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吃絕戶
白秋小聲的跟薛海道:“你是有爸爸媽媽疼愛的小孩。”
白秋這話戳到他的心窩裏了,薛海眼淚吧嗒吧嗒的掉。
他從小就沒媽媽,姥姥跟舅舅都罵他是克星,家裏的小孩也欺負他。那時候他就幻想過有朝一日他爸爸會來找他,告訴他,他不是沒人要的!
薛海在薛家過的日子并不好,被舅舅家的弟弟推下了小河的時候,他舅舅就在旁邊,覺得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之後更是倒打一耙,說是他氣性大,說幾句就跳河威脅人。
那一天是他最無助的一天,被嫌棄來嫌棄去,後來白秋哥哥說願意分他一半吃的。小村長讓他去家裏住,賀家就成了他從小到大最順心的地方。
他最難的時候爸爸不在,現在日子過的好了,爸爸來了說想要跟他回家。
要是他早半年出現,薛海肯定就跟他走了,義無反顧的離開薛家,但是現在生活的還可以,讓他抛棄現在的生活他不敢。
他舅舅舅媽一直說他爸爸早就另外結婚生孩子了。
萬一是真的呢。
薛海一哭,白秋掏出手絹溫和的擦掉了眼淚。
弄的白秋眼睛也紅了,他也想自己的爸爸。
劉工這次回來是想接妻兒過好日子的,沒想到妻子難産死了就留下這麽個兒子,沒有父母在身邊庇護下生活的很艱難,瞧着兒子就在離他不遠處,但他不敢走過去。
十年前那不辭而別,是他對不住他們娘倆。
這十年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就想早日完成項目回家團聚,卻不成想遺憾還是發生了,瞧着兒子哭,他一個三十多歲的大老爺們也哭了。
可是在場的人瞧着他們爺倆,都在沉默。
白秋安慰了一會兒薛海,小家夥才漸漸的止住了哭,但雙手卻一直從後面摟住白秋,明明親爹就在眼前,卻只有白秋能給他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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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書記之前就對白秋印象挺好的,看着薛海這個舉動心中對白秋的評價更高了。小孩子誰對他好心明鏡似得,可見白秋平日裏也真是做到位了。
白秋對劉工道:“這次,您要把薛海接到哪兒呢?”
“我要帶他回上海,我們老家就是上海的。”劉工當年也是下放的知青,算一算這十年他沒跟妻兒團聚也沒回家,一直就在偏僻的地方建設祖國了,如今項目完成,他終于可以回去了。
白秋道:“薛海這孩子有點敏感,既然他叫我一聲小白哥哥,我就冒昧為他問一句,您在外頭還有家嗎?”
劉工對白秋十分重視,瞧着自家兒子那麽依賴他,白秋的舉動很可能影響到兒子能不能回去。
正色的對白秋道:“這些年我一直惦記着他們娘倆,得了上頭的批文就立刻回來了。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今兒,當着馮書記和賀村長的面說下,我欠他們娘倆的,這輩子我就守着他過,以後有絕不再找其他女人!”
在場的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但馮書記知道,劉工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三十多歲的總工,放在大學裏至少能當個校長了,他後半輩子還有三四十年呢,這話可真是夠分量了!
薛海早熟,知道這句話的意思。莫名也有點拉近了距離。小聲道:“我以後能上學嗎?”
