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想太髒了
第34章 想太髒了。
水晶燈的光投下, 灑在站在茶幾前的男人身上,投射出一片陰影,将她整個人罩住。
陸淮予斂下眸子, 漆黑的瞳孔如墨, 目光灼灼,盯着她看。
柔和的黃色光線勾勒出他的側臉, 黑發垂落至額前, 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抿着唇,一副很受傷的模樣。
聲音低緩徐徐,控訴她在對他冷暴力。
“......”
簡卿一時不知道怎麽回應,她剛才确實是有些刻意想要避開他, 但也不至于架到冷暴力那麽高吧。
她仰着頭, 眨了眨懵懂天真的眸子,決定裝傻充愣, “有嗎?沒有吧。”
“有。”陸淮予很篤定地說。
“你不肯我在廚房呆着。”
“找不到東西也不叫我。”
“我想幫你上藥也不讓。”
他慢條斯理地挨個舉例, 聲音平緩,不疾不徐地在陳述事實。
語氣裏沒有一點批評和埋怨的意味,好像只是在清楚地描述他觀察的結果。
“......”
簡卿沒想到他會那麽清晰明了地直接表達出來, 讓她無從辯解, 背後抵着沙發,像是一堵牆, 無路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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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予平時不是話多的人,一旦開了腔又是很懂得怎麽非暴力溝通的人,不會在模糊的情緒裏亂撞,遮遮掩掩。
而是一針見血地指出觀察結果,并引導觀察對象表達出自己的感受。
簡卿從來不是一個愛表達的人, 所有的感受和想法,都喜歡悶在自己心裏。
此時卻也不自覺被他牽着走,不得不去直面自己行為背後的原因。
她沉默良久,索性破罐子破摔,低下頭,盯着碗裏的餃子,緩緩地開口,“我是有點愧疚。”
“......”
陸淮予靜靜凝視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半晌,才淡淡地問:“為什麽愧疚?”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宛如古井平靜無瀾。
好像不急着她回答,陸淮予重新在她旁邊坐下,他手長腳長,坐在茶幾和沙發之間,有些拘束。
只能一只腿彎起,另一只長腿向外伸直,姿勢慵懶随意,即使席地而坐,舉手投足也是處處優雅從容。
他繼續剝着螃蟹,一點點,慢條斯理。
像教牙牙學語的孩子一樣耐心,教她學會自己去揭開她感受的根源。
“......”
簡卿沉默了很久,大腦裏的思緒是一團亂麻,陸淮予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仿佛給她扯出了一個線頭。
她拽着線頭,一點點地理,原本模糊不清的原因,變得清晰。
“我覺得我妨礙到你和岑虞了。”她悶悶地說,有些不習慣直白地表達,話說出來有些燙嘴。
如果不是因為她,他們一家三口,會其樂融融地坐在高級餐廳裏吃飯,而不是被拆開。
結果誰知道是她想多了,害她白內疚這麽久。
簡卿省略了其中彎繞的想法,擡起頭瞪他一眼,“我不想說了,你活該。”
她翹起受傷的手指頭伸到他面前,“要不是你說要蒸螃蟹,我的手也不會被夾,我們扯平了。”
陸淮予視線落在她的食指上,白皙纖細,第一節 骨節處纏着兩圈創口貼。
小姑娘仿佛一只小河豚,氣鼓鼓地朝他撒氣,頗有氣勢。
偏偏聲音軟軟糯糯的,嘴角還沾着吃餃子時留下油漬,一點兇不起來。
他的唇角輕輕勾起,“沒有扯平。”
裝着滿滿蟹黃蟹肉的白瓷碟推至簡卿面前,像是賠罪,“都是我不對。”
簡卿也不客氣,舀了一大勺子蟹肉塞進嘴裏,輕哼一聲,“就是你不對。”
陸淮予剝了許久的蟹肉,被她三口兩口吃了幹淨。
十二月陽澄湖的大閘蟹,果然又肥又美又鮮,不用沾一點料,就已經非常好吃。
簡卿的味蕾獲得了滿足,也就不和他計較了。
她意猶未盡地咽下嘴裏最後一口蟹肉,似想起什麽地問:“所以為什麽眠眠會喊你爸爸?”
