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等不起了
第32章 等不起了。
秦阿姨因為冬至要回家過節, 他們買完菜回來很快就走了。
廚房裏剩下簡卿一個人在忙活,裏面傳來淺淺的水流聲,仿佛小溪潺潺。
半開式的廚房, 門虛掩一半, 露出一隅。
簡卿低着頭,靠在流理臺邊認真地洗菜。
別在耳後的一縷碎發不乖地垂落, 羽毛似的拂過側臉, 輕輕晃蕩,雪白的天鵝頸線條柔美,彎曲成好看的弧線。
陽光從透明幹淨的玻璃窗照射進來,灑在她的臉上,映出皮膚白到幾乎透明。
腰間系着一條粉色的圍裙, 系帶繞一圈, 在腰後綁成漂亮的蝴蝶結,勾勒出她的腰身纖細, 不堪一握。
眠眠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玩不住, 也颠兒颠兒跑到廚房,一把抱着簡卿的腿,小小一個, 挂在她身上, 樹袋熊似的自己和自己玩,偶爾發出咯咯地笑聲。
陸淮予打發走裴浩以後, 拎起放在玄關處的螃蟹禮盒,徑直去了廚房。
他斜斜地靠在門框旁,目光落在一大一小兩人身上,畫面很美,頗有歲月靜好的意思。
随後視線在簡卿腰上的蝴蝶結處稍作停留, 漆黑的眸色微沉,很快斂下眸子,隐去其中看不明的情緒。
“裴浩送了螃蟹來,晚上蒸了吃吧。”他把禮盒擱到流理臺,“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簡卿擡起頭,眼前的碎發礙着視線,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将頭發又別回耳後,“家裏有絞肉機嗎?”
秦阿姨把廚房收拾的很幹淨,流理臺一眼望去空蕩蕩,所有的瓶瓶罐罐,料理用具都歸置進了櫃子裏,要用的時候再拿出來,但對于不熟悉這個廚房的人來說,找起東西來就很麻煩。
陸淮予慢條斯理地用剪刀拆禮品盒,想了想,“應該有,以前看秦阿姨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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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知道放哪裏嗎?”
陸淮予在這棟房子裏住了那麽些年,踏足廚房區域的次數屈指可數,認真算下來,可能還沒有簡卿進的多。
“不知道。”他老老實實地答,然後放下手裏的剪刀,開始在一排排的櫃子裏找。
眠眠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想吃手剁的,絞肉機絞出來的不好吃。”
看不出來,小家夥年紀不大,口味還挺挑剔。
簡卿向來是順着小朋友,笑了笑,“那就手剁吧。”
說着把洗好的肉擱在案板上,耐心地一下下切成小塊,準備之後再剁成碎。
陸淮予皺了皺眉,看着那一大塊的豬前腿肉,也不知道要剁到什麽時候。
“眠眠,今天的字帖還沒練吧?”他輕飄飄地問,語氣清清淡淡,卻讓人感受到一股明顯的威壓。
眠眠小臉一僵,撅着小嘴,撒嬌似地說:“我今天想休息。”
“不行。”陸淮予面無表情地拒絕,揪着小家夥的衣領,把人拎起,丢去書房,“寫完才能吃飯。”
“......”
簡卿切肉的動作一頓,一聲不敢吭,真是好嚴格的父親。
隐隐約約聽見書房裏小家夥甕聲甕氣地反抗聲,也不知道男人低低地說了什麽,很快就把小家夥馴服,乖乖地趴在桌子上練字。
沒一會兒,陸淮予關上書房的門,留眠眠一個人在裏面練字,回到廚房,把找到的絞肉機拿出來,插上電。
簡卿一愣,“不是手剁嗎?”
“我想吃絞肉機絞的。”他頓了頓說,“這不是我的謝禮嗎?”
語氣清清淡淡,好像有一絲絲的不滿,似乎在表達明明是他的謝禮,怎麽能按照其他人的喜好來,就算是小朋友也不行。
簡卿有些猶豫,“那眠眠吃嗎?”
“眠眠吃不出來,告訴她是手剁的就行。”他不甚在意地說。
“......”
簡卿沉默不語,總覺得哪裏不對,誰之前給她看牙的時候說不能騙小孩子的來着?