他很喜歡白秋,一直崇拜白秋能寫會算,但是寄人籬下的,別人也沒有義務供他上學。他只好把想法放在心底,瞧着他爸這麽情真意切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下。
薛海進來還是第一次跟他說話,雖然沒叫爸,但也夠讓他激動了,道:“能,咱們上最好的學校,你想學啥都行。”
薛海其實很渴望有個家,可是他舍不得白秋。
在黑暗中長大的小孩,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光都足以讓他們貪戀了,白秋就是那束光。
薛海一直拉着白秋的衣裳,胸口起伏不定,他擡頭看看白秋,又看了看爸爸,要是能把小白哥哥帶走就好了。
賀建國看出來薛海不排斥他爸,再加上劉工也有點內秀,父子倆誰都不知道如何跟對方相處。開口道:“小白,你給劉工講講薛海都認識啥字了,這孩子可聰明了……平時小白教他寫字,小孩寫的比大人都端正。”
劉工感激的看着賀建國一眼,知道這是給他們爺倆創造機會呢。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道:“小白,你說說。”
白秋誇獎了薛海,又聰明又懂事。
小薛海當場耳朵都紅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小白哥哥誇獎,又高興又有點不好意思:“也沒有他說的那麽好。”
劉工道:“這孩子學東西快,随他媽。”
薛海一聽,猶豫片刻道:“我媽是啥樣的人?”他媽未婚先孕還生下孩子,給薛家丢了人,大夥兒都不提起她。他竟找不到任何關于他媽的只言片語,小孩子對媽媽總有種幻想的,真的很想知道。
劉工頓時講了起來。
薛海聽着,這麽一來二去的,薛海就跟他爸親近了起來。
劉工招呼薛海到自己身邊來,小家夥噠噠噠的跑過去,父子倆抱在一塊,又抹了一會兒眼淚,薛海終于松了口說跟他走。
劉工別提多高興了。道:“今兒多謝馮書記百忙之中抽空來幫陪我回來一趟,感謝村長對我兒子的照顧,也謝謝白秋。”
他們看着薛海找到了爸爸,以後也有了遮風擋雨的家,都挺為他高興的。
馮書記更是笑道:“過去的苦難都過去了,咱得往前看。”
“對。”
劉工正想好好感激一下白秋,就聽見外頭一陣喧鬧,道:“劉老實你給我出來,你個搞破鞋的還敢回來,抓你出去槍斃。”是個女的聲音非常刺耳,随後人就沖進來了。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薛海的舅媽鐘小梅,她在家的時候就聽說薛海的爸有錢回來了。當場心思就活動開了,薛海在他家從小到大,現在回來了想接孩子走,多少不得意思點。走到附近竟然看見村委會門口停了一個小汽車,眼睛都冒光了。
她哪兒知道縣裏一把手也在屋裏呢,只當是薛海他爸衣錦還鄉了。
外頭的這村民也呆住了,鐘小梅是瘋了嗎?裏頭還有村長呢,村長愛面子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他下不來臺還有好果子吃,頓時道:“薛三林,你管管你家婆娘。”
薛三林被大家催促了下,立刻站起來去了屋裏,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剛才就想沖進去找薛海他爸要錢結果被周圍的村民攔住,現在他媳婦撒潑沖了上去,正合他意。
鐘小梅進去一看果然是當年那個知青,剛要開口,就見賀建國臉黑的像炭似得:“這裏是村委會不是你能撒潑的地方,滾回去。”
鐘小梅挺怕村長的,可是眼瞅着人家來接孩子多好的機會啊。就在這個時候薛三林來了,有他媳婦在,他反倒是裝起了好人,道:“村長對不住,我這婆娘不懂事兒,您別跟女人一般見識!”話是這麽說,但眼神一直在瞄着劉工。
“滾。”賀建國說着。
賀長風直接過去,拉着這倆人就給扔出去了。随後大門一關。外頭村裏鄉親都看着呢。
薛三林的臉色一下就紅了,這麽丢人,他也是頭一次。
賀建國連忙跟馮書記道歉:“對不住,這兩口子腦子有病。”
馮書記擺了擺手,這事兒不用說,他知道。
賀建國是村長經的事兒多了,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兩口子琢磨啥,怕是一時半會兒打消不了這個念頭,就怕他們回頭鬧起來。
劉工也知道村裏的風氣,再說他也有筆賬要這跟他們家人清算呢。這一地雞毛的事兒不想耽誤馮書記寶貴的時間,道:“馮書記,我跟薛海還得祭拜下他的母親,您去忙別的吧。這個人情我記住了!”
