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胎動
只要是你性子略微沉靜的,禁足便不是件極難熬的事,最難受的便是奴才們的勢力,做主的人自然是不會明着降低你該得的,但奴才們都是極有眼色的。
看着還是一樣的四個葷菜,二個素菜,二個冷菜外加湯和點心,十個份例菜一個不少,只是能下口的只有個兩個素菜,其餘的要不看起來像殘羹冷炙,要不就是冰涼的,唐姨娘不動聲色的拿起筷子就着素菜吃了一小碗米飯,便吩咐撤了下去,叫來自己最信任的丫鬟藍煙道:“銀子還送得出去嗎?”
藍煙苦笑着搖頭。
唐姨娘看着窗外清冷的院子道:“也不知嫣然那裏怎樣的,手疼得可好些了,她可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苦。”
藍煙給唐姨娘添了茶水道:“姨娘,奴婢使人打聽了,二姑娘手不礙事,第三日已經可以寫字了,咱們府裏懲戒姑娘的戒尺和懲戒其他人的是不一樣的。”
唐姨娘點頭道:“正是知道,那日我才沒拼命給她求情,怕惹惱了夫人罰得更重,只是以後的日子怕是要更難過了。”
二人正說話,小丫頭茉兒進來道:“姨娘,老爺來了。”
唐姨娘聽了眼睛瞬間閃亮,問藍煙道:“我的衣服可還好。”
藍煙歡喜的點頭道:“姨娘是無一刻不惹人憐惜的。”
唐姨娘忙扶了藍煙要出去迎接顧老爺,小丫頭已經搭起簾子,顧老爺沉着臉走了進來,在炕上坐了。
唐姨娘見顧謙默臉色不對,忙屏退了藍煙,嬌弱的身子依着顧謙默跪了下去,唐姨娘不說話,只擡起淚眼婆沙的雙眸看了顧謙默。
看着眼前還是一般嬌弱無助的女子,當初自己正是沉醉在她那一身的書卷氣和嬌弱無助中吧,或許凡是男子見到這樣的女子都會有些動心的,自己也曾真心憐惜過的,不然怎麽會有了嫣然,只是不知從何時起,還是一樣嬌弱柔美的面容卻有了占有欲,有了算計,有了野心,現在竟是連自己的女兒也要利用。
顧謙默沉默了半晌,到嘴邊的斥責終究是變成了一聲嘆息:“想來你是個極聰明的女子,當日既是那樣算計着進了顧府,也如願做了我的女人,就該知足,夫人都容了你,你卻是把手伸到曉荷園去了,那些人有我替你打發了,你以後就不必費心了,這惜柔園我以後恐沒空來了,你以後守着嫣然過些清淡的日子吧。”
聽着漸漸消失的腳步聲,唐姨娘木然坐着,直到藍煙進來方道:“藍煙,他說以後都不來了。”
藍煙含着淚道:“姨娘,老爺也不過是一時生氣罷了,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唐姨娘搖頭道:“他若還肯罵我,便還會來,只是他就像對以前那些輸在他手裏的對手一樣。”
顧謙默沉思着進了曉荷園,見顧夫人正支使着屋裏人在收拾東西便道:“你才剛好,又這麽忙着做什麽?”
顧夫人微微一禮道:“以前總覺得身子倦怠,現在好像變得輕松起來,便有些坐不住了,每天有些事做倒是極快活的。”
顧謙默笑着颔首,四處看了看,看見牆邊有個紫檀木的箱子,便道:“這箱子裏是什麽寶貝,你竟用紫檀木做箱子裝了。”
顧夫人眼神幽深笑道:“老爺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顧謙默竟是真的走了過去,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随手掀起箱蓋,發現裏面是整整齊齊大小不同的盒子,随手拿起一個打開,顧謙默震驚了,那竟然是自己第一次在荷塘邊撿到的顧夫人的帕子,因為還帕子自己認識了顧夫人,結下了一生的情緣,那帕子下有一張紙,看墨跡已是年代久遠了,記錄着當日發生的事,并一首五言絕句。顧謙默壓抑着內心的震動,又按順序打開第二個盒子,第三個盒子,裏面都是自己送給顧夫人的東西,有些小得連自己都忘記了,顧夫人卻每樣都收着,并記下當時的心情,同樣寫着一首詩。
顧謙默沒有再看下去,他不敢再看了,看着仿若不知他心情的顧夫人,還在收拾着東西,他屏退了下人,走過去牽了顧夫人道:你有幾個這樣的箱子。
顧夫人淺笑道:“五個。”
顧謙默又一次看了那紫檀木箱子一眼,慌忙轉開眼,仿佛那箱子灼人一般,又看着顧夫人道:“每個都一樣嗎?”
顧夫人伸手摸了摸箱子道:“不,從啓源元年開始,就只有東西,沒有文字了。”
顧謙默沉默了,啓源元年,唐姨娘進府。
過兩日外院總管事萬管家帶着幾個小厮送了五個紫檀木雕着荷花的箱子到曉荷園道,老爺吩咐裏面的字由他來寫。
顧夫人微笑着收了,萬媽媽在旁邊抹着眼淚。
外面飄着雪花,映得錦繡樓格外好看,喜兒擔心的望着喬錦書,這兩日大少奶奶都不愛笑,谷雨又回自己家了,喜兒輕手輕腳的斟了茶退了出來,留了妙筆在屋裏。
走出起居室和在門口做小孩衣服的湘荷道:“大少奶奶這幾日都這樣可怎麽好?”