總之最後她還是用絞肉機,絞出了肉餡,倒也省了剁肉的麻煩。
陸淮予站在流理臺邊,幫不上什麽忙,又不肯走,無所事事,低着頭逗水池裏活蹦亂爬的大螃蟹玩。
要說他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幫簡卿找料理用具。
剛剛找絞肉機的時候,陸淮予順帶着把廚房裏大大小小的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的位置都記了個遍,過目不忘,找起東西來又快又準。
調好的餡料被放在一邊靜置,揉好的面團也用保鮮膜封起來醒面。
趁着這個時間,簡卿打開冰箱,雙手抱臂,食指在唇瓣輕點,似乎在思考着怎麽把眼前的食材搭配成菜。
沒讓眠眠吃上手剁餡餃子,簡卿有一絲絲愧疚,準備給她做一道可樂雞翅補償。
‘可樂’兩個字在腦子閃過時,簡卿突然想起一件事,陸淮予是不準眠眠喝可樂的。
她懷裏抱着一罐冰可樂,目光朝陸淮予望去,小心翼翼地問:“我想給眠眠做一道可樂雞翅,可以不可以呀,會傷牙齒嗎?”
陸淮予眼皮微掀,盯着站在冰箱旁邊的小姑娘,她眨了眨幹淨澄澈的眸子,像是征求大人意見的小朋友,又乖又軟糯。
在高溫的作用下,可樂裏的碳酸加熱分解,酸性變弱,大部分剩下的是糖分,腐蝕牙齒影響很小。
半晌,他抿了抿唇,“不可以。”
“眠眠不愛吃雞翅。”他補充說。
書房裏一筆一畫認真練字的眠眠:“???”
“那好吧。”
簡卿點點頭,果然很有原則,可樂雞翅裏的可樂也不行。
于是她把可樂放回了冰箱,撿了幾個做法簡單的配菜出來。
她低着頭一邊切菜,一邊使喚陸淮予,“能幫我找一下擀面杖嗎?”
這時門鈴聲突然響起,按鈴的頻率頗為急促,不知道是誰。
陸淮予不緊不慢地從上方的櫃子裏拿出擀面杖,遞給簡卿,然後才拖着散漫的步子去到客廳開門。
映入眼簾的女人一襲精致昂貴的紅色裙裝,如瀑布般的栗色長發披散在肩頭,裹在高定布料裏的身材曲線曼妙,姿容冶豔。
“你來幹什麽?”陸淮予看清來人以後皺起眉。
岑虞對他一點也不驚喜,甚至有些嫌棄的态度感到不滿,“我來和你們一起過節啊。”
“我訂了一家高級餐廳,在雲水間,他們家意式餃子很好吃,晚上一起去。”她自顧自脫下高跟鞋走進來,“眠眠呢?”
“你換身西裝我們就走吧,路上可能會堵車。”
“......”
陸淮予餘光掃了眼廚房,比了個手勢,讓岑虞跟他去陽臺。
“之前我和你說的事,你想好了嗎?”他問。
岑虞眼眸暗淡,沉默不語,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沈镌他最近一直在找我。”
陸淮予挑了挑眉,雙手抱臂,“你怎麽想?”
“我什麽也不想。”她說,“我以前真的很愛他,很愛,都要溢出來了。”
“現在呢?”
“現在我不知道。”
陸淮予淡淡地說:“不知道就去試,逃避沒有用。”
岑虞低着頭,悶悶地說:“我知道,但我不敢,我覺得,我可能不那麽了解沈镌。”
少年的熱戀,消耗掉了她全部的勇氣。
“......”
陸淮予擰了擰眉,難得地有些沒耐心,知道岑虞是又打算把不作為貫徹到底,不然她和沈镌也不會拉拉扯扯這麽些年。
廚房的門半掩着,沒關上,客廳裏女人說話的聲音清晰可聞。
語氣熟稔親昵。
簡卿揉搓面團的手停了下來,眼睫低垂,目光怔怔地聚焦在一處,又好像什麽也沒再看。
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不敢發出聲音,心底悄無聲息升起一股奇怪的異樣。
即使知道她和陸淮予是很簡單的雇傭關系,就和他雇傭秦阿姨一樣,但還是忍不住放慢了呼吸。
下意識不想讓岑虞發現她在,好像是怕被誤會,她和陸淮予有什麽特殊的關系。
剛剛裴浩說他們時用的詞,在耳邊回響。
他說‘勾搭’。
她不會去在意裴浩的用詞,不會去在意他誤不誤會,怎麽想的,因為不過是毫無關系人,沒有解釋的必要。
但是她卻不想讓岑虞誤會,岑虞是眠眠的媽媽,是陸淮予過去的妻子,對于這個家庭來說,絕不是什麽毫無關系的人。
他們會共同撫養一個孩子,直到永遠。
也許他們還會重歸于好,攜手走完未來的路。
可是,如果她堂堂正正,敞亮透明。
她在心虛什麽?
