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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07:00-09:00

梅·帕克提着自己的麂皮短靴下了樓，半道路過侄子的卧室從半開的門隙往內一窺，看見床上有個金發姑娘睡得正酣。她嘴角爬上了然的笑意，聳聳肩轉頭走出幾步，迎面撞上拿毛巾揉着頭發從盥洗室走出來的彼得。

少年棕色發梢還濕嗒嗒的滴着水，墜到毛巾的絨面上被迅速吸幹。

“早上好，梅嬸。”

對方對她心裏打的小算盤渾然未覺，像以往無數回那樣探頭親了親她的臉頰，裹挾來一股水果味的潮濕氣息。

梅擺了擺手，意有所指地往卧室，語氣略帶埋怨，“怎麽還不叫她起來？你們快遲到了。”

“呃……她昨晚累過頭了，我想等會兒再……”

吃驚地發現梅嬸的目光随着他的話變得有些奇怪起來，彼得略一回想便立即滿臉通紅，“不是昨晚……我是說，昨晚……”

對他的欲蓋彌彰啞然失笑，梅撇下了戲谑打趣的心思，清了清喉嚨愉快地說道，“我只能說，彼得，你終于長成大男孩兒了，我對此感到高興。”

語畢她利索地到廚房給自己拿了塊彼得之前速凍好的熱狗，踏上短靴就出門了。

彼得站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來。吱呀一聲，原本才剛剛合攏的大門又被從外重新打開，梅從外邊伸進腦袋，“可別遲到了，小家夥。”

“……”

彼得待她離開後趿拉着拖鞋進了屋，女孩正用前夜圈住他手臂那樣抱着一個枕頭，被子卷成一團纏在身上，淡金色長發亂糟糟的，松松垮垮遮住大半張臉，睡得毫無形象。

這可比她平常在學校裏故意咄咄逼人的樣子可愛多了。

彼得嘗試着開口，“……克莉絲？醒醒，我們該走了。”

那一坨厚厚的棉被蠕動了兩下，克莉絲昏昏沉沉把頭深深埋進被窩，含糊不清地發出類似于抗拒的嗚咽聲。

彼得上前一步，伸手想掀開她蝸居的被子，結果對方靈巧地朝旁邊骨碌了兩圈，恰好躲開了他的手。

“說真的，克莉絲……”完全沒料到女孩居然有賴床的毛病，彼得覺得有點頭疼，不得不使上幾分蜘蛛體力才勉強固定住四處翻滾的她，又花了一段時間才從她的負隅頑抗裏把被子捉走，露出她半夢半醒意識恍惚的臉，耐着性子用哄勸的口氣好脾氣地道，“很顯然你不想起床，我——說老實話——我也不想起床，但別忘了你前幾天才遲到過，要是再來一次教授肯定會氣歪了鼻子……”

一大串絮絮叨叨終于把克莉絲散漫的意識重新集聚回腦海。她眨了眨眼睛從他手裏奪回被子，躲在枕頭後面沖他笑，理直氣壯地提出要求，“我會起床的，但你得先親我一口。”

“……”

他束手無策，過了一會兒腼腆地彎下腰來，幾秒鐘後，一個不輕不重的吻落到她的額頭上。

一刻鐘過去了，床頭的小鬧鐘提醒着他們時間已經到了七點半。

克莉絲還躲在浴室裏搗鼓着梅嬸的化妝品，彼得搭着木制扶手盤算着準備下樓到廚房找點兒吃的東西，倏忽想到剛才她親了一下他的面頰作為回禮時才發現自己還沒化妝、繼而立刻捂着臉羞澀地跑出了門，不由得抿起嘴角輕輕笑了起來。

浴室嚴絲合縫緊緊關閉的門內傳來一陣嘩啦水聲，他不置可否地瞥去一眼，認為自己之前無法理解梅嬸、現在也無法理解克莉絲每天都要在化妝上耗費大把時間的舉動，于是走下樓梯進了廚房。

當他手裏抓着兩個微波爐加熱過後滾燙飄香的熱狗，從廚房裏出來的時候，克莉絲已經打扮整齊站在門口等待他了。她的金發被束在腦後纏出別致的發式，睫毛刷得疏密有度，眼影和唇彩色澤相襯，整個人閃閃發亮奪目極了。

