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考試結束,莘莘學子就準備回家了。
莊露是南方人,見過大雪後便覺得這個冬天已經得償所願,搶好了票準備第三天走人。
其中一天空着,是準備離開前再去給蔡婧送一束花。
等她再回來,便是過年後的新學期了。
吳念熙跟着莊露去的,随行的還有跟屁蟲林赟。
林赟本就是來找吳念熙的,他知道吳念熙已經考完最後一門考試,馬上也要離京,他想着自己去參加競賽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一回來發現多了那麽多的競争對手,更是讓他坐立難安,也管不上剛剛從看守所出來的兄弟于鹄是不是性情大變,他急着在吳念熙這塊刷上最後一波好感度。
一候着,就候到了準備出門的莊露和吳念熙。
去的路上,多了林赟,長途車上都是他笑時露出的大白牙光芒,他坐在吳念熙的後座,卻是噓寒問暖,外加說笑話。
可吳念熙心裏一會想着蔡婧一會想着陶茹,一點也沒心情搭理他。
等再次到了小縣城,三個人買好花,上了山。
再次到了蔡婧那座小小的墓碑前,莊露的心情仍是複雜,她将花放在墓碑前,突然就語塞,她嘆了口氣,把心中的那口郁氣吐出來,“今年已經下了兩場大雪了,雪蓋住了三教樓後門的柿子樹,上面還有幾顆紅彤彤的野柿子,紅白相配特別好看,這野柿子長在高枝,才得以避免被采撷,要是真有下輩子,我們說好了,都做那最高枝的野柿子。”
吳念熙也不嫌棄,用手清理開墓碑前的一些落葉,放下花束。要不是因為莊露的那熱心腸,她可能并不會對蔡婧有所了解,她甚至也可能是這一場風波下的看客,面對來自章坤榮展現出的暴力感到恐懼,可和莊露在一起,她學會了反思一些慣有的思維,學會去勇敢做一個好人,她能夠去改變,可這個可憐的女生卻再沒有這個機會了。
墓碑黑白照上蔡婧笑得燦爛,吳念熙心中卻想,這樣一條生命的離去,那三個男生都推了一把,接力賽一樣的,把她推下了懸崖,可現實卻是這麽殘酷,就算是她失去了最寶貴的生命,那三個男生
除了一張記過的通報、十五天的治安拘留、反噬的輿論譴責,好像便沒什麽失去。
真是不公平呢,怎麽能這麽不公平呢?可這些話吳念熙卻不想去說,只是勉強笑了笑,“大家都知道了,都知道你是無辜的。本來......”
本來你再堅持一下下,會不會就會迎來新生......吳念熙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接着的是林赟,這段風波的時候他不在學校,回來才從別人的嘴巴裏面聽到,本是沒有多少的真實感,可此時此刻看見那一墓碑,他有些恍惚,嘴巴無聲張合了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一些話卡在喉嚨裏,最後卻只是吐出了幾個字,“你沒有錯,是他們不是男人。”
三人下山時,林赟剛剛那些說不出口的話才開始宣洩,他皺着眉一臉嚴肅,那标志性的笑容也不見了,“我原想着于鹄也算是無妄之災,畢竟他當時拍照片根本沒想到會有那麽大的影響,溫卓也一直這麽說,可我現在覺得,于鹄受到的懲罰太小了,就算失去了保研資格,他本科畢業出去不管是考公還是當律師,這拘留都不影響他什麽,更不用說那兩個研究生了,輿論總有消弭的時候,他們只要茍得住,也無所謂傷害與否。最可怕的是京大研究生足夠有資格參加選調生面試,一想到這個,就真讓人覺得惡心。”
莊露冷着一張臉,吳念熙也是,和林赟不同,同為女性的莊露、吳念熙更能與蔡婧感同身受,感受到一股遍體的寒意爬上脊柱,一節一節,凍了半個身子。
這就是現實,沒有那麽分明的黑與白,也從不是惡有惡報的直接靈驗,道德的力量顯示出它的疲乏,甚至漸漸出現一些言論,說他們三個人只不過是太生氣,一個氣被抛棄,一個為兄弟生氣,一個氣風言風語中被誤會的背叛,這些個躲在ID後面的鍵盤俠說着一些最善良到白蓮花的話,讓大家放過三個男生,他們畢竟還沒出社會,總不能因為這件事情就斷送了他們的未來。都是因為這傷害從沒有真實地落到他們身上。
莊露咬着牙,看着山間枯枝映襯下的蔚藍天空,一股子執拗,“我不信就這樣,我信善惡終有報,我信總會來的那一天!”
