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極的魔法師

第81章

斯萊瑟對于一切基礎學科都很感興趣。注意, 前提是基礎學科。用物理學來舉個例子，像什麽熱脹冷縮啊，什麽物體的加速度和物體所受的合外力成正比、和物體的質量成反比, 甚至于什麽用左手定則判斷安培力和洛倫磁力、用右手定則判斷感應電流方向……這些統統沒有問題！但凝聚态物理是什麽鬼！量子力學又是什麽鬼啊！

化學就更有意思了, 只說一硝二黃三木炭, 要是魔法時空的蔔拉掌握了這句口訣，他們憑着比魔法師多了不知道多少的人口數量, 完全可以通過抗争成為那個時空的主宰。還有把物質之間的反應變化完全公式化，這就是科學勝于魔法的簡潔之美。

但是，納米系統是個什麽鬼！活分子運動規律又是什麽鬼啊！

斯萊瑟當然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學。都說數學是學習一切學科的工具, 行，那就先把數學撿起來吧, 結果不出意外地又倒在了拓撲學上。因此，當沈星極提出要和斯萊瑟一起學習化學時，斯萊瑟的靈魂深處生出了一個問題：你口中的基礎化學真的就是基礎化學嗎，不涉及到中級教育後期的專項衍伸教育吧？也不涉及到高級教育吧？

見斯萊瑟沒有說話，沈星極開始覺得緊張了：“咳……那個, 我覺得世間的萬物都有規律可以追溯，魔法也是如此。我們可以一起嘗試着把魔法簡潔化、公式化。”

“好啊。”斯萊瑟聽見自己說。

管他呢, 大不了就是在沈星極面前暴露自己物化數的自學進度真的一般呗，遠遠及不上文史之類的科目。雖然這種暴露會讓斯萊瑟覺得自己被脫光了衣服，讓他這種習慣在人前游刃有餘、在人後運籌帷幄的人非常不适應,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

斯萊瑟還能面不改色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證明他心理素質确實夠強大了。

邊緣星系。

懷特海正在逃命。在這種生死關頭, 懷特海已經顧不上暴露不暴露了——按照他現在的人設，他理應是不會這種精密操作的——他全神貫注地盯着屏幕上的星圖，駕駛着一艘小型飛船, 帶着飛船沖進了一片在千萬年前因星球爆炸形成的塵埃之中。

“我們就要死了。”松鴉輕易說到了死亡，若不是嘴角不斷有鮮血溢出，他看上去真不像是一個重傷在身的瀕死者。他還是那副溫潤如三月春陽的模樣，随和且淡定。

“閉嘴吧！你的命長着呢！”懷特海頭也不回地說，“早些年就有數據表明，這片塵埃之後藏着一顆可能宜居的星球。只要我們找到它并成功降落，我們都不會死。”

他們會淪落到這種境地，都是因為松鴉。松鴉是彼得斯最信任的手下，在內戰中負責後勤的部分，任誰都覺得他會以彼得斯的利益為先，可誰知道一旦出現了一個能殺死洋娃娃的機會，松鴉竟然像是換了一個人，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去殺掉洋娃娃。

什麽彼得斯，什麽大局，通通被松鴉丢在了腦後。

要不是懷特海細心謹慎，這些日子一直盯着松鴉不放，一察覺到不對勁就找了過來，松鴉這會兒估計已經涼透了。懷特海能怎麽辦呢？只能帶着松鴉先逃了再說。

松鴉無聲地笑了一下。

劇烈的沖擊導致內髒嚴重受損，松鴉現在只能平躺着。他就那麽安靜地注視着懷特海的背影，仿佛連怎麽眨眼睛都忘記了。他想，他竟然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

熬過了情況最複雜的那一段星域，懷特海把飛船調到自動駕駛模式，然後走過來幫松鴉處理傷口。松鴉又笑了起來，問：“你……軍方的人都像你一樣會演戲嗎？”

懷特海手上的動作一頓。

“不想讓內髒碎片從嘴巴裏咳出來，就別說話。”懷特海說。

“我就要死啦。如果臨死前不把想說的話說完，我會死不瞑目的。”松鴉露出一個很無辜的表情，“松鴉不是一個正經的名字，但是我本來就沒有名字，我只有編號。”

“我知道我知道。”懷特海飛快地幫松鴉處理傷口，“你別說話了。”

“你果然都知道。”

出生于實驗室裏的實驗品，他們沒有名字，只有編號。松鴉本來想問懷特海為什麽要救他。如果不救，懷特海還可以繼續潛伏下去，不用帶着他逃向未知的星域。但現在不用問了，因為松鴉已經有答案了。他說：“你知道我身上有雲少将的基因。”

“閉嘴！閉嘴！”松鴉的情況不容樂觀，懷特海心裏急得要死，偏偏松鴉本人卻毫無求生欲，懷特海沒好氣地說，“老子讓你閉嘴！你以為你真的殺掉洋娃娃了？十有八九你殺掉的只是一個替身而已！還有，你再說話的話，這輩子別想見到你弟弟。”

松鴉：“！！！”