話一出口,簡卿立刻意識到好像問多了,畢竟是別人家的家事,連忙補充道:“不方便說可以當我沒問。”
陸淮予收拾起桌上堆積如山的蟹殼,掃進垃圾桶,“眠眠小時候有唇腭裂,講話口齒不清,發不出‘舅舅’的音,後來請了秦阿姨來家裏幫忙照顧,秦阿姨倒是誤會了,又教她喊爸爸。”
“加上岑虞工作的原因,也不方便和外人解釋的太清楚,之後就糾正不回來了。”
簡卿歪着腦袋聽他說,點了點頭,“這樣啊。”
她心裏其實有些好奇,為什麽眠眠會由他一個舅舅帶大,但想了想打聽人家這些家長裏短不太合适,只默默埋頭吃起餃子。
過了一會兒,簡卿扭過頭問他,“好吃嗎?餃子。”
經過剛才的折騰,差點要忘了,今天這頓餃子是她的謝禮,還是需要陸淮予滿意才行。
陸淮予的吃相一直很好,時刻保持幹淨,餃子湯不小心滴在桌上,也會用紙巾立刻擦掉。
他慢條斯理地咀嚼,沒有立刻給出答案,像是在認真品嘗,直到餃子全部咽下,才給出評價,“很好吃。”
不是那種誇張的阿谀奉承,而是很真誠地認為好吃。
“那就好。”簡卿得到了肯定,頗有些做飯人的成就感。
他們兩個人吃飯的時候都不愛說話,誤會解開以後,就安安靜靜各自吃餃子。
同樣是沉默安靜的氛圍,卻比之前要好了很多,氣氛變得輕松。
電視裏少兒頻道正在播冬至特別節目,小朋友們圍在一起讨論冬至的習俗。
不知哪一家放起了煙花。
火樹銀花,五光十色,映在客廳偌大的落地玻璃窗上,美不勝收。
簡卿有一瞬間的恍惚。
突然回想起來,自己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過過一個像樣的節日的,不管是大的小的,好像這些節日,都和她沒有關系。
今天的這一頓餃子,倒是讓她找回了一點過節的感覺。
吃過晚飯,陸淮予主動地承擔了收拾的工作。
簡卿仗着手指頭受傷了,癱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任由他廚房客廳來回忙活。
等陸淮予收拾幹淨,從廚房走出來,衣服袖口被他卷起,露出冷白修長的手臂,肌肉線條緊致結實,濕漉漉的水珠從上劃過,氤氲出幾分欲氣。
簡卿忍不住偷偷贊嘆,眼前的男人不管是皮相還是骨相,都生得極好。
光是看他一條手臂,就能惹人遐想。
藏在靠枕裏的右手虛抓了一把空氣,有些癢,沿着手腕一直癢到內裏。
想把他的身體畫下來。
她很快搖了搖頭,以陸淮予這樣清冷矜貴的性子,估計給再多錢,也不可能願意脫光了給她當人體模特。
想了不該想的,簡卿沒來由心虛,輕咳一聲,站起身,“時間不早了,那我先回學校了。”
聞言,陸淮予慢條斯理将卷起的袖口放下,撫平褶皺,走到玄關,“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坐地鐵回就好。”簡卿下意識拒絕。
“你怎麽去地鐵?”他問。
“騎車。”
陸淮予家的小區,離地鐵站有兩三公裏遠,打車很不好打,沒人願意接這不遠不近的單。
所以簡卿一般都是騎共享單車到地鐵,要是走路,得走至少半小時往上。
陸淮予掃一眼她受傷的手指,“你現在能騎嗎?我怕你摔着。”
簡卿微微動了動食指,十指連心,牽着一股的疼,應該是不能。
她索性懶得和他客氣,反正這也算是因公受傷,“那麻煩你幫我送到地鐵站吧。”
從小區東門出去,是一條很長很長的筆直街道,梧桐成列。
寒風裹挾落葉紛飛,路燈昏黃,自成別樣的景色。
簡卿眼睜睜看着窗外閃過地鐵站的站牌,被甩在身後,趕緊出聲提醒,“地鐵站開過了。”
陸淮予雙手懶散地搭在方向盤上,淡淡‘嗯’了一聲,“沒過,我也要去南大一趟。”
簡卿一愣。
“約了人見面。”他說。
聞言,她點點頭,心安理得地坐起了順風車。
有車的确是方便許多,平時簡卿要折騰一個半小時的公交,開車只花了一半的時間就到了。
“你去哪個門?”
南大占地面積很廣,一共四個門,東南西北各一個,北門離學生宿舍近,南門離學校行政樓近。
“北門。”簡卿答。
下車時,她乖乖地道了一聲謝。
“不客氣。”
陸淮予不甚在意地說,他擡手看一眼手表,好像真的在趕時間,很快和她告別,開車離開。
簡卿下了車剛走沒幾步,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喊她的名字,尋着聲音去看,發現是林億和周珊珊。
她們剛從北門附近的小吃街回來,一人手裏拎着幾個白色塑料袋。
周珊珊眼睛尖,看見簡卿從一輛黑色保時捷下來。
駕駛座上的男人隐在陰影裏看不清臉,倒是讓她看見了腕處那一只六位數的高端限量款手表。
也不知道是敏銳還是三八,她揶揄地笑了笑,“可以啊,找了個有錢的男朋友。”
“......”