馮書記一聽心裏高興,劉工可是國家儲備的高級人才,有他這句話就沒白忙,道:“那成,就不打擾你們父子團聚了。我那邊也有事情,待會兒用不用叫司機來接你?”
劉工道:“不用了。”
賀建國忙在這個時候道:“馮書記放心,這邊有我呢。”
馮書記點了點頭。起身要走,用餘光看見了白秋站住了,他這次也沒什麽準備,随手拿起那支鋼筆道:“白秋小同志,你見義勇為還照顧別人,這支筆獎勵你,以後再接再厲!學習雷鋒好榜樣!”
“謝謝領導,我會的。”白秋雙手接過了他這支鋼筆,屋裏的不光是有賀長風賀建國,還有王麻子,馮守義一些其他的幹部,他們就是在角落沒啥存在感罷了。
這會兒瞧着白秋拿到了領導的獎勵一個個都十分眼熱,這可不是一支普通的鋼筆,這代表了領導對他的認可,想想他們連跟領導說話的資格都沒有,白秋一個年輕後生還能得到這個,真的羨慕!
賀建國跟兒子賀長風把人送出來。
馮書記出來開着小轎車走了。
他一走,整個村委會的氣氛驟然一輕,也沒有那麽拘謹了。
劉工摸着兒子的頭發,道:“他們對你怎麽樣?你跟爸爸說,不怕,爸爸給你撐腰。”
這話可太有安全感了,薛海就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劉工知道他兒子過的肯定不好,可是聽到被孩子親口說出來心就像是用刀尖在剜他的肉似得。
就在這個時候鐘小梅和舅舅又回來了。
雖然忌憚着村長,但還是道:“村長,這是我們自己家裏的事情。”
劉工摟着兒子,道:“那正好,我也有話想說。”他剛才一直都是比較激動的狀态,現在冷下臉色,有一股讓人膽戰心驚的感覺。
鐘小梅卻翻了個白眼,道:“我還以為那個小轎車是你的,沒想到是借來充門面的。”她言語裏滿是不屑,本來還想多敲詐一筆的呢,一下就感覺能要到的錢少了,對他更加看不上了。至于他身上的氣勢吓人,在兩口子的眼中也不過是裝相罷了。
劉工道:“你們找我要幹什麽?”
“幹什麽?”鐘小梅道:“你這個負心漢,把我姐的肚子搞大之後拍拍屁股走人了。現在還想要孩子,咋淨想美事兒呢,今兒我們就是來跟你清算十年前的那筆賬的。”
鐘小梅話音一落薛三林就沖上去想薅他脖領子。
被賀建國一腳給踹到一邊了,氣急了甚至罵了人:“這是村委會,不是你們撒潑的地方。你要是再在我面前動手,老子扒了你的皮。”別看賀建國今年歲數不小了,但以前參軍的時候打過仗。就薛三林這樣的農家漢,他打三個就跟玩似得。
薛三林被踹的可疼了,剛才嚣張的樣子頓時沒有了,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
鐘小梅道:“村長,你這是幹啥?”
賀長風道:“我爸讓你們說話,別動手!”他也有了些怒氣,看向倆人的時候只覺得倆人的脖子嗖嗖的漏風。
劉工道:“當初這事兒是我對不起他媽,但是你們憑什麽虐待薛海,他還那麽小,你們怎麽下得去手。”
鐘小梅道:“呸,他跟你說我們虐待他,可真是黑心爛肺的王八種,我們一把屎一把尿的給他養大。你以為你這兒子喝露水就能長大啊。不但不記得我們的恩情,還說我們虐待他。你一點夥食費都沒給,在這叭叭啥?”