來的路上還有林赟笑嘻
嘻,回去的路上三個人都是沉默。
林赟把吳念熙送到了寝室樓下,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突然想,告訴你們于鹄其實真的很自責,他其實也是愛着蔡婧的,你心情會不會好一點?于鹄從看守所出來,整個人都變了,他和我說過他要去贖罪的。”
吳念熙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自己心中的譏嘲,不符合以往人設的冷笑了一聲,“這個世界上最無力的便是這種話了,傷害之後說要去贖罪,可人都死了,怎麽贖?”
随着冬越深,考試月也慢慢結束了,學校內的輿論反噬随着寒假、過年開始消失,那曾經被頂的很高的貼子最後淹沒在了其他的帖子之下,每個人都很忙的,忙着回家,忙着考試,忙着實習,忙着自己的未來,關于蔡婧的事情或許只會在很多年後的同學會,當做一種回憶被念叨起來。
莊露走之前,吳念熙終于在寝室堵到了陶茹,當時陶茹縮在被子裏,腦袋也蒙着,吳念熙拍了拍她,看見陶茹轉過一張臉,很疲憊沒什麽精氣神,一看見自己還帶着點慌張,“你的事我可沒說。”
吳念熙把手鏈放在她的床上,“那件事情是我不對,不該那麽吓你,對不起,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嘛?”
陶茹被這突如其來的道歉愣了愣,看着遞過來的首飾盒,從被子中伸出手打開一看,擡頭認認真真看了眼吳念熙,“不便宜,你送我的?”
“當然,為了表示我真摯的歉意,我早買了,一直想找個合适的時機送給你,卻一直沒有找到你,你前天的考試也沒去。”
“我有點事。”陶茹的手緊緊攥着那首飾盒,低垂下眼簾,“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身體不大舒服。”
吳念熙點點頭,“那你接受我的道歉嗎?”
“嗯,你放心,我不會把那件事情告訴任何人的。”陶茹強調道。
吳念熙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你說也沒事。不過你還好嗎?眼睛好腫,哭了?”
“不是不是。”陶茹連連否認,“我就是浮腫體質。”
吳念熙将信将疑,還想再問,莊露已經從洗手間出來了,急急忙忙得,“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等吳念熙把她送到機場的,莊露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
的頭,“那麽遠的路,你一個人回校,小心點。”
吳念熙蹭了蹭她的手,笑語嫣然,“沒事的,你路上小心。”
莊露還是不放心,“醫生說你還要兩個月的清淡飲食,你回家也要注意點,最好是補充營養的清淡飲食,這段時間你都瘦了。”
“你也是,能少吃點就少吃點,我們下學期見。”
莊露的身影消失在了人流之中,吳念熙站在原地一直到再也看不見,突然就感覺有些落寞,要一個多月見不着莊莊了,一個多月啊......
莊露不知道吳念熙立在機場許久才回的學校,她一上飛機就看起了《雪國》這本小說,一直到飛機落地,迎接她的是莊媽媽慣例眼淚。
“瘦了。”莊媽媽宛如柳條,迎風落淚,婉約美好。
瘦弱小個子的父親莊爸爸上前想幫忙拿行李箱,莊露躲了過去,“爸,你拿不動。”
回到自己家,躺在大床上,莊露來來回回翻了幾個滾,許久不見的父母更是對她有求必應,百依百順,除了當天的大魚大肉晚餐。
“小露,你怎麽不吃肉了?這是媽媽特意給你做的。”
莊爸爸本來在給自己老婆夾菜,聽到這個,才發現莊露碗裏都是青菜,“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嗎?你這是怎麽了?”
莊露悲憤地捧着碗,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紅燒肉和椒鹽排骨,差點和她媽一樣流下一行清淚。“沒事,你們不用管我!我來之前吃太多肉了,現在就想吃點菜!”
莊媽媽欣慰地點點頭,“吃菜好,來,我給你夾!”
隔天,爸媽去上班了,莊媽媽在市圖書館工作,莊爸爸是名婦産科的醫生,中午都不回來,莊露看着冰箱中的紅燒肉和椒鹽排骨,差點就犯錯誤,在最後一刻克制住了,給自己煮了一碗粥,只是忽而悲從心來,忍不住給吳念熙發信息。
——念念,你身體感覺好點了嗎?
——好多了!^_^
吳念熙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