彼得無端地感到了一股壓力。在她身邊的絕大部分時間裏他都會體會到的壓力。

說老實話，他早就習慣于一個人呆在角落裏擺弄那些只有自己熱衷的小玩意兒，而她卻像是個實實在在的活動發光體，不由分說硬生生把他拉出來站到了衆目睽睽之下。

很多時候——譬如昨晚和他負傷的那天——她都會讓他短暫地忘卻這股壓力的存在。但事實上，它卻無處不在。

和她在一起挺開心的，他必須承認這一點，但總有種詭異的不協調感揮之不去。

他默不作聲地把熱狗塞進挎包，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擡臉對她報以一個微笑。

“你今天看上去很漂亮，克莉絲。”

對方對他的想法全無察覺，聽聞便欣喜地擡起手用指尖撥了撥頭頂晶瑩剔透的碎鑽發飾，折射而來的冷亮光芒耀眼而生動。

“是只有今天漂亮，還是今天比平時都要漂亮？”她半開玩笑地調侃。

彼得一時語塞。他覺得這個問題有些難以拿捏，幸而對方也并沒有認真地追問下去。

“我們快遲到了，還有……嗯，十五分鐘。”

他把挎包斜搭在肩頭，往前走出幾步後又停下來想了一下，擡手将其摘下來遞給了克莉絲。

他掀起眉角，踩上運動鞋就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帶你‘咻’去學校怎麽樣？這麽幹應該還來得及。”

“咻……？”克莉絲一知半解地重複了一遍這個拟聲詞，一路跟他來到了卧室，注視着他将蜘蛛面罩一把拉下來遮住面容，下一秒他忽而一把将她攔腰抱了起來，自窗口一躍而出。

清晨的紐約浸潤在潔淨清新的空氣裏，朝霞早在六七點鐘就匆匆褪去了，太陽高攀到了低矮民居屋頂上方的天幕中。彼得所居住的皇後區普遍是兩到三層的小樓，為了不惹人耳目，他們特地選擇了位于邊緣的一條偏僻路線繞行。

這幾次過去已然習慣了在空中蕩來蕩去，也許再加上這邊的房子遠不及曼哈頓區的寫字樓群來的高聳入雲，克莉絲這回倒沒出現什麽不良反應，一路惬意地縮在彼得懷裏，看着兩側急速倒退而去的街景，總算趕在八點半之前抵達了學校屋頂。

她想，這種“交通工具”可比轎車來的刺激有趣多了。

彼得将她送到三層，卻在接近門口的前一刻遲疑着縮回了腳步，“我得去櫃子裏拿我的生物書……不然你先進去？”

身為優秀學生的他當然不會忘記帶書。他只不過是不想硬着頭皮和她雙雙走進去，随後忍受那些四面八方射來的揣測視線。

克莉絲好像看出了彼得語無倫次的解釋中隐匿的真正目的，臉上也浮現出有些尴尬難堪的表情，沉默良久轉過身，依照他的話率先進了教室。

就在她剛剛在椅子上端正坐穩後不久，上課鈴聲叮叮當當響了起來。

五、六分鐘過後，彼得才埋着頭疾步邁入前門。

生物學講師定睛一看，認出他就是上次遲到的那個學生*，臉色不由得霎時間黑了下來。

“給我站到那邊去，帕克！”他氣急敗壞地擡手往屋後一指。

彼得耷拉着腦袋，将挎包換到另一只肩上，順從地走到對方所示的方位老老實實面沖牆壁立正站好。

百無聊賴熬過一節課，彼得空空如也的肚子咕嚕叫了起來，這才想起帶來的兩個熱狗還沒來得及吃。他将挎包往座位上一擱，滿教室轉了一圈卻沒找見她的影子，便拿着熱狗走出門去。

走廊上，克莉絲正被前男友安德魯的糾纏不休搞得心煩意亂。

一方面她着實厭惡他曾經那些令人不齒的行徑，而另一方面她卻不得不認同他說的某一些話——

“承認吧克莉絲，你想要回到拉拉隊，回到舞會上，回到我們之中來，不是嗎？”

她無法否定他說的這些對她而言的确十分誘人。就算她再想要脫胎換骨做個親善熱情的好姑娘，但習慣了高人一等的她總是擺脫不了曾經的交際生活帶來的惡劣影響，就像那些不可或缺的拉拉隊活動、舞會和形形色.色的階層派對……而且她似乎快要無法忍受昔日密友的冷嘲熱諷了。

不過現在——至少是現在，嘗試着改變所帶來的樂趣足以抵消這些惱人的陰影。

“我是不會跟你複合的，我已經有了新男友了。”

她抱着雙臂，後背靠在櫥櫃上，勾了勾嘴角。

安德魯瞪大了眼睛，漸漸地，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化開在面上，不可思議地質問道，“誰？那個彼得·帕克？……那種一無是處的軟蛋、書呆子你也喜歡？”

