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龍是不是故意不化形的,渚幽暫且看不出來。
她倒是發現分粥的人裏混着點兒熟悉的氣息,甚是熟悉,就算那魔化成灰她都認識。
倒不是血海深仇,只是她單方面不待見。
這幾個仙門的弟子雖然抱怨了幾句,可還是在耐心分着粥,尋常人只能看見他們的嘴巴動了動,可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一旁在分燒餅的女弟子似是察覺到了什麽,猛地轉過了頭,目光落在了空無一人的松樹下,扯起嘴角竟笑了笑。
她一雙靈動的眼轉了轉,似是被這風雪凍壞了身子,竟柔弱地咳了兩聲,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師妹在看什麽?”有人問道。
女弟子笑得極甜,“看見了稀客。”
“哪有什麽稀客,這的人我都看厭了。”方才問話的人嘆了一句。
樹下的人自然是走了,在看見驚客心的那一刻,渚幽想都不想,直接就轉了身。
這第三主興許是真的有些毛病,沒什麽特別的喜好,就愛傍在她身側動手動腳,就算被倒吊在殿門外也一臉愉悅,不知她這愉悅從何而來。
可在她轉身走的時候,手腕上的龍忽地盤緊了,那黑鱗在她腕骨上磨了一下,實在是疼得緊。
這龍崽子可真是難養,即便是不咬人,也總是別的法子折騰她,倒比魔域裏的那些個東西還要難相與。
渚幽手腕一疼,立馬将盤着她的龍給揪了起來。
那雙金瞳未避開她的目光,甚至還迎了上來,動也不動地盯着她,頗有點責怪之意。
渚幽也不知她是怎麽從這龍臉上看出責怪來的,總之,這龍看樣子不大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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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神裔出生時天真爛漫,可愛無邪,到了這龍,就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半點不見活潑,奇了怪了。
“莫不是想被做成龍羮?”渚幽提着長應的尾巴,就跟拎着一根麻繩一樣,毫不憐惜。
她那素白的手腕間,微微突起的那一截骨頭上,硬生生被盤出了一圈惹眼的紅痕,幸好轉瞬就愈合了。
長應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連聲也不吭。
渚幽這才想起來,這龍自破殼以來,就連叫也沒叫過。
在天界之時,她也曾守過別的妖神誕子,不是生蛋的那種,而是生出來便是個小孩的模樣,渾身白皙幹淨,只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那時她剛滿兩百歲,靈力已比得族裏修行千年的鳳仙,翻手間百鳥俯身相迎,覆掌時天生異象,雲霞變幻莫測。
那初生的神裔便是落在了她的手裏,嬌嬌小小的,捧在手中都怕焐化了。
即便是天上神仙,也信因緣福報這一套,由她接下的神裔,衆仙皆信日後能同她一般,靈心慧性、天資卓絕。
可惜那神裔落在她手上時,不哭不鬧,一雙眼轉也不轉,似是被吓着了。
一旁的仙子見狀連忙将她手裏的神裔接了過來,将其拍打了一番,待神裔哭鬧出聲,這才松了一口氣。
好好一神裔,險些被她那駭人的靈力給吓成了傻子。
後來妖神誕子再也沒找過她,生怕又會鬧出一樣的事,再後來,她就入了魔。
渚幽看着自己手中那細細長長的小黑龍,忽然湧上了個奇妙的想法,這龍莫非也被她吓傻了,得打一頓才能好?
可她如今的靈力比不上當初,怎麽也不該将這神裔吓傻才是。
長應見她仍要走,一雙金瞳轉也不轉,脊背一弓,朝她的手臂張開了嘴。
嘴張得很大,兩根尖銳的牙閃着寒芒。
渚幽手一松,像黑蛇一樣的龍落進了雪裏,只餘了一截黑漆漆的尾巴在外邊,大半個身都埋進雪裏去了。
埋進雪裏的龍動了動,仰頭朝面前那薄衫的大妖看了過去,眸光依舊是冷冰冰的。
渚幽越發懷疑,這龍真的養得熟麽,這動不動就咬人的毛病,還能不能改了。
想來也許真是被吓傻了,所以才這麽反常,得找個機會打一頓才行。
長應哪知道她在想什麽,定定看了她一會,便從雪裏鑽了出來,在鑽出來後,竟回頭朝施粥的木棚爬了過去。
它爬得着實有趣,明明是條龍,卻連四爪也未長,反倒扭着身像蛇一樣。
渚幽額角一跳,手只微微一擡,爬得正歡的龍轉瞬到了她的手裏,“你想到木棚那去?”
長應一雙金瞳少見地眨了一下,可眸光依舊是冷冰冰的,比這漫天大雪還要冷。
渚幽将她的龍重新環在了手上,“莫非那木棚裏有什麽人惹着你了,可又無人盯着你看,再說,被盯一下怎麽了,還能少塊鱗片不成?”
長應哪會應聲,被看的自然不是它。
渚幽漫不經心地說:“神化山确實古怪,但我不想和驚客心同行,其他二主亦然。”
說完,她細細長長的手指一勾,一縷銀白長絲憑空出現,像是魚兒一般,朝她的指尖游近。
神絲緩緩擺動着,在觸及她指腹的那一瞬,倏然彙入了她的體內——
這是她附在駱清身上的一縷神識。
“駱清未見着我,這會兒也不知在哪撒氣呢。”她哼笑道。
渚幽腕骨上的那一圈緋紅的痕跡剛痊愈又被磨了出來,像被人綁了一番。
她摸了摸腕骨上的龍,語重心長道:“出爾反爾,這就是魔,魔可不會同你講道理,答應之事,也未必會達成,你可要記得了。”
長應慢騰騰地閉上了眼睛,還甩了一下尾。
這龍真的是怪了,明明是聽得懂人話的,卻偏偏只會甩尾巴,若不是才剛破殼,渚幽都要懷疑這龍是不是被奪舍了。
風雪裏,入魔神裔經過之處,連一個腳印也沒有留。
雪地完好無損,似是不曾有人來過一般。
白玉龍宮中,成群的兵将奉命散去,在離了龍宮的那一瞬,數千兵将轉瞬就成了一群魚蝦,再一轉眼,海中哪還有魚蝦的蹤影。
前段時日穿着喜袍,乘着喜轎來的璟夷被龍筋捆住了手,看模樣雖不算狼狽,但多少有點可憐。
芒風跪在邊上,沉聲道:“璟夷萬不可能會去碰那顆蛋!”
東海君負着手來回踱步,“此事我會禀告天帝,那顆蛋非同一般,若是找不回來,我龍族怕是背負千古罪名。”
“那顆蛋裏的究竟是誰?”芒風心神不寧地問。
“那并非我族能提及的,她來到此地,本是我族的福分。”東海君面色沉沉,回頭朝跪在芒風身側的璟夷看去,“你當真沒有碰過那顆蛋?”
“不曾。”璟夷連忙回答,一雙眼都已急紅。
東海君定定看了她一會,“此事未查明,龍筋便不可松。”
他手一擺,示意兵将将其帶走。
芒風神色微變,“父君,你可記得鳳族那位為何會被押上斬仙臺,未得天帝旨意,萬不能擅自關押璟夷。”
東海君怔了一瞬,仔細将戰戰巍巍的璟夷打量了一會兒,擡手扶住了額頭,“罷了,先将那顆蛋找回來,我且去一趟上界。此事定與魔域有關,那蛋想來已經破殼,你們去探探魔域三主近段時日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