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念她的名字
第24章 念她的名字。
周承看簡卿被砸, 有些火,擋在她面前,“有話就好好說, 你一大老爺們兒, 動什麽手!?”
“老子的家務事,關你屁事?”簡宏哲不甘示弱, 回瞪着他, 暴力的因子被勾了上來,像是借此來發洩被陳妍不屑鄙夷的怒火,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他的手推搡在周承的胸口,兩人個子差不多高,周承穿着西裝襯衣雖然看起來瘦弱, 但實際體格健碩。
簡宏哲半天上風沒落着, 被周承一下攥住了手腕往後掰,扭成麻花。
“聽不懂人話是吧?”周承一邊動手, 一邊暗暗覺得自己實在有些沖動, 非常不像一個專業的房産中介人。
陳妍本來瞧着簡卿被砸,幸災樂禍還挺開心的,這下也急了。
她呲哇呲哇扯着嗓門開始叫喚, “幹什麽造反了啊!簡卿你長本事了, 敢帶着外面的野男人回來打老子!?”
簡卿被她尖利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震地耳膜一陣疼,額角被砸的地方也隐隐做痛, 臉上的表情卻是淡淡,心裏的憤怒可能都不及周承一個外人。
從裏到外只透着一股惡心。
對簡宏哲,她的憤怒早消耗在了過去,現在剩下的只有麻木和漠然。
“嘴巴放幹淨點。”簡卿沉下臉,一雙眸子冰冷, 落在陳妍身上,像看什麽垃圾,“憑你也配?”
陳妍被她看的沒來由得心慌,簡卿的那一張臉,像極了陳媛。
是那種少有的,幹幹淨淨的漂亮,尤其是那一雙漆黑的眸子,宛若古井無波,将她的卑劣倒映出來,無處遁形。
塗得鮮紅的嘴唇嗫嚅兩下,像是為了讓自己占理,陳妍用力地拍了下桌子,“我怎麽不配了?怎麽說我也是你長輩,還是你名義上的母親,還管教不得你了嗎?”
就算簡卿來之前,再三告誡自己,別搭理陳妍,聽她一張一合的嘴裏吐出‘母親’兩個字,再也忍不住心裏的火,“我可沒有您這樣的長輩,我媽好心把你從鄉下帶出來打工,你幹了什麽?勾引她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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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妍被她戳到了痛楚,尤其是當着外人的面。
她瞥了一眼周承,他的視線輕飄飄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陳妍面色一滞,也不知是心虛還是什麽,刻意提高了音調怒道:“你不要血口噴人,表姐沒死的時候,我和你爸還沒在一起。”
“是,你們是沒在一起。”簡卿冷笑一聲,“可你們該幹的事兒可一樣沒少幹。”
“你那時候那麽小,知道個屁!”簡宏哲紅着脖子掙開周承的束縛,指着簡卿的鼻子罵,“老子看你是翅膀硬了欠打!”
說着他抄起桌子上的餐巾紙盒,又要往簡卿身砸去。
裏面的動靜鬧得太大,就連蹲在門口抽煙小混混頭兒也看不下去,插着兜走進店裏,一腳踹翻了過道旁邊的凳子。
凳子擦着地面滑出一段距離,發出刺耳的噪音。
“吵什麽吵!老子還沒鬧,輪得着你們?”
在外面聽了這麽一出戲,他看簡宏哲的眼神更加不屑,啧了一聲,“簡宏哲,你是不是忘了惹上我大哥會是什麽下場,要不要我提醒提醒你啊?”
他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合同,随意翻了兩下,“二十萬買你渝縣的那間破房子,這麽好的買賣不做?我看你是不想還錢啊——”
簡宏哲剛才還一副嚣張的氣焰頓時熄滅,輕輕放下手裏的紙巾盒,哈着腰搓着手,“劉哥您說笑了,錢我肯定還,肯定還,只是這自家人,哪還用得着買賣。”
他掃一眼簡卿,好像破罐子破摔似的,臉也不要了,“我女兒有錢,你找她要。”
“......”
