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黃文堯要解約單幹的消息慢慢傳開來,雖然傳言還不具體,但伯誠內部已經讨論得熱火朝天了,知道黃文堯有背景的人不多,所以大多數人只把這當個笑話來聽,伯誠在業內首屈一指,黃文堯這做法雖不至于贻笑大方,但還真是有些大膽了。
他們并不知道他還有更大膽的想法。
原殷之成為家主的上位過程似乎并不太平。這樣家大業大的家族,避免不了人多口雜,再怎麽捂也捂不嚴。很多人都說,原殷之那個僅僅年長兩歲的小叔本來是握了些關于侄子的把柄,該是最有力的競争者,但最後也沒能抵得過原家老爺子的偏心。黃文堯不清楚詳情,但聽到這種傳言還是留了心,找機會跟原缜搭上話。
起先黃文堯覺得這個原缜大概也就那麽回事,看人都是直勾勾的,那種眼神坦蕩得近乎淺薄。明明臉長得端正英俊,非要不停嚼口香糖破壞氣質,而且強迫症嚴重,瞧見你袖扣開着都會直接把不高興擺臉上,黃文堯說不上來,但一開始心裏是在暗想,怪不得鬥不過原殷之。
但沒過多久,他就發現原缜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你說他直率,黃文堯眼睜睜見過他在聚會上給一個招他讨厭的醉漢下腳絆子,你說他幼稚,原家現在進軍互聯網,跟那些大佬分食市場并不簡單,原殷之這方面沒經驗,還一直是原缜在帶着做。總之黃文堯觀察過後,覺着這人要是真的是原殷之手下敗将嫌隙在心的話,那就太好了。
娛樂圈就那麽大,如果他能從伯誠嘴裏搶食吃,這頭一炮不要太響亮。
跟原缜的接觸很花心思,黃文堯習慣藏頭掐尾地說話,沒想到原缜也跟他打太極,所幸到最後諸事搬上日程,原缜還是答應入股。
伴随股權一同進入黃文堯工作室的,還有原缜從伯誠弄過來的資源。雖然大多合作商都是跟伯誠簽過合同的,但伯誠網撒太寬,總有漏網的小魚,和條約不完善的大魚。
原缜回國不久,對伯誠算不上了解,但因為要指導原殷之擴展互聯網疆土,互聯網與娛樂業向來聯系緊密,他就算跟那些明星藝人之類不熟,跟合作商都洽談聯手過多次了,牆角将會撬得十分順手。
原缜口頭答應了草拟的協議,黃文堯這邊也在招兵買馬,第一個想弄到手的就是程冬。
不談程冬作為藝人的價值,黃文堯對他的執念可從沒斷過,在長久觀察之後發現程冬和原殷之黏黏糊糊貌似在演真情劇場後,他也敏感地意識到,程冬要是到自己這裏來的話,對原殷之應該也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然後,他發現在自己的party上,那個窩在角落吃了半天東西的程冬竟然主動去跟原缜搭話了,雖然不出所料,但也确實比他自己想的還要效果好。
他早就說過,程冬現在有欲望了,才好辦。
而他能看出來,程冬的欲望不單純是在事業,跟那個捧過他也踩過他的男人有莫大關系,所以在見到原缜之後,程冬恐怕會很擔心,原殷之被自家小叔背後捅刀吧。
但事情已經進行到了這一步,就算程冬憋不住跑到原殷之面前提起原缜,也于事無補,該撈走的早就都撈穩了,那個時候伯誠被撬了大牆角,估計會混亂一陣,伯誠的股東會不是擺着看的,并不是原殷之一人獨大,那時候斷不可能再跟前任藝人程冬簽約,更何況還是跟公司老板有緋聞的前任藝人,影響太不好,也算是斷了程冬一條後路。到時候程冬應該就會改口了,什麽不跟任何公司簽約,在自己面前也只能就範。
