亮紅色騷包法拉利“轟轟”咆哮着駛來,一個急剎車停在兩人跟前。
吳偉豪從車上跳下,伸手就給了鄭子羽一個擁抱:“可算是來啦!”
“花了點時間,老太太煩得很。”見到男朋友,鄭子羽剛剛因為白襯衫引起的不悅便消減許多,她把書包扔上後座,對王梓萱說,“上車,帶你兜風玩兒。”
王梓萱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車,眼睛都直了,再看吳偉豪,雖然長得不如剛才電車上的帥哥,倒也眉清目秀,加上一身的名牌,活脫脫偶像劇裏走出來的貴公子。
“小羽,這就是你男朋友嗎?”
“不然呢?”鄭子羽一臉得意,吳偉豪伸出手,揉了揉她頭發。
“小丫頭片子!”
鄭子羽就吃這一套,她很小就沒了爹媽,吳偉豪寵她的時候,有點亦父亦兄的包容。
“上車,先帶你們遛兩圈,回頭上雲半山吃飯去!”
“哦耶!”少女們發出銀鈴般的歡快笑聲,在跑車轟鳴聲中飛馳而去。
……
“北城菜場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帶好随身物品……”
楚靈崖站起身來,對旁邊颔首:“那我走了。”
臉色蒼白的青年女子擡起頭,機械地沖他點一點:“再、見。”
“再見。”楚靈崖說,“剛剛跟您說的,千萬別忘了,早點去登記,不然對您不好。”
“好、的。”
楚靈崖确認對方明白了,這才提着行李箱下車。一車的乘客看他的眼神都充滿異樣,他只是微微一笑。
走出站臺正是下午四點多,世俗的喧嚣氣息撲面而來,楚靈崖放眼四望,眼中充滿好奇。
一座老舊的菜場正對着車站,此時人頭攢動,有買菜賣菜的,有販賣小吃、小玩意的,有拿張布一攤設棋局的,還有修車擦皮鞋的;往左不遠處有所小學,學生們散了學,跟麻雀放飛似地烏泱泱湧出來,接孩子的汽車電瓶車停得橫七豎八,保安和交警汗流浃背,在夾縫裏艱難地維持秩序;再往右看……
“先生,算命嗎,不準不要錢。”
楚靈崖往後退了退,看清了不知何時鑽到自己跟前來的瘦老頭。
瘦老頭上身穿一件黑絲綢褂子,胸口四個大字“鐵口直斷”,鼻梁上一副小圓墨鏡,手裏拿一方古舊羅盤,配一撮山羊小胡子,很有範。
楚靈崖問:“怎麽算?”
瘦老頭便神秘兮兮給他看手裏的羅盤:“怎麽算都行。觀相摸骨,望星打卦,斷四柱八字,推紫微鬥數,占梅花易數,流派只是手法,九九歸一皆是命,您信哪個,小老兒給您算哪個,若都不信,不妨試試小老兒的家傳秘法,就這一方羅盤,便能看透您前生今世。”
“算命不會洩露天機嗎?”
“那可不?洩密就得受罰,人間如此,天道亦如此,不過有能耐的高人自有化解之法,先生不必替小老兒擔心,今日你我有緣,我就權當幫你一把,看你眉心帶煞,青氣浮面,最近莫不是撞了邪?”
楚靈崖點點頭:“剛剛是見着一位。”
瘦老頭頓了頓,覺得哪裏不太對,見楚靈崖一臉誠懇地望着他,這才接下去:“那就對、對了。您這命本是極好的,只是八字太輕,易被邪煞相沖,如若請一枚小老兒特制的護身符,包您太太平平,延年益壽!”
“護身符一般賣多少錢?”
瘦老頭眼皮微微一提:“不貴不貴,一枚符紙用去一百零八味藥材炮制,十去八丨九,三月方成,再加小老兒一年靈力,原價八百八,我看您面善,給您打個折,只收您三百六十八!”
楚靈崖掏出皮夾,瘦老頭忙道:“沒現金也沒關系,可以掃微信加個好友,以後有什麽事,還可以找我幫忙,喏,我的二維碼名片。”
楚靈崖拿出一張活像色情小卡片的花花綠綠名片:“暫時不買,我想請問一下,騷靈網咖怎麽走?”
瘦老頭瞬間像被雷擊中的猴子,被踩了尾巴的貓,胡子都豎了起來。
“您知道嗎?”
瘦老頭顫顫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右面:“往前三、三百米,巷子裏第、第二個路口左轉、走、走到底。”
“謝謝。”楚靈崖把卡片放了回去,“果然還是好人多。”
他提着行李箱往前走兩步,又倒回來,拿出手機。
瘦老頭渾身透露着抗拒:“幹幹幹、幹什麽?”
“加個微信。”楚靈崖笑眯眯的,“晚輩這次回來打算在這兒長住,以後咱們就是鄰居了,留個聯系方式有個照應,以後需要您老幫忙的地方恐怕還多着呢。”
“不,我……”
“滴”的一聲,楚靈崖已經掃好名片:“行了,加您了。”他擺擺手,拖着行李箱往巷子裏走去,留下瘦老頭站在夕陽下,像只吓呆了的狐獴。
拎着豬頭肉的張二胖經過,拿蒲扇樣的手在瘦老頭跟前晃了晃:“李大爺,您這是幹啥呢,傻站在路當中,是不是又騙人叫人打了?我早跟您說了,別幹這騙人的行當了。”
瘦老頭打了個哆嗦,這才回過神來:“出事了。”
“出什麽事?”
“有個人來找那個魔頭,還說要、要長住!”
“你說謝老板?”張二胖無奈道,“不是我說您,這都什麽年代了,人家安分守己做點小生意,您怎麽見天說人家是魔頭、邪星,沒句好話。以後可別這麽說了,社會主義社會,大家都是好鄰居!”
“你不懂、你不懂!”算命李焦慮地撚着胡須來回走,“暗星歸位,血曜蔽日,劫火滔天,生靈塗炭,這是滅世之災的先兆啊,古人誠不我欺!!!”
“什麽欺?”
“哎!”算命李跳起來,“老頭子不管,也管不了,我還是回鄉下去吧!”說着,他把那張“祖傳”羅盤往張二胖懷裏一塞:“送你了!”飛也似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