這下王麻子都聽不下去,鐘小梅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不小,王麻子開口道:“薛海是你外甥不是?你姐就這麽一個兒子交給你們,你們咋有臉說這話呢?村裏各家各戶都艱難,從他出生的時候一個月就給你們發十斤糧,你忘了。”
一個小孩子哪兒能吃的了十斤糧,多的就補貼給他們了,後來薛海長大點更是一個月補三十斤。明明是村裏出錢他們出人,現在都成了他們的功勞。
王麻子這話,鐘小梅完全不理會,逮住一個事兒咬住不松口:“要不是你這個壞種把人給糟踐了,我大姑子說不定現在還活着呢,你說這事兒怎麽辦吧。”她就是來要錢的。
白秋在旁邊道:“當初是小村長把薛海從河裏救回來的,你們當時不是說以後不管薛海了,誰愛養誰養活。以後他的死活都不管。怎麽現在又來了?”
白秋這人語氣淡淡的,但卻把他們的遮羞布給扯下來了,他們為啥又來了,還不是因為要錢。
劉工一聽,兒子險些沒命情緒越發上頭,道:“我問你,他媽那二十塊錢哪兒去了。”
一句話剛落,剛才還耀武揚威的鐘小梅,這會兒表情僵硬在臉上。
薛三林卻摸不着頭腦道:“什麽錢?”
劉工盯着鐘小梅道:“你問她。”随後對在場的各位道:“當初我跟家裏打電報說要結婚。家裏把攢了一輩子的錢寄了過來,一共二十三元都給了她。後來因為了一些事兒我被召到了外地工作,孩子的媽沒了。那錢呢?不夠養孩子的嗎?”
十年前的二十塊錢可比現在實太多了,薛海的媽去了,這錢讓他們藏起來了。現在跑過來又要恩情又要錢的,真是說不過去。
鐘小梅沒想到他提這茬,這錢是她拿的。當時很是風光了一陣,充她自己的小金庫裏了。這事兒薛三林都不知道。
鐘小梅的臉色實在是太明顯,剛還伶牙俐齒呢,被他一句話問的半天說不出來。
甭說是十年前,就是現在二十塊錢也能買不少東西了,他們把錢拿走,虐待人家孩子,弄的薛海差點死了。現在還有臉來要錢,是個人都看不過眼了。
王麻子道:“你可挺膈應人的。”
“咋想的呢,不夠人兩撇。”馮守義也說着。
薛三林對鐘小梅道:“錢呢?”他只知道姐姐留下一個拖油瓶,根本不知道還留了一筆款子。
鐘小梅對這事兒含糊其辭:“反正都是養薛海花了,這玩意養孩子多費錢你不知道啊?”
話音一落,連村長都聽不下去了:“你花啥錢了?”薛海吃的差,穿的差,就他們養孩子那個标準,村裏給的十斤補助都花不了,更別提十年前這筆巨款了。
劉工道:“本來我是來找孩子的,如果你們善待他我會給你們一筆錢。但是現在……”他走近了薛三林,薛三林這個農家漢一點不懼他,還梗着脖子瞅着劉工,劉工對着他胸口就給一拳。
拳頭來的突然,誰都歐沒想到,薛三林猝不及防當場被打的都上不來氣了。倒退了好幾步倒下了:“你他媽有病啊……”
賀長風對着他腦袋扇一下:“這是村委會,跟誰倆呢?”罵罵咧咧的什麽東西。
倆人都尋思從薛海他爸身上榨點油,結果油沒榨出來他們倆反倒是又被罵,又被打的還得罪了村長。
瞅着還不死心,但賀建國已經不給他們機會了。拉開門,把倆人給弄出來了。
王麻子和其餘幾個村幹部道:“我出去溜達溜達!”其實就是想把他倆做的事兒告訴大夥。啥叫吃絕戶,親戚裏道的咋能這樣,本來就對他兩口子印象不好,現在出了這個事兒不在鄉親們面前拆穿他們都覺得憋得慌!