黃文堯想得很好,如果程冬不是那麽一根筋,不是那麽強烈地想要給原殷之“回敬”的話,事情也許就跟黃先生的謀劃不謀而合了。
比起擔心原殷之被人撬牆角,程冬想的是,不如讓我來撬好了。
于是在約定簽合同的當天,原缜沒有出席,在場的還有其他準股東,原缜沒有到,一份文件都簽不了。
向來不動聲色的黃文堯也無法保持溫文笑容,在整個會議室幾乎要因為低壓而爆炸的時候,程冬的樂隊出現在《音階之上》的海選現場。
這檔歌手選拔節目還沒開播,但因為是熱門頻道在今年暑期檔推出的主打節目,前期宣傳做得如火如荼,海選雖然是錄播制,但開放媒體渠道,海選現場每天都被圍得水洩不通,官方微博實時更新各種現場視頻,不玩神秘,勢必要把這種公開透明的熱鬧氣氛一直延續到開播。
這種高關注度也讓那些根本沒見過大場面的草根選手應對不來,選拔廳裏空調呼呼吹着,也讓人冒汗緊張,樂隊在被工作人員引到側門的時候,司徒青就受不了了,戳了戳走在前頭的莫星,雖然這個貝斯手比自己還要小兩歲,但平時總板着臉教訓他,讓司徒青多少有點這小子靠得住的感覺。
“喂,你緊張不?”
“有什麽好緊張的。”
“甭逞能,剛從學校出來的小鬼,第一次參加這種大比賽吧。”
莫星扭過頭看他一眼,見這家夥有點面部抽搐,看來是真緊張,只好指指屋裏中間席位的那個評委。他們做準備的時候看得到準備室的電視轉播,就數那個評委最嚴厲,嘴毒得不行,莫星指着他說:“就那個山羊胡的家夥,之前他追我老師,你猜怎麽着,綁着降落傘往我老師陽臺前落,結果抖手抖腳的,把褲子挂陽臺角上,撕拉一聲,連內褲都給扯了,我老師剛巧去陽臺上澆花,擡眼就看他在空中遛鳥,一直遛到樓底,從22樓,一直到樓底!那小區大媽還報警了呢!”
“卧槽!”司徒青瞪圓眼睛,幾乎噴笑出來,“你這招好,我現在看他不緊張了。”
莫星擡擡眉毛。
前一個選手被山羊胡罵得幾乎要當場哭出來,最後捂着臉跑了。就換他們上場,因為樂器多,又要調設備,耽誤了幾分鐘,程冬站在話筒前做完介紹,山羊胡就說:“你們這麽大排場,要是不入耳,得給後頭排隊的所有人道歉,我們評委每天的評審是有時間限制的,耽誤我們時間不要緊,耽誤了選手的,自己想好吧。”
司徒青皺皺眉,其他三人倒是面不改色,程冬湊近話筒:“原創歌曲,《必經之途》。”
司徒青一開始為了平息緊張,盯着山羊胡的臉光想着大象圖,緊張倒是不緊張了,就是有點兒氣息不穩,想笑,是唐真一陣激烈的撥弦把他的神智拉了回去。
他擡起頭,看到站在前方的隊友的背影,莫星微垂着頭,抿嘴的側臉比平日板得更緊,手上的動作毫不含糊,唐真連手臂上的現出青筋,吉他手本是十分花哨的角色,但他卻完全沒有多餘動作,盡興處只是走近程冬兩步,張口跟唱。
司徒青又去看程冬,雖然那只是背影,雖然在無數次練習中,他看到的也大多是程冬的背影,但他知道,那個一手組建了這支樂隊,埋頭跟大家刨盒飯的模樣甚至也同樣青澀的人,他在唱歌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程冬長得好看,性格也好,但那不是讓人挪不開眼的好看,甚至他與世無争又有點兒遲鈍的性格讓他在這個争奇鬥豔的圈子裏更容易被忽略。
只有在唱歌的時候,只有在唱歌的時候。
他是得到權杖的王者,他渾身上下都是要傾瀉而出的東西,那些情感、勃動、欲念,和要一把抓住你的長驅直入的意圖,都讓人挪不開眼。
“山是矮的天巴掌一塊
你是高的眼睛霧霾霾
那天你說你要帶我上路路上摘朵太陽花
