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有人來敲門應該做什麽?
開門?問一句有什麽事?或者其他?
不論怎麽樣都可以,但不應該是停在門前,莫名其妙不敢開門不敢出聲。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陸嘉就這麽站在了門前,看着那薄薄的木門,不敢動不敢出聲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看着木門上粗糙的紋路,幾個枝節印,像是某種眼睛,而門後是比抽象眼睛更加可怕的東西。
被砍死的恐懼不再像夢一樣模糊,猛地竄起,然後盤旋于心頭。
陸嘉沒有動,門外的人也沒有再敲門。
這像一種無聲地對峙。
雖然陸嘉真心實意覺得這扇薄薄木門根本擋不住什麽!
燭火又搖曳了一瞬。
床頭櫃上潔白的花環突然掉落了一瓣花瓣,落于地面,又被細微的風吹動緩緩移動,繞過陸嘉的腳邊,從門縫吹到了未知的外面。
“叩叩——”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陸嘉渾身緊繃。
等待了十幾秒?或是幾分鐘?陸嘉終于反應過來,敲門聲不是自己的門口傳來的,而是隔壁。
……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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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突然松了一口氣,他用最快的速度竄回床上,然後用被子緊緊裹緊自己。
閉眼!睡覺!睡醒了什麽事也沒有!
漆黑的空間裏,睡意漸漸濃厚。
有人會死的。
突兀的,一個格外清晰的念頭在腦海裏浮現,然後像是烙印一樣消散不去。
陸嘉在被窩中睜開了眼睛。
狹小被窩裏,呼吸聲粗重,潮濕悶熱。
陸嘉能感到小腿肚子在抽筋。
幾分鐘後。
“嗒。”
一個裹緊棉被的人像一團毛毛怪一樣緩慢移動,然後在木門前站了很久。
“……我是人。”
他小聲到幾乎聽不見的呢喃一句。
一只手從被子裏伸出來,顫抖着握上了門把手。
“……都是做夢……”
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蒼白的臉往外面看去,毫無血色的嘴唇在發抖,眼淚無知無覺的往下掉。
無法制止的、合理的、必須的事情,可以不去管,比如為了新生活而流出的鮮血——歷史書和政治書都是這樣告訴陸嘉的。
所以,當……很久之前,人們因為脫離寄食光明而流出的鮮血,陸嘉可以不管。
他自己國家的紅旗也是被犧牲的鮮血染紅的。
為了割去腐肉,流血是必然的。
那麽,什麽是要管的。是發生在身邊、被你所知、殘忍的事情。膽小的人可以偷偷報個警。
在這個異世大陸,在這個做任務的地方,在這個以後要永遠離開的地方,不管誰也不會知道。
心知道。
陸嘉覺得他一直是爸爸媽媽的驕傲,就算是以前他被人叫“愛哭的陸嘉”而不是“學霸陸嘉”時,也是他們的驕傲。
他不想做完任務回去後,他爸爸媽媽得到一個算不上人的孩子。
他想活下去!
特別想特別想!
他想回地球想見爸爸媽媽想吹空調喝肥宅快樂水!
“吱呀——”
開門的聲音乍響刺耳,在跳着幾盞壁燭的昏暗走廊回蕩。
不遠處的一個身影停住了,微弱的燭火落在其身上,像是被完全吸收了,只剩餘黑暗和死亡般的寒意,黑色的鬥篷幾乎融化在黑暗裏,扛在肩上的巨大鐮刀閃過一道寒光。
停下腳步的身影微微回頭,寬大的黑色兜帽遮擋了樣貌。
一道光——近在眼前的光——那把有着彎彎弧形尖角的利器出現在陸嘉面前。
他只能感到脖子涼了一瞬,然後溫熱的鮮血濺上了他的臉、他的瞳孔、他的頭發……
床頭櫃上的潔白花環,掉落了幾瓣花瓣,被細微的風吹到地上的血泊裏,其中一瓣吹到倒地不起的人那逐漸空洞的眼睛裏。
愚蠢的認知、不清醒的大腦、無意義的舉動,終歸付出巨大的代價。
“叩叩——”
窗簾已被晨光照亮,敲門聲把陸嘉吵醒。
陸嘉睜開眼睛剛準備有點起床氣……瞬間頓住了,僵硬的坐在床上。
過了許久,在門外的敲門聲越來越劇烈還夾雜着“死了沒有快滾出來”的咒罵中,陸嘉終于僵硬的伸手摸了摸脖子。
手掌下皮膚光潔完好無損。
所以……
他真的瘋了,不不不,睡傻了?
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釋他毫發無傷的事情。
“砰砰砰!”
眼看着木門被敲得搖搖欲墜,陸嘉趕緊下床打開門。
門外是那個脾氣暴躁的酒糟紅鼻子男人,他看到陸嘉後,上下打量幾下,含糊不清地說了兩句:“……還活着……命真大,不過這樣也好。”說完就走了,也不管陸嘉了。
長廊裏,索菲亞正站在她的房門前,臉色蒼白的看着陸嘉隔壁房間。
陸嘉心裏有點不好的預感。
他轉頭。
一灘鮮血從隔壁房間內流出,邊緣已經開始凝固了。
那個把陸嘉拉到在地,搶房間的半白頭發男人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了。
陸嘉的喉結動了動,他只感到渾身發冷。
到底怎麽回事?