湘荷看了喜兒道:“前幾日大少奶奶做的那些藥丸是做什麽用的,你知道嗎”
喜兒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湘荷看着外面的天空道:“知道還問什麽,咱們這些做奴婢的,再沒有別的想法,只有好好伺候大少奶奶才是。”
喜兒眼神堅決的點頭道:“湘荷姐姐,喜兒知道的,就是擔心大少奶奶。”
湘荷不答,只問旁邊的小丫頭道:“今日你們谷雨姐姐是不是該回來了。”
正說着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喜兒驚喜道:“是谷雨姐姐回來了。”
谷雨穿了件月白色暗紋小襖,白色長裙,外面罩着件銀紅色五彩花卉紋樣的對襟風毛比甲,頭上插着碧玺石做的迎春花樣的銀簪,外面披了件天青色鬥篷,富貴俏麗,腳步匆匆的走上樓,看見湘荷和喜兒忙道:“你們都在外面屋裏誰伺候大少奶奶呢,這個時候她身邊可是離不得人的。”
伺候谷雨的小丫頭子忙上前接過谷雨手裏的包袱,湘荷放了手裏的針線,自己去倒了盆熱水道:“知道,谷雨姑奶奶,你可回來了,妙筆在屋裏守着呢。”
谷雨聽了才放下心來,脫了披風去那邊梳洗,喜兒忙跟了過去,在谷雨耳邊不知道小聲說些什麽,谷雨聽了笑着道:“知道了,交給我吧。”
說完利索的收拾了下自己道:我這身衣服是從外面回來的進不得屋子,我去換身衣服便去。
谷雨換了身家常衣服也不喊小丫頭子自己打起軟簾便走進喬錦書的起居室,行禮道:“大少奶奶奴婢回來了。”
說完也不等喬錦書喊起,便上前,伸手摸摸炕上的墊被是不是暖和,又摸摸喬錦書的手,再端起炕桌上的茶,倒了點試試溫度,看着都是極周到的,這才放心了。
喬錦書噙了笑着谷雨這一套行雲流水般的動作道:“谷雨姑奶奶,你不過回去了兩天哪裏就冷着我,餓着我了,看你忙的,且坐下說話吧。”
谷雨有些不好意的笑道:“奴婢就是習慣了。”說完在炕沿坐了道:“方才喜兒和奴婢說了些話,其實二姑娘算計奴婢不過是因為奴婢在姑娘身邊還算個堪用的,其實與奴婢并無仇恨,奴婢恨她們做什麽,早忘記了,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日後再有這樣的事,奴婢也不必姑娘動手,這麽些年奴婢再愚笨也學了些皮毛的,奴婢自己配丸藥讓她們都去床上躺上幾個月可好。”
喬錦書聽了笑道:“我就知道喜兒是個弄鬼的,好了,我知道了。”
自那日從曉荷園大廳回來後,喬錦書後怕了好一陣,顧嫣然那計策甚是惡毒,那是要谷雨的命,喬錦書越想越恨,算着日子想等顧嫣然解了足禁,也給她最親近的乳娘胡媽媽用些藥讓她躺上幾個月,讓顧嫣然心疼害怕。
但是這番動作是瞞不過顧老爺和顧夫人的,自己生産在即這樣做總是不好,也顯得自己恃寵生嬌,糾結着便有些不虞,倒落在喜兒眼裏。
想着谷雨方才的話,倒是自己想進了死胡同,谷雨說的也有理。
心裏放松了便覺得有些餓,遂問谷雨道:“你吃了嗎,我有些餓了,你陪我吃些吧。”
谷雨聽了忙歡喜道:“奴婢也正有些餓呢。忙朝屋外道:湘荷去看看廚房有什麽吃的,給大少奶奶取些來。”
湘荷聽了高興的應道:“是,奴婢這就去。”喜兒忙打起軟簾探頭進來道:“大少奶奶您且稍等,等喜兒去給您做幾樣您最愛的。”說完也不等喬錦書說話便蹦下樓去。
眼看着再有幾日便是大年三十了,顧府已經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今年的顧府喜事連連,顧夫人多年的沉疴治愈了,再無後顧之憂,又要添丁,顧謙默和顧瀚揚便潑天的使着銀子,凡是看上的東西便往內院送,東西再多自然也只有兩個去處,曉荷園和錦繡樓,別處也還是和往年一般罷了。
喬錦書肚子大得已經走路都要讓人扶着了,看見送來的布匹裏有幾匹顏色做小孩內衣不錯,忙扶了喜兒過去看,指了其中一匹鴨黃色的細棉布道:谷雨,這匹布抽出來,做兩套小孩內衣吧,又看見下面還有一匹水碧色的也好看,便彎腰想看仔細質地,這才彎了一下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忙直起身喊谷雨道:“谷雨,快去找盧媽媽和張媽媽來,只怕發作了。”
谷雨聽了忙扔了手裏的東西沖了出去,不一會盧媽媽和張媽媽便快步走了進來,盧媽媽問了喬錦書幾句,對張媽媽道:只怕是要生了,我出去準備,你伺候大少奶奶爺快些梳洗準備下,這就進産房。
喬錦書忙對喜兒道:“快跟了盧媽媽去,按照我平日教你的,一應物事都消毒處理。”
喜兒忙應了,跟着盧媽媽後面去了。
這便顧謙默和顧瀚揚都在外書房,不一刻二人都趕往錦繡樓,在路上正好碰上匆匆過來的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