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心動
回了錦繡閣,喬錦書端起茶盞啜了一口,輕輕的舒了口氣,看着張媽媽道:“媽媽院子裏的事是怎樣的,打聽清楚了嗎?”
張媽媽笑道:“夫人住曉荷院,田姨娘住倚恬園,唐姨娘住惜柔園,二少爺的住處叫飛鴻園,也和咱們這邊一般,二少奶奶和姨奶奶們分閣住了。”
“咱們這清揚園東面的瑞雪閣是雪大少奶奶的住着的,咱們住了錦繡閣,西面的漣漪軒裏,正屋住的是貴妾遲姨娘,遲家是咱們啓源朝最有名的珠寶商人,遲姨娘是遲家的嫡出大小姐,東廂房住的是魏姨娘,兵部魏大人家的庶女,西廂房住的是許姨娘是自小服侍咱們大少爺的。”
喬錦書聽了笑道:“可難為媽媽了,這半天的時間便打聽清清楚楚的。”
張媽媽嘆了口氣道:“大少奶奶,這些都是明面上的,随便找個積年的奴才問問都能知道,可是老奴聽了心裏就有些揪着,這密密麻麻的像張網,大少奶奶往後為難的地方恐怕多了。”
“媽媽,哪裏就有什麽為難的了,如今咱們且守好咱們這個錦繡閣就,關了門只管安安靜靜的過咱們的小日子就行。”喬錦書笑道。
主仆們正說笑着,小丫鬟翠玉在外禀報:盧媽媽來了。
盧媽媽是清揚園的管事媽媽,顧瀚揚的乳娘,深得顧瀚揚的敬重和信任。
喬錦書聽了便道:請媽媽進來,湘荷忙打起了喜鵲登梅的棗紅色軟簾。
一個年近五十,身着棕綠色通花暗紋襟邊袖口繡着玉簪花的斜襟大褂,褐色撒花夾裙,面色沉穩,不茍言笑的媽媽走了進來,上前給喬錦書行了個福禮。
喬錦書端坐受禮微微欠身道:媽媽免禮,妙筆給媽媽搬個杌子。
盧媽媽躬身辭謝道:老奴還有事,不敢領坐,又指了身後捧着個紅漆盤子的小丫鬟接着道,這是今日早起大少爺吩咐的,說錦大少奶奶年紀小,身子弱還需多多調養,囑老奴煎了這藥伺候着。
喬錦書如花般的唇瓣微微上翹,蔥白的手指撫過那粉彩瓷碗,輕輕端起喝了道:這藥甚苦。
盧媽媽見喬錦書并未遲疑便有了幾分歡喜躬身行禮告退。
“谷雨吩咐下去,姨娘們和閣裏的下人都明日見吧,今日起得早些,有些累了,現在去歇息會,張媽媽陪我進去吧。”喬錦書有些懶散的道。
進了裏間暖閣張媽媽擔憂的望着喬錦書,喬錦書清淺一笑道:“媽媽擔心些什麽,不過是一碗避子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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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姑娘的年紀喝上兩年原是極好的,只是,這藥若是用得不好也是極傷身體的,不如咱們自己備着吧。”張媽媽凝神半晌道。
“既是大少爺吩咐的,又是他的人煎的,想來他有考量的,咱們倒不必畫蛇添足,叫媽媽進來不過是想囑咐媽媽一句,這事不用告訴谷雨她們,免生事端。”喬錦書低眉道。
張媽媽恭謹的應了。