“你弟弟手裏有一枚用肩章碎片做的吊墜。他叫特溫，當初實驗室覆滅時，他被醫生救了。知道醫生吧？混亂區最有名的人體機械改造師，除了他，也沒有別的人敢自稱是醫生了。醫生收養了他。等到醫生去世後……我撿到了他，并把他帶回了中央星系。”懷特海這話裏隐去了沈星極的存在。作為間諜，謹慎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

松鴉不知道能不能相信懷特海。他一直以為特溫死于實驗室的覆滅之時。

懷特海繼續說：“特溫身上的大部分基因都來自于雲彬言，或者說，他幹脆就是以雲彬言的基因藍本為基礎創造出來。他現在受到軍方監管，生活方面是無憂的。”

松鴉愣愣地盯着懷特海。

過了好久好久，不知道松鴉經歷了一番怎樣的心理活動，他垂下眼睑說：“你不是對洋娃娃感興趣麽？至少有十五六年的時間，她就潛伏在蜘蛛女神裏，就在那個實驗室，我出生的那個實驗室。實驗室的覆滅和蜘蛛女神的覆滅都與她脫不開關系。”

蜘蛛女神是一個星盜團，蜘蛛女神覆滅後，剩餘勢力全部被黑河接收了。也就是在那段時間，洋娃娃登上了混亂區的權利舞臺，成為了黑河的女首領。按照松鴉的說法，蜘蛛女神應該是洋娃娃最大的一塊踩腳石，是它的覆滅造就了她的老大之路。

洋娃娃曾以研究員的身份在蜘蛛女神裏潛伏了十五六年？她的工作地點就是那個制造了松鴉和特溫的實驗室？等她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她就潇灑轉身回到了黑河？

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她只是毀掉了實驗室，我不會恨她。”松鴉淡淡地說。但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松鴉一直都以為特溫和其他的實驗體一樣，全部死在洋娃娃的計劃裏面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殺死洋娃娃，為弟弟複仇。

懷特海在心裏算了算時間。洋娃娃在二十多年前就被黑河前任老大送出去了，這不是秘密。如果她在蜘蛛女神潛伏了十五六年，那這裏還有四五年的時間對不上。

懷特海問：“你有什麽證據？”能夠證明洋娃娃當初真的潛伏在蜘蛛女神裏。

“你有什麽證據？”松鴉反問道，能夠證明我弟弟真的活着并且活得還算不錯。

懷特海于是抛出了更多的細節，他當初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見到特溫的，特溫當時是個什麽樣子，等後來去了中央星系，特溫又是怎麽說起他在實驗室裏有個哥哥的，軍方又是怎麽安排特溫的……松鴉強撐着聽完，一口氣就松了，陷入了昏迷中。

懷特海：“……”

操！

好在松鴉的求生欲确實被激起來了，看到醫療儀器上不斷攀升的數據，懷特海忍住了罵人的沖動。松鴉這人看似如謙謙君子，其實是因為他對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作為實驗室産物，松鴉存在一些嚴重的基因缺陷，就連對自己的生命都充滿了漠視。

好在松鴉在這世上還有唯一在乎的人和事，他很在乎特溫。

中央星系。

沈星極宅在設備一流的實驗室裏，特別享受和斯萊瑟一起研究總結魔法規律的過程。他們把魔法視為一種能量，就是依據現有的科學觀，在動能、勢能等分類中，再加上魔法能這一項，把魔法過程視為能量的轉化過程，然後建立相關的數學模型。

在沈星極的眼睛裏，萬物都可數學化，就連魔法都不例外。

“你看，這是你對杯子施展召喚咒時的真實能量轉化模型。”沈星極的手指點在虛拟屏上，“而這個是同等條件下的理論模型。兩個放在一起對比，看出什麽了沒有？”

斯萊瑟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不是說好了要學化學嗎？怎麽還沒開始？”

“反正咱們有的是時間，又有這麽好的研究條件，所以不如先把魔法能的原理和性質都琢磨透了，再去研究它在其他領域的應用。”沈星極開心地說，“你不要急。”

斯萊瑟：“……”

魔法師在心裏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強撐下去了。于是他垂下眼睑，避開沈星極的視線，好似有些虛弱：“但是，你不覺得這些多維立體模型太難了嗎？”

對于斯萊瑟來說，就算是最最艱難的童年時期，他都沒有在人前做出過軟弱的模樣。他一直是驕傲的。在某些時候，他可以佯裝弱小，但從來不會承認自己弱小。

這是第一次。

斯萊瑟第一次對着別人承認，有些事情對于他來說有一點難。

不不不，不是對着別人承認。

不是別人。

這是星極啊，偶爾示弱一下，被星極“保護”了也不錯？

有時候，只是第一步難以踏出去而已。只要徹底跨過了心理上的那道坎，斯萊瑟頓時覺得示弱也沒什麽不好的。只用了兩秒鐘，他心裏的不自在就消失了。他立馬恢複了強者心态。作為強者，斯萊瑟理直氣壯地重複說：“這些模型真的有點難了。”

被你保護，是我給予你的特權。

雖然我不擅長這個，但我正在适應……咳，我已經适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