為什麽內裏不斷翻湧着不知名的心虛與愧疚,讓她的耳根染上緋紅。
手掌餡進雪白柔軟的面團,越抓越緊,反而使面團從指縫洩漏出去,抓了一場空。
眼前閃過陳妍的那張臉,妝容濃重,嘴唇猩紅,站在深淵裏凝望她,四周彌漫着醜惡的欲望,壓抑可怕。
簡卿腦子裏的一根弦倏地緊緊繃住,提醒她——
絕對不可以,往深淵裏邁一步。
後來門外的兩人說了什麽,簡卿一句沒有聽進去。
直到重重的關門聲再次響起。
肩膀忍不住一抖,她低着頭,眼睫微顫,想着他們應該是一起出門了吧。
周圍的空氣仿佛靜滞。
只有流理臺的水池裏,幾只大螃蟹還在悠哉悠哉地吐泡泡,試圖掙脫繩結的束縛,翻越對它們來說高不可攀的圍城。
“面團是不是差不多醒好了?”
男人低啞徐徐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僵局,宛如醴泉清冽,攜着清雅的涼意。
好像沙漠裏踽踽獨行的旅人,迎面飄來了一片片雪花,落在她臉上,眼角。
“......”
簡卿回過神,重新揉起手裏的面,若無其事地說:“快了。”
絕口不問剛才在客廳裏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沒有和岑虞去吃飯。
倒是陸淮予先開了腔,“眠眠和她媽媽出去吃,晚飯可以少做一些。”
簡卿低着頭,沒有看他,只是語氣平淡地應了聲‘好’。
陸淮予懶懶散散地靠在牆壁上,默不作聲地打量她,不放過她臉上一絲細微的表情,漆黑的眼眸如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簡卿感受到他的目光,心裏升起一股煩躁,回看他,“你不用在這裏等着,我自己一個人弄就好。”
“......”
陸淮予抿了抿唇,敏銳地察覺出她情緒的變化。
他靜靜斂下眸子,淡淡地說:“那我去客廳等,你有需要喊我。”
簡卿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繼續用力地揉面,發洩一般。
很快客廳傳來電視的聲音,頻道不斷地在換,最後在少兒頻道停下,再也沒換。
少兒頻道依然是紅果果綠泡泡熟悉的開場白。
陸淮予整個人陷在沙發裏,懷裏抱着個靠枕,好像看得很認真,又好像什麽也沒看。
廚房時不時傳來開關櫃門找東西的響動,櫃門翻來覆去地打開阖上,打開阖上。
他垂下眼皮,五感僅留聽覺,将廚房裏的一舉一動聽得仔細認真。
幹淨修長的食指,骨節分明,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柔軟的靠枕上輕點。
節奏散亂不定,透露出他的焦躁。
最終沙發上的男人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他等不起了。
陸淮予站起身拿上手機去到陽臺,撥了一通電話。
他直截了當地開腔道:“沈镌,雲水間餐廳,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一頓飯從白天做到華燈初上,天色半黑。
簡卿一次也沒有叫過陸淮予,找不到的調料餐具,情願自己翻箱倒櫃找半天。
煮餃子的時候,她才想起水池裏的螃蟹沒蒸,好在還有多餘的竈臺。
她趕忙找出蒸籠,将螃蟹一個個抓進屜子。
不知道是繩結沒綁牢,還是螃蟹自己努力掙脫了束縛,其中一只大螃蟹的蟹鉗伸了出來,趁簡卿沒注意,狠狠夾住了她食指。
一股劇痛襲來。
蟹鉗死死夾住手指間的肉,扯也扯不下來,越是想要甩掉,它的力度越大。
簡卿越來越着急,偏偏蟹鉗越夾越緊,好像要把她的手指夾斷才甘心。
鮮紅的血從指縫裏流出來,簡卿一下慌了神,腦子裏繃着的弦‘啪’地瞬間斷了,下意識去喊:“陸淮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