混混頭兒嘴雖然又髒又臭,先前還調侃過簡卿,但道上兒混的,好歹講江湖道義,也被簡宏哲的無恥給惡心到了。
他啐了一口唾沫,“你還是不是男人?”
周承悄悄地看向抿着唇,一言不發的簡卿。
她的背部挺得筆直,站在角落,側臉隐在陰影裏,幹淨澄澈的眸子裏滿是倔強和不肯屈服。
他冷靜下來,理了理被簡宏哲扯亂的衣領,重新恢複成專業的房産中介人。
雖然看不慣簡宏哲,但他現在能做的,只有幫簡卿談下這筆交易。
那間房子,一定對她很重要。
周承的語氣和緩下來,兩只手攤開往下擺,“今天我們大老遠跑來,是誠心誠意想促成這筆買賣,大家不如坦誠相待,坐下來好好聊。”
“聽到沒?坐下來好好聊。”混混頭兒劉哥瞪了一眼簡宏哲,插着兜,吊兒郎當地又回到門口蹲下,抽起煙來。
經過混混頭兒這麽一打岔,簡宏哲不敢再發作,默默地把剛才發生的一切揭了過去。
餘光瞥見簡卿額頭上被他砸的紅印,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當作什麽也沒發生。
四個人一人一邊,坐在邋遢的見方木桌旁。
簡卿認認真真地翻着合同,一頁一頁地看。
倒是簡宏哲煩躁地草草翻了兩頁,就丢給陳妍,“你看,我看不懂。”
陳妍瞪他一眼,翻開合同,沒看兩行,眼珠子一轉,打起了主意。
她五指按在合同上,雪白的A4紙襯得她劣質指甲油紅的吓人。
“二十萬的價格,太便宜了。”
現在是簡卿求着他們要買房,可不是他們上趕子要賣。
她重新找回底氣,故作淡定地玩起指甲,摳着長長的指甲,彈了彈裏面的灰。
“別以為我不知道,渝縣馬上就要升級成市轄區,到時候經濟發展起來,房子價格肯定會漲,怎麽着也能賣到四十萬。”
簡卿翻合同的手一頓,沒說話。
周承笑了笑,“姐,那您可就說笑了,這空穴來風的消息可信不得。”
“那我可不管,沒有四十萬,這房子我們不賣。”陳妍漫不經心掃了眼簡卿,想等她反應。
結果有些令人失望,簡卿只是低着頭,繼續慢慢地翻着合同看,好像把交涉的工作,全權授予了周承。
周承當中介這麽久,第一次遇到這麽難談的生意,盡力去勸,“二十萬的價格真的已經很高了,講實話,那片區域的房子真不好賣,很難再找到其他出價這麽高的買家了。”
“我看你們也是急用錢,簡女士也還在念大學,只能拿出這二十萬了,姐你就讓一步吧。”
陳妍聽他的話,笑了,支手托腮,拿腔拿調地說:“你也知道她還在讀大學啊?還在讀大學就拿得出二十萬,真是厲害,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之前四十萬都拿得出來,怎麽這次就拿不出來了?”
“你在南臨上大學,我們也管不到你,怕不是跟了什麽不三不四的人,吃起那一碗青春飯來了。”
她的語調尖酸刻薄,說得很難聽,像是在報複剛才簡卿把她不堪地過往揭開。
“......”