簡卿眉心微微蹙起,有些不想搭理周珊珊。
“有病吧你。”林億翻了個白眼,“那是簡卿家教小朋友的家長。”
之前林億在‘消失’酒吧蹦噠,摔掉了牙齒,就是搭陸淮予的車去了醫院,事後她也問過簡卿,自然是知道一些。
周珊珊撇了撇嘴,拖着長長的尾音哦了一聲,“那你昨天也沒回宿舍,幹什麽去了?”
簡卿自從接了照顧眠眠晚上睡覺的工作以後,就和室友打了招呼,工作日不回宿舍。
只是昨天周六她回渝市,又因為喝醉酒,是在陸淮予家睡的。
“你管得着嗎?你不也一周就回宿舍住個幾天,剩下的時間都和男朋友鬼混。”林億半玩笑半認真地怼她。
被林億這麽一說,周珊珊蹭一下火就上來了,每次都是這樣。
她和林億兩個人的時候有說有笑,簡卿一來,林億立馬就偏袒簡卿,調侃幾句也不肯。
宿舍女孩子之間的友誼,微妙的平衡出現了傾斜,矛盾一觸即發。
周珊珊沒好氣地說:“是啊,我是去和男朋友鬼混,人家大晚上被雇主送回來是掙錢就不是鬼混?”
“......”
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就變了味兒。
氣氛像是僵住了一樣。
一直一言不發的簡卿忍不住嗤笑一聲,清清淡淡地說:“一天到晚想什麽呢,腦子幹淨一些好嗎?”
周珊珊腦門子一熱,也知道自己說得過火,好在被簡卿輕描淡寫揭了過去。
她‘哦’了一聲,立馬順着臺階往下走,“對不住,是我想太髒了。”
“所以你周六去哪兒了?我們倆等你到大半夜,微信也不回。”周珊珊問。
簡卿那時候喝得爛醉如泥,哪還回得了微信,怕她們真誤會,她老老實實地把昨天去渝市,然後遇見陸淮予,以及她喝醉的事情,簡單交代了一遍。
等交代完,她們已經到了宿舍。
周珊珊打開宿舍的燈,“然後他就把你帶回家了?什麽也沒做?”
“沒有吧。”簡卿還是挺相信陸淮予為人的。
“然後他說想吃頓餃子當謝禮,然後你們就折騰到這麽晚,然後他再把你送回來?”周珊珊皺着眉,捋了一遍故事。
“順路,他說他來南大找人。”簡卿也不知道怎麽被她越說越心虛。
“拜托,來南大找誰?”周珊珊翻了個白眼。
“找老師?今天冬至,老師都放假回家了誰還在學校。找學生?”她冷哼一聲,“找和你一樣好騙的女大學生還挺多。”
她坐在椅子上,架着腿,啧了一聲,給出直接的評價,“我覺得他肯定是心懷不軌,姐姐勸你及時止損。”
“......”
林億見過陸淮予,對他印象很好,加上還有救牙之恩,所以替人說起了好話,“哎,不至于吧,可能就是比較随和的小朋友家長吧。”
“嗯嗯,不至于,都他媽已婚有娃了,老男人還好意思勾搭小姑娘,我真服了。”
周珊珊撸了一口串兒,“到時候你陷進去給人當三兒,可別怪姐姐沒提醒你。”
“......”
簡卿張了張嘴,也不知道怎麽和她們解釋陸淮予家複雜的關系,想了想還是作罷,畢竟是別人家的隐私,說多了也不好。
只能委屈委屈陸淮予在周珊珊這裏的風評被害。
好在周珊珊打開電腦,很快全神貫注刷起劇來,這一茬就這麽翻了過去。
夜幕沉沉。
簡卿躺在宿舍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不知道是白天睡太多的緣故,還是因為晚上周珊珊的話。
周珊珊和裴浩一樣,都用了‘勾搭’這個詞。
她忍不住去審視,也許她和陸淮予之間的關系,的确有些近了。
下意識地想要逃離和回避,像小烏龜怯懦地縮進龜殼。
內裏的聲音在不停地對她說。
你不需要任何人。
不要投入感情,不然你只會感到失望。
就像陳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