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兩周後,葉瑜回到了他生活了一輩子的綠城。
綠城火車站的人流量比不上那些人口流動性極強的一線大城市,再加上這個時候還不是客運高峰期,車站裏的人不算多。葉瑜瞅準了時機,從行李架上跳到了一只挎包上,又悠哉悠哉地挪到了挎包一側,牢牢地黏在那只黑底灰格紋的斜挎包上,跟随着那只斜挎包的粗心主人一道出了火車站。
綠城勉強算個二線城市,葉瑜生在這裏,長在這裏,甚至還在這裏死了一次;對綠城的地界兒了解還算透徹。
火車站附近和葉瑜死之前相比沒什麽變化。
綠城還是那個綠城,在葉瑜眼裏,綠城的一切都顯得那麽熟悉,卻又憑空多了些陌生的疏離感。如果葉瑜再多點文藝細胞,他大概會低吟一句“物是人非”。
小巧的粉藍色蘑菇黏在挎包上随着其主人的腳步蕩來蕩去。
火車站人多眼雜,葉瑜不想橫生枝節,便一路跟随挎包的主人一道上了一輛公交車。挎包的主人很年輕,朝氣蓬勃的模樣看起來似乎是個學生。
葉瑜暗暗挪了挪位置,将自己挂在那人的視線捕捉不到的角度。那人是綠城大學的學生,轉了幾趟車後徑直進了綠城大學的校門。途徑一處綠林小道的時候,葉瑜趁那人不注意,輕輕地從挎包上跳進了小路一側的草叢中。
當晚,綠城大學男生宿舍2號樓上有學生聲稱丢了一套晾在窗臺上的衣服、一樓106室的一名新生丢了身份證、112室一名學生丢了錢包。
這幾樣東西如今全都在葉瑜身上。他揣着“贓物”在綠城大學随意找了條長凳癱上去睡了一覺,第二天趕了個早班車,坐公交去了附近的跳蚤市場花80塊錢買了個二手手機,又去移動營業廳用偷來的身份證開了張手機卡。
做完這些,葉瑜便捏着新買的破手機找了個僻靜地段蹲坐在馬路牙子上給自己上上上個月在網吧認識的一個“哥們兒”打了個電話。
“喂,冷殺嗎……噢,我是老葉……你在哪兒……嗯,有點事情想請你幫忙……噢,我在明德路上……啊?你家在這兒?那正好,我去找你……明德小區三期,B座508號。呃,話說明德小區不是只有一個嗎,怎麽還分一期二期三期啊……哦,那好我在路邊等着你。我就在那個‘一品香食肆’斜對面、的馬路牙子上坐着……好,拜拜。”
電話挂斷後,大概只過了十幾分鐘,葉瑜就看見“冷殺”蹬了輛暗紅色的變速山地車從路對面嗖地一下飛了過來。
冷殺是個挺年輕的孩子,長臉、瘦削、眉眼深邃、手長腳長,左耳戴着一顆誇張的鑽石耳釘,右眼下面用極深的藍色紋着一顆細小的心形淚痣,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T恤,下面則是一條格紋長褲——乍一看簡直就是剛從歐美街拍照裏走出來的憂郁小男人。這孩子赤着腳,吊兒郎當地單腳蹬地支着山地車,側過臉來朝葉瑜抛了個媚眼,“老爺(老葉),奴才來接您回府。”他拍了拍山地車的橫梁,得意地挑了挑眉,接着說道:“不過我這匹劣馬沒裝馬鞍,只好委屈老爺你坐這裏啦!”
葉瑜啐了一口,問冷殺:“你出門怎麽不穿鞋。”
冷殺将腳伸到葉瑜鼻尖下面,得意地勾了勾腳趾,大笑道:“老爺回府,我這做奴才的當然得用最快速度出來迎接!穿鞋這種耗時間的事,自然是能省則省。”
葉瑜無語。
冷殺笑了笑,半開玩笑地說道:“其實吧,我平時不是這樣的,不過我一聽到大叔你的聲音就激動了;光着腳出來只是為了給你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葉瑜被冷殺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逗樂了,當即将屁股從馬路牙子上拽了出來,起身拍了拍冷殺的肩膀,低笑道:“你怎麽就沒個正形?”
冷殺笑笑,使了個太極雲手,輕巧地将葉瑜的指責堵了回去。他問:“老葉啊,這大早起地,你怎麽這麽狼狽地來投奔我了?是被你家媳婦趕出家門了麽?”
葉瑜被“媳婦”倆字刺激了一下,連忙擺手否認:“不是不是。我抽煙把房東家的窗簾燒着了,連帶着毀了好多家具。房東把我的值錢玩意兒都扣下抵債了,我來你這兒墊墊腳,8點以後去找房子。”葉瑜暗暗鄙視自己:偷東西、說謊話、騙小孩,自己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冷殺一愣,瞧着葉瑜的臉色不像是在開玩笑。他神色一肅,小心翼翼地問:“老葉,你沒事吧,有沒有被燒到?要不要我陪你去醫院檢查檢查?”
葉瑜連忙擺手:“不用,房子燒着的時候我在樓下鄰居家借菜刀,一點事也沒有……”
冷殺仔細地将葉瑜的臉色觀察了半晌,才出言安慰道:“其實這不一定是件壞事,破財消災嘛。”
葉瑜沒吭聲。
冷殺這孩子總算收起了他那吊兒郎當的模樣,正色道:“老葉啊……要不,你先去我家吃個飯?我剛做的早飯,還是熱乎的。”
葉瑜找冷殺的目的并不是混飯,所以他也沒拒絕、也沒急着答應。
葉瑜湊近冷殺,低聲問道:“聽說你家在衡水路有一套廢棄不用的老房子?”
冷殺立馬明白了葉瑜的意思,葉瑜這是想租他那套房子來着?冷殺想了想,對葉瑜說道:“不好意思啊老葉,那套房子已經租出去了。”
葉瑜心下一沉,不過也沒太失望。
這個結果尚在他的預料範圍內,所以他沒再糾結房子的問題,倒是直接扯起一個笑容,上前拍了拍冷殺的肩:“走,帶我去你家,嘗嘗你的手藝!”
葉瑜想:租不到房子就蹭一頓飯,反正“坑蒙拐騙偷”的事情都幹過了,也不在乎這麽一件虧良心的小事……
葉瑜在心中暗暗唾棄自己:好吧葉瑜你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