他們一走,劉工摸着薛海的腦袋道:“以後爸爸在,小海不怕。”
薛海重重的點了點頭,瞧着他爸把欺負他的舅舅舅媽收拾了一頓對劉工也更親昵了一些。
瞧着他們這麽溫馨,白秋跟賀長風也想出去,讓他們爺倆溝通溝通。
但薛海是個敏感的孩子,馬上感覺到了:“小白哥哥。”
劉工道:“白秋先別走,還有小村長。我有話跟你們倆說。”
賀建國一瞅這裏沒他啥事兒,他出了屋子。此刻村委會裏就剩下薛海,劉工,白秋跟賀長風。
劉工道:“謝謝你們倆。”一個是他兒子的救命恩人,一個是他兒子最依賴的小白哥哥。
劉工從随身的郵差包裏拿出來一沓票子,都是嶄新的十元大團結。道:“這裏頭有兩千塊錢,你們拿着。”
對白秋而言十塊錢都是大票了,兩千聽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白秋道:“不……我們不能要!”
劉工道:“拿着吧,你們對孩子的大恩,我也不知道咋報答,就只能拿最俗氣的東西給你們。”他頓了頓道:“我跟孩子去祭拜一下他母親,然後就做卧鋪回上海。”
薛海剛才跟他爸溝通的時候已經決定跟他回上海了,可是聽到他這話的時候還是有點緊張:“爸爸,小白哥哥能跟我們一塊去嗎?”
劉工道:“小白哥哥還有事情,沒辦法跟咱們一塊走。但是小白哥哥将來要是來上海,可以過來找你玩!”随後對白秋道:“有機會來上海招待你。”
白秋道:“嗯。”
賀長風知道劉工的感激之意,但是這一筆巨款他也不想要,道:“這錢你給薛海留着用吧。”
劉工道:“實不相瞞,我現在掙的還行。這些對我來說是一年的工資,你們對薛海的情誼我無以為報。這錢你們要是不收下我兒子都不答應。未來我有信心能把孩子養好,不要推辭了。小海管你們叫哥哥,那我也就托大當一回你們長輩,拿着。”
劉工今天找到兒子,又跟薛家的人吵了一架,情緒消耗的太大這會兒臉上已經有些疲憊之色了。
白秋道:“那我們陪你一塊去祭拜嬸子。”
劉工道:“嗯,他媽要是在天有靈,也會感激你們的。”
起身打算祭拜完了,就要離開這裏了。
薛海突然道:“爸,小白哥哥送我字帖了,還教我寫字,咱們能不能也送他一些書。”
劉工被他這一聲爸給震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道:“兒子,你再叫一遍。”他聲音都在微微的發抖!
薛海被他弄的往後退縮了一下,不肯再叫了。
不管怎麽樣,只要孩子能管他叫爸就是個好消息,剛還有些疲憊呢,薛海這一聲爸又給他充足了電,精神百倍看向白秋:“你喜歡什麽樣的書?”要說別的他沒辦法,但要說送書找書,他這個身份有天然的優勢,但是書的品類太多了。
白秋見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道:“我想找一本代數的書。”
“哦?”這下劉工越發的來了興致:“你在這方面有鑽研?”這不巧了嗎。
白秋道:“沒有啥鑽研,就是想做做題看看公式,覺得挺有意思的。”
劉工道:“行,我回去給你找一些。好好學代數肯定能用的上。”這話很有深意,但是他沒說太透。
“嗯。”白秋鄭重的點了點頭。
他們四個人一塊出來了,賀建國對劉工道:“我跟大牛村的人說了,他們一會兒會開拖拉機送你們回縣城,坐前面不冷。”這已經是他能找到最好的條件了,在鄉下真是找不到小轎車。
劉工道:“已經很好了。”他這十年在遠離人煙的地方,比這更艱苦的環境都見過,已經很好了。
村長跟他們一塊去的,清掃了一下墓地。随後簡單收拾了一下薛海的東西,他就要走了。
薛海剛才還很堅強,可是真正要分別的時候反倒有些克制不住,看着白秋道:“小白哥……哥。”哭的直抽噎,他是真的舍不得白秋。
白秋道:“乖,去上海好好學習。”
薛海趴在白秋的身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薛海這人性子內斂,很少見他這麽哭的。
劉工在旁邊對兒子道:“你可以給小白哥哥寫信!”