聽到這裏,簡卿的耐心告罄,掀起眼皮看向她,聲音淡淡,“可以。”
陳妍聽她說‘可以’,以為是竹杠敲成了。
扭頭和簡宏哲對視一眼,兩人喜上眉梢。
沒等她繼續說,簡卿直接合上購房合同,站起身,俯視着眼前貪得無厭的兩人。
覺得一陣厭煩,渾身透着冰涼,像是被纏上兩條滑膩的毒蛇,在四肢百骸間游走。
她只想以後再也不要和他們有一點的關系和牽扯。
“周承,我們走吧,房子我不要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只有簡卿自己知道,她放棄了什麽,又是花了多大的勇氣和決心。
簡卿一直是一個物欲不強的人,從來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沒用的東西,丢起來也很果決。
老房子裏藏着她的過往,裏面有陳媛和阿阡生活過的痕跡,像是最柔軟的腹地,世界終結時她等待死亡的島嶼。
她有千萬留戀與不舍,但沒道理就這麽被以此為軟肋,受束縛受威脅。
她放棄的是外在具象化的物質,并不代表她的精神,她的內裏就會放下了。
周承一愣,連忙跟上她,“怎、怎麽就不要了?”
“就不想要了。”簡卿推門走出小飯館,外面冰冷徹骨的空氣灌入肺腑。
小飯館裏的陳妍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沒想到簡卿就這麽輕松地說不要了。
她扯着嗓子喊:“好啊,你不要就不要,有的是人要,回頭我就把老房子裏面的東西全清了!給乞丐住也不賣給你!”
“......”
簡卿随她說,沉默地繼續往小巷外走。
入目是川流不息的車流,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駐足,沒有回頭,像是把昨日過往皆抛下。
周承跟在簡卿後面走,即使她腰背筆直,不卑不亢的,他卻還是能看出她的失落。
他談業務,十次有九次是以沒談攏而告終,只是這一次,是他最難受的。
兩人在衛校門口的香樟樹下停住。
簡卿擡起頭看他,頗為抱歉,“對不起啊,害你白跑一趟。”
周承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常有的事,你不用抱歉。”
他頓了頓,鼓起勇氣問:“你一會兒要去哪,我的電動車停在不遠處,要不送送你?”
簡卿搖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今天已經夠麻煩你了,我坐公交車就行,謝謝你。”
“那好吧,你放心,我們公司後臺能查到在賣或者交易的房源,一有變動我馬上通知你。”
周承擡手看了眼時間,他兩點還有下一個客戶要見,沒有時間再耽擱了,只能和簡卿告別,匆匆離開。
黑色奧迪從車道開進,減慢速度,在衛校大門前停下,摁了摁喇叭,等保安開門。
許是冬日陽光太暖,保安大叔打起了盹兒,鼾聲如雷,半天叫不醒。
陸淮予坐在副駕駛上,手肘支在車窗上,吃過午飯,整個人有些懶懶散散的。
目光漫不經心移至窗外,在某一處驀地停下,不知看到了什麽,漆黑如墨的眼眸漸沉。
“......”
他掏出西褲袋裏的手機,示意還在暴躁按喇叭的李校長,“我先下車,打個電話。”
“诶好叻,陸教授你先忙,我讓老師們準備好,先去教室等你。”
陸淮予淡淡‘嗯’了一聲,像是要打的電話很着急,很快打開車門走遠。
不遠處的香樟樹下,蹲着一個小姑娘,雙臂抱住小腿,臉埋進膝蓋裏,只能看見烏黑的發頂。
樹影婆娑,斑駁陸離的陰影罩住她,小小一團,像是一只被人遺棄的小貓兒,可憐又無助。
“簡卿?”
一道低緩徐徐,如醴泉清冽的聲音入耳。
念她的名字時,兩個音符變得沉沉很有磁性,震顫着她的耳膜,一直蔓延至內裏。
呼吸沒來由的一滞。
簡卿的眼睫微顫,圓圓的腦袋動了動,稍稍從膝蓋裏擡起一點。
眼前只看得見一雙黑色皮鞋,黑色西裝褲剪裁得體,剛好蓋住鞋面,高定布料熨得幹淨整潔,一絲不茍的嚴謹,襯得兩條腿筆直修長。
僅僅是一隅,便能感受到男人難以令人忽視的氣場,處處透着矜貴與優雅。
風停雲歇,周圍的一切仿佛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