桃紅興沖沖地的進了瑞雪閣,也不叫小丫頭自己打起軟簾便進了秦暮雪起居的東次間,秦暮雪正倚在美人榻上看書,見了道:什麽事,你這般高興。
桃紅行了個福禮道:咱們在錦繡閣的人來報,盧媽媽送藥過去了。
秦暮雪聽了,眉眼處帶了深深的笑意,放了書起身,有些不屑道:我道怎樣的呢,也不過如此。
“是,如今這滿清揚園可只有咱們瑞雪閣從沒有送過藥呢,想來爺對大少奶奶還是極愛重的。”桃紅欣喜道。
“表哥平日雖言語少,心裏還總是念着青梅竹馬的情分的,只是我這身體不争氣罷了,打小的就是藥養着。”秦暮雪幽幽的道。
桃紅上前扶了秦暮雪到炕上坐了道:“那陳大夫是極有些名聲的,我看大少奶奶最近精神好了許多,想來總會好的。”說完低頭的瞬間自己眼裏閃過莫名的歡喜。
秦暮雪聽了也歡喜起來,道:表哥極喜歡荷蕊蓮子粥你下去自己看着好好的煮了。
桃紅應了退下,秦暮雪看着桃紅的背影嘴角微彎,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顧瀚揚聽着管事們回話,想到那小東西疼得臉色慘白,仍倔強的咬了唇不肯出聲的樣子,就有些走神。
自己念着她尚未及笄原也不打算這麽早要了她的,但她要是不過了這關在府裏的日子肯定不好過,便想快些做完了,誰知那小東西倒擰手擰腳的,誰個到了自己床上不是柔順着奉承,自己一時上火只怕最後有些重了。想到這嗓子便有些發緊。
清風見顧瀚揚蹙眉,想到這幾日爺腿疾犯了,只怕是疼得厲害,便道:爺,可是疼的狠了,要不要請了陳大夫來看看。
“如今錦繡閣現住着位大夫呢,哪還用外面請呢。”明月嬉笑道。
清風便瞪了明月一眼。
顧瀚揚倒不以為意道:“去錦繡閣。”
進了錦繡閣,丫鬟們在院子裏灑掃,見到顧瀚揚都蹲身行禮。顧瀚揚進了屋,沒看見喬錦書,只有紫蝶和妙筆在外間做着針線便道:你們大少奶奶呢。
紫蝶、妙筆忙放了針線蹲身行禮道:大少奶奶有些累,在屋裏歇了。
顧瀚揚轉進進了裏間暖閣,見喬錦書粉撲撲的一張臉枕在海棠花的枕頭上睡得正香,想着自己忙了大半天,又挂念着她,她倒好睡,便走了過去重重的往床邊一坐。
喬錦書本就是淺眠的,旁邊有了動靜便馬上醒了,睡眼朦胧只見倒是顧瀚揚便軟了聲音嘟哝道:“爺,那藥真苦。”
顧瀚揚聽了忖道,想來這小東西是知道是什麽藥的,如此抱怨便是不喜了便冷了臉道:“不願喝?”
喬錦書聽了一個愣怔,知道自己觸了顧瀚揚的逆鱗,心裏不由得苦笑,恨自己這起床時說話便不經大腦的毛病,便柔聲道:“爺,錦兒就是覺得藥苦。”
說着看見顧瀚揚蹙了眉,左腿抽動了兩下。
多年大夫養成了習慣,促使喬錦書立即起身蹲下去看顧瀚揚的左腿,觸手有些涼,輕壓腳踝,顧瀚揚便抽了一下,知道是有些疼了。
看着顧瀚揚那張如雕刻般冷峻的臉心裏就有些怕,便小心翼翼的道:爺累了一天,妾身有個藥方泡了腳松快些,可好?
顧瀚揚點頭。
喬錦書自己取了藥吩咐谷雨煎煮,又吩咐妙筆去煮茶。
妙筆奉上茶,顧瀚揚見用的是青花茶盞倒也清新,便端了起來,見不是自己素日喜歡的雲霧茶,便蹙了眉道:“盧媽媽沒送茶葉來嗎?”