柏油被太陽烤化你還像坨冰塊
火山爆發臺風吹來
路被劈兩半我不小心就跟你走散
風是靜的雨水幹巴巴
你是遠的腳印尋不見
我有一點難過你不等等我只大步往前走
岔路縱橫我心被分很多份
還有一塊留給你
再多險阻我也向着你就要把你握進手裏
不必後憾前瞻
我就來”
這首歌是程冬寫的,樂隊其他三人幫着修改潤色,為什麽選這首歌參加海選,曲調亮耳是原因之一,歌裏頭的決心也都是大家想表達的。
歌裏那個“你”,是他們的夢想。
最後的尾音由唐真的吉他結束,司徒青抹了一把額頭,之前出汗是因為他緊張,後面的汗珠可都是因為敲鼓敲得太用力太動情了,他看看評委,又看看另外三人的背影,這個時候程冬突然回過頭來,沖他笑了笑。
他早就知道程冬這小子盤亮條兒順,但沒道理笑這麽一下,就讓他瞬間得到安慰了吧。
評委還沒發話呢,他就覺得心髒歸位,穩當得不行。
山羊胡手指滑稽得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竟然沒有先開口,而是讓另外兩位評委先說,那兩人指出了一些詞曲的問題,說這是小瑕疵,主場的聲音很好來唱搖滾看得出是想拓寬自己的聲音發展空間,看得出嘗試和練習的痕跡,鼓手剛開始不在狀态,後面的表現倒是很醒目,說完這些必要的話,自然還有更必要的話。
“程冬,我們都知道你之前是職業歌手,這次怎麽會選擇樂隊形式來我們這個節目複出呢?”
這評委把“複出”二字點到臺上來,算是當即敲定近期的話題榜了,當晚的網絡和第二天的紙媒,都會圍繞在“程冬複出”這幾個字上。
程冬湊近話筒:“因為這檔節目沒有參賽人數限制,肯接搖滾樂隊的海選不多,樂隊難有看點。”
于是山羊胡發話了。
“海選是這麽着,但你們知道這個比賽的性質,搖滾樂隊這種形式不一定走得遠。”
現場一時噤聲,在場媒體都迅速把鏡頭拉近,另外兩位評委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對了。
雖然《音階之上》推出宣傳的時候,就着重點出削弱選秀性質,注重聲音品質,但再怎麽強調創作力和專業性,這節目也跳不開要迎合觀衆品味的圈,海選第一輪當然能給過,畢竟節目在前期是需要多樣性的,等真的進到演播廳裏,節目拼收視選手拼人氣,評委也只能跟着投票走,這是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但是把這話在節目裏說出來,影響十分不好。
可山羊胡看着就像那種我行我素的人,當初節目組邀他來也是看中他的毒舌屬性,讓節目有沖突有看點,并不是要他掀節目的裙底。
“這個節目對于我們來說并不是一條路,只是一段路而已,走完就算完了,能留下什麽拿走什麽自然好,但等着我們繼續走的路,要走遠的路,還在前面。”程冬微笑着說,這話聽着很在理,但不免有些不看重節目的心氣兒高的意思。
山羊胡笑笑,往後靠在椅背上,半晌,才說:“不愧是我徒弟。”
衆人都驚訝了,旁邊的評委立刻歪過頭來問:“程冬是邱老師的徒弟?”
“對啊,我見着他的時候也很驚訝,我一直知道他是天生的歌手,卻不一定能做得好主唱,不過現在看來,練得不錯,有進步。”
“也就是說,程冬要來這兒複出也沒跟您打招呼?”
“打什麽招呼啊,他還用得着給我打招呼?”邱餘歡看向鏡頭,“他跟全國觀衆打好招呼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