克莉絲有那麽一個瞬間，她甚至想大聲告訴他，他口中的“軟蛋”、“書呆子”就是那個受人尊敬蒙面英雄的蜘蛛俠……不過僅有的理智在千鈞一發之際制止了她，告訴她不能這麽做，否則這會毀了彼得的生活。

她最終選擇了一言不發。

安德魯以為自己的話讓她産生了動搖，不由得趁熱打鐵道，“得了吧，跟那種家夥在一起你能得到什麽呢？”

克莉絲嗤笑一聲，毫不遲疑地反唇相譏，“我也不知道，或許是誠實和快樂吧。”

接下來要說的話被噎得卡在了喉嚨半天吐不出來，安德魯嗫嚅了片刻，生硬而笨拙地轉移了話題，“這周末的紐約高中棒球聯賽，你會來的，對嗎？”

“我說不定會跟彼得一起去。”克莉絲冷淡地低頭，兩手交叉有一搭沒一搭摩挲着自己的指骨。

“我要回去上課了……但我好久沒抱過你了，克莉絲，你介意嗎？”他自信地向她張開了雙臂。

“介意……”

她話還沒說完，對方寬厚的臂膀就迫不及待地環了過來。

她使出渾身力氣拼命掙紮，可對方實在過于高大，任憑克莉絲再怎麽努力他都結結實實地圈攏着她，紋絲不動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嘿，放開她——”

熟悉的聲音透着堅實可靠的味道，安德魯籠罩在她頭頂的、極富壓迫感的陰翳陡然消失，對方孔武有力的軀體被一下子撞飛出好幾米遠，克莉絲松了口氣整個人癱軟在了牆面，一轉眼便看見兩手各持一個熱狗氣喘籲籲的彼得。

她笑了起來，快步朝他迎去。

結果還沒等她來到彼得眼前，被徹底激怒惱火至極的安德魯低吼一聲，從地上一骨碌爬起急速沖來，惡狠狠地抓住彼得的衣領将比自己矮上半截的他擡高，掄起一拳不偏不倚砸了過去。

緊接着是第二拳。

第三拳。

熱狗不受控制地脫手摔了出去。香腸不知滾到了哪個角落，奶油和黃芥末攤粘地面，黏糊糊地攪成一團。

克莉絲把安德魯攔下并指着他的鼻子叫他滾開的時候彼得已經整整挨了三拳。他花了好一會兒才把崩裂到天邊的神志重新拼湊清晰，眼前一片霧茫茫的乳白色隔膜了一切。

“你還好嗎？”這句話他竟然比克莉絲先問出口。

“……當然。你呢，你怎麽樣？”

克莉絲扶着他跌跌撞撞地往駐校醫師的辦公室走，聽到這句話淚水刷地掉了下來，将睫毛膏染得在眼窩處黏連成一圈髒兮兮的污黑。

“你為什麽不反抗，彼得？”她抽噎着問。

“你知道我不能。”他無奈地扯了一下嘴角，沒有多給出一個理由。

辦公室裏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克莉絲把他安置在木頭凳子上，翻箱倒櫃地找藥水給他處理傷口。

“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彼得揉了揉鼻子，咧開嘴笑着說，“安德魯的小拳頭可跟蜥蜴博士的爪子沒法比。”

“……我只希望你下次別再這樣。”克莉絲停下了翻找的動作，回過身重新來到他面前，直視着他紅腫淤青的眼睛，“你應該給安德魯回擊——哪怕不用上你的蜘蛛體力，你也一定得這麽做。”

“不行，克莉絲……不行。”

彼得緩慢卻篤定地搖了搖頭，“如果我真像你說的那麽幹了，所有我身邊的人都會有麻煩……想想看，平常任人欺負絕不還手的帕克突然徹頭徹尾的變了，誰不會起疑？”

“天哪，你能不能多替自己考慮考慮，哪怕只有一次？！”

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的答複，克莉絲崩潰地拿手按住臉，“我真是受夠了，你知道他們都怎麽叫你嗎？書呆子、懦夫、軟蛋！但是我……”

“……你真不可理喻。”

以這句話作為争吵的收尾，彼得嘆了口氣，起身一把扯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已補全，這章字數這麽肥作為情人節禮物還滿意嗎w

*這個罰站的場景在第八章出現過w當時小蜘蛛負傷以後不小心在這個生物老師的課上遲到啦

順說這章走向包括之前的一些小細節也能看出來這兩只在現階段是沒什麽HE可能的？等到未來有了自己獨立人格的時候才能圓滿結局吧←又忍不住劇透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