薛海揚起小臉道:“那你給我回信麽?”他眼淚汪汪的看過來。
白秋道:“會。”
薛海一聽,随後鄭重的伸出一根小手指:“我們拉鈎。”
白秋跟他拉了一下。
薛海知道能跟白秋聯絡上,才略略平複了一下。拖拉機已經在外頭等着了。薛海的東西不多,有他的換洗衣裳,白秋給他的筆和本子、還有字帖那都是他的寶貝。臨走的時候白秋把橘子都給薛海了。
薛海拿着橘子道:“小白哥哥,長風哥哥再見。”
倆人朝着他揚了揚手。
就在這時候賀小三跟賀小四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哭着跑過來:“薛海,不要走……”
被蘭桂英給追上,把倆小崽子給抱住:“你薛海哥哥找到了親爸,要跟爸爸團聚。”但小孩子不願意,住那麽久都有感情了哭的不行。
又給薛海的眼淚給惹出來了,擺了擺手:“再見。”
蘭桂英一個人都制不住倆孩子,幸虧有賀長風在。輕松把倆小崽子給制服,随後抱着回去了。
拖拉機很快啓動了,發出滾滾的濃煙。白秋道:“再見。”
薛海大半個身子都伸出窗外跟白秋擺手:“寫信,要寫信。”
“好的。”白秋大聲的回他。
拖拉機的速度還是很快的,一直等人都看不見了,薛海才戀戀不舍的收回了目光:“我會想你的。”他聲音很小,小到幾乎聽不見……
薛海走的時候白秋沒哭,可是人真的随着拖拉機走遠,他眼圈卻紅了。
賀長風送完孩子,回來想安慰白秋的時候卻沒找到人。
白秋一個人坐在山包上哭了。
他是真的把薛海當弟弟,人家随着親爸走了其實挺好的,薛海一直也盼着有個自己的家,終于不用再寄人籬下了。可是眼淚卻止不住似得,這麽長時間相處下來早就有感情了。
“怎麽了?”一個清潤低沉的聲音傳來。
白秋正埋頭掉眼淚呢,聽到有人,胡亂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他擡起頭見是陳星河。
陳星河穿着一個襯衫,外頭搭配了毛衣馬甲,擦的黑亮的皮鞋,就很像剛從舊上海歌舞廳走出來的有錢公子哥。
“沒什麽。”白秋跟陳星河認識時間短,很客氣的這說着話。
陳星河道:“因為薛海走了?”這事兒村裏人都傳遍了,說着人家有出息了,不是抛棄妻子,而是有苦衷的,連領導對他都客客氣氣的。反正各種各樣的傳言都有。其中傳的最兇的就是薛海舅舅吃絕戶的事兒。
村裏人聽到沒有不啐他們的。
白秋嗯了一聲,沒什麽精神。
陳星河有些好奇:“你對所有人都這麽好嗎?”其實白秋跟他完全是兩種人。
白秋道:“為什麽這麽說?”
陳星河道:“因為我覺得你對小村長也挺好的,對大家也很好。就很納悶罷了。”他頓了頓道:“像我就不會,我只會對一部分人好。”
“哦。”白秋情緒一直很低落。
陳星河道:“我聽說你去村長家,大家都很羨慕你,覺得你是運氣好。其實村長一家才是占便宜的。你是知識分子,跟他們不一樣。是他們高攀了你才對。”
白秋微皺了一下眉頭:“沒有什麽高攀的,村長人很好,對村裏也很負責。”
“但是你沒必要跟他們負責消磨自己的青春。奉獻當然崇高,但不知道還要奉獻多少年。到時候熱情也磨滅了,如果你想離開,或許我可以幫忙。”陳星河淡淡的說。在村裏生活單調又無聊。而且每天的農活對于一些從未做過的城裏人講是非常繁重的,這還不算春耕和秋收。
白秋道:“不需要。”其實陳星河說的就是偷偷離開。一般村子都是落後又偏僻的。有一些甚至在山區,去了就很想離開!聽說前幾年還真有知青熬不住自己離開的。
苦一點沒什麽,但大家怕的是看不見回城的希望。但是他知道兩年之後就要高考了,不光能回城還能上大學,第一屆大學生是所有單位都在搶的人才,那是非常光輝的未來。
更何況他并不覺得村裏苦。
白秋也不意外陳星河說出這話,之前賀長風就說了他跟知青不一樣,會提前回去。他的确是鄉村的一個過客而已。
陳星河道:“抱歉,有點交淺言深了,但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不想讓你那麽累。你就當我剛才那些話沒說。”
“沒事,但是那些話不要再說給別人聽了!”他是知道未來發展的,可其他人不知道,萬一真的有人被他說動了,逃走了,一時是輕松了。但是等檔案發回原籍永遠會留下一個黑色的污點又何必呢?