喬錦書見了忙柔聲道:“爺,那腳若寒涼,寒氣便易從腳入了身體,極是不好,如今這個可去寒氣,雲霧茶泡好了。”
顧瀚揚見紫蝶又捧了茶進來,喬錦書又殷勤伺候臉色便緩了些,喝了。
谷雨端了盆熱氣騰騰的水進來,喬錦書讓她放在炕前便蹲下去試水溫,那水極燙,燙得喬錦書忙雙手抓了自己的耳朵抽氣。
顧瀚揚看了有些好笑便道:“試水溫你叫丫鬟便是,自己動手做什麽,可是燙了。”
喬錦書搖頭道:“她們哪裏知道這藥需要哪種溫度正好,便得我自己試了才行,我吩咐過谷雨,涼了一會的,不是剛開的,不礙事。”
過來片刻又蹲下試了才道:“爺,現在正好,水有些燙,您要忍了才好。”
谷雨蹲下去幫顧瀚揚掀起長衫,挽了褲腿,顧瀚揚便把腳放了進去。
那水還是極燙的,見顧瀚揚放進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喬錦書便瞪大了眼看了他一眼。
顧瀚揚見了心裏好笑,這些許的溫度自己哪會放在眼裏,只垂了眼裝做沒看見。
喬錦書心裏腹謗,果然的皮厚。
見顧瀚揚額前已微有薄汗,便吩咐谷雨幫顧瀚揚擦了腳平放在炕上,自己上了炕,細細的幫顧瀚揚按摩起腳底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喬錦書已經臉色緋紅,額頭上也冒出細微的汗珠,顧瀚揚見了便道:“你讓丫鬟們按吧。”
喬錦書聽了頭都不擡,手裏還是在不停的按着道:“沒有正經學過穴位按摩的人是不能在患者身上動手的,那樣對患者是極不負責的。”
顧瀚揚聽了心裏一動,見那小東西緋紅了一張臉,只是低頭認真的按摩着,對周遭的事物全不在意,嘴裏只是下意識的回答自己,心裏不由得覺得暖暖的。
也不知怎的,便放軟了聲調解釋道:“那藥是你師父的方子,喝了不傷身體的。”
喬錦書詫異的擡頭,難得的見了顧瀚揚臉上些許的柔和,心裏不知怎地也有些歡喜,想着天長日久的,兩人之間還是盡量別留些刺的好,便也笑道:“爺,錦兒小時得過一場大病,喝了許多藥,從此便極怕苦,再說錦兒尚未及笄,那藥喝着對錦兒也是極好的。”
顧瀚揚聽了便默不作聲。
一時晚膳畢,喝了茶,顧瀚揚便起身去自己內院的書房養拙齋,走了門口又吩咐張媽媽道:“給爺留門。”
張媽媽歡喜的應了。等顧瀚揚走了,忙着進來禀了喬錦書,喬錦書聽了心裏有些忐忑。
想着明日便是三朝回門了,心裏又歡喜異常,拉着谷雨們準備回家的東西。
喬錦書沐浴完,顧瀚揚還沒來,看着院裏裏被燈籠映照的影影綽綽的樹,心裏有些害怕,便道:“媽媽,我困,先去睡了。”
張媽媽便笑着勸道:“姑娘,如今不是在家裏的時候了,你別任性,大少爺既說了留門,你便要等着才是,哪裏能自己先睡了呢。”
喬錦書聽了也不理不管不顧的道:“我明日還要回家,我先睡了,說着便往裏間去。”
顧瀚揚出了養拙齋,十月的晚上已經有了微微的涼意,左腿卻還是暖呼呼的,想着那小東西認真按摩的樣子,嘴角微翹,往錦繡閣去。
走到瑞軒閣和錦繡閣的叉路口,秦暮雪的身邊的通房丫頭桃紅等在那,便道:“怎麽了,你家大少奶奶不好嗎。”
桃紅笑了蹲身行禮道:“大少爺是我家大少奶奶煮了荷蕊蓮子粥,要奴婢候着看大少爺往哪個園子去,好送了過去。”
顧瀚揚微微颔首便進了瑞雪閣裏間卧室,見秦暮雪仍是一貫的牙白繡滿地蘭花的睡衣,手裏拿了本書斜卧在美人榻上看書,燭光映着倒比白日多了些妩媚,見顧瀚揚撿來便起身嬌聲道:“表哥。”
“嗯,我來看看你,近日精神看着不錯,就別勞神費力了,只管好好養着。”顧瀚揚道。
秦暮雪起身偎過去依了顧瀚揚的臂膀道:“雪兒不過是擔心錦兒妹妹新來,不知道表哥口味,過幾日等錦兒妹妹熟悉了便好了。”
顧瀚揚嗯了一聲道:“那你便早些歇了,我走了。”
秦暮雪看着顧瀚揚離去的背影暗哂笑道,喬錦書這還是新婚,爺身上便帶着我的香味,我倒看你如何自處。
桃紅在一旁殷勤的笑道:“大少奶奶這香味,滿清揚園沒有個不知道,且沒有個一、兩日是不散的。”