如果昨晚不是做夢,那麽為什麽隔壁的人會死?
如果昨晚是真實的,那麽為什麽他還活着連條疤也沒有?
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複活的能力啊!
真,還是假?
他還活着嗎?
陸嘉下意識摸了摸心髒處,心髒隔着骨肉充滿活力的跳動着,傳達着生命的律動。
……如果他死了,那麽系統應該會宣布任務失敗。
所以他還活着。
陸嘉在這一刻無比依賴冷漠無比的系統。
系統的存在告訴他:他還活着。
“……太可怕了。”索菲亞顫抖着幾乎搖搖欲墜,然後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看向陸嘉,跑過來死死抓住陸嘉衣服,“救救我!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我還那麽年輕!明明……”
她淚如雨下,柔美惹人憐愛。
“我應該活着的啊!”
她美麗的眼睛裏滿是對生的渴望,長翹的睫毛沾着淚珠。
“您那麽厲害,您一定能救我的!我願意付出所有,請求您,讓我活着吧!”
她展現出一種別樣的柔美,年輕和美好在她的身體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陸嘉沉默着,根本無法答應任何事情。
右邊第二扇門打開了,一起來的那個老婦人走出來,她看了一眼兩個年輕人,嘲諷的笑了一聲,喊了一聲索菲亞:“索菲亞……你現在可不該幹這個。哼,哼。”她說完看到那攤血跡,蒼老的臉更加頹敗,趕緊閉嘴急急忙忙走了。
最後陸嘉推開了索菲亞,低聲說一聲抱歉。
他無法給出任何保證。
其實不是因為怕太丢臉,他都想像索菲亞這樣哭一場。
索菲亞臉色慘白,那雙眼睛一點點失去了希望。
今天在後廚工作時,陸嘉沉默不語,即使他在洗餐具時,特意把泡泡弄成笑臉的樣子,也沒讓他心情好起來多少。
伯爵的早餐種類繁多,放滿了餐車,依舊是陸嘉去送餐。
今天伯爵的早餐是在古堡高處一個平臺上,站在平臺上可以看到雪白的花海。
平臺上只有一套桌椅,伯爵依舊是一身白色鬥篷,坐在椅子上垂眸翻看着書籍。
推着餐車上來的陸嘉眼瞳收縮了一瞬。
原先讓他覺得出戲的鬥篷,讓他瞬間聯想到昨晚——
黑色的鬥篷、鋒利的鐮刀。
“怎麽了?美麗的生命。”
伯爵将手中的書放在長桌上,起身走向陸嘉。
陸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伯爵伸出手,拉着陸嘉的手回座位。
他的手骨節分明,帶着暖意,溫暖得令人輕而易舉地放松下來。
陸嘉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松開了推着餐車的手,跟着伯爵走。
伯爵坐回了原來的位置,然後将陸嘉抱坐在懷中。
溫暖。
陸嘉閉着眼睛,沉沉睡去,所有的焦慮、恐懼、無助……都慢慢消散。
“睡個好覺。”伯爵溫暖的手撫摸了一下他的頭頂。
陸嘉睡得更沉了,他蜷縮起身體,像個嬰孩一樣窩在伯爵懷中。
像是回歸了母親的子宮,像是倚靠在生命的本源。
平臺之下,雪白花海一陣陣搖曳。
等陸嘉醒來,引入眼簾的就是華美繁雜的床幔,夕陽橙黃的光從寬大的窗戶照入,将地面上陳鋪着的地毯印成鮮血的顏色。
剛剛睡醒還有點懵,陸嘉坐起發了一會呆。
最後他想起要先從床上下來,趕緊光着腳從床上下來了。
地上是柔軟的地毯,踩上去十分舒服。
陸嘉呆呆地站在地毯上,想想事情是怎麽發展成這樣的。
他去給伯爵送了個早餐,然後伯爵哄他睡覺,他真的就無恥的睡了!!!
想到這裏,陸嘉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當時是怎麽做到在陌生人懷裏睡覺毫不臉紅的?
陸嘉有點想捂臉,拒不承認那個人是他自己。
好、好丢人啊。
先試圖回去吧。
陸嘉往門口走去,希望能發現自己的鞋子。
路過一面鑲嵌着珍珠的落地水晶鏡時,陸嘉停住了。
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黑發黑眸的少年穿着一件合身白色鬥篷。
和伯爵同款的鬥篷。
這、這是怎麽回事?
懵逼的陸嘉恍恍惚惚走出房間。
房門外,老管家已經在等候。
看到老管家,陸嘉終于想起他翹了多久的班。
“管家、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翹班的,你信我!
“小少爺。”老管家向他行了一個禮,标準而恭敬,“伯爵大人正在等待你享用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