“知道了,組長。”陳星河輕笑着。随後從兜裏掏出一個銀色的口琴,用手絹擦了擦,很漂亮殼子都泛着光。
“你還會吹口琴?”
“嗯,你想聽什麽,我都可以吹給你聽。”陳星河微笑着說,他的黑色瞳仁很深邃,看人的時候莫名的深情。
“不用了。”白秋說着。
陳星河道:“那我給你唱歌吧。”他像在哄着白秋似得。
那次詩會他拉手風琴的樣子很英俊,但還沒開口聽過他唱歌呢:“你喜歡那個歌。”
“那就唱個《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吧。”他喜歡這些蘇聯的老歌。
“嗯。”白秋看着他。
陳星河緩緩的開了口:“深夜花園裏四處靜悄悄,樹葉也不再沙沙響,夜色多麽好,令人心神往,多麽幽靜的晚上……”他本來就是電臺的主持人,音色很好聽,唱歌的時候非常抓耳。他的聲音低沉性感,伴随着美妙的歌詞和旋律像一個餍足的美夢,一瞬間讓人能忘卻憂愁。
他唱完,白秋聽的意猶未盡:“好聽。”
“你要是喜歡……”
他還沒說完呢,黃曉就找上來了,道:“哎,幹啥呢。”他遠遠就瞅着倆人了,主要是陳星河這一身特別有型的模樣太出衆,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見。
白秋剛才還挺低落的,被音樂治愈了,道:“他唱歌呢,非常好聽。”
黃曉道:“還是你會躲清閑,剛才小村長還找你了呢。”
白秋一聽,頓時起身道:“在哪兒?”
黃曉道:“在村口啊。”
“那可能找我有事兒,我先走了。”随後笑着對陳星河道:“歌唱家,下次再聽你唱歌。”
陳星河道:“嗯。”
白秋很快走了,不像剛才一個人躲在這邊哭。
黃曉最近有點粘着陳星河,這會兒瞧着他手裏那個精致漂亮的口琴,眼裏全是羨慕,他小的時候也買過一個塑料的一塊錢,跟這個完全不能比。在陳星河沒來村裏之前他都不知道人跟人原來有這麽大的差距。
“你還會吹口琴啊?”
陳星河起身道:“不會。”
黃曉被噎的不知道說啥。
陳星河道:“走啊,回知青所。”
“哦哦哦。”黃曉連忙跟上。
……
白秋往回走的路上就看見賀長風了,賀長風瞧着他有些發紅的眼圈沒說一句的安慰的話,道:“帶你去個地方吃燒烤。”
“嗯?”白秋好奇。
賀長風拉着他的手道:“我從來沒帶別人去過,是我一次很偶然的時候發現的。”
“哪裏有燒烤?”白秋剛剛哭完,現在正好餓了。
賀長風道:“走走走。我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去了。”随後帶着白秋一路去後山的一個荒蕪的老房子裏,很多年沒人住這房子都塌一半了。
賀長風早就用石頭搭了一個小竈,裏面點着火,旁邊有倆雞蛋,一個香腸,從家裏拿的窩窩頭,紅薯,還有兩只殺好的田雞!
穿上木棍就可以烤了。
作者有話要說:備:歌曲節選《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作曲:索洛維約夫作詞:馬都索夫斯基中文歌詞翻譯:薛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